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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29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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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第二十一集
第一章
   洛都金市位於城西﹐南接雍門﹐北臨上西門﹐面積超過二百畝。市內一條二十丈寬的大街縱貫南北﹐連接兩端的坊門﹐規模比城中的主路也不遑多讓。大街兩旁分出三條橫街﹐將整個金市劃分為八個區域。裡面店鋪林立﹐充斥著來自異域的奇珍異寶。
   樂行的胡商白白胖胖﹐唇上留著兩撇漂亮的小鬍子﹐笑容可掬。他飛快地用大拇指抹了抹鬍鬚﹐一邊道:「胡琴?當然是我這裡最好!客官請看﹐敝行胡琴有三弦的﹐兩弦的﹐還有馬頭的……」
   對面的商人態度傲慢地說道:「不光要琴﹐樂工有嗎?」
   「有!洛都能歌善舞的胡姬﹐全都是在小店買的琴﹐學的曲。客官問問周圍的人就知道﹐昨天好幾位公卿派人來召敝行的樂師過去演奏﹐敝行因此還歇業一天。敝行的胡樂姬更是名震洛都!可謂是歌如裂帛﹐舞如天魔……」
   商人搖了搖手﹐「不要年輕鬆的。太不安分。」
   胡商竪起大拇指﹐「行家!」
   那商人道:「在洛都待得太久也不成。本店在舞都﹐習慣了洛都的繁華﹐只怕看不上我們那窮鄉僻壤。」
   「舞都哪裡是窮鄉僻壤?」胡商道:「我聽說舞都七里坊有個遊春臺﹐裡面的歌舞堪稱絕妙!」
   程宗揚道:「是遊治臺。而且遊治臺裡面沒什歌舞﹐就是些奇裝異服。」
   胡商有意試探﹐聞言哈哈一笑﹐說道:「看來是我記錯了。聽客人的意思﹐是要上了年紀﹐剛到洛都的老樂工是嗎?」
  「唔。」商人派頭十足地點了點頭。
   胡商雙掌一合﹐「眞是巧!前日剛有個老樂工來洛都﹐他是草原上最有名的吟遊詩人﹐無論是偉大的單于﹐勇猛的可汗﹐還是星星一樣多的貴族﹐都爭著請他去自己的營帳。」
   那胡商說得天花亂墜﹐但盧景深知這些胡商的伎倆﹐十句裡面有一句眞的就已夠多了。他不以然地說道:「在哪裡?我去見見他。」
   「就在南邊的小客棧裡。」胡商笑眯眯道:「不過話說在前面﹐他是敝店花重金聘來的樂師﹐轉聘的話﹐薪資敝店要抽六成。」
   「先見過再說。」商人道:「若不合用﹐一文錢都沒有。」
   胡商拍著胸膛道:「客官盡管放一萬個心!」
   小客棧店如其名﹐整個客棧夾在兩幢樓之間﹐門面只有五六尺寬﹐伸開手臂都能摸到兩邊的牆壁﹐比起長興腳店也強不了多少。
   兩人沿著吱呀作響的樓梯爬上樓﹐找到胡商說的位置﹐程宗揚抬手敲門﹐誰知房門一碰就開﹐裡面連門閂都沒有。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坐在一塊破舊的氈毯上﹐抱著一架摔壞的胡琴﹐勉強地摸索著。
   程宗揚一眼看去﹐心下就涼了半截。那老漢身材不高﹐滿是皺紋的紋的臉上一片蠟黃﹐顯得十分虛弱。更要命的是﹐他的一雙眼睛眯在一起﹐微露的眼縫中半點光彩皆無﹐居然是個瞎子。
   聽到聲音﹐老人扭過頭﹐等他一開口﹐程宗揚心裡徹底涼了﹐那老人的口音竟然比獸蠻人的口音還古怪﹐根本分不出是什麼語言。一個瞎子﹐差不多還算個啞巴﹐根本無法溝通﹐自己找人的路也太坎坷了吧?
   盧景忽然開口說了幾句﹐語調與他有七八分相似﹐勉強能聽出來和六朝的語言相近﹐不過他的問話和老人的回答﹐自己一個字都沒聽懂。
   兩人一問一答﹐交談了一盞茶時間。最後盧景直起腰﹐從袖中拿出幾枚錢銖放在他的氈毯上。
   離開小店﹐程宗揚道:「是他嗎?」
   盧景搖了搖頭﹐「他的話我只能聽懂一兩成。大概是說他從一個叫魁朔的部族來﹐途中與同行的人失散了﹐剛到洛都沒幾天。」
   「還有呢?」
   「沒了。我問的他都聽不懂。」
   「那怎麼辦?找個通譯?對了」程宗揚反應過來﹐「那個胡商––他肯定能聽懂!」
   「不能去找外人。」盧景道:「雖然不知道初九那天發生了什麼事﹐但肯定關係重大﹐找胡商只怕橫生枝節。」
   已經出了二十條人命﹐再怎麼謹慎也不為過。程宗揚也不願意看到再有無辜的人被卷進來。但胡琴老人目不能視﹐語不能辨﹐難道線索到此又要中斷?
   「等老四回來。」盧景道:「他以前孤身一人在草原上闖蕩過兩年﹐也許能聽懂他的話。」
   程宗揚一顆心落回肚子裡﹐斯明信一旦回來﹐兩駿齊出﹐整個洛都也沒有多少人能擋住他們。
   「還有一個疤面少年﹐可惜除了臉上有疤以外﹐其他線索一點都沒有。」程宗揚嘆道:「好像又走進死胡同了。」
   「還有一條線索我們沒有找。」盧景道:「管理上湯的捕盗椽。」
   …………………………………
   「長興腳店失火的事?」
   田球心裡一緊。這件案子看似很普通﹐一家腳店失火﹐燒死了店主一家。秋冬之季風乾物燥﹐失火之事常有﹐而且火災並沒有波及其他房舍﹐財物損失也不多﹐因此早在數日前就已經結案。
   但田球清楚﹐那樁失火案與交牘上的根本是兩碼事。死於火災的一共五人﹐均被人用利刃斷喉﹐然後縱火焚屍﹐店主一家闔門被滅﹐沒有一個活口。
   田球還記得自己當時把調查的情況寫在簡牘上﹐遞交給縣尉﹐縣尉對此十分重視﹐當即命他細查此案﹐追拿凶手。但僅僅一個時辰之後﹐縣尉又把他召去﹐當面遞給他幾支重新塡寫過的簡牘﹐命他在上面刻名留印。
   簡牘上的墨痕很新﹐內容與自己的調查很相似﹐但去掉了所有凶殺的痕跡﹐改為一樁普通的失火案。
   田球當了多年差吏﹐一言不發地刻上名字﹐將隨身携帶的銅印醮上硃砂﹐蓋在名字上方﹐然後恭恭敬敬地遞給縣尉。
   他知道自己的選擇十分明智﹐因為就在昨夜﹐洛都令呂放暴病身亡﹐接替他的人選﹐正是如今的縣尉。
   田球定了定神﹐不經意地瞟了眼來客。那人雖然身著布衣﹐但頭髮上的壓痕尚在﹐很明顯是武將常戴的弁冠。他虎口厚硬的粗繭﹐只有常年握刀才如出現。更重要的是他隨身佩戴的長刀﹐雖然刀柄用布裹住﹐但柄尾突起的痕跡分明是一柄環首刀––漢國軍方的制式武器。還有他的眼神和身形……只有軍人才會如此剛毅目光和挺拔的身姿。
   「長興腳店失火的事嘛……」田球拉長聲音道:「已經結案了。」
   那名軍人不動聲色﹐「確定是失火?」
   「當然。」田球一口咬定﹐「簡牘上就是這麼寫的。」
