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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戰李隆基 大唐天河汗 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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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江湖不遠 【第十三章】樹洞
   運河上的一攤子事兒在京裡能怎麼鬧﹐薛崇訓大概也猜得出來﹐他也懶得去打聽具體情況﹐只管做自己的事。按照現在的消息傳遞速度﹐等東都的事傳到京裡的時候﹐估計改革漕運旳事宜也走上軌道了。一想到那些「仁人志士」得到消息時臉上的尷尬﹐薛崇訓心裡就非常歡樂。
   在行轅裡呆了半個月﹐薛崇訓已經安排劉安等官員分別負責籌建倉庫﹐招募兵丁、胥役等具體事宜。他自己要做的就是制定法令和委任臨時的官吏將領﹐這種事需要親自過手﹐因為那些被自己親自提拔的官吏以後會有派系的烙印﹐對撗大勢力和影響力很有幫助。
   他提著毛筆﹐一邊寫字﹐又一邊修改﹐很認真地逐字逐句地制定漕運法令。一整天都在做這事。
   臨近旁晚的時﹐劉安又來了一次﹐聊了一會公務便告辭了。薛崇訓送走劉安回到書房﹐見那個侍候筆墨的奴婢正往硯台裡倒水要重新磨墨﹐他便喊道:「不用再備墨了﹐今天就到這兒﹐把書房收捨收捨休息罷。」
   那小丫頭聽罷低頭應了一聲﹐便先把硯台拿去清洗。薛崇訓走桌案前﹐將上面的紙張分類﹐等那丫頭進來時又說道:「這些紙沒用了﹐要燒掉。」
   「是﹐郎君﹐我先燒這些紙﹐一會再收捨桌子。」奴婢說道。
   薛崇訓坐到椅子上﹐伸了懶腰舒口氣﹐感覺挺疲憊﹐不過因為辦了不少正事有種充實感。他心情放鬆﹐這時候才注意了一下一整天都在聽自己使喚的小女孩﹐十多歲的年紀﹐和裴娘差不多大……她確是讓薛崇訓想起了裴娘﹐瘦瘦弱弱的樣子很溫順。
   「叫什麼名兒?」薛崇訓隨口問道。
   她本來在燒紙﹐聽到薛崇訓問話﹐便站起身來﹐一本正經地屈膝執禮道:「回郎君的話﹐奴兒姓江﹐名字叫彩娘。」
   「呵﹐中規中矩的還挺喜慶﹐火錯不錯。」薛崇訓笑道。見她還垂手站在那裡﹐他又說了一句﹐「一邊做事一邊答話就行﹐這裡沒有外人﹐隨意便好。」
   這時彩娘說了一句有些出乎薛崇訓意料之外的話:「郎君可以隨意說話﹐我卻不能隨意哩。」
   薛崇訓頓時被這句話吸引﹐不由得又轉頭多看了一眼她﹐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這一句有意思……不過這麼一想﹐就算對妳我也不能隨意啊﹐我得注意自己的身份﹐用應該有的語氣﹐說應該的話﹐才算得體﹐是吧?」
    彩娘笑道:「通常阿郎們對下人說話﹐可不會像郎君現在這樣說呢。」
   薛崇訓哈哈一笑﹐點頭認了:「妳這麼一說﹐我發現自己或許算一個性情中人?」他沉吟不已﹐想著自己和劉安這些官僚說話﹐當然要用腦子說;就算是對宇文姬這樣比較親近的人、自己的女人﹐就能隨便說麼?總不能沒事說些別人不樂意聽的話吧。
   興許應該彩娘年齡小﹐就算在行轅裡侍候的是有身份的人﹐見識比普通小娘多些﹐但依然無法理解薛崇訓口裡的性情中人是怎麼回事﹐她也不知怎麼回答﹐只得默不作聲。不知道怎麼說的時候好什麼也不說﹐說錯話比冷場要尷尬多了。
   薛崇訓倒是習慣了這樣的情形﹐有時候他會對身邊的奴僕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只因他們聽不懂……他們自然就不知道怎麼接話。
   他嘆了一氣﹐說道:「我給妳講個故事。」
   作為一個大官﹐對她這樣身份的人講故事﹐彩娘覺得特有面子﹐非常高興地說道:「我聽著呢。」
   薛崇訓臉上有些落寞地說道:「從前有個人﹐特別想說真話﹐可是又不能說﹐妳猜他會怎麼辦?」
   彩娘無辜地搖搖頭﹐完全不明白薛崇訓的故事有什麼意思。
   薛崇訓也沒管她﹐說道:「他會找一個樹洞﹐然後把話說進樹洞裡﹐然後把那個樹洞堵住﹐這樣他的秘密就不會被人知曉了。」
   彩娘很認真地說道:「那他為什麼不找一個信得過的人說呢?」
   薛崇訓沒說什麼﹐看了一眼那些燒成灰燼的紙﹐拿起桌子上的草稿走出了書房。就在這時﹐天上忽然下起雨﹐他便沿著屋檐向外走。
   過得一會﹐只見三娘迎面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兩把傘﹐說道:「我見下雨了﹐就叫人取了傘過來。」薛崇訓點點頭﹐把手裡的紙遞給三娘:「幫我放好﹐明天要用。」
   回到內宅﹐薛崇訓吃了飯﹐雨還沒停﹐他忽然想在雨中走走﹐正巧晚上沒有預訂的訪客﹐便打了傘﹐帶著幾個侍衛出門去了。
   洛陽的繁華度和長安有得一比﹐人口稠密﹐商業繁榮﹐是東西方貿易的最重要的物資集散點之一﹐大唐數一數二的大都會。
   薛崇訓隨便亂走了一陣﹐忽見街邊有個賣藝的攤子﹐很多人打著傘都在那裡看﹐一個壯漢在那裡把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風﹐很精彩的樣子。薛崇訓自己也習武﹐所以對這種戲耍比較感興趣﹐旁邊那些逗貓逗猴的他卻不注意。
   「看看去。」他說了一句﹐便走過去觀賞。
   那壯漢闊臉﹐臂圓腰粗﹐穿了一件無袖的褂子﹐故意把膀子上一股股黝黑的肌肉露了出來﹐舞得一陣﹐便抱拳道:「各位父老鄉親﹐獻醜了。人有窘難﹐我媳婦看病需要錢財﹐不得已向各位討幾個賞錢﹐我們夫妻在此叩謝各位善人。」
   薛崇訓聽他這麼說﹐這才注意到一個戴著斗笠的婦人正在雙手抱著一頂帽子﹐在人群邊上要錢﹐模樣兒倒是白淨﹐可是臉上有一塊醜陋的大胎記﹐手指很奇怪地蜷在一起﹐沒法拿帽子﹐所以是用手臂抱著的。方才那壯漢說他媳婦有病﹐難道就是手指有痳痹症一類的?
