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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六朝燕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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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玉露承歡

  那名軍士從山穀脫身,不多時掠入一片陰影,再出現時,已經換了一身黑色
的忍服,連容貌也全然不同,成了一個面上仿佛戴了面具般,沒有絲毫表情的女
子。
  她一路翻山越嶺,利用攀爬的飛鉤穿林過葉,避開山野間遊蕩出沒的各種奇
異生物,又以隱蹤匿形的技法,從一群正在挖掘坑道的獸蠻人身邊悄然掠過,最
後閃身鑽入一座坍塌了一半的墳墓中。
  墓洞內陰氣逼人,裏面一個中年婦人卻渾若無事。墓中石製的棺槨被她當作
辦公的几案,上面一字排開五六份卷宗。
  聞清語手執朱筆,眼睛看著一份,手中批寫的卻是另一份,學足了劍玉姬一
心數用的做派。
  聽到有人進來,聞清語擲下朱筆,低歎一聲,然後將用來練手的卷宗全數收
起,隨手撕碎。
  女子走到聞清語身後,口齒生硬地說道:「我懷疑上次藥物錯的。」
  聞清語微笑道:「是嗎?」
  「按照毒性介紹,它接觸鮮血後會造成皮膚潰爛,血液很快凝結成絲絮狀,
三個呼吸之後進入心臟,導致死亡。」
  「有什麼不對?」
  女子一字一字說道:「不是有什麼不對。它的效果是完全相反的。它接觸鮮
血之後,血液沒有凝結,而是加速流動。皮膚也沒有潰爛,反而有愈合的跡象。
  最讓人不解的是,它具有極其強烈的勃起效果。根本不需要三個呼吸,幾乎
沾血的同時就引發勃起。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它是一種效果猛烈的催情物。」
  「這不可能。」聞清語斷然道:「首先,任何催情物都不可能瞬間起效。這
是常識,顯然你的判斷或者觀察並不準確。更重要的是,這是教尊親賜,你不能
有任何懷疑。」
  女子沉默片刻,「我冒昧地越過重洋,也許是一個錯誤。」
  「你可以懷疑仙姬,或者懷疑三條大人,但你不能懷疑教尊。」
  女子面無表情地說道:「我知道了。」
  聞清語展顏笑道:「好了。這次任務完成之後,我們就送你去建康,完成你
的夢想。」
  女子退後一步,消失不見。
  確認女子離開之後,聞清語幽幽歎了一聲,將撕碎的紙片投入火盆,一焚而
盡。

  …………………………………………………………………………………

  陽光在峽穀內留下一道狹長的光影,偶爾幾聲悅耳的鳥鳴飄進穀內,卻看不
到它們從天空飛過的痕跡。
  溫暖的陽光下,少女坐在石上,靜靜低著頭,用一柄小刀拆著衣上的絲線。
  每拆開一縷,心扉就仿佛悄然打開一絲。她紅著臉,感受著越來越快的心跳,
微微發顫的手指幾乎握不住刀柄。
  也許是陽光太過溫暖的緣故,身體一直熱熱的發燙。她感覺自己就像一朵悄
然盛開的鮮花,等待著命運的愛撫。她不知道未來的命運是凶是吉,她只知道,
此時自己心裏滿滿的都是喜悅。
  確認自己所中的並非毒藥之後,程宗揚隨便擦了擦傷口的汙血,就沒有再去
管它。憑自己此時多得快要溢出的真元,只要不是致命的傷勢,他都有信心在最
短時間內恢複。
  但如果有一種儀器能夠測算信心指數的話,會發現我們的程某人此時的信心
指數一直在零和負數之間來回波動。造成他失去自信的原因在於他剛剛發現,那
名忍者用的春藥非常古怪,除了強烈的催情效果,還使得皮膚的觸感極其敏銳。
  前者倒也罷了,後者的效果那可實在太坑爹了。身體的敏感直接使快感以倍
數上升,後果就是--任你金槍不倒,也得變成秒射男。
  程宗揚不得不懷疑那名忍者是不是故意的,這並非單純的春藥,而是一個陰
險無比的圈套。以催情加早泄的組合,惡毒的摧殘男性。他完全可以想像那該死
的後果,任你是威風八面,硬如鐵,壯如山的絕世猛男,三秒速射,也會信心全
無。
  自己可不是什麼初哥,結果趙合德芳心忐忑,自己搞得比她還緊張。這可是
人家的頭一次,自己要是上去就泄了,會給人家造成什麼樣的心理陰影?以後性
生活還能和諧嗎?自己以後還能抬得起頭做人嗎?顏面何存,體面何在?
  此時此刻,程宗揚對那個該死的忍者深深地恨到了骨子裏--這也太陰險了
啊!混蛋!
  自己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自家已經堅持了兩天,毫不動搖的兄弟,能夠
發揚堅韌不拔的作風,繼續堅持下去,即使秒射也得硬挺著。另外還要祈禱鼎爐
的效果別那麼好,自家的百煉精鋼千萬別剛進了鼎爐就化了。
  一股香暖的氣息飄來,帶著少女的體溫和香氣,使人腎上腺激素瞬間激增。
  程宗揚抬起眼,頓時呆住。
  趙合德縫緊的衣衫已經拆開,她坐在那裏,緋紅的面孔含著羞意,就像一株
空穀幽蘭,香氣四溢。
  程宗揚攬住她的纖腰,少女嬌軀微微一顫,然後軟了下來。
  程宗揚低頭吻住她嬌美的紅唇。趙合德閉上眼睛,香軟的唇瓣熱得發燙,當
他的舌頭叩在齒上,趙合德猶豫了一下,有些生疏地鬆開牙關,緊接著自己的舌
尖便被吸住。
  兩根舌頭激烈地糾纏在一起,每一次摩擦,趙合德身體都像是觸電一樣震顫
一下。直到她透不氣來,程宗揚才鬆開嘴巴。
  趙合德嬌喘著,美眸一片迷離。
  程宗揚在她唇上輕輕舔了一下,笑道:「好一個口齒生香的玉人。」說著抱
起她,放在鋪好的衣物上,然後解開她的衣衫。
  衣衫解開的刹那,香氣撲面而來,令人沉醉的芬芳使程宗揚拋開矜持,把臉
埋在她潔白的粉頸間,深深呼吸著。
  衣衫一件一件解開,直到眼前一亮,露出一片明玉般的肌膚。程宗揚下意識
地屏住呼吸,合德的肌膚是自己見過最完美的,比起死丫頭來也不遜色。一雙雪
乳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已經豐盈飽滿,渾圓的形狀堪稱完美,紅嫩的乳頭嬌俏
挺立,讓人禁不住想含在口中,品嚐櫻桃的滋味。
  看到程宗揚熾熱的眼神,趙合德雖然羞不自禁,還是溫柔地脫去衣物,將自
己美妙的肉體裸裎在他面前,又將一條白帕鋪在自己臀下,然後張開手臂,輕輕
摟住他的腰背。
  合德對自己的依賴使程宗揚平添了百倍勇氣。這麼溫柔的女孩子,自己就算
早泄也不會丟臉吧?程宗揚放下顧慮,雙手握住她的膝彎,輕輕分開。
  「呀……」趙合德痛叫一聲,眼角沁出淚花。
  「別怕,別怕,就快好了。」程宗揚嗬哄著,放輕力道,慢慢抽送。
  殷紅的鮮血從穴口溢出,沿著雪滑的肌膚淌到臀下那條白帕上,猶如點點桃
花。
  這可能是自己此生最輕柔的一次交合,不過拜那個該死的忍者所賜,動作雖
然輕柔,帶來的快感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他懷疑自己如果用正常的頻率
交合,這會兒會不會都已經射兩回了。
  不過他再怎麼輕柔,元紅新破的趙合德都難以承受,她緊緊顰著眉頭,強忍
著體內的痛楚。
  程宗揚於心不忍,只進入一半就停下來,「我們先休息一會兒。」
  「不要。」趙合德摟住他的腰身,把臉埋在他的胸口,小聲說道:「我喜歡
的……」
  她抬起臉,綻出一個動人的笑容,「我喜歡你在我身體裏面……雖然有一點痛
,可是我能讓你高興。」
  程宗揚蹭了蹭她的鼻尖,「傻姑娘。」
  「我一直覺得自己一點用都沒有,幫不了姊姊,也幫不了你。現在能讓你高
興,我很開心。」
  「真的開心嗎?」
  趙合德認真點了點頭,「嗯。」
  程宗揚故意動了動,「你怎麼知道它會讓我高興?」
  趙合德羞紅了臉,小聲道:「它在我裏面……進進出出……好像……很喜歡我那裏
……」
  程宗揚大笑起來,「你裏面那麼美,它當然很喜歡。」
  趙合德害羞得連耳朵都紅了起來。
  程宗揚笑道:「這麼容易害羞,臉皮好薄啊。」
  趙合德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家裏很窮,總是害怕配不上你……」
  「是嗎?」
  「阿爹好喝酒,我家住在陋巷……」
  「沒關係,古人說過: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趙合德不解地看著他。
  程宗揚蹭了蹭她的鼻尖,「意思是,我的德兒最香了。」
  趙合德又羞又喜,過了一會兒在他耳邊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什麼?」
  「你說,第一眼看到我,就想……」
  「當然了,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上你。」
  程宗揚以為她會捶自己一記粉拳,可趙合德只是害羞地側過臉。
  「你呢?」程宗揚逗她道:「有沒有想過我?」
  「沒有。」
  「你撒謊!」
  趙合德羞窘地捂住面孔,過了一會兒才點點頭。
  「哈哈,」程宗揚得意地笑道:「什麼時候?」
  「是卓教禦,」趙合德含羞道:「她教我的功法時候,總是說……」
  「說什麼?」
  「說她怎麼服侍你的。」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怎麼說的?」
  趙合德扭過臉,「我不好意思說……」
  「好啊,她居然在背後說我壞話!」
  「不是,不是。」趙合德連忙否認。

