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示威遊行
在廢棄的瞭望哨頂部,十幾個利奇淩空站立。
他們看起來一模一樣,只是神情各有不同,或喜、或悲、或怒、或憂,他們擺出的姿勢也各不相同。
漫天雪花飄落到他們身上時,大部分被擋住了,停在頭頂、肩膀和手臂上,偶爾也有一、兩片徑直穿透身體,從另外一邊飛出來。
呼嘯的狂風也時不時穿過他們的身體。
偶爾這些身影會變得模糊,甚至變成半透明,不過轉瞬間又重新恢復正常。利奇的真身在瞭望哨裡,此刻的他正處於一種非常玄妙的狀態。
他的本體擁有每一個分身的感受,雪花飄落到身上的一絲寒意、狂風吹在身上那刀割似的感覺,全都傳遞到本體的意識之中。
當初在德雷達瓦時,他還無法做到分辨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本體和分身會互相混淆,但現在他已能守住本念,不至於迷失自我。
突然,利奇原本靜止的分身全都動起來,他們的手裡多了兩把彎刀,互相砍殺起來。
那一招一式沒有絲毫做戲感,而是真的拼命。被幻化出來的刀劈砍到的地方,立刻飛起一片紅色光霧。
突然一大片光霧驟然炸開,其中一個分身被劈中要害。其他的分身全都變得暗淡了些,有些甚至連輪廓都模糊了。
在瞭望哨裡,利奇的本體正大口喘息。從他的左側肩膀一直到右側腰際有一道白色印痕,身上其他部位也佈滿同樣的白色印痕,只是這一道最深也最致命。
剛才那一刀雖然只是“真實幻象”製造出來的幻覺,但感覺卻和真的沒什麼兩樣。他覺得自己被一刀分成兩段,他曾經有過數次離死亡咫尺之遙的經歷,對死亡的感覺非常熟悉。
利奇的頭上戴著一頂非常輕盈的金屬頭冠,一塊紅色寶石鑲嵌在頭冠正中,那也是額頭正中的位置。
此刻,這塊寶石一閃一閃發出朦朧紅光,忽明忽暗,甚為神秘詭異。“好像還差一點。”
利奇自言自語。他撥動頭冠上的一個旋鈕,頓時那塊寶石放射出異樣紅光。
一陣刺痛從額頭正中部位直鑽進去,利奇感到頭痛欲裂;與此同時,一陣陣強烈的暈眩感朝他襲來。
同樣也在那一瞬間,他所有分身同時動了起來。這一次他們沒有運用任何武技,而是直接一刀朝對方的要害劈去。
一連串血色光霧驟然炸開。
利奇的身上平添十幾道白色印痕,每一刀都是那樣致命。
一口鮮血從利奇的嘴裡噴出。
在彈指間連續死了十幾次,這種經歷利奇以前沒有過。死亡的感覺不會迭加,但是給人的心理帶來的壓力卻異常深重。
當那口鮮血飄落到地上,利奇額頭正中央寶石覆蓋的地方突然冒出一根血筋,這根血筋紫得發黑,而且延伸出無數分枝朝四面八方伸開,說不出的恐怖。風突然間變得像是靜止一般,雪似乎也停了下來。
時間凝滯在那一刻。
利奇不是第一次進入這種狀態,但是和以往不同的是,這次他的注意力是分散的。
以往進入時間凝滯的狀態全都是因為生死懸於一線,所以他的身體自然而然地做出反應,他的眼睛可以看到的只有威脅到他生命的東西,除此之外的一切似乎隱藏於虛空中,顯得異常模糊。但此刻他卻能看見四周的群山,感受天空的陰沉,欣賞每一片飄落的雪花。
不只是能看清遠處的東西,此刻他身邊的景物也變得如此清晰。他能夠看到漂浮的每一粒灰塵,能夠感覺每一絲空氣的流動,能夠聽到每一個毛孔開闔時發出的“呼吸”聲。
整個世界似乎都變了,變得嘈雜,變得煩亂,變得讓人難以忍受。
不過利奇的嘴角卻浮現一絲微笑。
他知道自己終於成功了。禁錮他通往巔峰的最後一道關卡終於被他破開了。他現在是真正的輝煌騎士。
別人都是前易後難,但對他來說,之後的道路將會是一片坦途。
從輝煌到天階需要的只是實力積累,即便對其他的輝煌騎士來說,這一關也沒什麼困難。
大部分天階騎士都無法突破的最後關卡對他而言卻根本不存在。四年前大叔將“劍聖傳承”授予他時,最後這道關卡已經不存在了。
突然利奇感到一絲異常,好像一幅油畫其中一塊被生生挖去,而這個異常之處就在門外。
“羅拉莉絲,是你來了?”