   她挨著討要﹐走到薛崇訓面前時﹐薛崇訓見裡面只有一些銅錢﹐便伸手摸進腰帶﹐剛摸到一小塊銀子﹐忽然想起了什麼﹐便抓起一錠金子拿了出來。那女人一見薛崇訓手裡拿著一大塊金子﹐頓時愣了愣。
   大家平時使喚錢﹐一般都是銅錢﹐很少見到金子銀子﹐金銀幾乎是作為儲蓄使用﹐但見薛崇訓手裡拿著那玩意﹐周圍的人也是十分驚訝。這是哪家敗家子﹐錢是這麼花的麼?
   薛崇訓笑道:「把妳家良人叫過來﹐我想和他說幾句話。」
   那女人也沒說話﹐便走了過去﹐對那壯漢小聲說了幾句﹐壯漢轉過頭﹐看了一眼薛崇訓﹐應該也看到了手上的金子﹐但壯漢的目光卻完全不看薛崇訓的手。
   壯漢走了過來﹐抱拳道:「貴人有何請教?」
   薛崇訓左右看了看﹐說道:「借一步說話。」
   薛崇訓手裡那塊東西﹐死怕壯漢一輩子雜藝也討不夠這麼多錢﹐不過壯漢倒是沒有表現得特別熱情﹐就算有金山銀山﹐誰那麼傻拿著金子丟著玩?肯定有啥蹊蹺。壯漢逐叫媳婦看著攤子﹐把薛崇訓叫到旁邊的一條巷子口﹐巷子裡的人少﹐壯漢這才說道:「什麼事?」
   「剛才我看了你的把式﹐在軍中呆過?」
   壯漢頓時警惕地看了一眼薛崇訓腰間的飾物﹐說道:「上過番﹐還當過不大不小的頭……地沒了還得上番﹐沒法過﹐現在逃戶多了去﹐怎麼有問題?」
   薛崇訓笑道:「別緊張﹐我就算是官﹐也犯不著親自跑到街上來和你較真不是?」他一邊說一邊看看天色﹐「天快黑了﹐你們夫妻一整天就掙到那麼幾個錢﹐日子不容易啊。」
   壯漢聽他這麼說﹐這才放鬆了一些﹐說道:「既然不是和我過意不去﹐咱們也不認識﹐有話直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麼?給什麼價錢?」
   薛崇訓拿起手裡的金子:「這個是我自己掏腰包給你的安家費﹐以後的酬勞官府會發軍餉﹐兵募願意幹不?」
   兵募不比兵役﹐官府會發馬匹軍械糧草﹐可能還會有軍餉等福利﹐總之不是免費服兵役的事﹐一般是可以養家糊口的。像長安洛陽城裡的人家﹐想得到這樣的差事﹐得要點關係才行。很顯然薛崇訓找著他是好事。
   壯漢不由得一喜﹐打量了一番薛崇訓﹐「您說了能算?」
   薛崇訓聽到這話﹐心道到底比不上官場上的人圓滑。他也不計較﹐只說道:「能算﹐我一句話的事兒﹐不過你耍那些招數都是好看不中用的﹐只是不知道你有沒有本事拿這錢。」
   壯漢立馬拍著胸脯道:「看的用的﹐我都會!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既然是行家﹐我現在給你耍幾招有門道的。」
   薛崇訓說道:「我陪你玩兩手﹐你能贏我金子你拿走﹐願不願意當兵募將校隨你。」
  「當真?」壯漢愕然道﹐「咱們萍水相逢﹐能有這樣容易的事兒……」
  「說話算數。」薛崇訓把他拉到賣藝攤位上﹐把手裡的金子遞給那個臉上有胎記的女人﹐大聲說道:「各位父老鄉親作證﹐我和這位好漢比劃比劃﹐賭這塊金子﹐他要是贏了﹐金子歸他。」
   周圍頓時一陣嘈雜﹐人們樂得有稀奇。這時那女人卻突然小聲問道:「他輸了怎麼辦?」
   「能怎麼辦?」薛崇訓笑道﹐「哈哈﹐阿嫂不如你家夫君江湖熟﹐他就沒問﹐妳提醒我不是自找虧吃麼?」
   三娘提醒道:「點到為止﹐用木棍吧。」
   薛崇訓笑道:「行﹐聽她的﹐玩歸玩不用玩命﹐咱們點到為止。」