  「那你跟我說說,她怎麼說的?不然我回去就去教訓她。」
  「她跟我說,怎麼去了解男人的需求。比如你把她叫去,只用一個眼神,她
就知道你想怎麼……幹她。」趙合德小聲說著私密的悄悄話,「她說,你最喜歡讓
她跪著,從後面幹她的鳳眼穴--房中術裏叫虎步。你就像只威風凜凜的大老虎
一樣,輕易就把她幹到死去活來……」
  程宗揚將整個龜頭都擠進她的玉渦內,身下的少女滿面潮紅,她咬住唇瓣,
整個蜜穴都像是被驚動了一樣,傳來陣陣震顫。
  「嘰嚀」一聲,龜頭從渦口拔出,接著再次貫入。趙合德身體反弓起來,玉
阜緊緊貼著他的下腹,穴口裹住肉棒根部,不住抽動。
  程宗揚強忍著射精的衝動,在她玉渦內捅弄起來。趙合德捂住紅唇,一邊隨
著他的抽送叫著,「天啊!天啊!」一邊花枝亂顫,表情幾乎快要哭出來。
  程宗揚只幹了數十下,少女渦口就噴出一股陰精。陰陽交彙之下,真氣略一
運轉,丹田內脹裂般的痛感居然奇跡般的平複了許多。
  程宗揚大為振奮,陽具如同怒龍,在她鮮美的嫩穴內抽送不已,龜頭在玉渦
內擠進擠出。身下的少女嬌顫連連,蜜穴內猶如一汪春水,不停泄出陰精。
  陰陽交彙,至純的陰精從花心湧出,融入丹田,已經失衡的氣輪仿佛得到一
劑大補之物,迅速穩定下來。程宗揚長舒了一口氣,隨即強烈的快感襲來,立刻
便有種射精的衝動。他趕緊咬牙屏息,鎖住精關,才免了當場出醜。
  程宗揚放慢速度,輕抽緩送。那具香軟動人的嬌軀,在自己身下溫柔地起伏
著,肌膚滑膩如脂,吹彈可破,肢體柔若無骨,此時壓在她身上,只覺無處不柔
軟,無處不溫暖。更迷人的是她那隻嬌嫩濕滑的蜜穴,綿軟而又緊密,從穴口到
玉渦,柔膩多汁的蜜肉緊緊含著肉棒,進出之間,每一絲觸感都美妙無比。
  程宗揚由衷歎道:「好一個溫柔鄉……」
  「唔……」趙合德早已意亂情迷。
  「這就是那個當時不能說的好處,」程宗揚擁住她香軟的身子,肉棒深深插
進她美妙的蜜穴內,「讓人流連忘返的溫柔鄉啊。」
  趙合德害羞地側過臉,接著又顫聲低叫起來。她的陰精果然是旋生旋滿,源
源不絕。換作孫壽等侍奴,這會兒都已經泄得渾身癱軟,一邊哭著求饒,一邊主
動獻出後庭求他操弄。可少女的玉渦內仍然是陰精滿溢。
  最後程宗揚還是擔心她元紅新破,采伐過度,傷及本源,才戀戀不舍地停住
抽送,火熱的陽具跳動著,將積蓄已久的陽精直接射在她的玉渦內。
  趙合德弱不能支,此時幾乎昏厥過去,陽具「啵」的一聲拔出,一縷陰精帶
著幾縷殷紅,淌在她臀下的白帕上。穴口隨即收攏,回複成處子的模樣,將自己
射出的陽精盡數收在體內,一滴都沒溢出。

            第五章、王者風範

  夕陽西下,趙合德依在程宗揚懷中,聽著彼此的心跳。
  「累了嗎?」
  趙合德搖了搖頭,然後道:「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你也是。香噴噴的,我都想把你吞到肚子裏。」程宗揚笑道:「你用的什
麼香粉?」
  「我沒有。」趙合德道:「以前阿爹沒有錢給我們買脂粉。後來姊姊送了錢
回來,我又不知道該買什麼。」
  程宗揚在她髮間深深吸了一口,「再好的脂粉也比不上你的體香。」
  趙合德害羞地低下頭,眉梢眼角滿滿的,都是笑意。
  「啊……」她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叫。
  「怎麼了?」
  「它不是已經軟了嗎?為什麼又硬了起來?」
  「不用管它。」
  自己冒著睾丸壞死的風險硬了兩天,才在趙合德溫柔繾綣的玉渦美穴中釋放
出多餘的真元,充血的陽具終於恢複正常。多日痼疾,一朝緩解,程宗揚只覺渾
身輕鬆。至於這會兒又硬起來,原因很簡單,有這麼個國色天香的美少女依偎在
懷裏,自己不硬還是個男人嗎?
  「還痛不痛?」
  趙合德點了點頭,小聲道:「卓教禦總在誇它,沒想到它那麼大,我那裏都
像要裂開了……」
  過了一會兒她想起了什麼,紅著臉道:「如果你還想,我可以忍一下的。」
  程宗揚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
  他抬頭望往穀外,「雉奴這個賤人,死哪兒去了?」
  話音剛落,呂雉的身影就出現在穀口。
  「你找的人呢?」
  「我迷路了。」
  程宗揚氣了個倒仰,「你個廢物!要你有什麼用!」
  趙合德好奇地看著她,兩人雖然見過,但她剛剛知道這位太后已經被收為奴
婢。
  「她生得很美呢。」
  「讓她給你當侍奴好不好?」
  「不。她欺負過姊姊。」
  「對哦,正好讓她給你當奴婢,你來欺負她好了。」
  「可我不想欺負別人。」
  程宗揚禁不住有些擔心,這麼個善良的小姑娘,扔進自家那狼窩裏面,實在
太危險了,很有必要讓她見識一下生活殘忍的一面。
  「那我來欺負她好了!正好我還沒用過她呢。」程宗揚道:「太后娘娘,老
爺這會兒有興致,過來讓老爺爽一下。」
  趙合德在他耳邊道:「你真的想要她嗎?」
  程宗揚小聲道:「我嚇唬她呢。」
  「回老爺,」呂雉道:「奴婢月事來了。」
  程宗揚白端了一回架子,惱道:「不中用的東西!要你有什麼用!」
  呂雉從容道:「老爺若不介意,奴婢用嘴好了。」
  「滾!」
  呂雉垂手退到一邊,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
  天色將晚,總不能在山穀間過夜,程宗揚低頭問道:「能不能走嗎?要不要
我背你?」
  趙合德道:「我可以走。只要慢一點。」
  「小紫她們都在秘境,我們找到她們,就送你回去。」
  趙合德站起身,跟在程宗揚身後。擦肩而過時,呂雉像個順從的奴婢一樣,
屈膝施了一禮。趙合德雖然不喜歡她,但也屈膝雙手放在身側,仔細還了一禮。
  程宗揚回頭看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又不免有些感慨,自家那窩母老虎要
有合德一半的溫柔知禮,這世界該有多美好?

  …………………………………………………………………………………

  山穀中,一群獸蠻人正在奮力挖掘。忽然一名獸蠻人嘶聲吼道:「找到矣!
找到哉!」
  周圍的獸蠻人全都圍了過去,七手八腳將黃土中一方石碑扒了出來。
  一名披散著頭髮,眼睛極小,卻長著一張血盆巨口的獸蠻老者被人簇擁著過
來,他用伸手在石碑上摸索片刻,然後吐出一個字,「羊!」
  周圍的獸蠻人齊聲吼叫起來,興奮地用拳頭擂著胸口。
  再往下摸,獸蠻老者又吐出一個字,「魚!」
  這回吹呼聲小了許多,顯然大夥對吃起來塞牙的魚沒什麼興趣。
  獸蠻老者一揮木杖,「挖!」
  那些被引誘來的獸蠻奴隸精神大振,賣力地挖掘起來。
  獸蠻老者示意青面獸把石碑扛上,來到穀側一處山坳。
  戴著墨鏡的蔡敬仲坐在一截削好的樹幹上,因為嫌硌得慌,身下還鋪了一條
熊皮大氅。
  獸蠻老者讓青面獸把石碑放在地上,然後打發他離開。
  等身邊再無他人,獸蠻老者用木杖點了點石碑。
  蔡敬仲推了推墨鏡,「羊續懸魚……很好,這麼快你們已經找到了陪葬大臣的
墳墓。這是個很有名的大臣啊,不過你們運氣不算太好--他是個清官。我們幹
挖墳掘墓這種活兒,最怕遇見清官的墳,裏面啥都沒有。」
  獸蠻老者低聲咆哮道:「天喪予!吾……吾都編不下去了!」他發瘋一樣一把
一把揪著所剩無幾的頭髮,「蒼天哉!大地哉!武狼主的墓安在哉!」
  「稍安勿燥,稍安勿燥。」蔡敬仲好整以暇地說道:「只要撐過這幾天,等
我手頭的資金周轉開,就把利息先給你們結了。到時候吃點羊算什麼?你吃一隻
扔一隻都花得起。」
  獸蠻老者像是撈取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萬萬要快!真不行先把本金還給
吾。」
  「你看你。要發財,先得舍財。我呢,懂點面相,一看你就是發財的命,鴻
運當頭!要不你一來洛都,怎麼那麼巧就遇到我呢?」
  獸蠻老者芝麻大的眼睛立刻紅了,他用力捶著胸口,泣聲道:「是吾鬼迷心
竅!把呂家給的錢全都投到你那裏。古格爾來的時候,連吃飯的錢都沒有!」
  「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蔡敬仲板起臉,不悅地說道:「說得好像我在騙
你一樣--我這麼大的生意,缺你那倆小錢兒?再說了,你投錢的時候又沒說這
是呂氏給你們的辦事經費,吃不上飯能怨我嗎?你要再這麼說,我這就走!」
  蔡敬仲氣衝衝站了起來,腳下嘩嘩直響。
  獸蠻老者趕緊攔住他,「蔡公!蔡公!吾嘴笨不會說話,你萬萬走不得。」
  蔡敬仲冷哼一聲,端著架子坐了下來。
  獸蠻老者賠著笑臉說了半天好話,蔡敬仲臉色才轉暖,用恨鐵不成鋼的口氣
道:「不是我說你們。你們也真是的--呂家給了幾個小錢,你們兩眼一抹黑的
就來了。這倒好,呂家變成灰,風一吹就沒了。結果呢?活活把你們給坑了吧?
  要不是遇見我,你們還在這鬼地方瞎轉呢。「
  「噫!古格爾帶去的勇士在大草原死傷殆盡,部族只餘老弱。去年冬天又趕
上白災,牛羊死亡無算。」獸蠻老者悲聲道:「眼看就要滅族,呂氏信使送來錢
物,蠱惑古格爾動了心,糾結了鄰近部族的勇士,千里迢迢來到洛都。古格爾被
人殺了,人心也散了,他們都追著吾要錢,嚷著要回草原去。吾只能編個謊話,
讓他們把武狼主挖出來吃了。說來,那天遇上,蔡公怎麼都不認識吾了?要不是
吾族人鼻子靈,聞出你的氣味,吾還真以為哪裏又來個蔡公子。」
  蔡敬仲擺擺手,「生意需要,你就別多問了。」
  「好好好。吾不問,不問了。呂家使者說,武狼主的墳就在秘境裏頭。可挖
了許久,連個大臣墓都沒挖開……」
  蔡敬仲鼓勵道:「再堅持兩天!陪葬的大臣墳墓已經找到,武皇帝的陵墓也
就不遠了。誒,今天新打的獵物呢?昨天吃的小鹿還挺嫩。」
  「昨天一共打了兩頭鹿,你吃了一頭,吾們獸蠻武士帶獸蠻奴隸,二三百人
吃了一頭。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鹿肉湯,還當是白水。」
  「你們不是吃了不少人嗎?」
  「你以為吾族想吃人!?」獸蠻老者道:「人肉酸甚,又不甚肥。若非餓得
無奈何,誰願意啃那玩意兒?」
  蔡敬仲推心置腹地說道:「大家幹的重體力活,獵物這麼少,怎麼能行呢?
  讓我們勇敢的武士們加把勁,一定要讓大家吃飽!先給我打條獵物來。鹿肉
就算了,昨天吃得有點多。打條麅子吧。加點野山菌,濃濃的熬上一鍋。」
  獸蠻老者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的心思。」蔡敬仲拍了拍他的肩,「你得這麼想,我是做大生意
的,我吃肉,你們能喝點湯。要是我都吃不飽,你們還不得全都喝西北風去?是
不是這個道理?」
  獸蠻老者重重一跺腳,「吾看出來了,汝是吃屎,都要吃屎尖尖的!」他抹
了一把老淚,悲聲道:「吾去!吾給你打麅子去!」
  蔡敬仲叮囑道:「要嫩嫩的啊!」
  「嘖嘖嘖嘖……」朱老頭籠著手蹲在草叢裏,嘖嘖歎道:「人才啊這是。」
  曹季興也籠著手,跟朱老頭蹲在一起,感慨道:「我當年要是有他一半不要
臉,早就當皇上了。」

