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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 醫道官途 作者:石章魚 0001章-10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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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019章 大紅燈籠高高掛
  電話那頭傳來左曉晴親切的聲音:“喂!”
  張揚笑了起來:“喂!怎麼著,除了我以外還約了別人?”
  左曉晴輕輕啐了一口:“剛才有一人在這兒囉囉嗦嗦的打了一通電話,真是討厭死了。”
  “丫的還反了他,你在哪裡,我過去揍他!”張揚大聲道。
  左曉晴格格笑了起來:“動不動就打打殺殺,你眼中還有沒有國家法律法紀?還國家幹部呢,我看你的覺悟還不如普通老百姓。”她停頓了一下:“長途車站東邊的公話廳,這兒人太多,還是我去找你吧!”
  “我在縣委招待所!”
  “好,十五分鐘後大門口見!”左曉晴說完就掛上了電話,俏臉上洋溢著會心的笑容,她原本想在江城平平靜靜的渡過週末,可是自從收到張揚的傳呼,她平靜的內心就泛起了漣漪,經過反復考慮之後,還是找了個藉口,登上了江城開往春陽縣的第一班長途車。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理智的女孩子,可最近卻失去了以往的冷靜,這種感覺讓她欣喜,又讓她感到又一點那麼的害怕。
  她將和張揚見面的這種期待歸結於一種友情,可內心深處又提醒自己多少有那麼點自欺欺人,左曉晴從車站打了輛黃面的來到縣委招待所門口,遠遠就看到張揚高大的身影站在招待所的大門前,身上還穿著那件棕色皮夾克,石磨藍牛仔褲,腳上蹬著一雙黑色運動鞋。
  看到黃面的過來,張揚樂呵呵迎了上去,搶著付了三塊錢的車費。
  因為不是在醫院,左曉晴一頭筆直順滑的黑色長髮披在肩頭,俏臉微紅,春山般的一對秀眉彎彎,透徹的明眸也宛如春日湖水般蕩漾,倘若說楚嫣然的美是一種鮮花綻放的熾熱,陳雪的美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冷豔,而左曉晴的美則是一種春雨潤物細無聲般的溫馨,看到她,張揚總會從心底生出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就像相處多年的老友,兩人一個眼神的交流,似乎就已經知道對方心中所想。
  接過左曉晴手中的背包,張揚笑道:“來就來了,還送東西,真是客氣啊!”
  左曉晴輕盈的跳下面的,紅色風衣宛如天空中的朝霞一樣飄曳妍麗,望著張揚一臉無賴的笑容,左曉晴不禁笑了起來,露出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幾天不見,張主任風采更勝往昔。”
  “哪裡哪裡,比不上左大小姐風華絕代。”
  兩人虛情假意的互相恭維著。
  張揚本想邀請左曉晴去招待所裡坐坐,可左曉晴看了看招待所的招牌,紅著臉搖了搖頭,張大官人這才會過意來,孤男寡女去招待所幹什麼?難怪人家會臉紅,八成覺著自己圖謀不軌呢。
  “還沒吃飯吧?”
  左曉晴點了點頭。
  張揚看到那面的還沒走,於是就招了招手,和左曉晴兩人重新上了面的,直奔縣百貨大樓附近的梁記雞粥館,這兒的早點十分有名,張揚在二樓選了一個臨窗的座位,叫了兩碗雞粥,六兩小籠包,又讓服務員沏了一壺碧螺春,和左曉晴邊吃邊聊。
  從左曉晴的口中知道,張揚中途離去的事情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這讓張大官人心感安慰之餘又有那麼一點點的不甘,鬧了半天自己在縣人民醫院這麼不起眼啊,不過張揚這種失落並沒有延續太久,馬上他就開始繪聲繪色的向左曉晴講述下鄉後的見聞,左曉晴聽得津津有味,美眸變得異常明亮,聽到張揚一人單挑下清河村四十多名村民的時候不禁發出一聲驚呼,可馬上意識到張揚仍然好端端的坐在自己面前,自然無需自己擔心,俏臉變得越發紅潤了,嬌豔的容顏讓張揚怦然心動。
  左曉晴顯然意識到張揚目光的灼熱,美眸投向玻璃窗外的廣場,藉以逃避張揚的眼神,輕聲道:“我聽說清臺山風光不錯,山林裡面的生態保持的很好。”
  張揚雖然到黑山子鄉已經一周了,可是並沒有真正去遊覽過清臺山,聽到左曉晴這樣說,主動提出邀請道:“假如你有時間的話可以去黑山子鄉,我帶你去清臺山玩好不好?”
  左曉晴黑長的睫毛垂了下去,輕輕忽閃了一下,最終下定了決心輕輕點了點頭:“我看下周能不能抽出時間。”
  “就這麼定了,下週六我在黑山子鄉等你。”張揚不容置疑的說。
  左曉晴還有些猶豫:“嗯,我提前給你打電話,儘量安排好時間。”
  張揚笑了起來:“實習醫生哪有那麼忙的,有句話怎麼說,叫時間就像乳溝,擠一擠總是有的。”
  一句話把左曉晴的俏臉羞得紅到了耳根,輕聲啐道:“張揚,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卻發現張揚的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自己胸前,左曉晴下意識的做了一個縮胸後撤的動作,這廝的眼神簡直太猥瑣了。
  張揚心頭一熱,正要出言挑逗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小張主任!”張揚愣了愣,想不到這縣城裡也有人知道自己的官銜,他抬起頭來,看到副鄉長郭達亮和一位打扮齊整的中年婦女正站在自己的對面,那女人是他的老婆,兩人今天抽空來縣城買彩電的,卻想不到在這兒遇到了張揚,鄉里的幹部大都在縣城中有住房,可郭達亮是其中的一個特例。
  張揚滿臉堆笑的站了起來:“我當是誰,原來是郭鄉長,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想不到咱們喝粥都能碰上!”他起身想要邀請郭達亮兩口子一起坐,郭達亮從來都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主兒,原本他並不想打擾張揚的,可是想起張揚在工作組下鄉時候的表現,以及王博雄對他的照顧,郭達亮已經生出主動攀交的意思,所以才會決定給張揚打招呼。可郭達亮也看得出人家一對年輕人肯定不想自己的打擾,樂呵呵擺了擺手道:“我跟老婆子隨便吃點,不打攪你們了,小張主任,我跟你說句話。”他把張揚拖到一邊,小聲道:“你女朋友啊,真漂亮。”下級拍上級的馬屁無需顧慮什麼,可上級要是對下級示好,就必須講究策略,讓對方舒服,還要保證自個兒的面子不落,郭副鄉長這一招迂回之術運用的爐火純青。
  張揚笑而不語,也不說是也不說不是,丫的也是個愛面子的主兒,誰他媽有這樣的女朋友都是臉上有光啊。
  郭達亮笑著在張揚的肩膀上拍了拍,又道:“我晚上才回去,帶車來的,能一起走的話打我傳呼。”幾位鄉長書記全都配備了傳呼,雖然黑山子鄉目前信號仍未開通,可畢竟那是公家的福利也是一種權勢地位的體現。
  張揚點了點頭:“謝謝郭鄉長關心,您和嫂子慢慢吃,這頓我請!”
  “那怎麼好意思!”
  張揚不由分說的叫來了服務員,吃頓早點其實沒幾個錢,人家郭副鄉長也不缺這點小錢,關鍵是態度問題,讓郭副鄉長在老婆面前賺足了面子,看沒看見,我郭達亮不但是黑山子鄉的副鄉長,在縣城我也是有影響力的。
  張揚和左曉晴走出雞粥館,還沒走出兩步,就聽到有人在後面喊著左曉晴的名字,兩人回頭一看,不禁臉對臉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縣城真是太小了,到哪兒都能遇到熟人,後面喊左曉晴的是洪玲和另外幾名女同學,她們幾個一大早出來逛街的,想不到把左曉晴和張揚抓了個正著。
  洪玲大驚小怪的咋呼著:“左曉晴啊左曉晴,你太不夠意思了,說是回江城,怎麼還在春陽啊?”
  左曉晴俏臉紅到了脖子根兒,眼前的事兒恐怕是無論如何也說不清楚了。
  還是張大官人來得急智,笑眯眯道:“我倆是在長途車站遇到的,所以順道兒一起過來吃粥。”
  洪玲充滿質疑的打量著張揚,她並不知道張揚已經混入體制內,當上國家幹部的現實:“你大清早去長途車站幹什麼?”
  張揚歎了口氣道:“說來話長啊……”
  “少賣關子,老實交代!”幾名女生同時把張揚圍攏了起來。
  “我可以不說嗎?”
  “你有權保持沉默,不過你所說的話會成為法的呈堂證供!”