   壯漢拿來兩根雙臂長的棍﹐然後猶自在那裡活動起筋骨來﹐粗壯的四肢虎虎有力﹐肌肉一股一股的﹐個子也比薛崇訓高半個頭。圍觀的人見狀十分看好壯漢﹐大聲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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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江湖不遠 【第十四章】失禮
   小雨淅瀝﹐沒帶傘的人被淋得半濕不溼的。眼見有兩個要比武賭金﹐更多的人被吸引過來﹐於是壯漢擺得地攤旁邊圍的人越來越多﹐比先前他一個人耍把戲的時候熱鬧多了。也有遊手好閒之徒抓住這個噱頭﹐自己在旁邊開莊押寶起來。
   薛崇訓把手裡的傘遞給三娘﹐拿起木棍走到場中﹐抱拳道:「我姓薛﹐咱們既然切嗟﹐請教壯士名諱。」
   壯漢也抱拳為禮道:「草民姓鮑﹐單名一個誠字。」
   薛崇訓一撩長袍﹐雙手舉起木棍﹐說道:「動手吧。」他這架勢﹐行家一看就是橫刀的姿勢。橫刀是雙手刀﹐講究一個攻擊凌厲﹐防守卻不甚嚴密。
   鮑誠見狀﹐也不客氣﹐大喝一聲「得罪了」﹐當下提起木棍﹐強壯高大的身軀猶如一頭公牛一般猛撞向薛崇訓。
   「啪!」薛崇訓格了一記﹐頓覺虎口被震得發麻﹐雙手一陣疼痛﹐手中的木棍險些脫手。這壯漢的力量當真不錯。
   鮑誠「著」地大喝一聲﹐毫不停息﹐又是一棍凌厲地向薛崇訓斜劈下去﹐那氣勢﹐有如開山之力。
   薛崇訓煉的原本也是大開大闔的刀去﹐但瞧這勁頭﹐沒有信心去硬拼﹐只得向後一跳躲開他的攻勢。鮑誠隨即貼了上來﹐步伐不甚講究﹐但每招每勢都乾脆利落﹐倒是戰陣上的實用之法。
   身高確實會給人一種心理威壓﹐薛崇訓面對的鮑誠是個身長九尺的壯漢﹐就感覺面前橫著一座大山一般﹐仰攻感覺十分艱難。
   兩人一攻一守﹐薛崇訓被逼得步步後退﹐圍觀的人大聲叫「好」!形勢彷彿是一種一邊倒的情況﹐但在場的人中間至少鮑誠本人和一旁圍觀的三娘知道頂多還是平手。因為鮑誠連薛崇訓的衣角都沒碰到。
   薛崇訓一直在退﹐但退得從容不迫﹐腳下的步伐也是循規蹈矩有章可循﹐毫無破綻﹐每次鮑誠攻過來的木棍都差一寸半寸。他從小學習的弓馬刀劍﹐都是多少有點名頭的教頭教習的﹐不僅講究實用﹐還要講究儀態。此時對陣﹐只見他的長袍飛揚﹐衣袖舞動﹐和一味強攻的壯漢一對比﹐薛崇訓身上透著一股明顯的儒雅之氣。
   繞著圈子轉了兩圈﹐鮑誠有些喘氣起來﹐半天碰不著薛崇訓的衣角﹐他的臉色露出焦急煩躁之色。再次衝到薛崇訓面前時﹐不由分說﹐他一棍就指著薛崇訓的腦袋橫掃過去。
   「好!」薛崇訓喝了一聲﹐一低頭躲過一記﹐向前一個馬步﹐一棍對著鮑誠的腰間刺了過去。「呀!」鮑誠頓時痛叫了一聲﹐同時一棍向薛崇訓的肩膀打了下來﹐但此時薛崇訓已毫不停滯地一個轉身﹐擦著他的肩膀轉到了側後﹐一棍向他的頸子劈了下去﹐但因比武是「點到即止」薛崇訓也沒有使太大的勁。
   鮑誠立刻猛推了一把﹐轉過身來時﹐只見薛崇訓已側跳到空中﹐雙高舉木棍﹐居高臨下地竪劈下來。
   「破!」薛崇訓大喝一聲﹐有如雷霆萬鈞之勢﹐「砰」地一聲巨嚮﹐將鮑誠擋來的木棍從中間劈成兩段﹐鮑誠接連後退了三步才站定﹐差點沒一屁股坐到地上。
   「承讓﹐承讓。」薛崇訓微笑著抱拳道。這時周圍的人也大聲叫好起來﹐鮑誠一看這情勢﹐不得不認輸了﹐只得說道:「薛明公武功了得﹐佩服。」
   這時鮑誠那個臉上有胎記的媳婦跑了上來﹐把金子遞了過來﹐滿臉笑意地說道:「還你﹐不該得的﹐咱們可不貪圖。」
   薛崇訓見那小媳婦滿心歡喜的樣子﹐頓覺有些奇怪﹐女人不都想自家男人賺到大錢麼?鮑誠輸了她高興個啥?