  蔡敬仲摘下墨鏡,哈了口氣,抽出一塊絲帕,細細擦拭著,「早就跟你們說
過,我生意做得大,客戶多,人頭熟,你們還不信。哈……」
  「真行啊,」曹季興豎起大拇指,「被債主當場逮到,都鎖溝裏了,還這麼
牛氣!」
  「我是不想走。在這兒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多舒服啊。」蔡敬仲起身走了兩
步,腳上的鐵鏈嘩嘩直響,「有道是欠錢的大爺,討錢的孫子。就這破鏈子,能
困得住我?」
  「你們說好的,一手還錢,一手放人,小蔡,你準備撐到啥時候?」
  「吃完麅子吧。好久沒吃過了。」
  朱老頭跟曹季興都是一臉服氣,「你吃著,我們去遛遛彎。」
  「路上見著野蔥,給我薅兩根兒啊。加你利錢!」
  曹季興伸出瘦骨嶙峋的右手,頭也不回地給他比了根中指。
  朱老頭籠著手,弓著腰,跟曹季興一道鬼鬼崇崇地溜出山穀。兩個狼狽為奸
的老東西湊到一起,小聲嘀咕道:「幾撥人了?」
  曹季興掰著指頭道:「獸蠻人一撥,巫宗一撥,一堆逃亡的叛軍、內侍、死
士啥的,還有幾個光頭,像是自己來的。另外就是那幾個生意人了。」
  「咋整?」
  「還能咋整?都要刨你祖墳了,你還咋整呢?」
  「我說我弄點耗子藥吧,你非攔著我。」
  「小主子爺啊,你就積點德吧。我都替你揪著心,生怕你將來生個孩子沒屁
眼兒。」
  「我就知道!所以我壓根兒就不生!氣死老天爺!」
  「詢哥兒,打住。咱犯不著跟老天爺較勁。」
  「哎喲!」朱老頭用手肘捅了捅他,「花姑娘!」
  「拉倒吧,你以為你還是五陵大流氓劉詢劉次卿呢?」
  「這姑娘看著有點眼熟啊。」
  「你生的?」
  「呸!你生個姑娘是光頭!」
  曹季興趴在草叢裏往外看去,「倆光頭不會是一路的吧?」
  兩人嘀咕著,林中突然躥出一條黑影,猛獸般朝那尼姑撲去。
  那名獸蠻武士獅鼻駝口,餓得眼都紅了,看到一塊鮮嫩的肉走過來,身在半
空,口水就淌了一地。
  眼看那小尼姑就要葬身獸口,獸蠻武士忽然就地一滾,轉眼間猛獸變成小貓
咪,涎著臉往那小尼姑身邊湊。
  朱老頭跟曹季興目瞪口呆,看著小尼姑的僧衣後面挑起一根豹尾,靈巧地搖
曳著。
  「貧尼法號靜善。路過……」
  沒等她說完,獸蠻武士就搶著說道:「吾叫山獅駝!今年二十五!家裏六口
人!五隻羊,三頭牛……」
  靜善一手扶額,耳邊那廝滔滔不絕,一口氣忍了又忍,終於按捺不住,破口
罵道:「去你媽的!」
  山獅駝興奮地打了個滾,尾巴豎得跟旗杆一樣,繞著她一個勁兒打轉。
  靜善忍不住叫道:「師傅!師傅!把它趕走!」
  一名凶相畢露的老僧大步過來,惡狠狠道:「幹哈呢?想交配啊!佛門弟子
你懂不懂啊!」
  山獅駝愣了一會兒,然後跳起來,雙臂一擰,顯露出自己壯碩的肌肉,然後
雙手交握,鼓起胸大肌。
  「哎喲喂,你還上勁了?來來來,跟我比比!」
  已死老僧捋起僧袍,伸出左臂,然後是右臂,然後從胸口又伸出一條左臂,
接著又伸一條右臂,然後從背後又伸出一條左臂,又伸出一條右臂……
  山獅駝當時就看傻了。
  八臂魔僧凶性大發,吼道:「來啊!比啊!不比就滾啊!」
  山獅駝嘴一扁,淚奔而去。
  已死老僧拉好僧衣,得意地說道:「乖徒兒,師傅厲不厲害?」
  靜善默默翻了個白眼。
  草叢裏傳來一聲奚落,「嘁,一隻死蜘蛛……」
  已死老僧側步擰身,厲聲道:「誰!滾出來!」
  朱老頭籠著手鑽出來,對曹季興道:「你說的光頭就是他?」
  「叵密的八臂魔僧?我還真不熟。」曹季興捋起袖子,「扛揍不?」
  已死老僧往後退了一步,色厲內茬地說道:「姓殤的!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少來招惹我!善兒,咱們走!」
  「喲,這就走啊?」
  「廢話,你們人多。」
  「別急啊。」朱老頭道:「你們是跟龍宸來的吧?這渾水你們也敢趟?」
  曹季興翻著眼睛想了一會兒,「龍宸那個壁水貐是叵密出身?他們是來報仇
的?」
  「屁!那個叛徒!背棄佛祖,遲早有報應!」已死老僧為人光棍,痛快地說
道:「得嘞,我知道這是你祖墳。你在這兒我就不說啥了。」
  他拍了拍僧衣,「啥都沒撈著。這就走,行吧?你要還不依不饒,沒得說,
我豁出去這一百來斤,跟你玩命!弄不死你,我也濺你一臉血!」
  朱老頭冷哼道:「抽空子就來撿便宜,當了和尚還匪性不改。」
  「廢話,有便宜不佔王八蛋!我都窮得當褲子了,還不撿點是點。」
  「慈音呢?」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已死老僧啐道:「你小姨子滿世界亂躥當詐騙
犯,你都不管管?」
  朱老頭臉一黑,顯然被他戳到痛處。
  「好吧,也不讓你白忙。」已死老僧道:「老衲送你一句:龍宸被你們巫宗
的人下了黑手,已經認栽了,人全撤了。這成了吧?」
  朱老頭冷哼一聲,轉過身去。
  已死老僧扯起靜善,一溜煙地跑了。
  朱老頭兩手放在身前,滿眼滄桑地望著著遠方,下面「嘩嘩」響個不停。
  曹季興羨慕地說道:「你這泡尿夠長啊。年紀一大把了,腎還這麼好,怪不
得是練童子功的。」
  「先把那幫軍士、內侍弄出去。再說那幾個生意人。」
  「他們要是不聽勸呢?」
  「這地方別的不多。墳,可有的是。」朱老頭道:「管夠。」
  曹季興道:「就是怕擾了先帝爺的清靜。」
  「拉倒吧。都快斷香火了,還清靜。」朱老頭抖了抖家夥,一邊係著褲子,
一邊感慨道:「我這些年困守南荒,好不容易才遇見個天命之人。可那小子一門
心思做生意,讓他當皇帝他都不肯。眼下他挑的這娃還小,看不出好歹來。宮裏
那位根基太淺,朝中重臣坐大,她恐怕是製不住的。我這回進帝陵,看到香火廢
了這麼多年,心裏這個酸……」
  朱老頭用力捶了捶胸口,愴然道:「我死都……都合不上眼啊。」
  「詢哥兒,我給你守陵成吧?」
  朱老頭拉住他的手,用力拍了拍,「就等你這句話呢!」
  曹季興握著他的手,老淚縱橫地說道:「詢哥兒,你不能只逮著我一個人往
死裏坑啊……」
  「我是信得過你。」
  「認識你算我倒黴。」曹季興道:「進來的時候不短了,咱們這就動手?」