  張大官人面對這一群八卦女生,唯有舌燦蓮花把自己和左曉晴巧遇的事情說了個清清楚楚,當然基本上都是假的,除了來雞粥館吃粥的這段兒屬實以外。
  這些涉世未深的女生居然信了八成,歸根結底原因是左曉晴給她們的印象太高傲太優秀,而張揚這個衛校生跟她的距離實在太遠,這兩個人之間天壤地別,怎麼可能走到一起?洪玲雖然知道張揚的少許背景,可仍然覺著左曉晴不可能看上這個小學弟,因為張揚的背景和左曉晴想比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每個人都相信這次的確是巧遇,張揚遇到左曉晴,就和她們在大街上遇到他們一樣。
  左曉晴早已恢復了昔日的淡定,輕聲道:“你們這麼早去幹什麼?”
  洪玲指了指不遠處的人民電影院:“準備去看電影呢,《大紅燈籠高高掛》張藝謀導演的!”眼睛轉了轉,落在張揚的身上,似乎看到了一隻待宰的羔羊:“張揚同學,今天是不是應該表現一下你慷慨好客的君子風度?”
  張揚笑眯眯看了左曉晴一眼,看到的是左曉晴眼中的默許,看來今天想要和左曉晴清清靜靜的單獨相處是不可能了,他爽快的點了點頭道:“我請客,求求幾位大美女給我這個機會!”
  洪玲格格笑了起來,贊道:“真是明智啊!”
  來到縣人民影院,剛好趕得及十點的第一場,張揚買票後,又買了瓜子飲料一大堆零食,這廝心裡是不待見洪玲這幫八卦女生的,可他對左曉晴既然存了覬覦之心,就不能忽略左曉晴身邊群眾的力量,上清河村劉支書率領百姓硬抗十多名員警的事件證明,群眾的力量是強大的。
  這些女生看到張揚出手大方,對他的觀感頓時就改變了許多,左曉晴原本是想刻意避嫌的,坐下的時候希望和張揚保持一些距離,洪玲在她左邊坐了,可右邊的座位其他幾名同學都心領神會的空了出來,張大官人旁若無人的坐了下去,左曉晴除了暗責這廝的臉皮夠厚,反對的話終究還是不能當面說出來。
  燈光熄滅之後,眾人的目光終於集中在銀幕上,在九十年代初期,張藝謀已經奠定了其在電影圈中神級的存在,不過他也的確並不是浪得虛名,攝影畫面,敘事手法,都有著超出尋常的水準,張大官人是第一次看電影,不過很快也就沉浸在這位本家營造的光影畫面之中。
  幾位女生看得頗為沉醉,隨著頌蓮的命運起伏掙扎,當看到三姨太穿著紅衣唱起了淒涼清冷的寂寞歌聲之時,幾位女孩子都流下了同情的淚水,說實話,張揚對人物的命運起伏並沒有太多的感觸,在他來看男人三妻四妾原本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這種婆婆媽媽的事情至於還要拍成這麼一出電影嗎?張大官人感到無聊的時候,精力就自然開始不集中了,偷偷看了看左曉晴,她看到動情之處,美眸之中閃爍著兩點晶瑩的淚光,張揚的左手悄悄探了出去,趁著左曉晴全情投入在電影中的時候,輕輕蓋住了她的右手,左曉晴嬌軀明顯顫抖了一下,這廝的掌心實在是太有熱力,讓左曉晴嬌嫩的肌膚感到一陣灼熱,想要抽回手掌,卻被他厚顏無恥的牢牢握住,左曉晴眼睛看著銀幕,可右手仍然在頑強的抗爭著,兩人在黑暗中無聲無息的進行著戰鬥。
  張揚偷偷看著左曉晴,發現她的俏臉之上並無慍色,自然是不會輕易放開她的小手,左曉晴的肌膚細嫩柔滑,原本微涼的小手在張揚的掌心中也漸漸發熱,抗爭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根本不可能是張揚的對手,而且張揚並沒有進一步騷擾的舉動,只能由他握著自己的纖手,權當有人硬塞了一個取暖器給她。然而心中的那種忐忑卻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的,自己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被男孩子如此肆無忌憚的牽手,而且她對張揚的舉動又似乎沒有任何的反感,左曉晴的心中被溫馨的暖意和一種莫名驚慌的錯亂包容了,她實在分不清自己和張揚之間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假如這樣繼續下去,又將發展成為什麼樣子?

兩人就這樣靜靜牽著手兒,直到電影結束燈光大亮,左曉晴才驚慌失措的抽出手來,幸好身邊的同學都仍然沉浸在劇情中,並沒有留意到他們之間的事情,洪玲紅著眼圈道:“這陳老太爺太可惡了,一個老頭子,憑什麼坑害這麼多人?”目光落在得了便宜正沾沾自喜的張揚看了一眼,總結了一句:“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左曉晴卻誤以為洪玲看到了他們在黑暗中牽手的一幕,臉紅得越發厲害,螓首微微垂了下去。
  張揚呵呵笑道:“陳老太爺是個廢物,換成是我,就這幾個姨太太啊,全都讓她們掛上紅燈!”一句話鬧得幾名女生臉都紅了起來,洪玲啐了一聲:“張揚,你太不要FACE了!”
  左曉晴瞪了張揚一眼,這廝臉皮的厚度沒有最厚只有更厚。
  張揚笑道:“我說著玩玩,你們別一臉鄙夷的看著我,那個……啥,好像該吃中午飯了,我請!知味居怎麼樣?”
  洪玲率先回應:“你說的啊,今天為了批鬥你的封建殘餘思想,幫助你這個小同志進步,我豁出去了。”
  一名臉兒圓圓的女生笑道:“豁出去什麼?難不成你要當他的姨太太?苦了你一個幸福十億人?”一群女孩兒同時笑了起來,洪玲紅著臉兒道:“就他……”神態頗為不屑。
  張揚心裡有些不舒服,我怎麼了?你他媽想給我當姨太太,我還看不上你呢。
  帶著幾名女生離開電影院,可剛剛融入人流,後面就有幾名穿著綠色軍裝的小痞子沖了上來,春陽縣的治安並不好,九十年代初期,最不缺少的就是浮躁衝動的年輕人,看到幾名女孩長相不錯,就一哄而上擠過來佔便宜,這種事兒在電影院中並不少見。
  可是張揚他們原本就是等最後才走的,散場通道中已經沒有多少人,幾名混混兒沖上來的目的是在太明顯,張揚首先想到的是左曉晴,伸出臂膀擋在左曉晴身後,寬闊的肩膀將左曉晴庇護在他的懷抱之中,兩名小痞子惡意的衝撞原本不可能傷害到張大官人,可是這廝卑鄙的利用了借勢之道,借著他們的衝擊力趁機貼緊了左曉晴。
  其他的幾名女生可就沒那麼幸運,洪玲最慘,前胸和臀部都被幾隻手侵犯了幾下,她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這震撼的大叫聲頓時把還在場內的觀眾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幾名小痞子顯然也被她的叫聲震懾了,最鬱悶的是伸手摸她的那兩位,這妞的胸部臀部還不如自個兒豐滿呢,麻痹的燈光害死人,自己怎麼就那麼眼拙。
  張揚已經冷笑著轉過臉來,一把掐住撞他後還沒有來得及逃開那位的脖子:“你他媽找死啊?”右手稍一用力,那小子就被他推得騰雲駕霧般向後方飛去,接連撞中了兩名同伴,三人抱成團兒摔倒在了地上。
  張揚還不解恨,又揮出一拳,放到了一個想沖上來偷襲他的痞子,罵咧咧道:“有種的再上來!”耳邊響起一聲慘叫,卻是洪玲揚起她的七寸高跟鞋狠狠踩在一名小痞子的手上。
  那幫小痞子灰溜溜向後退去,張揚本以為這事兒就此結束,可出了電影院大門,就聽到一聲大吼:“就是他!”張揚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真他媽邪性,每次跟左曉晴出門准保遇到點麻煩,難道說他們兩人八字相克?不過張揚馬上就找到了理由,洪玲在身邊,想想幾次發生事情的時候這丫頭全在現場,看來十有八九她才是一瘟神。
  二十多個小青年手拿棍棒氣勢洶洶的向張揚沖了上來,為首那位先是看到了左曉晴,這也難怪,左曉晴到哪兒都是讓人注目的中心,那位微微一愣,然後才看到了張揚,他認出張揚的同時,張揚也認出了他,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小子分明就是上次在夜市被自己修理過的常七斤。
  一陣子不見,常七斤的長毛居然又燙出了卷兒,春風一吹,飄飄灑灑,倒也顯出幾分與眾不同的氣質,兇神惡煞的表情看到張揚之後,頓時僵在那裡,上次張揚一招之間就把他的胳膊給弄脫臼,常七斤至今記憶猶新,別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張揚的厲害,想不到在電影院自己的幾名小兄弟又惹上了這魔頭,心中這個懊悔啊,麻痹的,今天啥日子?我怎麼出門沒看黃曆?兩名不知死活的小兄弟已經揮舞著棍子沖了上去。
  張揚冷冷看著常七斤,他的目光讓常七斤不寒而慄,常七斤大吼道:“媽的!都給我回來!”身邊的那幫小兄弟都愣了,這究竟是咋回事兒?