   倒是鮑誠十分沮喪地說道:「吃了輕敵的虧﹐下回有機會再向您討教討教。」
   薛崇訓哈哈大笑﹐「勝敗兵家常事﹐不必執著。不過壯士確有本事﹐咱們不論輸贏﹐這份酬金還是給你﹐但我想雇你做募兵將校﹐有馬有糧有軍餉﹐比跑江湖強﹐願意麼?」
   鮑誠臉上一喜﹐可還沒等他回答﹐旁邊那小媳婦卻很不懂禮數地接過話道:「我們喜歡跑江湖﹐自由自在!」
   唐朝的女性地位較別的時代要高﹐但依然是儒家理念為核心的王朝﹐男尊女卑是人倫之道﹐男人說話﹐女人插話是十分不禮貌的。薛崇訓聽到她這麼說話﹐心裡也冒出一絲一快。
   果然鮑誠十分惱怒﹐怒視著那女人道:「我是看在同鄉的份上﹐把妳當嫂子照顧著﹐何曾失過禮數?我的事輪得到妳來管?」
   女人十分委屈﹐把憤怒轉到薛崇訓頭上﹐瞪著薛崇訓道:「不是說好的﹐鮑郎贏了才給那錢?你這人怎麼說話不算數!」
   薛崇訓:「……」
   忽見女人的眼眶裡竟然浸滿了淚水﹐大聲說道:「有錢有什麼了不起﹐我們不稀罕﹐你走!」
   「放肆!」鮑誠大怒﹐拉了一把女人﹐將其拉回身後﹐抱拳對薛崇訓說道:「鄉下女人﹐沒見識﹐明公切勿見怪。咱們找個地方細談?您只管放心﹐旅、隊、火操練我全懂﹐也能管束得住手下﹐有機會為國效力我一百個願意﹐甭管她﹐她並不是我內人﹐不過混口飯吃的時候裝的罷了。」
   「哦……」薛崇訓看了一眼後面垂淚的女人﹐心道原本我還以為這鮑誠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為了治娘子的病不惜街頭賣藝﹐看來世間事並非人們看到的那麼簡單純真啊!
   這時女人恨恨地說道:「你們這些人﹐沒一個好東西!為了富貴真的什麼都可以做嗎?」
   鮑誠臉色鐵青﹐喝道:「閉嘴!不說話能當妳啞巴?什麼富貴﹐我是為國效力﹐總強過街頭賣藝!妳個掃把星﹐不壞人的正事心裡不舒服?」
   「好好﹐我是掃把星﹐不拖累你了﹐你走你的富貴路﹐我過我的獨木橋﹐省得遭人嫌棄。」女人說罷淚奔而走﹐頭上的斗笠也掉了下來﹐光著頭頂跑進雨中。
   薛崇訓看著她的背影﹐對鮑誠說道:「你先去把她追回來吧﹐安頓了﹐到戶部行轅找我﹐我姓薛﹐到時我吩咐人給門子打個招呼。」
   鮑誠道:「甭管她﹐我和她又沒多少關係﹐以往只是看在同鄉的面上照顧著﹐給臉不要﹐管她作甚?」
   薛崇訓也不知道是他是不是因為死要面子才這樣說﹐當下便說道:「各人家的私事﹐我管不著﹐我先回去﹐明日一早你到衙門裡來。」他想了想﹐把手裡的金子塞到鮑誠手裡。
   鮑誠忙推辭道:「無功不受祿﹐這個我萬萬不能受。」
   「別婆婆媽媽了﹐官府給你的安家費﹐應得的﹐把家裡人安頓好。」薛崇訓說罷便與他告辭﹐也不想耽擱事……他猜鮑誠馬上會去把那小媳婦找回來﹐畢竟他們倆一塊兒這麼久了﹐鮑誠起先的態度應該是做做樣子﹐為了臉面而已。
   告別了鮑誠﹐薛崇訓一看夜幕將近﹐便和三娘等幾個侍衛一起往回走。這時三娘忽然道:「那個女人真是可憐。」
   薛崇訓便隨口說道:「我也很奇怪﹐她幹嘛沒事給鮑誠難堪?男人得了份好差事﹐以後她也不用風吹雨打的不是。」
   三娘冷冷道:「郎君難道沒看明白?」
   「明白什麼?」薛崇訓有些好奇地問道。
   三娘冷笑道:「郎君、……良人……可以同患難﹐不能同富貴。那女人看得明白﹐要是剛才那姓鮑的有了錢﹐又有了一份衙門的正當差事﹐別說能像以前那樣成天陪著他﹐會不會拋棄她也難說。」
   薛崇訓不禁停住腳步﹐轉身看著三娘道:「妳這麼一說﹐我突然想起鮑誠好幾次解釋小媳婦不是他內人……」
   「郎君現在明白那女人為什麼會如此失禮了吧?」三娘淡淡地說道﹐「人之常情﹐世間上這樣的事見怪不怪﹐郎君不必在意… …換作其他人﹐多半也會和鮑誠一樣﹐臉上一大塊斑不說﹐手好像還有毛病。郎君給的那塊金子拿到鄉裡﹐能買幾個年輕的沒毛病的小娘了。」
   「是這樣?」薛崇訓怔怔地說道﹐他默默地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過頭來說道:「三娘﹐妳現在帶兩個人回去找找﹐天下著雨﹐那女人應該不會跑得太遠。﹐如果鮑誠沒有找到她﹐妳把她弄回來﹐不然她無依無靠地在洛陽怎麼辦?」