   「是否有目擊者?」
   「火災發生在半夜﹐又隔著林子﹐等有人看到﹐房子都已經燒穿。」
   「當時住在店裡的客人呢?」
   「失火是在八月十一的夜間。據鎭上人說﹐腳店十日就已經關門歇業﹐店中並沒有客人。火場也沒有其他屍首。」
   「在此之前呢?」
   「最晚是初九﹐有人去過店裡﹐是附近一個獵戶﹐叫張餘。我查問過﹐他只是去店裡賣獵物。與火災沒什麼關係。」
   軍人站起身﹐收起案上的羽林軍腰牌﹐轉身離開。
   田球鬆了口氣﹐暗暗祈禱這案子趕緊過去。至於當天發生了什麼事﹐他一點都不想知道。
   ………………………………
   「打蠟的後生……」
   一名鬚髮斑白的老者在路邊遙遙招手。
   張餘走過去﹐拍了拍肩上的獵叉﹐「老丈﹐要兔子嗎?刐青的幾只!那只白兔是我下套子逮的﹐拿回去就是不吃﹐也能當個玩物。」
   老者看了一會兒﹐滿意地說道:「這幾只我都要了﹐價錢多少?」
   張餘一高興﹐說話聲音也大了起來﹐「一共五只兔子﹐有大有小﹐老丈也知道﹐到了市上﹐大的要三四十﹐小的也要二三十個銅銖﹐老丈要的話話﹐給一百二十個銅銖就好。」
   老者絮絮叨叨說了幾句﹐砍了五個銅銖的價﹐然後帶著張餘到家裡取錢。張餘順利賣掉獵物﹐心情正好﹐一路和老者閒談。
   路過火場時﹐老者嘆道:「長興腳店也燒了。店裡的孫老頭比我還小兩歲﹐沒想到走到我前頭了。」
   張餘也嘆道:「可不是嘛。失火前兩天﹐我還去店裡賣兔子呢。」
   「咦?那兩天不是歇業了嗎?」
   「沒有。我去那天店還開著。」
   「那是初十……初九……」老者仰臉數著日子﹐「是初九吧?」
   「是初九。」
   「想起來了。」老者嘆了口氣﹐「那天我也去過店裡。孫老頭忙前忙後的﹐我還記得店裡住了一個大漢﹐說是拳師?」
   「對!那拳師姓杜﹐說是要成親﹐滿臉喜氣。看見我帶的兔子﹐還過來問價錢﹐他少了一只眼睛﹐我記得可清了。」
   老者道:「一個拳師也住通鋪﹐那麼多人怎麼擠得下啊……」
   張餘道:「鎭上的客棧都住滿了﹐不住腳店還能住哪兒?別說拳師了﹐我看到有個書生也在通鋪擠著。」
   「老嘍老嘍﹐記不清了。那書生是不是個疤臉的?」
   「疤臉的少年住在上房﹐還帶了個老僕。」
   老者感嘆道:「一老一小的﹐出門在外不容易啊。」
   「老丈是善心人。」張餘說著搖了搖﹐「有些人啊﹐喪盡天良。」
   老者道:「小哥何出此言?」
   「那天我一進腳店﹐就看見賽盧了。」
   「賽盧是哪個?」
   張餘道:「不瞞老丈說﹐賽盧跟我是一個村子的。那小子從不幹正事﹐整天跟那些遊民鬼混﹐還當了扒手。那天在通鋪擠著﹐一雙眼睛瞄來瞄去﹐多半是看中了誰的錢財。」
   老者嗟嘆道:「出門在外﹐遇見扒手可要當心。那天在通鋪的﹐還有……」
   張餘想了一會兒﹐「還有個文士。」
   老者恍然道:「對﹐上了年紀那個。」
   張餘笑道:「老丈又記錯了。那人三四十歲的年紀﹐隨身帶的紙筆。」
   ……………………………………
   張餘拿了錢﹐高高興興走遠。
   程宗揚道:「嚴君平十幾年前就是書院的山長﹐現在起碼也有五十多歲。聽來那個文士並不是他。」
   「天上掉餡餅的事還是不想了。」盧景道:「加上老僕、文士和賽盧﹐現在我們知道那天腳店裡都有誰了––兩間上房﹐一間住的陳鳳和延玉﹐一間是疤面少年和老僕。通鋪八個人﹐分別是郁奉文、杜懷、三名腳夫、胡琴老人、不知名的文士﹐還有那個賽盧。」
   「找賽盧!」程宗揚發了狠﹐「連名姓都有了﹐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你們是什麼人?」外面有人喝問道。
   程宗揚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站在別人院子裡﹐趕緊賠笑道:「我們是過路的﹐走得累了﹐在這裡避避日頭。」
   那漢子神情不善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放下水桶﹐舀了瓢水﹐遞給鬚髮斑白的盧景﹐粗聲道:「喝吧!」
   盧景黏著鬍子﹐喝水只怕露餡﹐推給程宗揚道:「侄兒﹐你先喝。」
   程宗揚推讓不得﹐只好喝了幾口。
   那漢子不樂意了﹐斥道:「不知禮數的小子!長者未飲﹐你一個侄輩哪裡能先飲?」
   程宗揚肚裡苦笑﹐漢國百姓大有古風﹐行事磊落﹐恩怨分明﹐而且很是古道熱腸﹐看到兩個陌生人在自家院子裡待著﹐不滿之餘﹐還是取水給老者喝。只不過自己挨的這通教訓未免太冤了。
   「大哥教訓的是﹐只是長者賜﹐不敢辭。況且我家叔公上了年紀﹐喝不得涼水。」
   「等著!」那漢子推開廚房的柴門﹐去灶下燒水。
   程宗揚與盧景對視一眼﹐趕緊落荒而逃。
   …………………………………………
   「查出來了。」鄭賓道:「那只鴿子飛去的地方是北邙山一處苑林﹐屬於穎陽侯呂不疑的私產。」
   「果然是他!」程宗揚撫掌道:「這位仁善好學﹐禮腎下士的侯爺﹐背地裡可夠狠的!」
   盧景道:「安世呢?」
   「他和老敖、劉詔一起去了下湯﹐先把坐地虎引開﹐然後我才放的鴿子。」
   「好。」盧景冷冰冰道:「讓我們等著瞧瞧﹐動手殺人的究竟是誰?」
   從遇害的情形成分析﹐行凶者中並沒有太強的高手﹐因此他們先在下湯設好圈套﹐等著聞風而來的殺手主動往裡面跳。以蔣安世、敖潤和劉詔的身手﹐尋常好手來十幾個也不在話下﹐何況對付一個地痞﹐穎陽侯未必會派多少人來。
   樂津里的寓所已經被人盯上﹐眾人會面都放在鵬翼社。此時蔣安世等人出去給殺手下套﹐其他人也沒閒著﹐高智商帶了幾名打扮成隨從的禁軍士卒去打探門路﹐辦理首陽山開礦的正事;馮源去找合適的宅所﹐準備盤下來當作落腳點。富安則暗中去了宋國設在洛都的官邸拜訪﹐看能不能搭上關係;哈米蚩和青面獸相貌駭人﹐出門太過扎眼﹐此時留在社內﹐把兵刃一件件磨得雪亮﹐萬一出了岔子被人盯上﹐也好廝殺。
   程宗揚問道:「驚奴﹐妳打聽的事呢?」
   驚理被派出去查問穎陽侯的動向﹐打聽到初九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此時已經回來﹐聞言答道:「奴婢已經打聽過。初九當日﹐穎陽侯一直在北邙山﹐並沒有去過上湯。」
   程宗揚大為意外﹐脫口道:「怎麼可能?」
   迄今為止﹐所有的線索都指向穎陽侯呂不疑。可驚理調查的結果完全出乎意料﹐呂不疑既然在北邙山﹐那麼初九在上湯是誰?