  常七斤臉上頃刻間已經是笑容滿面:“兄弟,原來是你啊!”
  張揚淡淡點了點頭:“是我!”
  常七斤看了看他身邊的那幾名女孩子頓時猜到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那幾個不開眼的揩油開到了他的頭上,真是不知死活,他轉過臉去,一把抓住身後一人的耳朵:“鐵蛋,你他媽瞎眼了,這是我兄弟!”
  叫鐵蛋的那個正是剛才被張揚一拳打飛了的那位,他滿臉鬱悶的望著常七斤,自己哪知道對方和常七斤還有這層關係。
  張揚知道常七斤怕了自己,所以才在自己面前買好,他也沒有繼續追究的意思,反正左曉晴也沒有什麼損失,微笑道:“誤會,算了!”和左曉晴幾人準備離去,常七斤舍了那幫手下又追了上來:“兄弟,不好意思啊!”
  張揚笑了起來,覺著常七斤這人有著痞子中少見的玲瓏心思:“說開了就沒事了,算了,反正我們也沒有什麼損失。”
  常七斤聽到損失二字,心中想起了什麼,笑道:“要不我做東,今兒中午我請客,德勝樓怎麼樣?”
  左曉晴不喜歡和這些市井無賴打交道的,微微皺了皺眉頭,張揚自然明白她的心意,婉言謝絕道:“謝了,改天再說吧,今天我們還有事兒。”
  常七斤看到張揚拒絕也就不再強求,掏出一張名片雙手遞了過去:“這是我的名片,春陽若是遇到什麼麻煩,儘管打我傳呼……”說完方才想起,人家是一深藏不露的高手,自己能幫上人家什麼忙,這話說得有些大了,不由得尷尬的笑了笑。
  張揚收起名片,人家敬他一丈,他自然也要回敬一尺:“我叫張揚!”
  “我知道!聽我韓哥提過您!”常七斤點頭哈腰道。
  張揚這才知道常七斤對自己為什麼表現出這樣的尊敬,原來常七斤和韓傳寶認識,想必從韓傳寶的口中知道了自己的威風,也知道了不少自己的背景,微微一笑,拋下一句:“以後聯繫!”轉身和左曉晴幾人離去。
  中午知味居的這頓飯,洪玲可是毫不客氣,點了滿滿一桌子菜,美其名曰要補償今天被揩油的損失,張揚多少有些冤大頭的味道,自己又沒摸她,憑什麼要補償她的損失?不過張大官人是不會在乎這些小錢的,耐著性子陪這幫小丫頭聊天,誰讓他惦記人家左曉晴呢?
  左曉晴白嫩的手兒端起那杯張裕紅葡萄酒,紅白相襯煞是好看,主動和張揚碰了一杯道:“你什麼時候回去?”
  “不急,等晚上再說。”他原本是打算跟郭達亮的順風車一起回去的。
  左曉晴輕輕咬了咬櫻唇,美眸悄悄飛了張揚一下,張揚這才明白左曉晴人家是在暗示自己撤退呢,這才裝出忽然一驚的樣子:“壞了,我倒忘了,下午三點最後一班車!”
  幾名女生同時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是兩點十五,這電影也看了,飯也吃了,無論張揚的目的是什麼,總不能繼續故意充當電燈泡的角色,看在張大官人的誠意份上,總得給人家一點時間不是?於是她們一個個藉口說去逛街,離開了飯店,洪玲還沒心沒肺的招呼左曉晴同去,左曉晴推說累了要回宿舍休息,其實大家心眼兒都是雪亮,等張揚把帳結完,只有左曉晴還在那裡靜靜等待,兩人目光相遇,不由得同時露出一絲笑意。
  並肩走出知味居,張揚感歎道:“我發現洪玲就是一災星,每次遇到她准沒好事!”
  左曉晴仔細想想,果然是那麼回事,不禁格格笑了起來。
  張揚指了指春水河畔:“去那邊走走?”
  左曉晴點了點頭,春日的空氣溫暖中透著清新,張揚穿著皮衣很快就感覺到熱了,脫下皮衣搭在手臂上,左曉晴的目光多數時間都落在河邊隨風輕舞的綠柳之上,張揚伸出手去,試圖握住左曉晴搖擺的小手,剛一觸及左曉晴柔嫩的指尖,她便小鳥一般逃開,雙手抱在胸前,左曉晴和張揚在一起的時候,她感到一種新奇和刺激,這是她波瀾不驚的生活中從未有過的感受,在電影院中張揚的舉動已經向她表露了心中的愛意,可走出那片黑暗和靜謐,陽光下的左曉晴很快就回到現實中來。她的生活她的未來早已讓父母勾畫好了軌跡,也許她註定將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女孩,她要沿著既定的規則走下去,而張揚的出現,讓她認識到一個全新的世界,可是她卻要不斷的提醒自己保持克制和理性,兩人的軌道不同,有如平行線的兩邊,或許可以隔空相望,卻永無交匯的時候。
  張揚卻將左曉晴的逃避理解為她的羞澀,輕輕咳嗽了一聲。
  左曉晴也在試圖化解兩人間的尷尬,輕聲感歎道:“春天真美!”
  張揚點了點頭道:“春回大地,萬物復蘇,草長鶯飛,花香鳥語,動物也到了發情的季節!”
  左曉晴原本聽他的前半句還感悟到了幾分文雅的味道,可沒想到他話鋒一轉,馬上讓這句話變得俗不可耐,而且還輕易聽出了其中的挑逗味道,俏臉不由得紅了起來,嗔怪道:“你真是俗不可耐!”
  “這叫真實,我這人沒別的優點,就是真實!”
  左曉晴輕輕哼了一聲,張揚卻停下腳步,前面就是當初他發現李長宇和葛春麗偷情的地方,正是有了那晚的經歷,張揚重生後的命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左曉晴也認出了那片地方,神情中更流露出幾分羞澀,雖然她不清楚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朦朧中也猜到了幾分,後來張揚在短期內完成了從學生到幹部的轉變,估計也和那晚的事件有關,聯繫到這件事,她又感覺到張揚並不像他自我標榜的那樣真實,在這廝的心中藏著太多不為人所知的秘密。這又讓左曉晴感到些許的氣悶,張揚對自己太不坦誠了,可轉念一想,自己既然已經打算和他保持距離,又何須在意他的事情?
  張揚道:“你覺著我們有沒有……”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左曉晴已經果斷的回答道:“沒有!”她的目光堅定而果決,雖然內心此時在顫抖,表面上卻不可以讓張揚看出她任何的猶豫:“張揚,我從來只是把你當成我的弟弟一樣看待,我不希望你誤會什麼!”左曉晴鼓起勇氣道。
  張揚呵呵笑道:“我說你這人怎麼那麼敏感?我話都沒說完,你就匆匆打斷,是不是害怕我向你示愛啊?”
  左曉晴紅著俏臉,表情已經掩飾不住自己的心虛,是啊,自己怕什麼?人家連話都沒有說完呢,自己為什麼要搶著打斷他的話?左曉晴心中明白,自己害怕聽到張揚說什麼,她現在的心境已經很亂了,不知道自己和張揚之間的關係該應當如何相處下去?
  張大官人無論在任何的情況下,頭腦都是清醒的,他相信左曉晴對自己絕不是沒有任何好感的,不然她又怎麼會一大早從江城趕回春陽和自己見面,又怎麼會在電影院中任由自己握住她的小手,從左曉晴的眼神中,他看到了她內心的迷惘和掙扎,雖然他並不明白左曉晴的壓力來自於何方,可是他知道左曉晴對自己的態度仍然是猶豫和矛盾的。對待左曉晴這種理性的女孩兒,張揚保持著相當的耐性,有道是強扭的瓜不甜,自己沒必要對她逼得太緊,更何況張大官人也很在意自己的面子,在大隋朝那會兒,從來都是美女爭先恐後的向他,聯想起現在,張揚不勝唏噓,男女平等害死人啊!