             第六章、鐵血安答

  程宗揚還是把趙合德抱在臂間,一路走一路卿卿我我,如膠似漆。
  呂雉跟在後面,對兩人膩膩歪歪的模樣視若不見。
  「你怎麼知道方向呢?」
  「要在外面的話,可以看青苔生長的情形,從背陽向陽找出南北,再找出東
西方向。更簡單的是看影子。不過在這裏就不好說了。說不定這太陽是在南回歸
線,或者壓根就不是太陽。」
  趙合德滿眼崇拜地說道:「你懂得好多。這會兒往哪裏走呢?」
  「跟著河水的流向走。」
  「原來是這樣啊。」
  「你年紀小,不懂沒關係。可有人一把年紀了,連點生活常識都沒有。在宮
裏都養廢了。」程宗揚回頭道:「喂,說你呢。」
  呂雉淡淡道:「我跟著呢。」
  趙合德道:「我幫你看著,不會讓她走丟的。」
  「我才不怕她迷路。丟了算了。」
  呂雉置若罔聞。
  趙合德貼在他耳邊道:「它還硬著嗎?」
  「沒有。」
  程宗揚撒謊了。得了合德極品鼎爐的元紅,岌岌可危的丹田終於穩住,一直
硬著的兄弟也恢複了正常。問題是皮膚的敏感性並沒有減輕多少,本來就是血氣
方剛的年紀,稍微有點風吹草動,立馬就硬給你看。
  比如趙合德這會兒在自己耳邊說話,一個絕色小美人兒在耳邊嗬氣如蘭,口
脂生香,再帶點旖旎動人的風情,自己還沒說什麼呢,它就主動來了興致,昂頭
挺腦,躍躍欲試。一直硬著當然不好,可一天到晚動不動就勃起,半個時辰能硬
上十好幾回,這日子還能過嗎?
  程宗揚忽然停住腳步,一手按住腰間的刀柄。遠處一名獸蠻人凶神惡煞般狂
奔過來,隔著數十步的距離,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滔天殺氣。
  林中的小獸被獸蠻人的殺氣驚動,在山間四處亂躥,有幾隻跑到河邊,因為
跳不過去,轉頭順著河岸狂奔。
  那獸蠻人轉瞬即近,能看出來是一名老者。它背著一根木杖,眼睛小得猶如
綠豆,嘴巴卻寬大得如同鱷魚,它手足並用,一路草葉紛飛,筆直朝自己衝來,
絲毫不掩飾身上的殺氣。
  程宗揚放下趙合德,擋在身後,隨即拔刀在手,不等獸蠻老者撲上來,便使
出一招夜戰八方,將奔來的小獸驅趕開。
  獸蠻老者猛地發出一聲怪嘯,「麅子!吾的麅子!」
  程宗揚一怔,好像剛才真有隻尾巴生著白尖的麅子跑過去。
  獸蠻老者好不容易撞見一隻麅子,卻生生錯過,頓時紅了眼睛,接著又認出
程宗揚的面容,舊恨未了更添新仇,獸蠻老者胸中殺意沸騰,嚎叫道:「欺人太
甚哉!吾先宰了你!」
  兩人轉眼就鬥在一處,程宗揚刀勢迅猛,那名獸蠻老者修為原本及不上程宗
揚,可這會兒不知道在哪兒受了天大的委屈,恨意衝天,整個人都瘋狂了一樣,
以命搏命,悍不畏死,竟然壓著程宗揚打。
  程宗揚這回深深知道什麼叫光腳不怕穿鞋的,自己以前也沒少玩命,可這會
兒身後還有個趙合德,實在是玩不起,不多時便左支右絀,局面越來越狼狽。
  忽然大地微微一震,一道裂縫出現在獸蠻老者腳下,使它一個踉蹌。
  一個豺狼般的聲音道:「阿合馬!」
  獸蠻老者轉身跳開,然後叫了一聲,「哈米蚩!」
  說著兩個老獸人就撲到一起,滾在地上,拳打腳踢。
  好不容易等他們分開,兩個老獸人都是鼻青臉腫,渾身上下沾滿泥土,不過
兩人情緒倒是很高,剛才還打得熱火朝天,轉眼就勾肩搭背,嗬嗬傻笑。
  程宗揚愣了半晌,「你們……認識?」
  哈米蚩往獸蠻老者胸口擂了一拳,「阿合馬!我安答!」
  獸蠻老者也朝他胸口擂了一拳,「安答!」
  「那你們剛才……」
  「我們獸蠻人的禮節。」
  阿合馬齜著獸牙,張開血盆大口,一邊「嗚嗚」的嚎叫,一邊誇張地抖動著
寬大的嘴唇。
  程宗揚一拍大腿,「幹!這是示好?!老術朝一個小丫鬟這麼幹過,當時就
把人嚇暈了。」
  「等會兒,我們說幾句話。」
  兩個老獸人摟著肩,腦袋湊到一塊兒,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
  忽然哈米蚩勃然大怒,抓住阿合馬的後頸,「篷」的一聲,把他腦袋砸在河
灘裏。
  阿合馬不甘示弱,爬起來一頭把哈米蚩撞翻,騎在他身上一通痛打。
  打完倆人又湊到一塊兒,你咬我耳朵,我咬你耳朵,親熱地說著悄悄話。說
到高興處,阿合馬一個耳光抽過去,換來哈米蚩一記頭錘,當時鼻子就飆血了。
  程宗揚看得腦門都在疼,這哪兒是兩個老頭?簡直是兩個精力嚴重過剩的熊
孩子。
  兩人終於用獸蠻人結義兄弟之間最親密的禮節完成了交談,彼此摟抱著,一
瘸一拐地走來。
  哈米蚩道:「我跟他們說,你很有錢。」
  「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事!說吧。」
  「他們要羊。」
  「我給!」
  「他們要回塞外。」
  「路費我出!」

  「他們的錢在一個蔡公公那裏吃利息。」
  程宗揚下巴「哢」的掉在地上。蔡爺的生意做得真大,獸蠻人的賣命錢也敢
黑。他突然覺得,自己替蔡爺背的鍋是不是有點大了?天知道他挖的坑有多深,
裏頭填了多少人。
  程宗揚咬了咬牙,「我幫他們討回來。」
  「不是。他們要利息。」
  程宗揚很想學他們的禮節,先給阿合馬一記耳光,再來一記頭錘加旋風腿。
  都這時候了還惦記著那幾個利息?你們上當受騙,那叫活該!用金兀術的話
說,一個個都是張嘴能看到屁眼兒的直腸子,還學人家玩錢生錢的把戲?
  「行!包在我身上。還有嗎?」
  「沒了。」
  程宗揚有些不放心,「那個古格爾呢?」
  「他們不是一個部族的。古格爾族裏沒有成年的男丁,雇傭他們幫忙。」
  哈米蚩解釋完,程宗揚終於弄明白,為什麼古格爾一死,那些凶悍獸蠻人沒
有上來拼命,反而都跑了,原來是一群打臨工的。
  程宗揚心下一動,「那些獸蠻奴僕一起走嗎?」
  「不會。草原受了雪災,沒有足夠的口糧。」
  「那就好。」程宗揚欣然道:「我準備在首陽山下建個牧場,第一批先放養
一萬隻羊,眼下正缺人手。那些獸蠻奴僕都是養羊的行家,我想讓他們來幫我養
羊。」
  阿合馬一直在旁邊嗬嗬傻笑,聽到這句話,口水「嘩」的流了一地。

  …………………………………………………………………………………

  看到阿合馬過來,裹著熊皮大氅的蔡敬仲不悅地皺了皺眉頭,「麅子呢?」
  阿合馬此時有了底氣,抬起巴掌就想給他個脆的。可手揮到一半,還是沒敢
打下去,陪著笑臉給他撣了撣衣服。
  程宗揚踱著步子過來,慢悠悠道:「蔡爺,你沒事吧?」
  蔡敬仲坦然道:「我能有什麼事?」
  「沒事走兩步。」程宗揚擺擺手,「起來,走兩步。」
  蔡敬仲一手伸到袖中,程宗揚以為他要亮出什麼底牌,眼睛立刻眯了起來,
誰知他掏了半晌,掏出一柄大紅折扇,「啪」的打開,在胸前悠哉悠哉地扇著。
  「蔡爺,你這什麼意思?」
  「本公子憑本事借來的錢,誰想從我口袋裏掏出一個子兒--沒門!」
  程宗揚一肚子的說辭全給憋了回去,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蔡爺,你是屬貔
貅的吧?」
  幾方會合,簡短地商量幾句。果然和程宗揚猜測的一樣,膠西邸井下入口開
啟的同時,長秋宮的入口也同時開啟,而永安宮湖底和增喜觀兩處入口卻沒有動
靜。
  負責監控長秋宮入口的是吳三桂、敖潤和馮源,劇孟和哈米蚩也留在長秋宮
居中策應。他們商量之後,由吳三桂入內查探,因為青面獸傳回消息,說秘境裏
有許多獸蠻人,哈米蚩與高智商也一同進來。結果就前後腳的距離,三人還是失
散了。
  哈米蚩靠著野獸的本能,同樣選擇了沿河而行,遇見程宗揚等人。
  那些獸蠻武士都是家鄉遭災,在古格爾的鼓動下,前來洛都。真論起來,雙
方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反而因為哈米蚩跟阿合馬是安答,還有一點交情。
  說起阿合馬,他就是個悲劇。古格爾帶著滿身傷痕,孤身一人從大草原逃回
部族。本來已經喪失了自己的勢力。可呂氏的信使居然找到獸蠻人的聚居地,許
諾重金,請獸蠻人作為外援。
  作為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被獸蠻人視為智者的阿合馬首先來到洛都,結果
正趕上蔡敬仲錢生錢的把戲玩得如火如荼。阿合馬在草原待了那麼多年,哪兒見
過這種高科技?一想到自家的錢半年能翻一倍,一年能翻四倍,正發愁族人吃不
上飯的阿合馬立馬就嗨了,瘋了一樣把呂家給的傭金全拿出來,投到蔡敬仲的無
底洞裏。
  這下阿合馬徹底上了蔡爺的賊船,古格爾來了,他發愁怎麼應付古格爾。古
格爾死了,他要應付的從一個古格爾變成一百來個大腦充斥肌肉的獸蠻武士。再
加上呂氏送來二百多名獸蠻奴隸作為後備,阿合馬更是愁得頭發就快揪光了。二
三百張嘴等著吃飯,可他們的口糧全在蔡敬仲那裏等著生利息。更別說那些獸蠻
武士還要返鄉的路費。洛都這花花世界哪兒都怪好,就是沒錢寸步難行。
  好不容易把人哄住,送到秘境,借口把武皇帝挖出來吃掉,想著拖一天是一
天。誰知居然遇見自家的財神爺。那位蔡公公換了裝束,貼了鬍鬚,要不是自己
聞出他的氣味,阿合馬都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阿合馬發了狠,拿鐵鏈把那位蔡公子鎖住,不給錢就不放人。結果那位蔡公
子一點都不拿自己當外人,就這麼悠哉悠哉地住下了,還把欠債的是大爺這句話
發揮得淋漓盡致。照阿合馬的脾氣,早把這貨給打死了。可看在錢的面子上,阿
合馬只有一個字:忍!
  現在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遇見了自己的安答,錢也有著落了,還聽說有
一萬隻羊等著他們去吃--不,是放牧。阿合馬幾乎要喜極而泣,一萬隻羊啊,
一天吃一隻,這輩子都吃不完。那位程公子口中的守羊山,簡直就是人間仙境。
  阿合馬已經打定主意,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自己死也要死在守羊山的羊群裏。
  大家目標一致,很快就商量出結果,秘境中的獸蠻人無論有沒有參與過呂氏
的叛亂,只要往後不再與呂氏或者其他勢力聯係,一律既往不咎。願意返回塞外
的,程宗揚每人給一萬錢,十隻羊,由向導帶領,送回塞外。願意留下來的,都
移往舞陽侯國的首陽山,保證每月不低於三頭羊的口糧。
  獸蠻人歡聲雷動,隨即丟下挖掘工具,興奮地捉對廝打起來,眼前一片群獸
亂舞的景象。
  蔡敬仲雙手負在身後,評價道:「還是餓得太輕了。」
  哈米蚩負責帶領獸蠻人返回,蔡敬仲也想跟著走。程宗揚叫來青面獸,讓他
拿鐵鐐把蔡敬仲鎖在身上,「不管吃飯還是拉屎,你們都在一塊兒,連睡覺都不
許鬆開!」
  蔡敬仲用扇子頂住下巴,「我做錯什麼了嗎?」
  「沒有。你做得都對。我是怕你以後走錯路,鎖起來放心。」
  身後傳來一聲的輕笑。
  蔡敬仲扭過頭,指著呂雉道:「你笑什麼!」
  趙合德連忙道:「不是她笑的。對不起,我剛才沒忍住。」
  「我教訓她,關你什麼事?」
  程宗揚在旁邊看不過眼,「蔡爺,我記得你前兩天還說,這輩子佩服的有三
個半人,太后娘娘排名第二。你就這麼跟人家說話的?」
  「我要不那麼說,她會開口嗎?你啊,揣摩人心都不懂。」蔡敬仲道:「娘
娘心高氣傲,認栽事小,面子事大。打死不開口,神仙難下手。我為什麼說三個
半人?一來先把她捧得高高的,二來再拿話鉤著她,讓她心裏直發癢。只要她一
開口,後面的事就好說了。」
  程宗揚瞠目結舌,良久才道:「蔡爺,你又給我上了一課。」
  「好說。先把鐵鐐解開。」
  「不行。我得把你鎖著,好隨時向你請教。」
  蔡敬仲對呂雉道:「瞧見了吧,你之所以會輸,智謀不濟尚在其次,要緊的
是臉皮不夠厚。你說你臉皮要是再厚一點,還會輸得這麼慘嗎?」
  呂雉看著這個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言,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的叛變的死太監,
最後展顏一笑,「公子說的是。奴婢受教了。」
  蔡敬仲還要再說,忽然整個人憑空消失。
  「你做甚!」
  青面獸甕聲甕氣地說道:「吾要撒尿!」
  蔡敬仲綁在體型巨碩的青面獸身上,就跟青面獸揣了個紅包一樣,一陣風就
沒影了。