   「據說是太乙眞宗一位教御來訪﹐洛都喜好黃老之術的公卿之家都去拜會問道。從初七到初九﹐穎陽侯的車駕都在北邙山﹐從未離開。」
   「哪位教御?」
   驚理露出一絲曖昧的笑意﹐她裝作抹唇﹐用絲帕掩飾了一下﹐然後不動聲色地吐出一個字﹐「卓。」
   程宗揚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幹!」

   驚理若無其事地說道:「一直到初十﹐𩓙陽侯才離開北邙山﹐前往北宮拜見太后﹐午後便又返回苑中。一個月來﹐穎陽侯的車駕從未到過上湯一帶。」驚理停頓了一下﹐然後道:「還要奴婢再查嗎?」
   程宗揚吸了口氣﹐「不用了﹐我直接去問她。」
   眞是橫生波瀾﹐卓雲君遠赴龍池﹐一連數月都沒有消息﹐沒想到在這關口竟然來到洛都﹐而且還和此事最大的嫌疑人呂不疑扯上關係。想起卓美人兒﹐程宗揚心頭不由一片火熱﹐「她在什麼地方?」
   「北邙山﹐上清觀。」
   程宗揚當即對盧景道:「五哥﹐我出去一趟。」
  「太乙眞宗的教御?姓卓的?」
   初九當天穎陽侯呂不疑究竟在什麼地方﹐找到卓雲君一問便知﹐根本不用再費心去打探﹐但這話程宗揚不好直說﹐只含糊道:「我和她打過交道﹐說不定能問出些什麼。」
   盧景翻著白眼琢磨了一會兒﹐「太乙眞宗的教御非是浪得虛名之輩。你一個人不大好對付。等老四回來﹐一起出手才穩妥。」
   卓雲君身份特殊﹐除了死丫頭的幾個奴婢﹐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內情。有太乙眞宗教御的名頭在﹐難怪盧景如此愼重﹐但如果他知道眞相﹐白眼估計能翻到後腦勺去。
   程宗揚乾咳兩聲﹐凜然說道:「不必勞煩兩位哥哥!太乙眞宗的教御﹐別人怕﹐我卻不怕!幾句話的事﹐我自己去就行!」
   驚理知道內幕﹐聽主人說得大義凜然﹐只扭頭掩住唇角。
   盧景並非囉嗦之人﹐程宗揚既然說得有把握﹐也不多加勸阻﹐點頭道:「我去找賽盧。」
   ………………………………………
   馬車轆轆駛過長街﹐透過車帘﹐能看到右側氣勢恢宏的宮城。那些雄偉的望樓和闕樓遠在伊闕都能看到﹐此時從旁邊馳過﹐巨大的飛檐斗角彷彿從頭頂凌壓下來﹐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罌粟女像貓咪一樣﹐柔順地伏在主人膝上﹐嬌軀羅衣半褪﹐露出一側雪白的香肩。漢國公卿的車駕因是官用﹐多為單轅雙輪的輕便馬車﹐四面敞露﹐只在車頂加上傘蓋﹐以示無私。私人馬車種類則琳琅滿目﹐最常見的是雙轅四輪的油壁車﹐還有一些以帷幔、薄紗為壁的軟質車廂。而晋國常見的玻璃車窗﹐在漢國幾乎絕跡。倒不是漢國道路比晋國差﹐而是漢國車馬速度要快得多。晋國那些塗脂敷粉﹐出入要婢女攙扶的貴族﹐連乘牛車都嫌太快﹐漢國卻是馬如龍人如虎﹐一路絕塵﹐如果用玻璃作車窗﹐一路不知道要換幾塊。
   程宗揚乘坐的是一輛街頭卷尾隨處可見的油壁車﹐外觀毫無特色﹐保證扔到路上就認不出來﹐車內卻是茵席、錦墊、竹枕一應俱全。他以一個舒服的姿勢斜倚在枕上﹐一手伸進侍奴衣間﹐揉捏著罌奴豐膩的乳肉﹐一邊看著她臉上漸漸浮現的紅暈。
   在禁制紋身的影響下﹐只要自己需要﹐罌奴就是一個隨時都會發情的蕩婦。雖然在理論上﹐任何一個侍奴都必須隨時滿足自己的慾望﹐但罌奴這樣﹐僅僅嗅到自己的氣味﹐淫慾就不受控制的泛濫﹐整具肉體聽任擺佈的淫態﹐只有處於瞑寂術中的凝奴可以相比﹐而且她還是清醒的。
  車內忽然一亮﹐馬車終於馳出的宮闕的陰影。程宗揚抬起眼﹐遠處一條建在半空的復道﹐像彩虹一樣懸在兩宮之間。整條復道由橋拱、回廊和飛檐構成﹐鑲嵌著大塊的雲母和玉石﹐在陽光下金碧輝煌。復道下方是寬闊的街道和大片的苑林。
   馳過天子居住的南宮﹐前方是規模更加宏偉的北宮。宮內林立的樓觀高聳入雲﹐頂部有些裝飾著奇異的飛鳥﹐有些裝飾著威武的神獸﹐在碧藍的天空下金光閃耀﹐充滿神話中才有的氣息。
  漢國最尊貴的皇太后就居住在這座宮殿中﹐她曾經是這個帝國的掌控者﹐也是整個呂氏家族力量的來源。
   「呂雉……」程宗揚念著名漢國皇太后的名諱﹐喃喃道:「這是一個可怕的名字啊……」
   …………………………………
   一片陰雲從天際湧來﹐陽光變得黯淡。秋風卷起枝梢飄零的落葉﹐從漢白玉砌成的雄偉闕樓間穿過﹐越過林立著虎賁甲士的城樓﹐飛入巍峨而森嚴的宮禁。
   龐大的宮殿群落被烏雲的陰影籠罩﹐寂靜得彷彿沉睡。落葉打著轉落入後宮一道不見天日的暗巷﹐在朱紅色的宮牆間飛舞片刻﹐然後越過高牆﹐從一座繪製著白虎的高樓旁邊滑過﹐落在一條筆直的御道上。
   一股長風襲來﹐落葉隨風而起﹐在秋風的裹挾下掠過重重宮禁﹐迎著一座龐大的宮殿飛去。那座宮殿座落在兩丈高的臺階上﹐華麗得如同夢幻。落葉沿著長長的臺階疾飛而起﹐最後撞在一道竹帘上。
   長近四十丈的大殿空曠無比﹐站在一端﹐幾乎看不到另外一端情形。殿內需要三人才能合抱的巨柱塗滿銀粉﹐上面用金箔貼出雲龍飛鳳的圖案。一名小黃門伏身硊在柱下﹐身形渺小得彷彿一只螻蟻。
   「呯!」珠帘內﹐一只鑲著金線的黑色衣袖拂過﹐將案上一只羊脂玉瓶砸得粉碎。
   一個森冷的聲音道:「再說一遍。」
   「諾。」伏在地上的小黃門深深低下頭﹐「湖陽君入宮後﹐天子立刻召來董宣。責問他衝撞湖陽君車駕﹐殺死湖陽君馭手諸事。董宣當庭承認。天子大怒﹐命甲士取金錘擊殺董宣。董宣說……」
   小黃門偷偷咽了口吐沫﹐「董宣說:『陛下秉政﹐漢室中興﹐今日以一豪奴而殺良臣﹐何以治天下?臣一介鄙夫﹐不敢污御前金錘﹐有傷天子聖德﹐願請自盡!』說完就縱身朝柱上撞去……」
   帘後一個譏誚的聲音道:「沒死嗎?」
   「……沒有。」
   「董宣好硬的腦袋––接著說!」
   「諾。天子見董宣血流滿面﹐怒容稍解﹐轉而命董宣向湖陽君叩頭賠罪﹐董宣不從。天子讓甲士按著董宣的腦袋往下磕﹐可董宣兩手據地﹐硬著脖子﹐周圍的甲士一起去按﹐也沒把他的脖子按下來。」
   「那些廢物甲士﹐留他們何用!」帘後聲音冷笑道:「天子想必不捨得殺他了吧?」
   「天子說﹐董宣殺賊雖然無罪﹐但衝撞湖陽君車駕有過﹐當罰錢十萬﹐以解湖陽君之怒。」
   「十萬錢––可是五十枚金銖呢。天子好大的手筆。」
   小黃門緊緊閉著嘴巴。
   「接著說!」
   小黃門打了個哆嗦﹐連忙道:「諾––天子打發了董宣﹐又安慰了湖陽君幾句﹐湖陽君無奈之下﹐只能謝恩告退。」
   「後來呢?」
   「等湖陽君一走﹐天子讓人從庫中取錢三十萬﹐下令賞𧶽給方才……方才那位強項令。」
   帘後一片寂靜﹐小黃門屏住呼吸﹐額頭的冷汗一滴滴淌下來。
   半晌﹐帘內冷冷道:「很好。你去吧。」
   小黃門伏身貼地﹐像衹螞蟻一樣悄無聲息地向後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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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感激!两位作者出書好似快番。



新的一集, 一定要來支持啊!