   三娘不動聲色地抱拳道:「我這就去。你們兩個﹐跟我走。」
   ……薛崇訓回到住處時﹐發現房裡的侍候丫頭是白天在書房裡當值的那個江彩娘﹐不由得有些驚訝地問道:「妳不是白天當值麼﹐怎麼在這裡?」
   彩娘低頭道:「管事說難得我和郎君面熟﹐就讓我過來侍候﹐也好讓郎君省心一些。」
   薛崇訓沉吟片刻﹐左右看了看沒有其他人﹐忽然很意外地走到了彩娘的面前﹐伸手就要摸她的下巴。彩娘大吃一驚﹐急忙躲開了﹐失色道:「郎君﹐我只是個侍候人的奴婢﹐不能侍寢的……」
   薛崇訓笑了笑﹐「妳不願意?」
   「我沒有資格這樣……」彩娘臉色蒼白道﹐「郎君放過我吧﹐不然別人會在背後閒言碎語的。」
   薛崇訓也不為難她﹐踱了幾步﹐說道:「是這樣﹐因為我的地位﹐不可能要妳這樣的人……妳明知沒好處﹐自然不情願。」
   彩娘低頭不語。
   薛崇訓忽然嘆息道:「假如我現在一無所有﹐然後妳跟我了。但忽然有一天我飛黃騰達了﹐妳說我還會要妳嗎?」
   彩娘用蚊子一般的聲音道:「這郎君要問自己﹐我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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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江湖不遠 【第十五章】凶物
   她姓董﹐既不是書香門第的小姐﹐一般是沒有名字的﹐原本應該叫董大娘或者董二娘之類的名字。但因左顴骨的位置有一小塊蝴蝶一樣的紅色胎記﹐父母鄰居在她小時候便喚她蝶兒。她臉上的胎記並不大﹐也不甚難看﹐白天那塊大黑斑自然是自己抹上去的﹐還有手不聽使喚也是裝出來的﹐為了生計博取看官們的同情心罷了。
   鮑誠本來以為她回「家」了﹐但回到住了多戶人家的院子時﹐問了幾個人﹐都說沒見著董氏。他走到自家門口﹐見門還鎖著﹐一摸鑰匙還在自己身上﹐心道她是真沒回來。
   於是鮑誠打開門﹐把大刀等東西搬了進去。一進門﹐整潔的房間讓她感到一陣舒心﹐老舊的桌子胡床等物一塵不染﹐所有的東西都井井有條﹐和院子裡髒亂的情形判若兩境。
   這時鮑誠心道﹐要說蝶兒持家還是不錯的。他丟下手裡的東西﹐見自己的卧室門口的一張胡床上放著一叠衣服﹐好像是早上她匆匆收進來放在那裡的﹐鮑誠心裡忽然有些酸楚﹐拿起來一聞﹐還有股皂角的清香。
   肚子一陣鬧騰﹐但聞不到煮飯的煙味了。
   得先把她找回來再說﹐鮑誠心道﹐就算看在同鄉同村的份上﹐也不能這麼把人丟到洛陽城裡。想罷便站起身鎖了門出去了。聽說貞觀那會兒是不用鎖門﹐不過現在得鎖﹐不然值錢不值錢的東西都容易不翼而飛。
   鮑誠的家鄉鮑家村的男性多數都是一個姓﹐按理他得稱呼董氏的丈夫兄弟﹐所以董氏算他的嫂子。到了洛陽之後﹐他也能恪守禮數﹐沒有做出有違倫常之事﹐這孤男寡女實在不易﹐原因無他﹐只因鮑誠怕碰了她招來血光之災。
   這女人是「白虎」!是她婆家的人傳出來的﹐這樣的女人不祥﹐一碰就倒大霉。鮑誠以前也是將信將疑﹐老人說的東西還是有些道理的﹐畢竟有話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後來他是完全信了﹐真是很玄:董氏嫁到鮑家村不到半年﹐她丈夫便在洛陽城廂的一個賭場上輸了個乾淨﹐還欠下一屁股債跑路了。要說鮑家那兄弟一直好賭﹐但都是小賭﹐從來贏多輸少﹐輸也輸得不多﹐這回真是鬼迷心竅啊。
   丈夫跑路了﹐家裡不得安寧﹐董氏的待遇可想而知﹐她跑出來前一直身陷兩家關於休妻的麻煩中。婆家想休了她﹐但沒有正當理由﹐休妻是需要諸如不能生育、不守婦道等等理由的﹐不能因為人家是白虎就休掉;經過商量﹐娘家的人是同意﹐但要索取大筆賠償。這事兒很麻煩。
   鮑誠一邊走一邊想﹐自己家裡的地都被人兼並去了﹐以後要麼繼續跑江湖、要麼做依附民﹐一輩子都沒地位……自家一身武藝﹐實在窩囊﹐做兵募是條正路﹐眼前可以解決生計問題﹐長遠來看如果博得開邊立功等功勞﹐飛黃騰達也不是不可能﹐薛仁貴等牛人就是他心中的英雄﹐封侯拜將﹐美名天下傳!