  …………………………………………………………………………………

  巍峨的青銅大門前,一條雪白的小狗搖著絨球一樣的短尾巴,來回打著轉。
  小紫坐在階前,笑吟吟逗著雪雪。
  聞清語站在她身前十餘步的位置,身後跟著一群巫宗門人。
  「紫姑娘,大家約好平分,你這麼攔著路,不太合適吧。」
  「仇雍還說你們都出來了。是那個傻瓜自作聰明來騙我呢,還是你們連他也
一塊兒騙了?」
  「仇尊者是敝宗元老,地位尚在仙姬之上。誰敢騙他?他又何必去騙誰?想
必是紫姑娘誤會了。」
  阮香琳道:「好個伶牙利齒的婆娘,居然推到紫媽媽頭上。」
  聞清語輕笑道:「這不是臨安李鏢頭的夫人嗎?你身為人妻,私下卻給人當
了妾侍。想必夫人女紅不錯,做的好一手綠帽子。」
  忽然一道火光箭矢般射來,聞清語急忙閃身後退,那道火光落在地上,濺起
一片碎石。
  卓雲君抬起右手,白玉般的纖指間,一道鳳羽般的火焰盤旋不定。
  「諸位身負修為,何必逞口舌之利?不如動手好了。」
  「果然是做了我們黑魔海的奴婢,連道門的清靜無為都不講了。昔時守身如
玉,如今任由采擷,不知此間滋味可好?」
  「喲,說得好像你沒被男人幹過似的。」蛇夫人道:「難道你在床上,還得
讓你男人供著你,把你頂在頭頂上幹啊?」
  蛇奴葷素不忌,聞清語終於招架不住,「紫姑娘,你到底開不開門?」
  「要等程頭兒哦。」
  「好!我們就在這裏等著!」
  暗處一個隱秘的角落裏露出一眼睛,「怎麼還不動手?」
  「說和了?」
  「這地方不能多待,咱們走。」
  兩人悄悄退開,鑽進一個圓形的洞穴內。他們小心抬起鐵製的井蓋,蓋住洞
口,然後沿著長長的水泥管道一路疾奔。
  兩人一胖一瘦,胖的那個正是勾結成光,試圖控製劉建的廣源行執事,龐白
鵠。
  「這回的差事算是辦砸了。十六少不知道會怎麼收拾我呢。」龐白鵠滿臉青
腫,跑路還撇著腿,顯然身上傷的不輕。
  「這也怨不得你,都是劉建那豎子,狗肉上不了席面。」

  「龍宸那幫家夥不靠譜,黑魔海那夥人更黑,說翻臉就翻臉。」
  「這也是沒想到。原以為呂家那窩草包好收拾,誰能料到區區一個呂巨君,
會那麼棘手?左武軍、獸蠻人、董卓的涼州軍……要不是金蜜鏑那老狗玩命,呂家
真不一定會輸。說來劉驁結了多少仇家啊,個個都巴不得他死。」
  「他得罪了多少人?不說別的,就說咱們吧。咱們是生意人,講究的是公平
信譽。漢國朝廷天天這麼折騰我們做生意的,誰他媽受得了?說課稅就課稅,說
關門就關門,當官不要商賈出身,輪到打仗卻讓我們做生意的上陣,還他媽跟一
幫賊配囚編成一軍。我們就做個生意,犯什麼天條了?就當犯人處置?」
  「行了老龐,別發牢騷了。你比我強多了,好歹十六少沒事。陶家的五少爺
這次也入宮了,到現在還沒有音信。他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肯定活不了。」
  「你運氣也夠背的,陶五爺眼下可正得寵呢。他老子不爭氣,原想著他們這
一支要敗,誰知道陶老爺子隔了一輩,指名讓他進錢莊打理生意。不過你也別太
擔心,陶五爺是個有福氣的,多半沒事。」
  「這次城裏大亂,別人都往外跑,我在路上找了個人,冒用文書混到城裏,
就想著萬一陶五爺出事,我幹脆死城裏算了,也免得連累家人……」
  兩人想到前途,都憂心忡忡,沒了說話的興致,只悶著頭趕路。
  「我們不是要出去嗎?」
  拐角處遠遠傳來一個聲音,兩人齊齊停住腳步,隨即藏起身形。
  「賊不走空!來都來了,好歹不撈點兒啊?我又不去挖姓殤的祖墳,就撿個
仨瓜倆棗的,他還能跟我來真的?我說善兒啊,咱們不是去長安的嗎?你非要繞
到洛都幹啥呢?」
  「散心。」
  「有心事啊?」
  「沒心事。」
  「反正這會兒沒旁人,咱倆嘮會兒嗑。」
  「沒心情。」
  已死老僧一臉的痛不欲生,「你小時候可喜歡跟我嘮嗑了,喂個糖豆能嘮一
宿,咋越大越不可愛了呢?」
  靜善惱道:「我都不是吃糖豆的小娃娃了。」
  「那你想吃啥?我給你找去!吃肉也行啊,咱們背著佛祖偷偷吃,吃完再持
戒。」
  靜善喝道:「誰!」
  一個高挑的身影出現在通道中,她穿著一襲白色的武士服,長髮挽起,紮著
英雄結,英氣逼人。
  「我姓雲,你們是?」
  「貧尼靜善。」
  雲丹琉仔細看了她一眼,「我們是不是見過?」
  「不可能!」已死老僧道:「我們跟你雲大小姐從來沒打過照面。」
  雲丹琉奇道:「你認得我?」
  「這不剛認識嗎?你說姓雲。大小姐嘛。」
  雲丹琉道:「告辭了。」
  「萍水相逢也是有緣,給點兒錢吧。」
  雲丹琉一手按住刀柄,「我要是不給呢?」
  「哈哈哈哈!」已死老僧摸著光溜溜的頭皮,匪氣十足地大笑起來,「那我
就只好下手搶啦!」
  笑聲未落,他壓低聲音對靜善道:「雲家有錢的很。一會兒我製住她,你摸
摸她身上。值錢的東西全弄走。出去我就給你買肉吃。」
  靜善道:「告辭了。」轉身就走。
  「乖徒兒,你別走啊!」已死老僧慌忙追上去,「偶爾劫個道散散心嘛,佛
祖都不會怪罪的。」
  雲丹琉鬆開緊握的刀柄,微微舒了口氣。那個老和尚修為怪異,自己也看不
出深淺,但帶給自己的壓力極為恐怖。一旦交手,自己連脫身的把握都沒有。
  她剛要轉身,卻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把自己攔在中間。左邊一個,是自己
交過手的龐白鵠。右邊那個自己也認識。
  「你是晴州會館的管事,杜奕?」
  那個瘦點的賠笑道:「大小姐好記性,連我這種小人物都能記住。」
  「你們也想硬搶?」
  「不敢不敢,」杜奕點頭哈腰地說道:「小的只是想請大小姐賞個面子,一
起去拜會程少主。」
  雲丹琉輕蔑地笑了一聲,「綁架嗎?」
  杜奕一臉尷尬,還沒來得及開口,龐白鵠已經「撲嗵」一聲跪下,聲淚俱下
地說道:「我們哪兒敢啊。小的是大小姐的手下敗將,真不敢與大小姐為敵啊。
只求大小姐可憐可憐我們,給我們一條生路。」
  「你們兩頭堵,是想上來動手的吧?」
  「不是不是。」杜奕連連擺手,「我們差事辦砸了,回去也得死。這會兒也
是逼急了,想巴結上大小姐,好跟程少主說和說和。」
  「你們要說和,直接去找他啊。跟我說什麼?」
  杜奕說著也跪了下來,「哎喲,那位程少主還能不聽大小姐的?大小姐別怪
我多嘴,程少主看你的眼神都跟看別人不一樣。絕對是又敬又愛,那心思全都寫
在臉上!要我說,只有程少主這種不世出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大小姐這樣的絕世
佳人。程少主英雄了得,也只有大小姐這樣了不得的人物才配得上。」
  杜奕做的迎來送往的營生,全靠捧人吃飯,這會兒撈到一根救命稻草,玩命
地拍馬,嘴裏各種馬屁滾滾而出,幾乎能吐出花來。
  雲丹琉本來嚴陣以待,不一會兒被他說得臉都紅了,頓足道:「別說了!」
  杜奕趕緊閉嘴,像條喪家犬一樣,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雲丹琉看著龐白鵠道:「你在宮裏是怎麼說的?」
  龐白鵠「啪」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我不是人!我豬狗不如!我混蛋!我
該死!」
  龐白鵠一邊說一邊狂抽自己,他也真下得去手,只抽了三四個耳光,就吐出
一顆牙來,一張肥臉更是腫得不能看了。
  杜奕倒聽吩咐,不敢說話,只一個勁兒地磕頭。
  「好吧,我可以替你們說,但他答不答應,我可管不著。」
  兩人都哭了起來,「大小姐,你就是我們的活菩薩啊……」
  身後傳來一聲冷笑,「雲大小姐,你不會那麼傻吧?他們說幾句軟話,你就
信了?」
  龐白鵠跳起來,「誰!」
  齊羽仙從黑暗中走出,「真巧,在這裏遇上大小姐。」
  雲丹琉道:「你不是在宮裏嗎?怎麼也來了?」
  「在宮裏氣悶,出來散散心。」齊羽仙道:「兩位執事,多日不見。」
  杜奕道:「齊仙子,你這是什麼意思?小的沒得罪過你吧?」
  「是吧?我都不太記得了呢。」齊羽仙一邊說一邊抽出彎刀。
  龐白鵠臉上的肥肉抖了幾下,慢慢向後退去。
  齊羽仙舉刀指著他,「你們在宮裏突然翻臉,暗算仙姬,這就想走?」
  杜奕道:「老龐,怎麼回事?」
  龐白鵠啐了口血沫,「齊仙子,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仙姬獨佔永安宮,開
啟秘境的時候可沒跟我們打招呼吧。要說翻臉,也是你們先翻的臉。」
  「秘境歸我們聖教,本來就是說好的。倒是你們背著仙姬,私下勾結聖教的
姬奴,敢問操的什麼心思?」
  「你們把印璽全都卷走了,宮裏只留了個空殼,還說只圖秘境?」
  「那些印璽是開啟秘境所用。」
  「當初可沒聽你們說過。」
  「事關機密,恕難奉告。」
  「兩位!兩位!」杜奕見兩人越說越僵,趕緊打圓場道:「我聽著大夥是不
是有什麼誤會?」
  「哪兒有什麼誤會?」雲丹琉嘲諷道:「說到底兩邊都沒操好心,一有機會
就互下黑手,不過是狗咬狗罷了。」
  齊羽仙歎道:「鷸蚌相爭,倒讓程少主這漁翁得利。雲大小姐,何必譏刺我
等呢?」
  齊羽仙邊走邊說,不知不覺間,三人站成一個三角形,將雲丹琉圍在中間。
  齊羽仙終於站定,她微微一笑,剛要開口,雲丹琉忽然動了,她飛身躍起,
整個身體幾乎橫過來,兩條長腿一前一後,旋風般橫掃過來,正中龐白鵠頸側。
  龐白鵠猝不及防,被雲丹琉雷霆一擊,一個筋斗栽倒在地。
  齊羽仙彎刀猶如一道流光,直劈雲丹琉後腰。另一邊的杜奕卻往後跳開,高
聲叫道:「諸位!諸位!且莫動手啊!」
  雲丹琉揚聲道:「今日暫別,後會有期。」
  齊羽仙心下惱怒,催動真氣,全力追擊,誰知剛追出兩步,眼前青光暴起,
卻是雲丹琉去而復返,回馬一刀劈向齊羽仙頭頂。那柄青龍偃月帶著一股狂飆席
卷而來,齊羽仙倉促變招,雙刀相交,只覺手腕劇震,彎刀幾乎脫手,連退數步
才穩住身形。
  雲丹琉一刀劈退齊羽仙,這才施施然退走。
  龐白鵠捂著脖子爬起來,與齊羽仙面面相覷。
  杜奕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一邊說道:「各位,我是給陶五爺幹活
的,這可不關我的事。」
  「萬般天注定,半點不由人。」齊羽仙道:「杜執事,你已然卷入此事,還
想著能脫身嗎?」
  杜奕不是那麼好哄的,當即道:「我怎麼聽不懂呢?要不咱們明白說話?」
  「想聽明白?好啊。」齊羽仙道:「帛十六出錢,慫恿呂冀弑君,暗中又資
助劉建,試圖兩頭押寶。可他心思太大,明知道劉建是我們的禁臠,偏又想著甩
開我們,獨佔便宜。結果不出仙姬所料,果然是玩砸了。眼看著雞飛蛋打,龐執
事坐不住了,拼了命也要把你們拖下水。」
  杜奕寒聲道:「陶五爺不在秘境?」
  「你說呢?」