  左曉晴咬了咬櫻唇,小聲道:“張揚,我們做個朋友好嗎?普普通通的朋友,好嗎?”美眸中蕩漾著淡淡乞求的神情,張揚心中一動,儘管他從不相信男女之間會有真正的朋友存在,可是看到左曉晴楚楚可憐的眼神,他不能無動於衷,正在張揚點頭的時候,身旁響起了刺耳的刹車聲,一輛破破爛爛的小麵包停在他們的附近。

“就是他!”鐵蛋推開車門跳了下來,小麵包中湧出了十一名壯漢,不知道這小小的車廂是怎樣容納下這麼多人的,人都是有血性的,常七斤在人民影院門前教訓了鐵蛋,鐵蛋心中卻是很不服氣,接連折了面子,這讓他以後怎麼抬得起頭來,他不敢招惹常七斤,可是對張揚卻是大大的不服氣,所以張揚走後,就讓手下兄弟悄悄跟著,看到張揚和左曉晴走出知味居馬上就召集人馬追了上來。
  張揚望著這幫不知死的傢伙,不由得冷笑了一聲,左曉晴對張揚動輒出手的性格已經有些瞭解,更何況自己剛剛說出要和他保持距離的話,這廝十有八九要借著這幫小痞子洩憤,輕聲提醒道:“嚇走他們就算了,別把事情鬧大了!”她對張揚的身手可謂是極有信心,面對這麼多的壯漢,竟然沒有感到任何的恐懼。
  十多名痞子揮舞棍棒沖了上來,張揚把左曉晴護在身後,一把擋住迎面舞來的鐵棍,順勢握住對方的手腕,擋住另外一根鋼管,抬起膝蓋頂在那小子的小腹之上,怒吼道:“真他媽給臉不要臉,找死是不是?”搶過鋼管向鐵蛋迎了過去,鐵蛋也揮舞著鋼管向張揚的腦袋砸來,他雖然先出手,可是張揚揮動鋼管的速度比他要快得多,眼看兩人的鋼管幾乎要同時落在對方頭上,鐵蛋膽寒了,他沒想到張揚竟然要跟自己拼個同歸於盡,稍一猶豫,張揚已經一棍子砸在他的頭頂,打得他頭破血流,捂著腦袋慘叫著退了下去。
  看到眼前血腥的場面,左曉晴嚇得尖叫起來,一名靠近她的痞子竟然抽出一把砍刀向左曉晴的肩頭砍去,張揚冷哼一聲沖了上去,千鈞一髮的時候,竟然一把抓住了對方的砍刀,砍刀落在張揚的掌心,鋒利的刀刃砍破了他掌心的皮膚,鮮血沿著刀刃汩汩流了出來。
  那小痞子被張揚的強悍嚇破了膽子,他原本只是揮刀嚇唬嚇唬人,利用左曉晴威脅張揚,絕沒有傷害左曉晴的意思,哪想到張揚竟然真的不顧一切的來擋這一刀,張揚一聲怒吼,流血的左手猛然加力,竟然將那把雪亮的砍刀拗成兩段,所有人都被張揚的強悍震驚了,主動挑起事端的鐵蛋更是後悔不迭,難怪常七斤會這麼怕人家,敢情人家是一代高手啊。
  耳邊傳來慘叫之聲,卻是張揚一腳將那名揮刀的痞子踹下了春水河,冷冷扔下那半截帶血的刀刃,野獸般兇猛的目光盯住血流滿面的鐵蛋,鐵蛋嚇得雙腿一軟,差點沒給他跪下,嘴裡哆哆嗦嗦道:“哥……我……我錯了……”
  “錯你媽逼!”張揚一拳砸在他的鼻子上,把鐵蛋打了個四腳朝天,然後扔下那根鐵管,帶著左曉晴揚長而去,在場的這幫小痞子再也沒有人趕沖出去向他出手,誰也犯不著找死不是?
  左曉晴伸手握住張揚仍在流血的左手:“你的手……還在流血……讓我看看……”
  張揚淡然一笑,臉上流露出讓人心動的堅毅,他的左手被刀刃砍出橫貫掌心的傷口,鮮血仍然在不斷流出,其實這廝根本是故意迎上去的,倘若他想化解這一刀,大可拿住對方的手腕,或者乾脆一腳把對方踢開,他這是苦肉計,想利用這事兒博取美人同情呢。
  左曉晴顯然沒有料到張揚陰險到這個份上,俏臉緊張的血色都沒有了,美麗的雙眼中蕩漾著讓人迷醉的淚光:“不行,必須馬上去醫院,可能要縫幾針。”
  張揚笑道:“哪有那麼誇張!傷口又不深,買點雲南白藥敷上去就沒事了。”
  可是左曉晴堅持要去醫院,張揚拗不過她,只能去了附近的電業局醫院,他的傷口的確不深,做了清創之後,並不需要縫合,用紗布包紮後完事。
  走出電業局醫院,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望著張揚裹著白紗的左手,左曉晴心中一陣難言的酸楚,倘若不是為了自己,張揚是不可能受傷的,她的腦海中始終重播著剛才的一幕,張揚不顧一切的沖了上來,用手擋住了對方的刀鋒,眼圈兒不由得紅了起來。
  張揚把左曉晴微妙的神情變化都看在眼裡,微笑道:“別用這種感激的眼光看著我,假如真要感謝,我不介意你以身相許。”
  誰想到左曉晴聽到這話,居然滑下了兩顆晶瑩的淚珠兒,張揚看到自己把她說哭了,不由得有些慌張:“我說著玩兒的,你別當真,我真沒那意思……”
  左曉晴卻含著眼淚輕輕握住張揚受傷的左手:“疼嗎?”
  張揚受寵若驚的看著她,緩緩搖了搖頭。
  左曉晴用雙手將張揚受傷的左手合在掌心,輕聲道:“答應我一件事,無論任何時候,都要愛惜你自己!”
  張揚望著左曉晴淒迷的淚眼,心中一陣激蕩,他輕輕點了點頭:“我答應你!”
  一直到返回黑山子鄉的途中,張大官人還不時露出得意的微笑,太值了!一次刻意經營的受傷事件,就已經讓左曉晴感動的真情流露,自己的手腕不是一般的高明啊,張揚從來沒有考慮過使用的手段是否光明正大,只要能夠達到目的,他是不會介意玩弄一些小小的手段的。
  郭達亮也留意到小張主任喜悅的情緒,微笑道:“難怪昨天開完例會,你就急著往縣城趕,要是我有這麼漂亮的女朋友,也恨不能天天陪在她的身邊。”一句話招來了鄉長夫人狠狠一個白眼。
  張揚看在眼裡心裡暗樂,忽然想起這次和李長宇見面的事情,李長宇暗示紅旗小學失火這件事要責任到人,恐怕鄉里的領導層很快就會有變動了,身為分管消防的副鄉長,這次郭達亮只怕會有些麻煩。說心裡話,張揚對於郭達亮談不上好感也談不上惡感,和鄉里的其他幾名書記鄉長相比,郭達亮還算是比較務實的一個,張揚低聲道:“郭鄉長,咱們下周工作組還繼續深入基層檢查工作嗎?”
  郭達亮點了點頭:“還有幾個行政村的工作沒有檢查,應該要花費三到四個工作日。”
  張揚故意提醒他道:“這次我去縣裡,居然聽許多人談論紅旗小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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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020章 風雨來臨的前兆
  郭達亮看了看張揚,神情明顯有些緊張,他知道張揚不會平白無故的說這句話,這位計生辦主任有些背景,他說的話有很大的可信性,在紅旗小學的事件上,郭達亮和鄉長胡愛民持有不同的意見,雖然胡愛民想把他拉到自己的陣營中,要把這件事的影響最大化,可郭達亮也不是傻子,自己分管消防這一塊,真正鬧大了,縣裡要追究責任,他所要承擔的責任不會比分管教育的李振民輕多少,鄉黨委書記王博雄在這件事上的處理態度郭達亮打心底是贊成的,把事情的影響控制在最小的範圍內,民不舉官不究,讓這件事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出所有人的視線,可張揚的這句話又讓郭達亮心中的僥倖一掃而光,看來縣裡已經注意到了這件事,不過怎麼到現在仍然沒給鄉里施加任何的壓力呢?
  郭達亮道:“老百姓都喜歡傳這些事兒,別去管他!”雖然說得輕描淡寫,可是心情卻沉重了起來。
  看到郭達亮皺起的眉頭,張揚知道自己的話肯定起到了效果,這廝的確有些過分,人家好心把他從春陽帶回黑山子鄉,他卻變著法子讓人家心裡不痛快,張揚對自己中肯的認識就是,自己喜歡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政府機關最頻繁的政治活動就是開會,週一上班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開會,開完會後,張揚主動來到了王博雄的辦公室,剛巧胡愛民也在那兒,看到張揚,王博雄笑了笑:“小張有事嗎?”