【第二章】
   珠帘內立著幾名女子﹐一名鬢腳現出白髮的老婦淡淡道:「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也是應當的﹐太后何須動怒?」
   一個穿著黑色宮服的麗人坐在榻上﹐長髮瀑布般披散下來﹐她相貌不過三十許人﹐姣好的蛾眉微微挑起﹐玉容脂粉不施﹐雖然冷漠得宛如冰雪﹐仍掩不住逼人的美色。她一雙鳳目冷冷望著殿角未熄的宮燈﹐眼底卻流露出一絲傷感。
   「先帝生有三子﹐驁兒生母早逝﹐哀家唯恐其夭折﹐接入宮中撫養﹐二士年來視如己出﹐為了他的帝位費盡心思––」她無言良久﹐最後嘆道:「終究不是親生的啊……」
   「無論是不是親生﹐太后終歸是太后。」白髮老婦道:「天子生母一定已經沒有人了﹐他不倚仗太后﹐還能倚仗誰呢?倒是天子已經年逾二十﹐至今還沒有子嗣。萬一……」
   「還不是那個賤人。」太后冷冰冰道:「早知如此﹐哀家當初就不該充她入宮。」
   「天子到底是年輕﹐容易被美色所惑。」後面一名身材修長的中年婦人道:「話說回來﹐這位皇后娘娘著實有幾分姿色﹐連奴婢見了﹐也覺得驚艷呢。」
   「宮裡的絕色還少嗎?」白髮婦人道:「先帝御前﹐當年便有多少絕色?如今不都乖乖在宮禁中等死嗎?」
   一名年輕的婦人跪在榻上﹐一邊給太后梳理長髮﹐一邊笑道:「這都是太后的恩德﹐不然先帝殯天時﹐太后一道詔書﹐讓她們殉葬便也罷了。」
   中年婦人道:「殉葬豈不便宜了她們?老侯爺當年過世得早﹐妳沒見過宮裡那些賤人的嘴臉﹐一個個都盯著皇后的位置﹐又是巫蠱﹐又是勾陷﹐只想把娘娘咒死﹐要不就是把娘娘打發到永巷裡去。」
   年輕的婦人給太后盤好髮髻﹐一邊道:「幸好娘娘吉人天相﹐自家撫養的太子終於登基做了天子。」
   中年婦人道:「這也是老天有眼﹐娘娘終於是苦盡甘來。想想當年的日子﹐讓那些賤人舔奴婢的腳趾都不解氣。」
   眾人說笑幾句﹐太后冷厲的神情柔和了許多﹐她起身在空曠的大殿內緩步走著﹐一邊道:「天子翅膀硬了﹐他願意飛﹐哀家也不能攔著。」
   老婦道:「天子畢竟年輕﹐太后總不能讓他獨個兒單飛﹐終究要給天子找幾個信得過的輔佐。老身見大司馬似有退意……」
   「是嗎?」
   「老身觀其眉間神態﹐頗有此意﹐不然日前也不會告病。」
   太后停下腳步﹐片刻後道:「霍子孟是朝中柱石﹐如今既然患病……義姁﹐妳乃哀家身邊的女醫﹐該去探望一番。」
   「諾。」那年輕的女子應了一聲。
   白髮老婦道:「說來﹐襄邑侯也該晋位了。」
   太后顰了顰眉﹐想發怒﹐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他還沒有進宮麼?」
   中年婦人奉了盞茶湯﹐「那日太后斥責得狠了﹐襄邑侯雖然聽話﹐可也是要面子的﹐這幾天都躲著太后呢。」
   太后嘆道:「讓他進宮吧。」
   「諾。」
   「到底還要靠娘家人啊……」太后搖了搖頭﹐自失的一笑﹐然後對旁邊的女醫道:「妳那個弟弟呢?」
   這位義姁正是義縱的親姊﹐她離鄉多年﹐此時卻成了太后最信任的女醫。她聞言笑道:「霍大司馬親自下令﹐把他補入羽林天軍。再歷練幾年﹐就可以為太后和天子辦事了。」
   太后點了點頭﹐「等他熟知了軍中的規矩﹐就調到北宮來吧。」
   義姁叩首道:「多謝娘娘恩典。」
   「備些禮物便去吧。」
   「諾。」
   義姁退下後﹐殿內還剩下白髮老婦和那名中年婦人。
   中年婦人道:「趙王又派人來了。」
   太后淡淡道:「這次送的什麼?」
   「金銖五千﹐白璧二十雙。美人十名。」
   白髮老婦道:「天子至今尚無子嗣。也難怪趙王心急。」
   中年婦人道:「趙王那位太子與天子同歲﹐近支宗系以趙太子為長﹐若是天子不豫﹐輪也該輪到他了。」
   太后轉開話題﹐「江充還沒有回信嗎?」
   「已經到了舞都。」
   「讓他問過就回來。」
   「寧成那邊……」
   太后道:「一個平亭侯而已﹐且容又子快意。」
   「諾。」
   太后淺淺飲了口茶湯﹐「那些賤婢呢?」
   中年婦人道:「昨晚那兩個受了涼﹐已經喂了藥﹐打發去永巷了。」
   「趙王那邊妳去看看。只說禮物收到了﹐其他什麼都別說。」
   「諾。」
   偌大的宮殿中只剩下那名老婦﹐良久﹐老婦道:「趙太子年長。」
   「哀家省得。」太后道「趙王知趣便罷﹐不然……」
   白髮老婦低低咳了兩聲﹐「那個人來洛都了。」
   太后端茶的手指微微一顫﹐然後挺直腰道﹐凜然道:「哪裡來的消息?」
   「有人在穎川見過那個人。」
   「什麼人?」
   「一個叫薛豪的遊俠。」
   「把薛豪帶來。哀家親自問他。」
   老婦道:「謁者剛問了兩句﹐他便橫刀自盡了。」
   太后舉杯往案上摜去﹐恨聲道:「這幫遊俠!」
   「呯」的一聲﹐瓷盞嵌入漆案﹐茶湯潑濺出來﹐在黑亮的漆面上留下一片白色的水痕。
   …………………………………
   邙山位於洛都以北﹐在後世是歷代帝王將相最為青睞的埋骨之所。後世有言稱:生在蘇杭﹐死在北邙。以至北邙山上無閒土﹐盡是王侯舊墳塋。但此時的邙山並沒有後世墳墓累累的景象﹐山間古木森森﹐蒼翠如雲。
   細雨紛紛﹐一處精緻的樓觀掩在林間﹐周圍的山林輕雲繚繞﹐宛如一幅煙雨如織的畫卷。
   上清觀規模不大﹐ 建造卻十分用心。整座道觀依山勢分為上下兩處﹐位於下方的建築是一座四方的院落﹐呈甲字型﹐上方是一排靜舍與一座凸出於峭壁之上的樓觀﹐組成丁字型﹐中間由一道乙字型的回廊連接﹐暗合六丁玉女﹐六甲陽神和太乙之數。
   那座樓觀飛鳥一樣凌然於峭壁之巔﹐面對著莽莽群山﹐樓觀周圍三面懸空﹐建著朱紅的遊廊﹐攔內垂著淺黃的竹帘﹐裡面懸掛紗帷。那紗帷薄如蟬翼﹐在觀內望去﹐山間的景物盡收眼底﹐然而就是這樣一道輕妙﹐便將隨著秋雨而來的寒意和潮濕盡數隔絕在外。樓觀內暖意融融﹐宛如自成天地。
   細雨落在檐頂﹐發出春蠶般細碎的沙沙聲。樓內鋪著白色細藤編成的草席﹐旁邊放著一小爐。一名穿著青色道袍的女子屈膝跪坐﹐她微微俯著身﹐左手挽住右袖﹐挽起爐上的銅壺﹐斟入漆盤上的耳杯中。
   沸水落入杯中﹐發出悅耳的輕響﹐茶葉一片川舒展開來﹐在瓷製的杯盞中呈現出碧青的色澤。
   青袍道姑斟好三杯茶﹐捧起茶盤﹐奉到案上﹐然後跪坐在旁。
   未曾髹漆的几案與茶盤一樣﹐保留木質的原色﹐一名穿著杏黃道袍的女子抬起手﹐露出一截雪白光潤的皓腕﹐玉指輕輕拿起耳杯﹐雙手微舉﹐溫言道:「請用茶。」
   水氣蒸騰﹐模糊了她的玉容﹐只能看到她玉頰優美的輪廓和她身上杏黃色的道袍。她舉茶杯的動作從容不迫﹐卻充滿難言的韻律﹐讓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吸引過去。
   對面坐著兩名貴婦﹐她們盤著鬟狀的高髻﹐髮上佩戴著寶石攢成的飾物﹐身上穿著明亮的綢緞。
   一名年輕的貴婦好奇地拿起耳杯﹐「茶葉味苦﹐別家多用米膏合之﹐雜以蜂蜜﹐製成茶餅﹐這樣的清茶卻不多見。」
   六朝飲茶用的大都是茶餅﹐然後煮成茶湯﹐程宗揚喝起來頗不習慣﹐乾脆讓祁遠買了處茶園﹐採下茶葉炒製後自己飲用。卓雲君當然不會說自己是隨主人學的飲茶﹐只笑道:「大道至簡﹐清茶一盞﹐眞味盡在其中。」