  杜奕臉色鐵青,「老龐,你這回可把我坑苦了。」
  龐白鵠給了自己一記耳光,「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咱們幾方人心不齊,讓
長秋宮得位也不冤。可我真沒坑你的心思,我就想著借五爺的虎皮一用,找個機
會給程少主磕頭認錯,保自家一條狗命。」
  齊羽仙冷笑道:「這會兒還舌燦蓮花?」
  龐白鵠惱道:「我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齊仙子還要我怎麼著?」
  「劉建身死,我們巫宗這回可是虧大了。龐執事不準備給些補償嗎?」
  龐白鵠臉上的肥肉抖了幾下,咬牙道:「想要什麼,劃出道來!」
  「廣源行在漢國生意。」
  龐白鵠氣極而笑,「你知道廣源行在漢國有多少生意嗎?就不怕撐死?」
  「我敢張這個口,就不怕你生意有多大。」
  龐白鵠搖頭道:「那我還是死吧。來,殺了我,把我的腦袋給十六少送去。
就說我姓龐的無能,罪該萬死。」
  「你的命可值不了幾個錢。」齊羽仙道:「全拿不行的話,起碼得一半。」
  「一半也不成。」
  「你要是不答應。我就把廣源行的產業連同謀逆的證據送上去,想必漢國官
府很樂意收繳這批逆產。」
  「你!」龐白鵠剛要動怒,卻泄了氣,哭喪著臉道:「我做不了這個主。」
  「你就把原話傳給十六少好了。」齊羽仙淡淡道:「想跟仙姬翻臉,就該先
有舍財的覺悟。」
  杜奕道:「這邊沒什麼事,我先走一步。」
  「想脫身可沒那麼容易。動手的可也有陶五爺。」
  「我就一傳話的,你別為難我。要什麼,我轉告給五爺。」
  「錢莊。」
  眼看杜奕變了臉色,齊羽仙挑起唇角,「陶五肯定不會給。」
  「你知道就好。」
  「那我們借筆頭寸好了。具體數額,回頭有人去跟五爺商量。」
  杜奕還在思量,龐白鵠道:「若是我答應你,程少主那邊再張口呢?」
  「我不是還給你留了一半嗎?」
  「齊仙子莫說笑。我們出了這筆錢,你們可得負責把事給平了。」
  「你們只要不自作主張,我們自有法子。」
  龐白鵠一咬牙,「成!」
  「一言為定。」齊羽仙說著抬起手。
  龐白鵠抬手與她擊了一掌,隨即一聲慘叫,卻是被她生生擰斷一根手指。
  齊羽仙笑道:「先收些利息。」說著飄然而去。
  龐白鵠握著斷指,一張肥臉滿是冷汗。他喘息半晌,然後又抬手狠狠給了自
己一記耳光。
  杜奕動了動嘴,最後也是一聲長歎。