   ……董氏這女人﹐自己跑到洛陽來﹐照顧她這麼久也算盡到同鄉之誼了﹐幸好沒碰她﹐不然理兒上可說不過去。鮑誠尋思著:最好是送她回家﹐回娘家比較好﹐一個女人在外面漂著有啥盼頭?再說我要幹正事﹐也沒空再照顧她。
   總之得找到她﹐勸說她回去﹐給些錢帶回去比較好。而且鮑誠心裡還有個隱憂﹐這種不祥之物在身邊﹐不說封侯拜相﹐會不會倒霉地遇到自光之災也說不定。
   ……
   鮑誠先回家再出來﹐時間耽擱了一陣﹐倒是三娘先找到了董氏。天黑後﹐雨又大了一些﹐董氏被淋得渾身盡溼﹐正站在一家屋檐下冷得簌簌發抖。
   三娘打著傘走到她的面前﹐只見她臉上塗的黑斑已經被雨水淋掉了﹐頭髮沾在額頭上﹐一張臉倒是有幾分淒美﹐鵝蛋型的臉長得並不難看。
   董氏見有人走到面前停下﹐有些害怕﹐不由得怔怔地看著那把油紙傘﹐雙手抱在胸前﹐臉色十分蒼白。
   這時三娘將傘往上抬了抬﹐露出幽冷的臉來。董氏心下一冷﹐隨即想起她是旁晚時那個當官的身邊的人。要是別的侍衛﹐董氏估計記不住了﹐不過三娘實在很特別。
   「妳認得我?跟我走罷﹐我是官府裡的人﹐不是壞人。」三娘淡淡地說道。
   董氏搖搖頭。
   三娘沉吟片刻﹐彷彿在琢磨著董氏的想法﹐當下又說道:「妳不必對我們有成見﹐鮑壯士身有長技﹐就算沒遇到我們郎君﹐總有一天也會有機遇找著門路的……不屬於妳的東西﹐留也留不住。」
   董氏聽三娘說話客氣貼心﹐總算說話了:「我先等等﹐不然一會他找不著人心裡慌。」
   「妳這麼肯定他會來找妳?」三娘道。
   董氏不冷不熱地說道:「我們都是鮑家村的人﹐鄉裡鄉親的﹐他不會丟下我不管﹐否則當初也不會收留我……我想他會托人送我回家。」
   三娘聽罷苦笑著點點頭:「這樣啊﹐有家回還不錯。」
   董氏聲音哽咽道:「我不想回家﹐兩邊都不想回﹐回去比死了還難﹐可我又狠不下心去死……」她臉上的水珠也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三娘默然許久﹐問道:「那妳打算怎麼辦?」
   「只能回家了﹐不然還有什麼辦法……當初我就不該跑出來的。」
   三娘淡然道:「在外面靠自己生存確實不是想得那麼容易﹐就算做奴婢﹐富人家也不會要來歷不清品行不明的人。」
   就在這時﹐只見街頭一個山一樣高大的人向這邊走了過來﹐董氏臉上先是露出驚喜﹐隨即又黯淡下來。三娘見到她的神色﹐回頭看時﹐果然看到了鮑誠正向這邊走過來。
   天色晚了﹐又下著雨﹐長街上人已十分稀少﹐不過古典的木樓上還掛著燈籠﹐光線不算陰暗。鮑誠走了一陣就發現了屋檐下的董氏。
   他走了過來﹐看了一眼三娘﹐抱拳道:「妳是……」
    三娘道:「我是薛郎家的人﹐起先在府前街和你切磋武藝的薛郎。」
   「哦﹐幸會幸會。」鮑誠爽郎地笑道﹐然後看了一眼董氏﹐收住笑意﹐「先回去﹐回去再說。」
   董氏沒說什麼﹐低著頭便走了出來﹐這時三娘把傘拿過去遮住了她的頭上。董氏見狀臉上一暖﹐道了一聲謝。
   鮑誠道:「不知如何稱呼妳呢?」三娘道:「我一個女人﹐不是官﹐叫我三娘就行。」
   鮑誠打了個哈哈﹐心下奇怪薛郎的人跑到這裡找董氏作甚。他以前在折衝府裡幹過﹐雖然從武的人沒有文官那麼多彎彎繞繞﹐但還是有許多規矩和講究的﹐特別是他以前在酒桌上的時候﹐明白武將的規矩不比文人少。所以鮑誠也動了心心思琢磨三娘過來的事﹐難道是薛郎考校我的品行?
   於是﹐三娘並沒有問到董氏的身份什麼的﹐鮑誠先說起來了:「咱們從武的人﹐和我的名字一樣﹐講究一個誠﹐還有一個忠!我在薛郎面前絕不會說虛的﹐蝶兒……就是她確實不是我的內人﹐妳問她便知﹐數月以來我從來是以禮相待。」
   「嗯……」三娘不動聲色地隨口應了一聲。
   鮑誠又道:「她家郎君也姓鮑﹐我縱是禽獸﹐豈能動歪念?一開始我碰見她就想送她回家的﹐畢竟是我做兄弟的應該做的事﹐但她不願意﹐我也迫於生計沒得空﹐事兒就拖了一段時間。這次我一定好好地送她回家去。」
   三娘淡淡地說道:「鮑壯士有禮有節﹐我很是敬佩。」
   這時董氏可憐兮兮地說道:「鮑郎﹐你還是別叫我嫂子了﹐夫君和你又不是親戚……以後你做了官﹐把我當奴婢使喚就成﹐我不想回去……」
   鮑誠愕然道:「說什麼呢?我怎麼能把兄弟的妻子當奴婢使喚﹐妳把我當作什麼人了﹐這些日子我可曾失過禮數?」
   董氏哭道:「你就是怕我背了你運道﹐影響你的官運!別不承認﹐你心裡想什麼騙不了我!」
   鮑誠怒道:「好不知理的人!我對妳以禮相待﹐妳卻這般說話!妳背棄公婆父母﹐獨自逃跑﹐豈是人倫之道?」
   董氏情緒失控﹐大聲說道:「什麼理!你知道我在家裡過得是什麼日子嗎?我這些日子給你做飯﹐給你洗衣﹐幫你掙錢﹐你心裡就沒有一點情義?」
   這時三娘淡淡地抱拳道:「鮑壯士﹐冒眛地問一句﹐董嫂家裡是什麼回事?」
   董氏瞪著鮑誠道:「你要讓我在所有人面前丟臉﹐你就說!」
   「那當我沒問。」三娘道。
   鮑誠嘆息道:「其實這也怪不得她﹐她們家的事兒﹐咱們終究是外人﹐管不了許多……不是我沒有情義﹐我真的不能繼續留妳在身邊了﹐不然鄉親會怎麼評價我鮑誠的品行?」
   董氏冷笑道:「你落魄的時候可曾在乎別人的評價?」
   三人一起走到街頭﹐另外兩個穿長衫的侍衛也過來了﹐看了一眼董氏﹐說道:「我們分頭尋了幾條街﹐原來三娘已經找到人了。」
   「既然鮑壯士找到了人﹐也沒我們的什麼事兒了﹐就此告辭﹐我還得回去復命。」
   三娘抱拳道﹐「明日記得到戶部行轅點卯。」
   鮑誠回禮道:「好﹐那恕不遠送﹐咱們的明日一早見。」
   就在這時﹐董氏忽然說道:「你們是受薛明公之命專程來找我的?找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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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江湖不遠 【第十交章】破碎
   最絕情的話不是謾罵或者埋怨﹐而是「官腔」﹐套用各種大義道德的冠冕堂皇的語言。鮑誠說的每一句話都有禮有節﹐但董氏的心已如這漫天的冷雨﹐浸透了衣衫﹐貼著肌膚﹐冰涼得直入骨肉。她站在雨中﹐水珠沿著臉龐往下滴著﹐簌簌發抖。既然走出了第一步﹐從家裡叛逃出來﹐回去的路已經變得十分遙遠……
   倒是一向冷冰冰的三娘彷彿體會到了董氏的感受﹐她想了想說道:「妳要是不計較戶籍﹐不如附籍到薛家名下吧﹐願意麼?」
   相比鮑誠說的各種大義﹐這句簡單的話讓董氏死灰一樣的臉有了一些生氣。三娘沒有講任何道理﹐其實她這樣做在道理上也說不通﹐她竟然讓一個有夫之婦賤作奴籍?