利奇將意識收回來問道。
在他收回意識的一瞬間,四周都恢復原來的樣子,凜冽狂風繼續呼嘯,大雪仍舊紛紛落下,時間似乎又開始流淌。灰塵從視線中消失了,空氣的流動也變得難以察覺,耳邊也聽不到毛孔的呼吸聲。
“恭喜你,踏出最重要的一步。”
門開了,進來的果然是羅拉莉絲。雖然羅拉莉絲站在眼前,但利奇卻感覺到那裡似乎什麼都沒有。“我的好像不是‘域’。”
利奇不太肯定。他在精神力方面的變異往往比境界要快上一些。
當初他剛成為王牌騎士就已經擁有類似“場”的東西,而且擁有一部分“域”的特性。成為榮譽騎士時,“場”正式變成“域”比其他人提前一個境界。
之前從榮譽進階准輝煌時,他的“域”沒有絲毫改變,利奇原本以為他的進階終於和其他人同步。
羅拉莉絲微笑著淩空虛抓一把,當她張開手時,手裡多了幾片雪花。“你試試看。”
利奇能夠感覺到窗外徐徐飄落的雪花。
這種感覺非常奇怪,周圍的牆壁和玻璃窗仍舊存在,卻似乎完全通透,他的感知可以輕而易舉地伸展出去。
完全是下意識的,利奇輕輕接住窗外一片雪花。他猛地收了回來,那片雪花一下子穿過玻璃,好像那片玻璃根本不存在似的。輕輕地攤開手掌,利奇看著那片雪花。雪花有些殘損。
他知道,那是穿過玻璃時受到的損傷。
“這確實是‘界’。”
羅拉莉絲已經可以肯定這一點,剛才那麼做只是為了讓利奇能夠明白。
利奇欣喜異常,他又淩空虛抓。
這次視窗傳來一聲破裂的輕響,玻璃上多了一圈裂縫,好像有人往玻璃上開了一槍。在那圈裂縫的正中央沾著一團積雪。
羅拉莉絲“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利奇微微沮喪,剛才那一手很像“穿牆取物”“穿牆取物”不是什麼稀罕的異能,每三十個念者裡就有一個擁有這種能力。一般來說,那些念者能隔著一尺厚的水泥板傳送一杯水或一把沙礫。
他原本以為自己能做得和念者一樣好,因為他的精神力比任何一個念者都強得多。蘇珊也曾經說過,他和之前的幾位聖皇一樣,精神力的特徵介乎念者和騎士之間。
利奇不知道自己到底欠缺什麼?“對了,我有事找你。”
羅拉莉絲終於想起自己是為什麼過來的:“裴內斯那邊好像出事了。”
利奇一驚,他再也顧不得研究自己和歷代聖皇的差別,連忙問道:“出了什麼事?”
“好像有人在底下煽動。因為最近這段時間大家過得很不如意,所以今天早晨有很多人聚集在市中心廣場遊行示威。”
羅拉莉絲其實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她現在知道的這些全都來自蘭蒂發過來的消息。
“莉娜怎麼搞的?連局勢都控制不住?”
利奇的心情頓時變得奇差無比。他記得離開裴內斯之前曾經和其他人一起討論過,在裴內斯局勢好轉之前要保持嚴格的軍事管制。他不相信在嚴格的軍事管制之下還能有人跑出來示威遊行,更別說是聚攏到市中心廣場上。
“莉娜沒有採取什麼行動嗎?”
利奇有些擔憂。萬一莉娜和她的父親博斯羅瓦一樣,在這種情況下仍舊採用溫和態度,一切就麻煩了。
“那邊的局勢已經控制住了。”
羅拉莉絲總算是說了一個不太讓人洩氣的消息。
此刻的裴內斯連空氣都透著一股緊張味道。
中央廣場上,滿地都是飄落的傳單和大幅標語。這幅景象讓利奇想起當初蒙斯托克投降之前,那場反對赫肖政府的示威遊行。不同的是,這一次的口號變了。
滿地的傳單和標語上寫的全都是“反對軍事獨裁”、“打倒軍事獨裁政府”的字樣。
“參加遊行的都是些什麼人?”
利奇問道。
此刻在他身邊的有莉娜和瑪格麗特。瑪格麗特管的是裴內斯的治安,所以這次的事件她的責任最大,她承擔的壓力也最大。
“大多是住在裴內斯的人,最活躍的是一群大學生,除此之外店員、小職員、手工業者也不少。”
瑪格麗特說話的聲音很低:她感到很憂鬱,第一次擔負重任就出了這種事。
利奇從地上撿起一張大幅標語,輕輕抖了抖:“為了這次事件,那些人在暗中恐怕準備很久。這樣的大幅紙張,一般人根本沒地方弄到。”
把標語往地上一甩,他沉音問道:“查過這些紙張的來路嗎?”
“查過了,是從軍需倉庫裡流出去的。”
瑪格麗特總算有了脫卸責任的機會。利奇早就注意到這一點。
三年的戰爭讓各國都資源枯竭,像紙張這種大量消耗的物品自然做得越來越粗糙。現在造紙用的都是草漿,造出來的紙粗而且顏色發暗。
相對而言,抵抗軍用的紙張全是從帕金頓的幾個附庸國來的,情況要好一些,紙張稍微綿軟,雖然顏色也發暗,至少比較均勻。這些都是容易辨認的特徵。“抓起來的人現在都關在哪裡?”
利奇打算去看看。
“我在南郊弄了一個看守營。”
莉娜回答。這本來該是瑪格麗特回答,她感到瑪格麗特快要扛不住,所以替她分擔一些壓力。
“足夠關押十幾萬人?”
利奇問道。羅拉莉絲告訴他裴內斯出事的時候,也告訴他參加示威遊行的人有十幾萬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