   對面一個中夫貴婦嘗了一口﹐讚道:「果然是好茶。」她放下耳杯﹐嘆道:「教御比本君還大著幾歲﹐可這些年每次見到教御﹐容貌都一如往日﹐如今看著反倒比本君還小。眞不知教御有何仙術﹐能容顏不凋?」
   卓雲君笑道:「求道之人﹐容顏只是餘事。平城君豈不聞得道之士﹐乃與天地同壽。」
   旁邊的年輕貴婦說道:「教御總說修道﹐可世間這麼多人﹐能修成的又有幾人?本宮聽著都覺得好難。」
   「北邙乃道宗七十二福地之一﹐公主若有心向道﹐於此修行﹐大有裨益。」
   陽石公主笑了起來﹐「不瞞教御說﹐教御連講了幾日的道宗眞經﹐本宮竪著耳朵還聽得昏昏欲睡。今日沒有外人﹐教御索性傳我等一些法訣如何?」
   卓雲君道:「道可道也﹐非常道也。哪裡有法訣可傳?」
   「不成!」陽石公主笑著扯住卓雲君的衣袖﹐「妳今日必要傳我們一些法訣方可!」
   平城君也道:「正是!正是!反正外面下著雨﹐妳若不肯﹐我們就纏妳到天明。」
   卓雲君被她倆扯住衣衫﹐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的紅暈﹐連忙道:「好好﹐我說便是。」
   兩名貴婦笑著鬆開手﹐卓雲君撫了撫衣領﹐略一沉凝﹐展顏笑道:「公主說聽經聽得昏昏欲睡﹐我就傳你們一個睡覺的法子吧。」
   陽石公主失望地說道:「睡覺算什麼道?本宮閉上眼就能睡著。」
   「眾妙皆道。公主飲過茶﹐靜聽我說來。檀兒﹐去取枕被來。」
   平城君、陽石公主與卓雲君相識已久﹐雖然不知道她說的睡覺之法是什麼,還是依言去掉簪釵﹐解開髮髻。
   少頃卓雲君的弟子沈錦檀取來枕被﹐在席上鋪開。平城君與陽石公主並肩睡下﹐蓋好御寒的薄被﹐閉上雙目。
  「睡時床須厚暖﹐所覆適溫﹐腰腳已下﹐左右宜暖。」卓雲君所言並不十分高深玄奧﹐宛如閒話家常一樣娓娓道來﹐但她的聲音柔和而輕盈﹐伴隨著細細的雨聲﹐彷彿天際飄來一樣空靈。
   「枕宜低﹐頸宜順﹐衣帶須解﹐闊展為宜……」
   兩女呼吸變得柔順﹐心神一片安寧。
   「兩手離身三寸﹐拳微握。雙足相去六寸﹐膝宜鬆。」卓雲君柔聲道:「此時想東方初白﹐日光將出﹐如在面前。乃徐吐氣息﹐口鼻微含﹐氣息自入於內。唇微開﹐徐徐吐之﹐留胸肺一縷未出﹐則徐徐引之……」
   卓雲君聲音愈發柔和﹐「……肺滿乃閉氣息﹐以意引之隨兩肩入臂﹐至手而握。次者氣下入於胃﹐至兩腎間﹐隨髀至兩腳心﹐乃覺皮肉若如蟲行……」
   「以三息為度﹐再吸則不復存肺﹐直引氣入大腸﹐流於臍下﹐飽滿乃止﹐竪雙膝﹐鼓腹九度﹐將氣息散入諸體。氣散而舒雙足﹐以手撫胸而下﹐摩腹繞臍十二度。展趾而上﹐反鉤數度。以使手足潤溫﹐濁氣盡空。」
   「由首至足﹐寸寸鬆之……」
   卓雲君低咏道:「乃鬆爾額……乃鬆爾眉……乃鬆爾頰……乃鬆爾唇……乃鬆頜……」
   「乃鬆頸……乃鬆脊……乃鬆臂……乃鬆爾手……乃鬆腹……乃鬆膝……乃鬆足……身輕如羽……﹐體柔如化……」
   連綿的雨聲在四周響起﹐伴隨著卓雲君的吟咏﹐猶如夢幻。溫暖的樓觀內﹐兩名貴婦沉沉睡去﹐雖然敷著厚厚的脂粉﹐她們的睡容卻像嬰兒一樣恬靜。
   卓雲君柔聲道:「退下吧。」
   「是。」沈錦檀應了一聲﹐輕輕退下。
   卓雲君抬指在兩女頸間輕輕一點﹐然後從袖中拈出一道小符﹐屈指一彈﹐貼在門角﹐隔絕了靜舍了聲音。
   她柔柔起身﹐一雙玉手解開頭頂的髮髻﹐將長髮披散下來﹐然後撫過衣領上。「坐看雲起時﹐行至水窮處」兩行字跡﹐接著往外一分﹐杏黃的道袍飄落在地﹐展露出一具雪滑的玉體。
   卓雲君上身穿著一條透明的黑絲乳罩﹐豐挺的雙乳高高聳起﹐將黑絲撐得彷彿要漲開。下身是一條同樣質地的黑色吊帶襪﹐款式是程宗揚當初親自設計的﹐黑色的花邊貼在肌膚上﹐最大限度地勾勒出腰臀優美的輪廓。
   竹帘微微一動﹐接著紗帷掀開﹐一條身影帶著風雨湧入樓內。卓雲君唇角露出一絲妖媚而又如釋重負的笑意﹐然後並膝而跪﹐深深伏下身子﹐嬌聲道:「主人……」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多日不見﹐卓美人兒愈發明艷﹐白滑的胴體在黑色的內衣襯托下豐膩如雪﹐這時伏在地上﹐腰臀曲線柔美動人﹐流露出萬種風情。
   「起來吧。」
   卓雲君順從地抬起身﹐那對飽滿的雪乳在胸前顫微微晃動著﹐紅嫰的乳頭硬硬翹起﹐宛如兩顆飽脹的葡萄。
   在主人火辣辣的目光注視下﹐卓雲君忽然生出一絲羞赧﹐微微垂下頭﹐避開主人的目光。
   程宗揚訝道:「怎麼還害羞了?」說著毫不客氣地擁住卓雲君的纖腰﹐一手伸到她乳罩下﹐握住那團香暖而柔膩的美肉。
   熟悉的感覺使卓雲君禁不住低低呻吟了一聲﹐她仰起身﹐將雙乳聳得更高﹐一邊媚眼如絲地望著主人。
   「知道我要來?」
   卓雲君嬌喘道:「兩里之外﹐奴婢便感應到那兩名侍奴的氣息了。」
   卓雲君和罌奴、驚理一樣﹐都被小紫收走一魂一魄。距離相近時﹐這些侍奴能夠互生感應。她修為更高﹐感應也更敏銳﹐罌奴和驚理是在里許之外才感應到卓雲君在樓觀內。
   「她們是誰?」
   「那位是平城君﹐趙王的妻姊﹐與奴婢相識多年。另一位是前帝的幻妹﹐陽石公主。都是訪道而來。」
   程宗揚道:「沒想到妳面子還挺大。」
   「這些貴人富貴已極﹐所求無非養生之術。」卓雲君柔聲道:「她們被奴婢拂過穴道﹐六個時辰之後方醒。主人便是在此……也不妨事的……」
   程宗揚壞笑道:「在此做什麼?」
   卓雲君玉頰升起兩抹紅暈﹐然後嬌滴滴道:「用主人的大肉棒﹐來弄奴婢的淫穴……唔……」

   程宗揚俯身吻住她的紅唇﹐一邊在她身上撫弄。卓雲君仰著身﹐胸罩被撥到乳下﹐兩團白花花的雪乳被主人揉捏得不住變形。她吐出香舌﹐被主人有力的舌尖絞住吸吮﹐玉頰被主人下巴的鬍髭刮蹭著﹐那種酥麻的感覺﹐使她渾身都為之發軟。
   程宗揚席地而坐﹐將卓雲君攬在懷中﹐一邊與她唇舌相接﹐一邊在她胴體上肆意撫弄。
   良久﹐程宗揚鬆開嘴唇﹐卓雲君雙頰潮紅﹐一縷烏亮的髮絲貼在臉側﹐倍顯妖媚。她勉強起身﹐服侍主人脫去淋濕的外衣﹐用巾帕擦乾他身上的水跡。
   程宗揚路上被罌奴撩撥得心下火熱﹐又沒有眞個發泄出來﹐攬住卓雲君的腰肢﹐正準備提槍上了她這匹大白馬﹐卓雲君卻伏在他膝上嬌聲道:「主人坐不慣席子﹐奴這裡有張椅子……」
   說著卓雲君推開室角一扇屏風﹐裡面臨軒擺著一桌一椅。那椅子是用黃花梨木製成﹐扶手合抱呈圈狀﹐十分寬敞。軒窗外竹帘卷起﹐雨點落在窗紗上﹐宛如流淌的玻璃﹐雖是陰雨天氣﹐仍能看到外面鬱鬱青青猶如林海般的古木。
   「這個不錯!」程宗揚一身乾爽地坐在椅中﹐拍了拍大腿。
   卓雲君嫣然一笑﹐扭著腰肢爬在他膝上﹐一面解開滑落的乳罩。
   程宗揚靠在椅背中﹐壞笑道:「我本來想在席上收用妳﹐妳讓我坐在椅子上做什麼?」
   「啊……」卓雲君吃了一驚﹐粉頰一下漲得通紅。
   程宗揚彈了彈她的乳頭﹐「怎麼不說了?」
   卓雲君面紅過耳﹐被主人追問半晌﹐才忸怩地小聲道:「奴婢以為……以為主人要賞玩……奴婢的身子……」
   程宗揚捻住她的乳頭﹐笑道:「妳是不是很喜歡被玩啊?」