  張揚看了看胡愛民,毫不客氣的說道:“有事,想單獨向王書記反應一下。”
  胡愛民這個氣啊,你他媽一個小小的計生主任也太倡狂了,這什麼意思嘛,趕我出去?老子是一鄉之長,比你大得那不是一星半點兒,你憑什麼讓我出去?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小張,我和王書記還沒說完事,你出去等會兒!”這就是官威,官大一級壓死人,老子就是要壓你,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長點記性。
  王博雄雖然心裡向著張揚,可當著胡愛民的面也不能明著幫他,這張揚也的確有點過了,胡愛民畢竟是領導,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公然挑戰領導權威都是讓人不喜的,王博雄在這一點上站在胡愛民的一邊,尊卑有別,混體制的最重要就是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和身份。
  張揚咧嘴笑了起來:“胡鄉長,那你們忙著,以後鄉里萬一出了什麼事兒,您可別賴我知情不報。”這句話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胡愛民臉頓時漲紅了,正要發火,可王博雄已經意識到張揚要談的事情肯定很重要,十有八九跟縣委李書記有關,於是就笑了起來:“小張主任的工作熱情還是很高的嘛,胡鄉長,要是咱們的年輕幹部都像小張這個樣子,黑山子鄉的貧困面貌一定可以早日改觀。”
  胡愛民想說的話被他堵了回去,心中暗罵,提高你奶奶個熊,你他媽護短也不必這麼掃我面子吧?臉色鐵青的站起來:“小張主任彙報工作重要,我那些都是小事!”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王博雄不無嗔怪的看了張揚一眼,這一眼包含的意思很多,隨便張揚去理解,總之王書記表現出的態度是對小張主任沒有任何惡意的。
  張揚轉身關上房門,來到王博雄的身邊,雙手撐著桌子低聲道:“王書記,我不是故意打擾你們,可這件事我必須單獨跟您說。”
  被別人尊重的感覺很是舒爽,張揚這句話不但拉近了和王書記的距離,而且表明自己是旗幟鮮明的站在王書記這一邊的,這讓王書記很欣慰,他笑著搖了搖頭,略帶責怪的口氣道:“你啊……”隨手指了指沙發,自己率先坐了過去,這是對張揚的表揚,也是對張揚彙報的重視,王書記要和小張主任平起平坐。
  張揚來到王博雄身邊坐下,低聲道:“紅旗小學的事情已經被人捅到了安老先生那裡,安老先生知道後非常生氣,已經直接給市里打了電話,現在市里已經明確了太多,要讓縣裡把責任追究到人!”張揚說這番話的時候並沒有絲毫誇大,饒是如此,仍然讓王博雄從心底打了一個冷顫,他自以為已經將這件事成功掩蓋住,卻沒有想到事情已經悄然被人張揚了出去,假如張揚沒有告訴他,他還以為紅旗小學的事情已經偃旗息鼓,可是縣裡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露出口風?想起李長宇那張古井不波的面孔,王博雄忽然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恐慌,身為上位者,人家為什麼要給自己交代?紅旗小學的事情對他們來說算不了什麼,大不了把自己這個鄉黨委書記扔出去,一切就畫上了圓滿的句號。想到這裡王博雄對張揚的及時提醒產生了深深的感激,也猜到一件事,李長宇之所以沒有直接把事情壓下來,而是透過張揚的嘴透露給自己,是給自己一個時間上的緩衝,讓自己在壓力全方面到來之前,拿出充分的應對之策。
  雖然感到很幼稚,可王博雄還是忍不住問道:“李書記對這件事有什麼意見?”
  張揚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及李長宇的名字,想不到王博雄還是脫口說了出來,充分表明王博雄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已經亂了陣腳,他害怕了。張揚仍然沒有將這件事和李長宇聯繫在一起,輕聲道:“無論從任何方面來說,紅旗小學的事情讓縣裡相當的被動,有人存心要把這件事鬧大,並沒有顧及黑山子鄉的形象,也沒有顧及春陽縣的整體形象,這件事必須要有人承擔責任。”
  雖然張揚沒有提到李長宇的名字,可王博雄仍然聽出這句話一定是李長宇的原話,所以他聽這句話的時候,態度是端正的,表情是謙恭的,聽完這番話,心情已經輕鬆了下來,李書記真正惱火的是那位不吭不響在背後做小動作的那個,目標和矛頭並不是自己,因為通風報訊的並不是自己,所以王博雄很自然的把自己從責任人的名單中勾除,他要及時作出反應,要和縣委縣政府保持一致,他要在鄉領導層內找出那個通風者,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王博雄的目標很快就鎖定在鄉長胡愛民的身上,這廝在紅旗小學上的強硬態度證明,他就是要將這件事鬧大,而且倘若市里追究起責任的話,王博雄身為黑山子鄉第一把手,他應該承擔主要責任,他若是倒了,那麼獲利最大的可能就是胡愛民,想通了這個環節,王博雄心裡的怒火熊熊燃燒了起來,他幾乎可以斷定這件事是胡愛民搞出來的,可是追究胡愛民的責任也要有理有據,我們共產黨人最講究的就是事實證據,決不能憑空誣陷一個好同志,也不能輕易放過一個壞分子。王博雄低聲道:“這件事鬧大了恐怕對黑山子鄉的穩定團結不利。”
  張揚暗自冷笑,還說什麼穩定團結,現在你王博雄能夠保住自己的位置就不容易了,現在虛情假意的談穩定,是不是太虛偽了點。他彙報完這件事已經是仁至義盡,以後怎麼玩要看王博雄自己了。
  張揚離開了鄉黨委辦公室,直接來到耿秀菊的房間,笑眯眯道:“耿姐,你托我的事兒已經幫你辦妥了,不過你可沒說你女兒是個可以禍國殃民的丫頭。”
  耿秀菊愣了愣,這才品味過來人家是在誇自己女兒漂亮呢,不由得歎了口氣道:“對女孩子來說,長得漂亮並不見得是一件好事,為了這孩子,我可沒少操心。”
  “那是,這社會好色之徒太多,像我這種正人君子太少,對漂亮女孩子來說,危險無處不在。”張揚本想把陳雪遇到麻煩的事情告訴耿秀菊,可想了想這件事還是不說為妙,省得耿秀菊擔心。
  耿秀菊聽到張揚這句話不禁笑了起來:“呸!一臉的淫蕩樣,居然還裝清純。”
  張揚厚顏無恥道:“其實我都有點後悔了,不如我改口叫你耿姨吧,以後還有當你女婿的機會!”
  耿秀菊紅著臉笑駡道:“滾開!”
  張揚笑著走開,到門口的時候,耿秀菊又把他叫住:“對了張揚,宿舍的問題已經給你解決了,就在鄉中學旁邊,鑰匙給小魏了。”
  “謝了!”
  張揚回到計生辦,這幾天不在,小魏把房間拾掇的乾乾淨淨,茶也泡好了,這妮子倒是有些當秘書的天份。
  張揚端起茶杯聞了一下就知道是茉莉大方,茶葉雖然次了點,不過喝起來解渴,咽了一口微燙的花茶,小魏就開始彙報工作:“張主任,這是上個月的罰款,您過目一下。”
  張揚拿了過來,他直接看了看總計,居然有六萬五之多,不禁有些咂舌:“這麼多錢?”
  小魏點了點頭:“一共有二十二人落實超生被罰款,每人應該是一萬五,落實的罰款還不到一半呢。”
  張揚皺了皺眉頭,看來計生辦在黑山子鄉的確沒什麼威信,這些鄉民根本不把自己的部門當一回事。
  小魏又補充道:“張主任,這只是一個帳目,罰款的帳戶都是直接入了鄉財政,由胡鄉長統籌管理,所以我們只是核對一下帳目,至於這些罰款是無權動用的。”
  張揚有些生氣的放下杯子,合著計生辦辛辛苦苦弄來的罰款全都不聲不響進了鄉里的帳戶,挨駡的是自己,收錢的是胡愛民,張揚並不是想貪沒這筆罰款,只是覺得計生辦辛苦收繳的罰款,到了最後連一分錢都見不到,實在太虧得慌。
  “過去一年一共收繳了多少罰款?”
  小魏又把一個帳本放在張揚的面前,張揚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去年一年的罰款總額是二十七萬,張揚想了想這個月的六萬五,總覺著這總數有點不太對:“好像這個月超生罰款的金額多了不少!”
  小魏點點頭:“徐主任受傷這個月罰款額反倒上升了不少,可能是這些超生的老百姓害怕惹官司的原因吧。”
  “咱們去年一共下了多少罰單?”
  “一百多張!”
  張揚愣了,這黑山子鄉的超生情況竟然這麼嚴重,一百多張罰單就意味著去年發生了一百多例超生事件,倘若每人都上繳罰款的話,應該有一百多萬的進項,可這上面記得是二十七萬,才剛剛四分之一,是這裡的鄉民太過彪悍呢,還是其中另有玄機。張大官人凡事都不會往好處想,他繼續追問道:“負責收繳罰款的是誰?”
  “這些錢都是財務科長劉金成負責,咱們拿到的這些帳目也是他整理後給我們的。”
  張揚眼睛轉了轉:“這不就是說他可以一手遮天?到底罰了多少還不是他說了算?”
  小魏向外面看了看,走到門前把房門關了,小聲道:“張主任,鄉里罰款是有彈性的,視情節不同,罰款額度不同,一萬五是最低罰款限額,有些情節嚴重的還會追加五千到一萬不等的罰款,有些村民交不起罰款,就會拉來他們的農機,牲口作為抵押,過了規定期限,鄉里就有變賣的權利。”
  張揚已經聽出這財務制度可謂是漏洞百出,不過他眼前的經歷還無暇顧及這件事,紅旗小學的事情肯定要在鄉里引起巨大的震動,他準備在這場變動過後,再向鄉里申請增加一名會計,好好整理一下計生辦這幾年的帳目。
  房門被輕輕敲響,卻是副鄉長郭達亮主動登門,小魏為郭達亮倒了一杯茶,知趣的退了出去,張揚起身迎接郭達亮,郭副鄉長也沒跟他客氣,在張揚的椅子上坐了,張揚則來到對面小魏的辦公桌前坐了,微笑道:“郭副鄉長找我有事?”