             第七章、名花傾人

  程宗揚不知道劍玉姬與晴州商會已經重新攜手,他把秘境內的獸蠻人集合起
來,獸蠻武士由阿合馬帶領,外面由敖潤與馮源接應,負責安置。其餘的獸蠻奴
僕則由哈米蚩帶領,暫時仍留在秘境。這些獸蠻奴僕都是上好的勞力,一旦岳鵬
舉改造過的銅門無法開啟,說不得還要用蠻力挖開。
  可隊伍集結起來之後,左等右等,就是不見青面獸的蹤影。十個獸蠻人有十
一個都是實心眼,自己交待過不讓解開,老獸就是打死也會拖著蔡爺不撒手,可
他這泡尿也撒得太久了吧?
  蔡爺沒了影子,阿合馬比程宗揚還急,一頓木杖,「吾去找!」
  阿合馬帶了幾名精壯的獸蠻武士,分頭尋找。程宗揚有心不去理會,可沒來
由一陣心驚肉跳,好像有什麼不妙的事情正在發生。
  「我也去!」
  合德不便行走,留下來由哈米蚩照看。程宗揚叫上呂雉隨行,免得她趁自己
不在,搞出什麼事來。
  獸蠻人所在的區域是一片荒丘,翻過一個斜坡,前面是一片山林。程宗揚心
下嘀咕,以老獸的羞恥度,撒泡尿總不至於還要鑽到林子裏吧?
  「老獸!」程宗揚雙手攏到嘴邊,放開喉嚨喊了幾聲,結果半晌也沒有聽見
回音。
  程宗揚一邊叫一邊四處張望,看到身後的呂雉,不禁一陣火大。自己嗓子都
快喊出血來了,她倒像是沒事人一樣,到底誰是主誰是僕?
  「你也叫!」
  「嗓子壞了,叫不出來。」
  「騙鬼啊。什麼時候嗓子壞了?」
  呂雉淡然道:「給主人品簫的時候,喉嚨腫了。」
  程宗揚又是好氣又好笑,「哎呦娘娘,你也太嬌貴了吧?用用你的嘴巴,就
把你的嗓子給幹腫了?說得好像你沒給人口過似的。」
  「沒有。」
  「這麼榮幸?娘娘的第一次居然給我了?」程宗揚嗤笑道:「你怎麼不幹脆
說你還是處女得了。把石頭拿好!」
  呂雉還拿著那塊白色的條石。程宗揚開始只是不想把留著岳鳥人手跡的石頭
平白扔了,後來發現讓呂雉拿塊石頭效果出奇地好,一來增加負重,消耗她的體
力,二來拖慢她的速度,三來正好佔住她兩隻手,差不多等於給她戴了副鐐銬。
  條石又不能拿來當武器,即使她想扔過來砸死自己,這麼大一塊石頭,自己
也有足夠的時間反應。
  程宗揚耳朵忽然一動,聽到山林中傳來一聲大喝。
  那聲音相距甚遠,但聽起來極為耳熟,居然是吳三桂。程宗揚立即噤聲,拔
出那柄劇孟送給他的長刀,循聲往林中掠去。
  林內一片狼藉,吳三桂手持長矛,與一名八條手臂的老僧激鬥正酣。
  已死老僧八臂齊出,打得吳三桂步步後退。剛剛胖出兩圈的高智商躲在一棵
大樹後面,唯恐被兩人交手的勁氣帶到,橫屍當場。不過他也沒閑著,雖然躲得
不敢露頭,但嘴上功夫沒丟下,可著勁兒的叫罵。各種汙言穢語,都快翻出花來
了,讓已死老僧滿門妻女,上溯祖宗八代都倒了血黴。
  吳三桂叫道:「老和尚!咱們往日無仇,近日無怨!為何一見面就要喊打喊
殺!」
  已死老僧道:「你把後面那廝交出來!咱們了事!」
  「這是我們商行的雜役,不知哪裏得罪尊駕?」
  「我呸!還雜役,臨安的花花太歲,誰不認識?肥羊啊!」已死老僧騰出一
隻手,摸著光溜溜的頭皮,怪笑道:「快快把他交出來!老衲好去找太尉化些錢
銖,哈哈哈哈!」
  「八臂老禿?」程宗揚叫道:「你怎麼跑這兒了!」
  「老衲鐵鞋踏破山河!你管我在哪兒呢?哎喲,這不是程賢弟嗎?」已死老
僧匪氣十足地大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緣份啊!」
  笑了兩聲,已死老僧忽然擰起眉頭,「不對!不對!」他往後跳開,八條手
臂一起抱著光頭一通亂摸,眼中露出濃濃的狐疑,半晌才恍然叫道:「哎媽!善
兒是來找你的?我的乖徒兒啊,你是不是看中他了!」
  靜善又羞又惱,「你胡說什麼!」
  「找我?」程宗揚莫名其妙,「什麼事?」
  靜善厲聲道:「誰找你了!我只是路過!」
  程宗揚滿臉不信,從哪兒走能路過秘境?
  靜善拿出一封信柬,往地上一擲,「智深師兄給你的。」轉身就走。
  程宗揚怔了一下,智深?魯智深?他抄起信柬,急忙追上去,「等等!」
  「師傅!把他趕開!」
  已死老僧橫身攔住,惡狠狠道:「幹哈呢!我徒兒是你能追的嗎?要追也是
我徒兒追你!知道不!」
  靜善氣道:「你閉嘴!」
  程宗揚道:「魯大師不是在沐羽城嗎?你們在哪裏見的面?」
  「你說那個黑禿啊。他被大孚靈鷲寺的賊禿追殺,老衲跟乖徒兒路過,幫他
把那些賊禿打跑了。」說著已死老僧攤開一隻手。
  「幹什麼?」
  已死老僧理直氣壯地說道:「你不是問啥地方嗎?給錢啊。」
  這幫窮鬼!程宗揚拿出錢囊,直接丟了過去。
  已死老僧八臂齊出,一隻手接住錢囊,一隻手解開帶子,一隻手伸進去抓住
錢銖,剩下五隻手攤成一排,飛快地把錢銖分開,數了一遍。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六十五、六十六、六十七……哎呦,兄弟,你還
挺有錢啊,哈哈哈哈。」
  「在哪兒遇到的?」
  已死老僧樂嗬嗬道:「信上寫著呢。」
  程宗揚險些吐出一口血,趕緊拆開書信。看到信上說他們繞道沐羽城,避開
大孚靈鷲寺的追殺,已經到了江州,由小侯爺親自出面安頓下來,程宗揚先放下
一半心。再往後看,卻是林沖傷勢未愈,留在江州休養,魯智深獨自趕往臨安,
準備接嫂夫人前往江州與林沖相聚,結果途中又遇到大孚靈鷲寺的僧人。魯智深
不願對他們下重手,一路纏鬥之下,又往北繞到丹陽,結果遇到被大孚靈鷲視為
異端的靜善師徒,雙方聯手,擊退追兵,才得以脫身。
  丹陽有程氏商會的店鋪,魯智深打尖時聽說程宗揚到了洛都,他南下臨安,
無法見面,正好已死師徒北上,魯智深便寫了封書信,交給靜善,目的只是報個
平安,也不指望他真能收到。
  看到魯智深信中說要去接林夫人,程宗揚尷尬之餘還有些心慌。雖然阮香凝
是黑魔海布在林沖身邊的棋子,與林沖並沒有夫妻之實,但自己把她收入房中,
道義上著實有些說不過去。為了掩蓋此事,他想方設法做了掩飾,可到底紙包不
住火,萬一走漏風聲,自己跟林沖臉上都不好看。
  已死老僧手裏有了錢,底氣立刻足了許多,湊到靜善身邊道:「徒兒啊,信
也送到了,錢也拿到了,你看咱們是這就走呢,還是再玩一會兒?」
  「走。」
  已死老僧一邊走一邊嘀咕,「乖徒兒啊,這信是給小程兄弟的,你咋不跟我
說呢?」
  「你自己不會看嗎?」
  「我不認字啊。」
  「那你知道信上有地址?」
  「猜都能猜出來。你以為我跟那小子那麼傻呢?」
  高智商從吳三桂背後鑽出來,指著兩人的背影,跳著腳小聲道:「禿驢!算
你們跑得快!」
  吳三桂朝他腦袋上拍了一記,「讓你不下功夫!」
  高智商叫屈道:「我都很努力了,這不是剛上手開練嗎?哈大叔說了,像我
這樣的武學奇才,估摸著再有半年吧,差不多就能神功大成,揍那老禿驢就跟玩
兒一樣。」
  「你就往死裏吹吧。」
  程宗揚收起書信,「你們進來多久了?」