   卓雲君羞不可抑地垂下眼睛﹐囁嚅道:「主子以往收用奴婢……都先從頭到腳把玩一番……才弄奴的下面……」
   「怎麼玩?」
   卓雲君羞赧地咬住唇瓣﹐然後抬起眼睛﹐充滿媚意地望著主人﹐溫柔地張開雙腿﹐翹在扶手上﹐將羞處綻露在主人面前。
   美婦光潤的玉阜微微鼓起﹐嬌美的玉戶像花瓣一樣綻開﹐露出裡面一只水汪汪的鳳眼美穴。卓雲君柔媚地說道:「奴婢是主子的專用奴妓﹐整個身子都是主子的玩物……」
   程宗揚一手伸到她下體﹐將柔膩的蜜肉剝開﹐捻住那顆小小的花蒂。卓雲加發出低低的呻吟聲﹐柔嫰而紅艷的玉戶宛如一如鮮花﹐在主人指下顫動﹐那幾根手指就像蜜蜂﹐在她的鮮花中採擷蜜汁。
   「把絲襪脫掉。」
   「是……」
   卓雲君抬起玉腿﹐一點一點褪下絲襪﹐將自己美艷的胴體一絲不掛地裸裎在主人面前。
   雨聲淅淅瀝瀝下個不絕﹐平城君和陽石公主兩位貴婦閉目沉睡﹐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一屏之隔﹐方才仙姿婉妙的教御此時已被剝成一團白光光的美肉﹐在一個年輕男子膝上玉體橫陳﹐淫態畢露。她面帶紅暈﹐一雙玉腿時開時合﹐粉臀或舉或翹﹐兩只飽滿的雪乳玉球般來回滑動﹐含羞擺出種種姿勢﹐任由主人觀賞把玩。
   程宗揚把她雙腿架在扶手上﹐蜜穴正對著怒脹的陽具﹐然後捧住她的纖腰﹐往下一沉。
   「嘰嚀」一聲﹐龜頭擠入濕膩的穴口。卓雲君低叫一聲﹐雙手扶著主人的膝蓋﹐上身後仰﹐蜜穴抽動著收緊﹐像一張小嘴緊緊含住龜頭。在她胸前﹐兩只渾圓的雪乳搖晃著﹐浮現出一抹潮紅。
   卓雲君兩條白美的玉腿一字型架在扶手上﹐敞露的蜜穴沒有半點阻碍就被侵入﹐肉捧向上頂起﹐直挺挺貫入蜜穴﹐從穴口擠出一股淫水。
   卓雲君星眸半閉﹐紅唇微張﹐美艷的面孔上閃過羞赧而又甜蜜﹐恥辱而又滿足﹐嬌媚而又貞潔……種種神色﹐流露出萬般風情。
   這樣一個不染俗塵的美婦﹐成為自己的玩物﹐說程宗揚不興奮那是假的。他摟住卓雲君的腰肢﹐火熱的陽具在她蜜穴中用力的抽動﹐沒幾下就將她幹得花枝亂顫。
   卓雲君雙膝跪在椅上﹐像是柔弱的少婦一樣赤條條伏在主人胸前﹐白生生的雪臀被主人捧住﹐在主人腰間一起一落﹐對著怒脹的陽具上下套弄。她渾圓的雙乳在主人健壯的胸膛上來回摩擦﹐乳頭不時傳來觸電的酥麻。
   從穴口直到花心﹐整道柔嫰的蜜腔充滿了汁液﹐在肉棒的搗弄下滑膩無比。卓雲君只覺自己每一寸肌膚都被快感佔據﹐身體像要融化一樣﹐再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
   窗外的雨聲不住傳來﹐帶來絲絲縷縷的寒意﹐卓雲君此時就像一個順從的奴妓﹐溫馴地偎依在主人的羽翼之下﹐被主人火熱的氣息所包圍﹐忽然感受到一種久違的安寧。只要在主人的庇護下﹐宗門的勾心鬥角﹐血雨腥風﹐都不用再由自己去面對﹐她只要服從主人的命令﹐獲得到主人的恩寵﹐就不必有任何憂愁。
   卓雲君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如此依戀一個男人﹐論修為﹐他及不上自己;論年紀﹐他比自己年輕許多;即便是占有自己的手段﹐也不那麼光彩。然而自己卻越來越離不開他。
   也許因為他是自己唯一的男人﹐也許是他顯露的能力足以庇護自己﹐讓自己感到安全﹐也許是因為自己有太多欠缺––返回龍池之前﹐卓雲君執著的念頭是與藺采泉那個偽君子一決生死。但媽媽的命令讓她意識到﹐自己必須回去﹐在被藺采泉徹底孤立之前﹐拿回屬於自己教御之位的一切。
   紫媽媽挑撰的時機恰到好處﹐藺采泉剛剛坐上掌教的位置﹐無論如何也不會在這要緊關頭與自己公然翻臉。卓雲君用空洞察的語言向藺采泉表示祝賀﹐對外顯示了太乙眞宗的精誠團結﹐便隨即帶著門下弟子遠走漢國。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絕不會做出如此選擇。因此老奸巨滑如藺采泉﹐也完全沒想到性格一向勇烈的自己會突然改弦易張﹐甚至沒有做出起碼的應對﹐就眼睜睜看著自己離開。
   自己與藺采泉都彼此心知﹐雙方已經是不死不休的死局﹐藺采泉在宗門經營多年﹐再與商樂軒聯手﹐實力遠在自己之上。一旦他騰出手來﹐自己就將要面臨來自宗門內部的重重殺機。但此時的卓雲君沒有絲毫擔憂。因為自己是主人的侍奴﹐自己的生命和肉體﹐都屬於這個把自己當成奴妓的年輕人。他們想要除掉自己﹐先要問主人答不答應。
   肉棒的挺動略微一緩﹐卓雲君輕笑起來﹐嬌聲道:「奴趴在椅上﹐主子從後面來弄奴的屁股可好?」
   「眞乖。」程宗揚拍了拍她的屁股﹐然後鬆開手。
   卓雲君大腿間濕淋淋都是水跡﹐她顧不得抹拭﹐便趴在椅上﹐妖媚地朝主人一笑﹐然後雙手伸到臀後﹐分開雪白的臀肉﹐露出臀間嬌滴滴的後庭花。
   肉棒硬硬幹入體內﹐「啊呀!」卓雲君短促地低叫一聲﹐久未被人進入的嫰肛傳來一陣脹痛。
   主人的陽具強壯而又有力﹐她閉上眼﹐忍受著主人給自己帶來的痛楚﹐讓主人把肉棒插在自己最羞恥的部位中﹐盡情抽送。
   「啪」的一聲﹐屁股被主人抽了一記﹐傳來火辣辣的痛意。卓雲君連忙將屁股趐得更高﹐肛洞對著主人陽具的角度﹐讓主人肏得更爽。
   脹痛的感覺漸漸退去﹐屁眼兒在主人的抽送下越來越熱。卓雲君伏著身﹐肥白的屁股雪團一般高高翹起﹐臀側印著一記掌印﹐那只紅嫰的肉孔被肉棒塞得滿滿的﹐周圍不留一絲縫隙。
   卓雲君白膩的肌膚上浮現出淡紅的雲霞﹐顯示出她已經情動十分。隨著肉棒的進出﹐那只嫰肛不由自主地抽動起來﹐像衹小嘴一樣吸吮著肉棒﹐帶著陣陣酥爽的快感。
   程宗揚一口氣挺弄了幾百下﹐最後猛然一挺腰﹐將整根陽具都捅入卓美人兒柔嫰的肛中﹐在她腸道深處劇烈地噴射起來。
   這次射精酣暢淋漓﹐良久程宗揚才「啵」的一聲﹐拔出陽具﹐那只嫰肛像朵雛菊一樣收攏﹐從紅嫰的肉孔中擠出一股濃精。
   卓雲君偎依在主人腳邊﹐用唇舌細細將主人的陽具舐乾淨﹐一邊抬起臉用水汪汪的美目望著主人。
   程宗揚拍了拍大腿﹐「過來。」
   卓雲君爬到他膝上﹐乖乖坐在他懷中。程宗揚伏在她豐膄的雪乳間﹐呼吸著她肌膚的體香﹐良久才吐了口氣。
   卓雲君用手心摸著他下巴﹐「主子累了嗎?」
   程宗揚「嗯」了一聲。連日來的奔波﹐體力上的勞累還在其次﹐消耗更大的則是精力。任何一個細小的蛛絲馬跡都需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自己就像繃緊的弓弦﹐不敢稍有鬆懈。這時放鬆下來﹐只覺得連手指都不想動。
   卓雲君柔聲道:「主人有鬍髭了。」
   程宗揚始終不習慣留鬚﹐一有機會就把鬍鬚剃個乾淨。但這幾天跟著盧景四處奔波﹐根本沒有時間打理。
   「幫我刮。」
   卓雲君沒說什麼﹐她輕柔地從程宗揚膝上下來﹐從書桌下的木格內找出一柄小銀刀﹐幫主人剃去鬍鬚。
   程宗揚閉著眼靠在椅背﹐那柄小銀刀就在他下巴上沙沙輕響﹐一點一點刮到頜下。雪亮的刀鋒貼著皮膚﹐只要輕輕一斜就能劃開他的喉嚨﹐但程宗揚連眼睛都懶得睜開。
   卓雲君玉指輕柔地挪動著﹐仔細幫主人刮完鬍鬚﹐用絲帕抹淨﹐然後收起小銀刀﹐重又偎依到主人懷中。

:smile_47:  做主人真爽啊!