  郭達亮開門見山道:“小張,你昨晚跟我說的事情,我證實過了。”他的官職雖然不大,可是在縣裡還是有關係的,張揚給他透露風聲之後,郭達亮徹夜難眠,利用自己一切的能量問出了關於這件事的一些情況,雖然不甚詳細,可是有一點能夠斷定,市里已經知道了,而且給縣裡施加了壓力,郭達亮順帶著就打聽了一下張揚,問過之後方才知道,這位新任的計生辦代主任背景可真不是一般,他的身後是縣委書記李長宇,難怪人家的底氣如此渾厚,難怪鄉黨委書記王博雄對他處處關照,難怪在鄉里還沒有得到消息之前,人家已經得到了內幕。
  郭達亮感慨萬千的同時,也承認了張揚送給他的這份人情,不是張揚提醒自己,恐怕噩運落在頭上自己還蒙在鼓裡呢。
  張揚笑道:“郭鄉長一直都很照顧我,我也不想看你被人算計。”這廝的這句話直接甩到了郭達亮臉上,如果在平時郭達亮還要考慮考慮,現在已經只有感歎的份兒了,他伸手想要摸煙,張揚已經拿出了一包紅塔山,抽出一支送了上來,郭達亮湊過去對著張揚送來的火把煙點著,雖然只是一個細微的動作,已經充分表明了他對張揚的尊重,用力抽吸了一口香煙,吐出一團濃濃的煙霧,郭達亮歎了口氣道:“人心險惡啊!”他的內心已經鎖定了這次的始作俑者,想起失火之後鄉長胡愛民的表現,郭達亮從心底恨得咬牙,胡愛民啊胡愛民,你他媽太不仗義了。
  張揚道:“其實紅旗小學的事情反應的不僅僅是消防安全的問題,從我這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首先就是管理的問題,校方的管理不利,分管領導對學校的管理不夠重視,鄉政府領導工作不夠細緻。”他的最後一句話直指鄉政府領導,郭達亮又不是傻子,馬上聽出張揚的矛頭所指是鄉政府的一把手胡愛民。
  郭達亮道:“消防檢查每年都在進行,可是鄉財政困難,哪有這麼多的錢用來發展消防。”他心有靈犀的從消防問題延伸到財政問題,你胡愛民狗日的不是管財政嗎?歸根結底就是你不給錢,人一旦想要自保的時候,過去任何的友誼都他媽扯淡。

  郭達亮和張揚看似平淡無奇的聊天,其實兩人在你來我往的合計著,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輪廓,有一點可以確定,郭達亮從張揚這裡得到了一個極其重要的資訊,縣裡要人出來負責,這個人就是把紅旗小學事件惡意鬧大的那個,郭達亮絕不甘心成為替罪羊,在張揚的誘導之下,他已經不自覺的將矛頭指向了胡愛民。
  張揚故意歎了一口氣:“說起這鄉財政,我真的很有意見,郭鄉長,我們計生辦對超生人員負責罰款,這些罰款卻直接上繳給鄉財政,然後由鄉財務科給我們出具帳目,整個過程根本不透明,我們既然有罰款權,難道沒有任何的監督權,知情權嗎?”
  郭達亮眉頭一動,他開始意識到張揚並不是那麼簡單,這個年輕人有著不可輕視的城府和機心,鄉財務一直都是由胡愛民負責,假如從這裡著手,發現胡愛民的任何漏洞的話,大可牆倒眾人推,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的身上,想來胡愛民會百口莫辯,對縣裡也會有個圓滿的交代。
  郭達亮低聲道:“鄉財務一直都很不透明,這件事一時半會恐怕不好查。”
  “不好查未必不能查,紅旗小學自從八八年建成,這四年中好像從來沒有修整過吧。”
  郭達亮經張揚這麼一提醒,忽然想起當初紅旗小學奠基的時候,胡愛民就擔任分管財務的副鄉長,這其中的事情,胡愛民是全程經歷的一個,不好查未必不能查,郭達亮充滿感激的看了張揚一眼,一語驚醒夢中人,利用自己的力量悄悄查一下鄉政府這幾年的帳目還是很容易的,他的目的就是要找胡愛民的毛病,不一定找到大毛病,只要有那麼一點點的毛病,或許就足以致命了。
  張揚的宿舍位於黑山子鄉中學東側,裡面住著幾個鄉政府的單身職工,分給張揚的是一間二十六平方的平房,外面還有一間七平米的廚房,打開房門看到裡面已經打掃的乾乾淨淨,有一張單人床,一個雙開門衣櫃,一個書架,一張書桌,兩把椅子,傢俱雖然半新不舊,好在結實得很,讓張揚意外的是,房間裡居然還給他配備了一台十四寸的彩色電視機,張大官人最近學習知識多虧它了。
  拉開嶄新的窗簾,推開窗戶,後面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地,再往後是一條小河,景致倒是不錯,張揚閉上眼睛靜靜享受著迎面吹來的習習涼風,腦海中塵世的那些繁瑣小事瞬間煙消雲散,可張揚註定不是一個出世之人,他耐不得寂寞,即便享受這份清淨,也只是暫時的。
  小魏拎著給他購買的一網兜日用品走了進來:“張主任,這些東西放在哪裡?”
  張揚指了指書架,小魏拉開下面的櫃子塞了進去。
  張揚轉身去拿皮夾:“多少錢?”
  小魏笑了起來:“不用錢,耿主任說了,走鄉里的辦公經費。”
  張揚不由得心中感歎,做官真好,連肥皂牙膏都能報銷,辦公經費!麻痹的,原來咋沒發現這詞兒的含義竟然如此的廣闊。
  兩人這邊說這話呢,鄉派出所副所長杜宇峰又到了,手裡端著一個電火鍋。
  張揚笑道:“我說杜所,您這是幹嘛呢?”
  杜宇峰笑道:“才聽說你搬家了,這不幫你溫居嘛,我找了半天才在家裡大床下面發現了這個電火鍋,你一人過日子,這東西還有些用處。”
  張揚樂呵呵接了過來,拿出香煙扔給杜宇峰,杜宇峰自己點上,看了看小魏,拿出一張老頭票:“小魏,去菜市買點火鍋材料,順便買兩瓶酒,我們晚上給張主任慶賀慶賀。”
  張揚慌忙拿出一張老頭票去換小魏手中的錢,口中道:“來我這兒怎麼可以讓你破費呢。”
  杜宇峰瞪大了眼睛:“我草,你沒勁了啊,我工資比你高,年紀比你大,沒你事啊!”
  張揚看到他執意拿錢,也只能作罷,悄悄把小魏拉出門外,小聲道:“回頭開張發票,走辦公經費!”
  小魏臉兒頓時苦了起來,這張主任不是難為我嗎?嘴裡卻不敢說什麼,點了點頭,向菜市走去。
  杜宇峰望著小魏的背影給了張揚一個極其曖昧的表情:“不錯啊,配上秘書了!”
  張揚知道他腦子裡沒想啥好事,瞪了他一眼道:“收起你骯髒的思想,我很純潔的,別教我學壞!”
  杜宇峰哈哈大笑起來。兩人在床沿坐下,張揚倒了兩杯白開水:“不用上班?”杜宇峰接過他手上的茶杯,笑道:“我只要在所裡,周良順便不自在,我看他也煩,乾脆還是躲起來清淨,反正工資也不少我的。”
  張揚知道他在派出所不得志,笑了笑道:“周良順是個小人,上次鄉政府鬧事的事兒,狗日的接到報警故意拖延著不去,否則我也不會跟那幫下清河村的村民幹起來。”
  杜宇峰卻道:“兄弟,其實你應該感激人家,他如果不這樣幹,你張主任也不會一戰成名。”
  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門外忽然響起了一個年輕的聲音:“什麼事情這麼好笑,我能跟著樂呵樂呵嗎?”
  張揚和杜宇峰抬起頭,門口出現了一位瘦瘦高高的青年,他叫吳宏進,是鄉財務科的幹事,未婚青年一個,也住在鄉政府的單人宿舍,跟張揚是鄰居。
  張揚見過他,不過還沒有過交往,杜宇峰和他倒是熟悉,笑著點了點頭:“小吳啊,來拜會新鄰居了?”