  「可有一會兒了。」
  「看到青面獸和蔡爺了嗎?」
  「沒有。」
  「別的人呢?」
  「那就多了。」
  程宗揚一怔,「很多嗎?」
  吳三桂道:「有兩邊的叛軍,有宮裏的內侍,有趁火打劫的,有幾個戴著面
具的,像是漏網的死士。」
  「你們怎麼遇到這麼多?」
  「不知道。他們都在林子裏,我們也跟來了。」
  高智商插口道:「還有個穿著大紅袈裟的光頭。」
  穿袈裟的光頭?不會是大孚靈鷲寺的人吧?這幫死和尚,真是陰魂不散!
  程宗揚索性把呂雉叫過來,「大孚靈鷲寺是怎麼回事?」
  呂雉道:「沮渠大師一直想在漢國境內興建佛寺,走了巨君的門路,這次特
意遣人來助。」
  「他們來了多少人?」
  「我只知道有一位紅衣羅漢,九名金剛徒。暗地裏是否還有,非我能知。」
  紅衣羅漢?幹脆叫紅衣主教得了。程宗揚對這個極端天主教化的佛門奇葩毫
無好感,還不如叵密那個佛教恐怖組織有人味呢。
  這麼多人都在林子裏?程宗揚心裏有些打鼓。這是要出什麼事吧?
  猶疑間,腳下忽然傳來一陣震動,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從地下鑽出。
  緊接著,一股濃霧從林中彌漫開來,灰色的霧氣翻滾湧動,隱約能看到霧中
一些模糊的影子。
  就在霧氣擴散開的同時,數道死氣突兀出現。程宗揚心知不妙,立刻叫道:
「快走!」
  吳三桂一把拖住高智商,邁開大步往林外衝去。程宗揚掠出丈許,突然覺得
少了點什麼,扭頭看時,只見呂雉還拿著那塊條石,行動略慢,忽然身體一傾,
像是不小心絆到什麼,接著就被濃霧吞沒。
  「你個廢物!」程宗揚大罵一聲,轉身闖入霧中。
  霧氣中彌漫著腐肉般惡臭的氣味,中人欲嘔。程宗揚找到呂雉,叫道:「手
伸過來!」
  呂雉勉強伸出手,程宗揚一把拽住,卻未能拖動。仔細看時,只見一條暗紅
色的藤蔓卷住她的腰腿,正將她往霧中拖去。
  程宗揚猛然抬起頭,只見一株巨大的花朵出現在濃霧中,花盤高約丈許,直
徑更是接近兩丈,棕紅色的花瓣上遍布著凸起的顆粒,中間一個酒壇狀的入口,
深不見底。
  程宗揚心跳幾乎停了一拍,這麼大的食人花,從哪兒鑽出來的?
  花朵下方,堅如鐵質的花萼有靈性一樣轉動著,忽然間花朵猛地合攏。一頭
生著獠牙的野豬被藤蔓卷起,送入巨花中央的入口,隨即花朵內發出一陣腐蝕的
吱吱聲,一股惡臭彌漫開來。
  呂雉臉色發白,她半身被藤蔓卷住,被拖得離開花朵越來越近。那朵巨花吞
下獵物,中間的入口再次張開,露出裏面遍布著倒鉤的花蕊。
  程宗揚長刀揮出,重重斬在藤蔓上。棕色的汁液噴濺出來,帶著強烈的腐蝕
性,沾在手背上,如同火燒。
  那條藤蔓極為堅韌,程宗揚一刀竟然沒有砍斷,他正準備再次出手,一條細
藤悄無聲息地貼地伸來,卷住他的腳踝。
  程宗揚縱身躍起,與撲來的花朵擦肩而過,一股濃如雨霧的惡臭飄來,程宗
揚吸了一絲,頭腦就有些發暈。他屏住呼吸,偶然一瞥,看到花朵中間有一隻金
色的面具。被食人花吞噬的呂家死士已經屍骨無存,只有耐腐蝕的金面具遺留下
來。
  程宗揚避開食人花的一撲,揮刀斬斷細藤,接著連補兩刀,將呂雉腰間的藤
蔓劈斷。
  那朵食人花示威般翕張著,慢慢向後退去,然後閃電般一收,將樹上一條巨
蟒吞入口中。巨蟒的長尾在花朵外瘋狂地扭動片刻,然後軟垂下來。
  呂雉鎮定地站起身,手指卻在發抖。接著耳邊傳來一聲大罵,「幹!」
  程宗揚臉色難看得像踩了狗屎一樣。濃霧籠罩的樹林間,一朵接一朵食人花
從地下鑽出,越來越高,在空中搖曳著綻開巨大的花朵。
  從林中四處望去,數不盡的食人花遍地開放,每一個方向都是接連不斷的食
人花海。無數藤蔓縱橫交錯,將林間變成一片死亡禁區。短短兩個呼吸,程宗揚
就感覺到上百道死氣散逸出來,顯然那些食人花正在大肆吞食林間棲居的鳥獸。
  單是一株食人花的藤蔓就讓自己大費周章,這要一株一株殺過去,恐怕走不
到一半,自己就會變成食人花的肥料。可留在原地,吞食完巨蟒的食人花隨時都
可能再攻過來。硬闖是找死,留在原地是等死,怎麼看都是死路一條。
  呂雉忽然道:「抱住我!」說著呂雉背後驀然伸出兩支黑色的羽翼,微微一
振,身體便即懸空。
  程宗揚一拍額頭,差點兒忘了這娘兒們是羽族,「算你還有點良心。」
  呂雉冷冷道:「沒有你的刀,我們都得死!」
  程宗揚一把摟住她的腰身,「能帶動嗎?別飛一半還要我來背你。」
  呂雉振翅飛起,程宗揚看準一條橫空的藤蔓,正要揮刀斬開。誰知呂雉忽然
往下一折,貼著地面掠過,然後再次飛起。
  空中突然變向,程宗揚險些被甩下來,等看清她是將那塊掉落的白石撿了起
來,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抬手在她臀上打了一記,「飛穩些!」
  呂雉身體微微一僵,然後扶搖直上,筆直飛過林梢。
  程宗揚低頭看去,只見身下灰霧滾滾,整個山林都被食人花佔據,最大的一
朵幾乎與林梢平齊,花朵開合時,濃霧都被攪起漩渦,連空中的飛鳥躲閃不及,
都被食人花吸入口中。林中不時傳來慘叫,顯然停留在林中的侵入者正逐一被食
人花吞噬。
  呂雉遠遠避開漩渦,一邊升高,一邊往山林邊緣飛去。身在空中,程宗揚才
發現眼前的秘境極為詭異,周圍的群山呈現出弧狀的彎曲,整個大地就如同一個
巨大的漏鬥,底部則是通往陵墓所在的巨型隧道。
  程宗揚忽然叫道:「左邊!」
  林中生靈絕跡,但在林地另外一端的邊緣,還有人類活動的蹤跡。那人身材
幹瘦,烏衣垂冠,正是老太監曹季興。與他交手的,則是一個身著大紅袈裟的魁
梧僧人。
  那和尚手持禪杖,舞得虎虎生風,可怎麼也闖不過曹季興的一雙肉掌。曹季
興穩穩佔著上風,卻不急不燥,只在濃霧邊緣來回遊走,身影鬼魅般時隱時現,
把對手死死拖在霧中。
  灰霧本身帶有毒性,那名僧人左衝右突,無法脫身,被霧氣不斷侵蝕,一張
臉都幾乎成了死灰色。
  隨著霧氣的波動,能看到林間零亂掉落的兵刃和破碎的甲衣,還有兩株被砍
倒的食人花,巨大的花盤已經開始腐爛,與幾具殘缺的肢體混雜在一起,多看一
眼都會讓人做噩夢。
  那僧人連攻數招,都被曹季興擋下,終於支持不住,身體一晃,露出破綻。
  曹季興身形一閃,掠入霧中,手掌像虛影般穿過禪杖,在他胸前一按,隨即
往後躍開。
  紅衣僧人兩腿像灌了鉛一樣,無力挪動。他兩手扶著禪杖,慢慢坐下,長歎
道:「無知的人啊,願佛祖賜福予你。」說著,抬手在胸口畫了個「卐」字符,
臉上露出解脫般的欣然,然後脖頸軟垂下來,再無聲息。
  一株食人花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般探過來,花朵張開,將僧人一口吞下。
  曹季興身形有一晃,避開食人花的吞食區域,一邊抬起頭,朝程宗揚打了個
招呼,一邊叫道:「詢哥兒,收了神通吧。」
  朱老頭的聲音從一株古柏後面傳來,「別吵吵!」
  天知道死老頭做了什麼手腳,灰色的霧氣飄到樹旁,就像遇到一道無形的屏
障,被阻隔開來。
  不等呂雉落地,程宗揚便飛身躍下,「老頭兒,這都是你搞出來的?你也太
缺……」話未說完,他失聲叫道:「雲丫頭!」
  雲丹琉席地而坐,那柄形影不離的青龍偃月插在地上,她雙目緊閉,一手握
著刀柄,一手放在胸口,臉上滿是淚水。
  程宗揚還是頭一次見到雲丹琉流淚,簡直比看到她受傷還要吃驚,「怎麼回
事?」
  朱老頭一掌貼在雲丹琉背後,正幫她推血過宮,「雲丫頭不小心被那幫和尚
打傷。傷勢我幫她壓下來了。先別囉嗦,等她吐出這口血就好了。」
  片刻後,雲丹琉吐出一口鮮血,睜開眼睛。
  程宗揚一陣心痛,蹲下來道:「出了什麼事?」
  雲丹琉攤開緊握的手掌,將一枚玉佩放在他手中,然後摟住他,伏在他胸口
痛哭失聲。
  雲丹琉從未有這種軟弱的時候,何況這會兒還當著旁人的面。程宗揚一邊嗬
哄,一邊抬起手,那枚玉佩少了半片,似乎沾過血,形成一大片血沁,中間一個
殘缺的「雲」字依稀可見。
  朱老頭長長歎了口氣,「這是傳峰的隨身玉佩。當年我跟傳峰頗為相投,不
曾想他會葬身此處。」
  雲傳峰?雲蒼峰的兄長,雲丹琉的父親?程宗揚腦中飛快地轉過幾個念頭,
「他不是行商途中遇刺的嗎?」
  朱老頭搖了搖頭,「多半是外間的說法。」
  這也很有可能,雲家的當家大哥死在漢國帝王的秘境之中,莫說雲家未必知
曉詳情,就是知道也不敢往外說。
  程宗揚仔細看了看玉佩,缺口整整齊齊,像是被利刃切開,但邊緣有幾道極
深的劃痕。
  他摸了摸劃痕,「這是……鋸齒?」
  曹季興道:「鋸齒刀。」
  孟老大特訓的時候,曾經給自己惡補過各種武技常識,鋸齒刀在兵器中屬於
凶物,由於傷口的特殊性,一旦中刀,便是九死一生。但鋸齒刀難學難練,對敵
時也不比平刃武器佔優勢,反而由於刀鋒的鋸齒,很容易被一些勾鎖類的武器克
製,屬於難練易破的雞肋兵器,極少有人使用。
  雲傳峰的隨身玉佩出現在秘境中,其間的原委耐人尋味。程宗揚摟住雲丹琉
的香肩,低聲道:「可找到骸骨?」
  雲丹琉抽泣著搖了搖頭。
  秘境內除了食人花,還有各種食腐的獸類。即使沒有人刻意破壞,屍體也很
難保存。看情形,雲傳峰如果死在此地,多半是屍骨難尋。雲丫頭幼年失怙,乍
然見到父親的隨身玉佩,難怪會這麼傷心。
  程宗揚摟著雲丹琉嗬哄半晌,心底的疑雲卻難以驅散。自己聽雲蒼峰說過,
雲傳峰一直為恢復家業奔走,最後不知得罪了哪裏的仇家,導致了雲氏幾被滅門
的慘劇。以雲家的財力和遍及六朝的商鋪,時隔多年,卻連仇家是誰都打聽不出
來。這仇家隱藏得也太深了。更蹊蹺的是,那位仇家一次出手,未竟全功就銷聲
匿跡,似乎對雲家餘下的人再沒有半點興趣,又不像是專門為了殺人滅口。
  如今突然發現雲傳峰的玉佩,程宗揚禁不住生出一種極端不妙的聯想。如果
雲傳峰的死與某個仇家滿地的鳥人有關,而那個人在雲傳峰死後不久便告失蹤,
因此未能對雲家其他人繼續下手,也許就能解釋得通了。可這樣的話,雲如瑤、
雲丹琉還怎麼與月霜、小紫相處?
  不對!程宗揚忽然想到,如瑤的寒毒與被凶手打傷,而月霜的寒毒與如瑤十
分相似,也許行凶者是同一個人。若是如此,雲家很可能是不小心卷入岳鳥人的
風波中,結果受了仇家遍天下的岳鳥人連累,才遭此慘禍。
  往事撲朔迷離,想揭開謎底,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辦到的。程宗揚對雲丹琉
道:「既然找到玉佩,想必還有別的線索。這地方太危險,我們先跟大家會合,
再回來細查。」
  雲丹琉在他肩頭擦幹淚水,然後抬起頭,臉上已經收起哀戚之色,流露出堅
毅的神情,一字一字說道:「我要找到這個人。」
  「我們一起找。只要他還活著,總能找到他。」
  雲丹琉傳送時與眾人失散,本來準備前往帝陵與眾人會合,但遇到齊羽仙和
龐白鵠等人擋路,無意中來到山林間,卻意外發現父親的隨身玉佩。
  心神激蕩之下,雲丹琉一時失去提防,被幾名逃亡的死士偷襲得手。她成功
反殺一名死士,卻不料逃到林中的人越來越多,除了殘存的死士,還有劉建和呂
氏的叛軍,宮裏的內侍,最後又引出幾名僧人。力戰之下,傷勢越來越重,若非
遇到朱老頭和曹季興,只怕就要飲恨。
  聽了雲丹琉的經曆,程宗揚卻感覺有點不對。
  「老頭兒,這些食人花是你弄出來的?」
  朱老頭道:「趕巧了,這些花原本生在地下,好幾年才開一次。誰知道今兒
個能碰上呢?」
  「你沒做手腳?」
  朱老頭幹笑道:「我就用了點毒,好讓它們早點開。這會兒也該收了。」
  話音剛落,那些巨大的花朵驀然收攏,逐一鑽回地下,重新蟄伏起來。
  林中霧氣漸漸消散,所有的屍骨都已經被食人花吞噬殆盡,只留下一地被毒
霧侵蝕過,斑駁不堪的兵器。
  程宗揚道:「這些人也是你引來的吧?」
  曹季興賠笑道:「詢哥兒只是想省點事,真沒想到大小姐也在。這不,我們
緊趕慢趕,把人給救下了。」
  說著,曹季興滿面堆笑地向呂雉施了一禮,「娘娘,您吉祥。」
  呂雉轉過頭,不去理他。
  朱老頭卻皺起眉,「你們把陵墓給挖了?」
  程宗揚愕然道:「沒有吧?」
  朱老頭抬了抬下巴,「那不是陵門上的石頭嗎?」
  程宗揚看著呂雉手中那塊白色的條石,「這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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