【第三章】
   程宗揚雖然閉著眼睛﹐想放鬆一會兒﹐心頭卻沒有片刻安寧。
   太乙眞宗號稱天下第一宗門﹐門下弟子超過十萬﹐但大也有大的難處﹐大宗門的弊端在太乙眞宗的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首先就是內耗嚴重﹐王哲在世時﹐教內已經出現不穩的跡象。隨著師帥身死﹐教內紛爭立刻白熱化。太乙眞宗六大教御﹐夙未央遠走大漠;藺采泉拉攏商樂軒﹐與林之瀾明爭暗鬥;林之瀾索性引入大批教外人士﹐盡數收為弟子﹐極力擴張;齊放鶴與卓雲君更是兵戎相見﹐鬥到兩敗俱傷。而王哲最看重的秋少君﹐乾脆棄教而出﹐形同放逐。
   還有門人冗雜﹐積重難返。太乙眞宗傳承日久﹐枝脈極多﹐雖然以龍闕山為祖庭﹐諸位教御盡出於龍池﹐但各地的支脈也英才輩出。比如一個在教內毫不起眼的支系道觀﹐就出了王珪、米遠志、秦仲越三名踏入第六級通幽境的門人﹐修為不下於諸位教御。這些支系弟子如果能得到教中的扶助﹐成就無可限量。可王珪在教中出頭無望﹐轉而投軍﹐好水川一戰被星月湖八駿聯手擊殺。米遠志被藺采泉當作炮灰﹐死在臨安小瀛洲﹐只剩下一個秦仲越﹐如今音訊皆無。
   庸碌之輩佔據龍池﹐門中俊傑卻不得其用﹐太乙眞宗門下弟子即使有百萬之多﹐也不過是一頭病入膏盲的老虎﹐一旦發生動蕩﹐說不定就會在頃刻間分崩離析。
   程宗揚並不希望太乙眞宗過於強大﹐但也絕不願看到太乙眞宗土崩瓦解。近的有卓雲君﹐遠的有天天跟在月霜馬後吃灰的秋小子﹐太乙眞宗一旦分裂﹐對自己未來的布局將是一大打擊。
   卓雲君堂而皇之出現在洛都﹐意味著太乙眞宗的掌教之爭已經塵埃落定﹐至少短時間內不會分裂。程宗揚現在擔心的是﹐以藺采泉的老奸巨猾﹐說不定眞有手腕把一盤散沙的太乙眞宗捏成一團。
   一個分裂的太乙眞宗不符合自己未來的利益﹐而一個強大的太乙眞宗不符合自己目前的利益。一個龐大而虛弱的太乙眞宗﹐才最符合自己的期望。
   卓雲君柔潤的乳房貼在主人溫暖的胸膛間﹐豐翹的臀部貼在主人大腿上﹐臀間前後兩個肉穴濕濕的﹐似乎還殘留著激情過後的酥麻感﹐那種感覺讓她臉紅而又企盼。
   她柔潤的手掌放在主人臍下﹐輕輕揉著。以卓雲君的修為﹐在與主人負距離的接觸之下﹐自然能感受到他丹田的異狀和其中蘊藏的危險。但這種異狀卓雲君也未曾見過﹐她只知道﹐在與自己交合之後﹐主人丹田的異狀略微減輕了一些﹐這讓她很是高興。
   程宗揚睜開眼睛﹐「小紫讓妳來的嗎?」
   「媽媽命奴婢九月之前趕到洛都。」
   程宗揚一聽便明白過來﹐小紫雖然聰慧無雙﹐但修為的短板不是衹靠智力就能彌補的。她製作各種機械﹐用種種手段收服奴婢﹐這一切都是在為即將到來的黑魔海大祭做準備。卓雲君身為她手下最強的侍奴﹐在這關鍵時刻當然要放到身邊。
   程宗揚道:「呂不疑––這人妳知道嗎?」
   「穎陽侯是太后親弟﹐雖然官職不顯﹐卻是漢國最要緊的人物之一﹐奴婢自然認得。」
   「八月初九晚上﹐妳知道他在哪裡嗎?」
   卓雲君叵想了一下﹐「八月初十是北岳大帝誕辰﹐初九夜間﹐奴婢在觀中講南華眞經﹐到戌時方散。穎陽侯一直在觀中﹐還用了齋飯。」
   「妳沒記錯吧?」
   卓雲君篤定地說道:「不會記錯。」
   程宗揚越發疑惑﹐呂不疑戌時還在上清觀﹐當然不可能在上湯出現。那麼當晚出現在上湯﹐打著呂字旗號的車駕﹐究竟是誰人所有?
   「主子可是有什麼心事?」
   「盧五哥接了筆生意﹐要找幾個人。」程宗揚簡單說了一下這幾天的經過,連自己的猜測也沒有瞞她﹐然後道:「呂不疑這些天有沒有什麼異樣?」
   「有。初十北岳大帝的誕辰﹐穎陽侯原本要奉祭﹐但那天他剛到不久﹐就被門人叫去﹐然後匆匆離開﹐似乎是有什麼急事。」
   與其繼續捕風捉影﹐不如直搗黃龍﹐找呂不疑當面問個明白﹐也好知道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程宗揚索性道:「有沒有辦法把他引出來?」
   卓雲君搖了搖頭﹐「穎陽侯雖名不疑﹐為人卻甚是謹慎﹐出入都有大批家奴隨行。即使聽經時﹐身邊也有幾個隨從形影不離。」
   「這傢伙也太小心了吧?」
   「此觀往來的多是達官貴人﹐奴婢隱約聽過一些傳聞﹐說呂家有一個很厲害的仇人﹐穎陽侯的父親就是死在那個仇人手裡。」
   「穎陽侯的父親?那不是太后的爹嗎?」程宗揚心裡一動﹐「他們的仇人是誰?妳知道嗎?」
   「呂家對此諱莫如深﹐奴家只聽說是暴斃。似乎是被某個仇家毒殺。」
   程宗揚心下雪亮﹐這事九成九是死老頭幹的。太后的親爹死在朱老頭手裡﹐正經的殺父仇人不共戴天。漢國天子駕崩後﹐太后垂帘聽政﹐執掌大權﹐難怪朱老頭會像喪家犬一樣被趕到南荒。
   「呂不疑這些天的動向﹐妳打聽一下。」
   「是。」
   「小心別讓人起了疑心。呂不疑一口氣殺了這麼多人﹐那件事絕非小可。」
   「奴婢知道了。」卓雲君撫住他的肉棒﹐媚聲道:「主子好硬呢……」說著妖媚的一笑﹐分開雙腿﹐露出自己股間水靈靈的鳳眼美穴。
   有這麼一個光溜溜的大美人兒坐在大腿上﹐耳鬢廝磨﹐自己想不硬都難。但程宗揚知道卓雲君剛才已經泄出陰精﹐這時主動承歡﹐是拼著傷及元陰﹐也想讓自己多恢復一些。不過黑魔海大祭迫在眉睫﹐讓她實力受創﹐顯然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算了吧。妳要想服侍﹐幫我吹出來好了。」
   卓雲君柔聲道:「主子要雙修才是。不若奴婢叫幾名弟子來服侍主人?」
   程宗揚道:「妳這師傅也太不把弟子當回事了––有出色的給我留著。」
   程宗揚說著推開屏風﹐眼前的情形卻讓他一愣。
   原本在錦衾下沉睡的平城君﹐此時被剝去衣裙﹐赤條條躺在席上﹐罌粟女和驚理正圍著她說笑撫弄。
   程宗揚皺眉道:「妳們在幹什麼?」
   驚理放開手﹐笑道:「奴婢原本衹是好奇這些貴人的身子是什麼樣﹐不成想卻發現一件趣事……主人您瞧。」
   驚理攤開手心﹐手中是一個寸許高的木偶﹐木偶上用細小的暗紅字跡寫著幾組干支﹐似乎是某個人的生辰八字。
   「是在她身上找到的。」
   卓雲君一眼認了出來﹐「這是巫蠱。以詛咒殺人。」
   程宗揚接過來看了一下﹐「這是她藏在身上的?她在詛咒誰?」
   「要看這生辰八字是何人的。」
   程宗揚道:「不會是詛咒漢國的天子吧?」
   卓雲君道:「從生辰八字看﹐這人年紀已然不輕了。」
   從而生辰八字把人找出來?程宗揚趕緊搖頭。這幾天他找人找得想吐﹐實在沒興趣再給自己找事。說到底﹐她詛咒誰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程宗揚放下木偶﹐「把她衣服穿好。現在身處險境﹐妳們兩個別多事。如果露出馬腳﹐這地方就不能待了。」