  吳宏進笑著走了進來,招呼了一聲張主任,眼光向張揚桌上的彩電瞥了瞥,不無羡慕道:“張主任到底是級別高啊,居然配了彩電,我等小民申請了一年,鄉里還沒有任何表示呢。”
  張揚笑道:“以後你有空就過來看,大家一起也熱鬧。”
  小魏這會兒也買菜回來,吳宏進看到這陣勢已經明白人家是要喝酒慶祝喬遷之喜,有些尷尬的告辭,張揚熱情的勸他留下,吳宏進也是個厚道的小夥子,自己回屋又拎來了兩瓶郎酒,卻被杜宇峰揭穿這是春節受賄所得,杜宇峰之所以清楚這事兒是因為他也同樣收受了賄賂。
  他們把辦公桌搬到床邊,就成了臨時的酒桌,圍著熱騰騰的火鍋,四個年輕人喝了起來,小魏喝了一杯就臉紅了,居然呈現出平日少有的嫵媚,吳宏進的酒量也不行,二兩酒下肚話就多了起來,而且眼光時不時的向小魏看去,張揚和杜宇峰不但酒量大,而且都是眼明心亮的主兒,想不到這次溫居居然讓小吳同志溫出感情來了,這小子十有八九是看上了魏淑芬。
  喝著喝著張揚就把話引到了計生辦罰款的問題上,這廝留吳宏進喝酒原本就動機不良,聽說吳宏進在財務科幹,就存了從他口中套出一點內幕的心思。
  誰都沒想到小吳同志是個喝了三兩酒就什麼話都敢說的人物,他紅著臉道:“這事兒我說了不算,帳目都是科長讓怎麼做……就怎麼做……”
  在場的三個人都聽愣了,吳宏進這句話的意思分明就是說財務科的帳目有問題,這劉金成一手遮天啊!
  張揚低聲問:“可是罰款的數目都是知道的,最後總要上繳上級部門,他怎麼能隨便做帳目呢?”
  吳宏進傻傻笑了起來:“計生罰款這東西,彈性太大,你們計生辦開出三萬的條子,人家只能拿出兩萬五,差不多也就行了,帳目卻是活的,帳面上一萬五也就交代了,被罰的,只求鄉里不再找他們的麻煩,誰還想著來查帳,上級主管部門看得帳目是鄉里的,這筆上繳罰款之中,還會有一部分拿出來做獎勵,其中的事兒太複雜了,小張主任,不是我說你,凡事都不能認真,錢這個東西不碰未必是壞事兒。想收回罰款權力的你也不是第一個,徐主任剛來的時候也很強勢,可結果呢……”
  張揚從吳宏進的話中已經把握到了某種玄機,他甚至以為這是吳宏進給他的某種暗示,難道徐金娣的被打跟計生罰款問題也有關係?可是看著吳宏進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又真的像是在說酒話。
  杜宇峰默默喝了一杯酒,對鄉里的某些情況他是也有些耳聞的,今天聽到吳宏進這樣說,心裡更是鬱悶。
  張揚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這時候小魏起身告辭,這丫頭在政治上並不缺乏警惕性,當她意識到今晚的議題已經涉及到鄉里的某些內幕,就感到危險了,不知者不罪,有些內幕還是越少知道越好,所以她理智的選擇告辭。
  吳宏進主動請纓要去送她,張揚笑著點了點頭:“去吧,我們哥倆再喝幾杯。”
  望著吳宏進和魏淑芬遠走的身影,杜宇峰忽然道:“這個吳宏進很不簡單。”
  張揚微微一怔,杜宇峰和他碰了一杯道:“別忘了,我是幹刑警出身,他口齒雖然含糊,聽起來像醉話,可是眼神卻清醒得很,人無論怎樣偽裝,眼神是偽裝不了的。”
  張揚仔細一想,今晚吳宏進的出現並非偶然,他一定聽說了什麼,利用今晚喝酒的機會,裝醉故意透露給自己一些消息,張揚又想到郭達亮,難道郭達亮偷查帳目的事情已經讓財務科的人發覺了?
  杜宇峰低聲道:“兄弟,鄉里是不是出事了?”
  張揚並不瞞他,點了點頭道:“紅旗小學的事情,市里要追究到底,這次必須有人出來承擔責任。”
  杜宇峰雙目一亮,過了好一會兒,他方才道:“鄉里的消防一直是派出所代管,那晚紅旗小學失火的時候,並沒有任何警員在場,事發當晚,周良順正在四季香喝酒。”
  張揚微微一怔,隨即唇角浮現出一絲滿懷深意的笑容,他一直以為杜宇峰是個魯莽衝動的漢子,可是杜宇峰剛才的這番話已經全盤推翻了他對杜宇峰的固有印象,杜宇峰擁有著出眾的眼力和判斷能力,也許魯莽和衝動只是他用來偽裝自己的方式,他也在等待著機會,機會到來之時,要給予對手致命一擊,一擊必中,絕不留情。
  杜宇峰已經將張揚當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低聲提醒道:“兄弟,計生罰款的事情我看你也不要太過執著,這裡面涉及的方方面面實在太多了,就像我們派出所的各項罰款,以賭博為例,入帳的全都是表面的,背地裡那些村民用來打通關節的,賭場組織者用來確保平安的,全都是見不得光的黑錢,而這筆錢卻又是實實在在的存在,你說這是貪污受賄,可是誰又拿得出證據?”他抽了一口煙道:“派出所上上下下又有誰敢說自己沒有分到好處?計生罰款的程式我雖然不清楚,可是也協助鄉計生辦工作了不少次,我相信跟我們派出所的工作內幕也差不到哪裡去,牽涉的人越多,你就越不能將這事兒挑明瞭,否則最後倒楣的只能是你自己。”
  張揚有些鬱悶的問道:“那就任憑別人占我們計生辦的好處?黑鍋卻要由我們來背。”
  杜宇峰笑了起來:“胡愛民這事兒的確渴了點,雨露分沾的道理他都不懂,總之你記住我的話,你可以讓一個人不舒服,卻不能讓所有人都不舒服,記住啊,否則你這輩子只能像我一樣,在體制內寸步難行。”
  “你早就有這番悟性,現在也不至於只是一個派出所副所長。”
  杜宇峰歎了口氣,不由得沉默了下去,有些事情他早就明白,可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性子,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政治上不成熟吧。
  門外忽然響起了一個急促的聲音:“杜所在嗎?”
  杜宇峰站起身拉開房門,卻見派出所的小林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不禁皺了皺眉頭:“啥事?有任務了?”
  小林點了點頭,目光順帶著向屋裡溜了一眼,喘了口氣道:“搶劫案!”
  杜宇峰趕到案發現場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半,遠遠就看到了鄉里的那輛才買不久的金杯麵包,心中暗叫不好,這次被打劫的是鄉人大主任林成斌,此外還有同車的一名副鄉長兼紀委主任于秋玲,還有六名鄉人大代表。這些人前些日子去華西村參觀訪問,今天才回到家鄉,想不到就在清臺山的山道上被人給打劫了。
  林成斌今年五十六歲,也是等著退休的年齡了,此人老謀深算,在黑山子鄉不同的崗位上一干就是十五年,算得上根基頗深,就是鄉黨委書記王博雄在他的面前也要表現出尊敬,可這麼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居然在自己的地盤上被人打劫了,更慘的是,林主任還被人打了兩拳跺了一腳,正捂著胸口坐在車上痛苦不堪的長籲短歎著。

  其餘的幾名代表雖然沒挨打,臉色也都不好看,杜宇峰來到的時候,派出所所長周良順已經問完事發經過,事情很簡單,金杯車開到緊十八盤第三道彎的時候,發現前面有一個人躺在路當中,人大主任見義勇為救人的時候,從道路旁邊又竄出了兩個蒙面大盜,他們手裡拿著砍刀,把車裡的人全都洗劫了一遍。根據粗略的統計,一共被搶了兩千五百二十三塊八毛,其中有三十三塊的公款,其餘全是私人款項,這趟參觀公款消費肯定占大頭,所以才僥倖逃過一劫,兩個BP機,五塊手錶,此外于副鄉長還丟了一條金項鍊。
  因為劫後驚魂的緣故,這些人被問訊之後才慢慢冷靜了下來,林主任產生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我糊塗啊,那梅花表是人家送得,我不該說。後悔的不止他一個,於秋玲也想起了自己金項鍊的來路,心中這一鬱悶,火氣就不免大了些,林成斌指著周良順的鼻子罵道:“我說周良順,你是怎麼幹的?這黑山子鄉連劫匪都出來了,你身為派出所所長,一方的治安長官也太不稱職了!”
  周良順被他當眾呵斥,臉面自然有些下不來,不過礙于林成斌的身份資格還是紅著臉道歉道:“林主任,我承認工作的確有些失誤,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儘快破案。”
  杜宇峰卻不緊不慢道:“我看這些劫匪未必就是黑山子鄉的,咱們黑山子鄉就算是民國那會兒的山賊也不搶本地人的東西,這是一個不成文的規矩,或許是從北原省過來的流竄犯。”
  林成斌聽到杜宇峰的話反倒安下心來,身為在體制中打拼多年的老油條,他也知道這件事鬧大影響肯定不好,姑且不論這次打著參觀考察旗號的集體旅遊,單單是這麼多人大代表被打劫這件事足以轟動春陽了,找不到那些劫匪也許更好,他也不會在乎那些小錢。他點了一支煙,周良順識趣的走過來為他把香煙點燃,林成斌低聲道:“這件事最好低調處理,不要造成群眾的恐慌情緒。”
  周良順露出一絲微笑,這老東西打得什麼算盤一聽就知道,還是點了點頭道:“林主任放心,我會處理好這件事,不過其他同志那裡……”
  林成斌看了看驚魂未定的於秋玲和那幾名代表:“我來負責!”