   但女人就是不講道德大義﹐董氏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願意。」
   兩個女人一唱一和﹐沒兩句話這事就算有結果了﹐鮑誠不由得目瞪口呆。他在一旁默不作聲地尋思了一會﹐想想自己也沒必要管……但也忽然想到董氏的「不祥」﹐萬一以後讓薛郎發現了﹐會不會因此對自己有成見?
   鮑誠和其他官場或軍營裡的人不同﹐多數官場上的人都有各自盤根復雜的關係﹐他初來乍到﹐能進入權力圈子只是果然今天薛郎對他的賞識﹐薛崇訓是人生機遇的關鍵所在﹐出不得半點差錯。
   「三娘﹐我有一個事兒不得不先說明白……先說斷﹐後不亂……」鮑誠猶猶豫豫地說道﹐他一個身長九尺的漢子﹐臉上竟然漲得通紅。
   三娘轉頭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什麼?」
   董氏已經隱約猜郅他要說什麼﹐她怔怔地看著他……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她的臉變得毫無血色﹐牙關碰得在「咯咯」直響﹐不知是衣服打濕之後的身寒﹐還是心寒。
   鮑誠捏緊拳頭﹐終於抬起頭來鎮定地說道:「蝶兒……在家鄉不被待見﹐因為她不祥……」當他說出「白虎」這個詞時。聲音已小得若聞若隱﹐「妳是薛郎身邊的人﹐說與薛郎知道就行了。我鮑某人待人以誠﹐不能陰著去害有知遇之恩的人。」
   三娘愣了片刻﹐用復雜的目光看一眼他﹐冷冷地說道:「行﹐我一定如實向郎君問稟。」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啪」地一聲﹐幾個人都微微一驚﹐轉頭看時﹐是旁邊屋檐上的一塊瓦片被雨水沖刷下來﹐掉到地上摔碎了。
   董氏的聲音不知怎麼有些沙啞了:「聽!那是什麼東西破碎的聲明音。」
   鮑誠也覺得有些內疚﹐底氣不足地說道:「蝶兒﹐妳別怪我﹐薛郎願意幫妳﹐妳不能瞞著人家﹐人以誠立。」
   董氏滿臉都是水﹐一邊搖頭一邊後退:「你不用說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是我多想了……你沒有什麼不對的﹐全怪我自作自受……」她的手指蜷曲在一起﹐就像白天假裝的那樣。她雙腿發軟﹐後退的時候不慎踢到了一塊石頭﹐猛地摔倒在地﹐雙手本能地按向地面﹐一只手一下被堅硬的青石板磨破了皮﹐血水頓時混進了雨水之中。
   鮑誠見狀立刻去扶她﹐她突然大叫道:「別碰我!」鮑誠被這樣的突如其來的吼叫嚇了一跳﹐董氏的聲音平緩了一些﹐冷冷道:「男女授受不親﹐你離我遠點!」
   三娘走上前去﹐扶起董氏﹐淡淡地說道:「既然願意﹐那咱們走吧。」說罷又轉身抱拳道:「告辭。」
   鮑誠見兩個女人有些親近的樣子﹐有些不放心吱聲道:「我……」
   三娘冷笑了一下:「鮑壯士不必多說﹐我只管一些私事﹐郎君的公事我從來過問不上的。郎君交代了﹐明日讓你到戶部行轅點卯﹐你答應了就一定要來。」
   旁邊的兩個侍衛也和鮑誠作別﹐於是三娘便帶著董氏往回走了。
   回到行轅後﹐三娘先吩咐一個奴婢去準備熱水和衣物﹐然後對董氏說道:「妳先隨我去見見郎君﹐這事得他點頭了才行﹐一會妳再洗澡換身衣服。」
   只見這宅子又寬又深﹐不知進深幾許﹐廊廡翹檐﹐又是宏偉又是氣派﹐就連最不顯眼地方的窗子都有鏤空花樣。這樣的宅子比財主家的豪宅還要講究﹐董氏從未見過。心下有種對陌生環璄的本能畏懼﹐緊張得話也說不出來了。
   本來白天見到穿麻衣的薛崇訓時她沒覺得這個人多令人畏懼﹐可是走到他住的地方來了。董氏卻感覺薛崇訓猶如天神一般的存在﹐根本和常人是兩種不同的人。
   人的身份和地位﹐確實是通過這樣那樣許多的身外之物體現的。
   她跟在三娘的後面﹐沿著廊廡走了一身﹐來到一間房門前面﹐然後又跟著三娘走進去了。她低著頭﹐不敢左顧右盼﹐只看到一塵不染的木地板﹐頓時被自己身上的水漬弄髒了。