   兩人幫平城君重新穿好衣物﹐程宗揚對卓雲君道:「鵬翼社人多眼雜﹐妳就別露面了。」
   「是。」
   ………………………………………
   回程時程宗揚沒有乘馬車﹐直接騎馬馳回鵬翼社。一進門﹐他就感受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息。
   蔣安世、敖潤和劉詔都在社內﹐正在後院清洗刀上、衣上的血跡。馬廐裡﹐一名赤膊的漢子像蝦米般被捆成一團﹐肩頭上刺著一衹虎頭﹐正是坐地虎。
   「交手了?」
   蔣安世點點頭﹐「來了三個人。我和老敖各放翻一個﹐剩下一個被老劉堵住屋裡﹐眼看闖不出去﹐自殺了。」
   死士!程宗揚心頭一緊。僅僅為對付一個地痞﹐就動用了死士?可見穎陽侯的志在必得。
   程宗揚看了眼坐地虎﹐有點頭痛這傢伙怎麼辦。
   哈米蚩慢吞吞道:「交給我。」
   青面獸拍了拍胸膛﹐然後挑起大拇指﹐意思是叔公很厲害﹐肯定能搞定。
   「給你們了。」程宗揚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一句﹐「死活不論。」
   程宗揚並不是一個濫殺無辜的人﹐但也絕非迂腐的君子。這時候如果還在乎坐地虎的生死﹐只會縛住自己的手腳。對手是連朱老頭都要吃癟的呂氏家族﹐一個不小心﹐十幾名兄弟的性命就被放在刀刃上了。
   盧景翻著白眼﹐臉色十二分的不爽。伏襲坐地虎的手下出事﹐肯定會驚動穎陽侯﹐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程宗揚這邊還算辦成一件事﹐確認了當晚路過上湯的並非呂不疑﹐他卻是一無所獲。
   「從初九開始﹐就沒有人再見過賽盧。」
   「哪裡的消息?」
   「道上的。」
   以盧景的出身﹐在洛都肯定有他自己的關係。程宗揚不再詢問﹐說道:「我路上已經想過﹐還要去找那些遊女。」
   盧景也是同樣的意思﹐賽盧是扒手﹐又在上湯出現﹐與那些遊民多半相識。
   「那我們去上湯?」
   「用不著。」盧景早有準備﹐「他們來洛都了。道上人說﹐剛有人出手了一批金銀葬器。為首的一個女子。有人認得﹐叫延香。」
   「鼓瑟那個?」
   「很可能。」
   「她們在哪裡落腳?」
   「賭坊。」
   「那我們還等什麼.」
   盧景道:「我要回寓所一趟。」
   姓唐的肯定還會到寓所來﹐一方面是打聽消息﹐一方面是交付應諾的金銖﹐更重要的是確認他們是否生出疑心﹐有沒有遠走高飛。盧景如果回避﹐接踵而來的也許就是穎陽侯派來的殺手。
   樂津里的寓所此時肯定已經遍佈眼線﹐程宗揚沒跟著去湊熱鬧﹐帶上了高智商和馮源兩個﹐在相鄰的治觴里找了處酒肆。
   「城東的步廣里有處宅子怪合適﹐」馮源道:「地方不大﹐但靠近城邊﹐挺安靜﹐出路也方便。就是價錢有點貴﹐要六百金銖。」
   程宗揚一聽便道:「挺便宜啊?先買下來!」
   馮源乾笑兩聲﹐「頭兒﹐那個……老馮囉嗦兩句﹐六百金銖不便宜了﹐折成銅鍾要一百二十萬﹐同樣的宅子﹐在舞都十萬錢就能買到。」
   「你要這麼算﹐」程宗揚道:「同樣一處宅子﹐在舞都只能賣十萬錢﹐在洛都能賣一百二十萬––你選那個?」
   馮源眨了半天眼睛﹐「這咋算的……」
   「買貴不買賤﹐師傅說得沒錯!」高智商道:「師傅﹐開礦的事我問了。」
   程宗揚根本沒顧得上這茬﹐都交給高智商去打理﹐聞言道:「怎麼樣?」
   「我踫見一個管鐵礦的小官﹐剛從山陽來。聽他說﹐現在開礦好辦的很﹐只要在官府簽過文契﹐每年繳夠多少銅料﹐你在礦上幹什麼﹐根本沒人管。」
   「你見的是鐵官?」程宗揚來了興趣﹐「我聽說不少大商人都是靠冶鐵發家的。」
   「那是以前了。他說現在鐵礦不賺錢。」高智商道:「官營的太多﹐漢國鐵官就有四十九處﹐每年的鐵都用不完。如今市面上﹐一斤鐵才二十銅銖。銅官只一處﹐去雲水邊上﹐鄰近丹陽。只要首陽山的礦上能出銅﹐不愁賣不出去。」
   「漢國銅價多少?」
   「現在漲了點﹐一斤銅將近一百五十銅銖。」
   這個價錢比晋國貴出一成多﹐程宗揚道:「用工呢?」
   高智商道:「那個鐵官說﹐他們是官營的﹐礦上用工有兩種﹐一種是卒更﹐每丁每年要出一個月徭役﹐派到礦上的有二百人﹐每月輪換。另一種是刑徒﹐衹要管吃管住﹐別讓跑了就行。」
   程宗揚這才明白寧成什麼毫不遲疑﹐用刑徒開礦根本就是官府慣例﹐養著犯人白吃白住不幹活才是怪事。
   「開支的成本要多少?」
   「便宜!」高智商道:「他們礦上有三百多刑徒﹐每個月衹有吃食的花費﹐才一萬多銅銖。」
   「不能吧?」
   在舞都時程宗揚問過市面上雇工的費用﹐每個月少則五百﹐多則千餘。自己與寧成私下達成的協議﹐派到礦上的刑徒吃住以外每月給二百銅銖馢工錢﹐已經夠黑心了。可聽山陽這個鐵官的說法﹐他們礦上工錢一文沒有﹐吃食每人每天才兩枚銅銖––程宗揚都懷疑他們吃的是不是糧食。
   「這都算多的了。卒更還便宜呢﹐連吃食的錢都不花﹐全是卒更自己帶﹐最苦最累的活都讓卒更去幹。」
   程宗揚聽得納悶﹐「怎麼卒更還不如刑徒?」
   高智商嘿嘿一笑﹐「人家就靠這個發財呢﹐要的就是讓他們幹不下去。」
   「什麼意思?」
   「卒更是征調的平民﹐如果不去﹐就得掏錢﹐叫錢更。官府訂的免役錢﹐一個人兩千銅銖。二百人都掏錢﹐一個月就是四十萬﹐比鐵礦賺錢得還多!」高智商羨慕地說道:「那些鐵官就靠這個富得流油﹐又省心又省事。」
   眞是各有各的門道﹐這種發財的伎倆﹐自己想都想不出來﹐「如果卒更都不來﹐工人夠嗎?」
   「還有刑徒啊。一個人當兩個人用﹐累死算完。」
   程宗揚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眞了﹐居然在考慮囚犯的待遇。不過話回來﹐自己畢竟是私營的﹐出點工錢﹐官府和囚徒各得一半﹐大家皆大歡喜﹐算是內外保個平安。至於山陽的鐵官這麼搞﹐他很懷疑能不能幹下去。
   忽然耳畔傳來一聲鳴玉的輕響﹐一雙雪白的小手托著木盤伸來﹐將一衹酒壺放在几上。那手又白又嫰﹐宛如細瓷一樣。
   接著﹐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客人要的酒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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