  好在金杯車沒有任何的損壞,林主任向下屬們交代了幾句,就上車離去了。
  杜宇峰和周良順並肩看著那輛金杯消失在夜色中,兩人彼此對望了一眼,心中都有些話說,可是誰都沒有說出口,過了一會兒小林過來彙報說:“周所、杜所,現場勘查已經完成了,這周圍並沒有什麼目擊者,看來只有明天去附近的住戶走訪一下了。”
  周良順皺了皺眉頭:“這件案子我親自負責,那個……”或許是因為杜宇峰在旁邊,周良順說話時還是表現出相當的顧忌,不過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案情沒有明朗之前,這件事任何人都不得聲張,以免在黑山子鄉造成不必要的恐慌,甚至造成不良的影響。”
  杜宇峰聽到周良順這樣說,心中已經雪亮,這件案子十有八九要不了了之了,丟東西是小事兒,可丟人卻是大事兒,這件事如果傳到鄉民的耳朵裡只怕很快就會被演繹成一個天大的笑話。七個大男人一個女人居然對付不了三名蒙面劫匪,這鄉人大代表的戰鬥力也忒弱了。杜宇峰雖然心底對周良順的做事方法十分反感,可表面上還是裝出尊重他的意見,要知道周良順的決定不但但是代表了他自己,也代表了林主任和車內其他人的意思,假如自己執意要把案子一查到底,得罪的可能就是一批人。
  所以黑山子鄉這晚發生的大劫事件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震動,可鄉領導層還是知道了這件事,畢竟有些事是必須要向常委們交代的。
  郭達亮領導的工作組也暫時把下鄉檢查的事情擱置了下來,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紅旗小學的責任問題,在張揚提醒過他之後,已經開始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推卸責任上去,而且他私下找過王博雄,比較婉轉的表示出對胡愛民的不滿,只可惜他的示好在王博雄面前似乎沒有起到任何的效果,王書記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保持著謙和的微笑:“現在都講究黨政分開,鄉政府的事情……我不便做過多的干涉。”
  郭達亮心中這個鬱悶啊,敢情你王博雄一句黨政分開就把紅旗小學的事情推了個一乾二淨,至於誰最後出來頂雷都跟你無關,老子的委屈要找誰訴說?
  週三的時候,這幫鄉常委總算聚齊了,在小會議室開了一個碰頭會,列席的有鄉黨委書記王博雄,鄉長兼黨委副書記胡愛民,鄉人大主任林成斌,主管文教衛生的副鄉長李振民,主管鄉鎮企業、消防安全的副鄉長郭達亮,副鄉長兼紀委書記于秋玲,鄉黨委辦公室主任耿秀菊。
  七名常委坐在小會議室中,會議由鄉長胡愛民主持,他洋洋灑灑的說了一通開場白後,將接力棒交給了王博雄:“下面,咱們請王書記針對黑山子鄉最近發生的情況說說看法。”
  程式化的掌聲過後,王博雄咳嗽了一聲道:“最近黑山子鄉出現了不少的問題,這些問題大家已經多次拿出來討論,相信你們多少都瞭解了一些,作為鄉黨委的領導人,我覺著有必要說幾句話,這些問題和鄉政府最近的工作不力有關,我希望相關領導要主動反思一下,自己的工作是不是有問題?”
  整個會場的氣氛頓時因為王博雄這句話而變得劍拔弩張,郭達亮心神一振,他原本以為王博雄會採取中庸的手段,卻想不到王博雄上來就開始向鄉政府的工作發難,當然這句話除了發難以外,還包含著撇清自身關係的成分,他是在告訴所有人,出現問題的是鄉政府,而不是我鄉黨委,你胡愛民想把屎盆子扣在我頭上,門兒都沒有。
  胡愛民的臉色頓時變了,王博雄和他之間雖然互有不滿,可是那些都是藏在心底的事兒,像今天這樣放在明面上的挑戰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王博雄強勢的態度讓胡愛民不能不反思,究竟是什麼事情改變了王博雄過去的態度,讓他如此旗幟鮮明的舉起了聲討大旗?而王博雄的公然挑釁又讓胡愛民不得不應戰,平時鄉里的一把手是你,現在出事了就想把所有的責任推到鄉政府的頭上,想得倒美,談到責任,你他媽才是第一責任人。胡愛民手裡習慣性的玩弄著火機,目光並沒有望向王博雄,而是看著對面的人大主任林成斌,這讓林成斌感到很不舒服,你們她媽掐架幹我鳥事,老子才不會跟你們攪和。
  胡愛民道:“鄉里出了事情,身為領導我是不會想著推卸責任的,有了責任要承擔,有了問題要解決,這才是一個共產黨幹部最基本的素質!”表面上是說著自己,可實際上卻將矛頭指向王博雄,最後一句共產黨幹部更是直接點名了王博雄這個鄉黨委書記。
  其餘的幾個常委全都聞到了空氣中濃烈的硝煙味道,劍拔弩張啊,看來一場高手間的博弈就要開始了。
  王博雄道:“愛民同志的覺悟性很高,主動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們其他同志也要像愛民同志學習嘛!”
  胡愛民心裡這個怒啊,學你媽逼,老子什麼時候承認錯誤了,你狗日的想陰我,只怕還差點道行。他的臉上仍然帶著淡淡的笑容:“是啊,我建議趁著這個機會咱們都做個批評和自我批評,從王書記開始!”
  王博雄心頭冷笑,胡愛民你終究還是沉不住氣了,跟我鬥,你還不夠資格,王博雄在表面上對待同志那仍然是春天般的溫暖:“愛民同志的這個提議很好,就從我開始,大家都不要有顧忌,認為我工作上的不足都可以提出來,暢所欲言!”王博雄說完,目光掃視在場的常委,心說看看那個不開眼的敢第一個蹦出來。
  胡愛民的目光望向郭達亮,在他的概念裡,郭達亮極有可能成為被王博雄推出去承擔責任的那個,至於李振民,那個老好好,他分管教育,這次估計是怎麼都脫不開干係,屬於被胡愛民無視的範圍內。
  第一個站出來的果然是郭達亮,讓人意外的是,他並不是站出來給王博雄提意見的,而是首先做了自我批評:“最近鄉里的管理出現了很多的問題,尤其是紅旗小學的事情,作為分管消防的副鄉長,我是負有一定責任的。”
  胡愛民聽到郭達亮這樣說不免有些失望,暗笑這廝的幼稚,這種時候他還想著解釋清楚這件事簡直是愚蠢,倘若上頭追究下來,他們想看到的肯定是結果,至於原因沒有人會關心。
  郭達亮道:“可是我也有我的難處,鄉里組建專職消防隊這件事我已經申請了多次,各個小學的消防器材問題,我也打過報告,可是這些建議和報告並沒得到上級領導的認同和重視!”所有人都聽出來了,這郭達亮攻擊的目標已經明朗,竟然是鄉長胡愛民。
  胡愛民愣了,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所有人的眼光又分明在看著自己,郭達亮是在拖他下水呢。
  王博雄掩飾不住內心的得意,卻強裝無奈的歎了口氣:“我們部分領導的官僚作風也很嚴重。”
  胡愛民的憤怒已經寫在了臉上,他望著郭達亮:“郭副鄉長,據我所知你好像沒有針對消防問題向我做過專門的報告。”
  郭達亮的目光寸步不讓的和胡愛民對視著:“我的報告和建議全部都是書面的形式,這一點耿秀菊主任可以為我證明!”
  耿秀菊恰到好處的插言道:“這一點我可以為老郭作證!”她還負責鄉政府的檔案管理,這句話說出來相當有權威性。
  胡愛民開始感到不妙,今天不對啊,郭達亮雖然一直保持中立,可是私下應該向自己靠攏的更緊一些,怎麼今天跳出來第一個向自己開炮,耿秀菊不用說了,這女人壓根就是王博雄的姘頭,王博雄往那裡指,她自然往哪裡打,原本的批評與自我批評成了追究紅旗小學責任的事情,胡愛民意識到王博雄的目的可能不僅僅在於此。
  李振民也站了起來:“說到報告,為了修建小學的事情我可報告可沒少打過,耿主任應該有記錄吧?”
  耿秀菊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會場上的風向已然不對了,胡愛民並沒有第一時間發動反擊,麻痹的串通好了圍攻我啊,他不急於反擊的原因是,必須冷靜下來,找到對方最弱的一環給予擊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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