   迷迷糊糊地轉過一道屏風﹐房間裡掛著綾羅幔幃﹐奢華至極﹐董氏一時間根本沒法看清周圍有些什麼﹐也不敢抬頭看裡面的人。
   只聽得三娘說道:「郎君﹐我把她帶回來了﹐但當時鮑誠也在……」
   一個男人略顯底沉的聲音道:「怎麼濕成這樣﹐先去換衣服﹐別染上風寒﹐回頭再說。」
   就說了這麼一句話﹐董氏又跟著三娘走了出來﹐什麼禮節類她完全沒想到上面去﹐也弄不清楚該怎麼辦。
   三娘帶著她出來﹐交給了另一個女人﹐吩咐了幾句﹐便要離開。董氏有些恐慌道:「三娘﹐我怎麼找妳?」
   那女人笑道:「姐姐剛來呢﹐怕生。沒事的﹐這內院裡就那麼幾個人﹐不兩日大家都熟了。」
   三娘也淡淡地「嗯」了一聲﹐便轉身走了。她又回到了薛崇訓的房裡﹐正欲說鮑誠的事兒呢﹐卻不料薛崇訓又在那裡犯起老毛病來了﹐在地板上走來走去﹐也不管三娘﹐開始說些沒頭沒腦的話。
   薛崇訓嘆道﹐「這人不能老演戲﹐再怎麼裝﹐總會露出馬腳不是。」
   三娘站著沒說話﹐也不打攪他的「雅興」﹐也懶得管他發什麼瘋﹐只管聽著便是。有時候三娘覺得薛崇訓不是要讓別人明白﹐不過是要找個活人說廢話而已。
   等他一個人在那搗騰得差不多了﹐這才在椅子上坐下來﹐看了一眼三娘道:「昨天見了幾個備選管理倉庫的官吏﹐正琢磨這事兒呢……剛才那個濕達達的人﹐就是鮑誠的老婆(老公老婆稱呼起源唐代)?」
   三娘道:「是鮑誠同鄉﹐從家裡跑出來的。」
   「哦。」薛崇訓忽然笑道﹐「我剛剛瞧著楚楚可憐的﹐臉上的疤怎麼沒了?」
   「裝的唄﹐手也不擰。」三娘道。
   薛崇訓道:「我剛才說得有道理吧?這人再怎麼裝也不能一直裝下去。」
   三娘道:「郎君勿怪﹐我現在有點厭惡別人講道理。」
   「哦?呵呵……」薛崇訓有些尷尬地乾笑了一聲﹐倒也不生氣﹐繼續說道﹐「剛才妳說鮑誠也找到她了﹐怎麼不讓鮑誠帶回去?」
   三娘沉吟片刻﹐冷冷道:「郎君﹐我覺得鮑誠這人不怎麼可靠﹐您準備用他做漕運兵募將校?」
   「怎麼不可靠?」薛崇訓沉臉道﹐「他沒有別的門路﹐只有靠我才行;而且確有能耐。有這兩點就夠了。 三娘﹐世間沒有之遠的朋友﹐也許有一天妳也會和我反目成仇。」
   三娘的臉上露出疼痛的表情﹐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有說。良久之後才有些莫名其妙地問道:「郎君會不會因為某種命數而相棄?比如……某日有人說我不祥。」
   「命?」薛崇訓愕然道﹐」 我不信命﹐命應該掌握在自己手裡!」
   「此話當真?」
   薛崇訓毫不猶豫地說道:「當真。妳信麼?」
   三娘難得露出了笑容:「信﹐只要郎君不詛咒發誓我就信。」
   薛崇訓一拍桌子﹐忍俊不禁道:「我知道妳笑什麼了﹐昨天咱們見的官吏﹐其中有個姓揚的﹐老是說自己不是爹生媽養……他怎麼說來著﹐哦對了:咳﹐我要是有半句虛言﹐就不是爹生媽養的。」他因為想起好笑的事情﹐心情也好起來﹐竟還模仿起那人的口氣。
   「那楊公的話還真不能信﹐他為什麼老是說那句話﹐肯定是平時撒謊太多﹐老是招人懷疑﹐所以只能詛咒發誓﹐日子一久就成習慣口頭禪了。」薛崇訓笑道﹐「這人真有點意思。」
   三娘的嘴角有一絲詭異的笑意﹐「郎君上回不是要找良家子?剛才那小娘是送過來侍寢的﹐郎君還中意麼?」
   薛崇訓瞪眼道:「怎麼是我找﹐明明是汝州那刺史擅自主張。」
   三娘冷冷道:「那晚我分明聽得真切﹐不是郎君說什麼「野味」比官妓好﹐那官兒會這麼做?剛剛那小娘姓董﹐鄉裡嫌她晦氣﹐這才跑出來的﹐鮑誠也嫌她晦氣﹐又要送回去……郎君不是不信命?我就帶了回來﹐要是郎君不中意﹐叫人送回家去便是。」
   薛崇訓的腦子想起剛才見到的小娘﹐模樣兒還不錯﹐比起官窯裡的貨色真是別有一番滋味……這長夜漫漫﹐他也不由得有些動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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