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放恭恭敬敬叫了聲舅舅,然後把兩盒六安瓜片放在茶几上,顧允知瞄了一眼,低聲道:“坐!”
張德放這才怯生生坐下,他對舅舅的脾氣很瞭解,除非是逢年過節,顧允知根少主動打電話給他,雖然自己是他的外甥,顧允知平時也很少叫他來家裡,只要叫他過來肯定有要緊事,張德放這陣子心緒不甯,自從龍翔公司走私案發之後,他就感到不安,剛才張揚問他的時候他並沒有說實話,他和周雲帆的關係絕非自己撇清的那樣簡單,如果不是他的穿針引線,周雲帆也不會在保和縣暢通無阻。
顧允知道:“養養那輛車是你幫忙買的?”
張德放慌忙搖頭:“不是!佳彤和胡茵茹本來就認識,養養也認識她,是佳彤買來給養養當入學禮物的,我不知道!”他的確不知情,所以急著撇開關係。
顧允知拿起遙控關上了電視:“保和縣走私車上牌的事情跟你有沒有關係?”
張德放接著搖頭:“沒關係,我又不負責交通,交警大隊跟我不搭界!”
顧允知道:“沒關係就好,最近我聽說你和龍翔商貿的關係很密切!”
張德放的嘴很硬:“舅舅,現在說什麼的都有,你也知道,我朋友多,喜歡交際,所以認識的人三教九流什麼都有,可我認識並不代表著,我會跟他們有生意來往,您知道的,我是一個國家工作人員,我根本沒有經商,這些事我從不涉及。”
顧允知對張德放的話半信半疑,可目前也沒有任何的證據表明張德放跟龍翔商貿走私案有任何的關係,反倒是女兒買來的那輛汽車被一封匿名信告到了紀委,省紀委直接把信送到了他手裡,顧允知還沒有去問女兒,先找張德放落實一下情況。
張德放道:“那輛車我知道,佳彤應該不清楚車的來路,她買車的時候,車子已經在保和縣車管所備好案,法律上不存在任何的問題,舅舅,是不是有些人想拿這件事做文章?”
顧允知淡然一笑,他當然知道顧佳彤買來的這輛車不存在任何問題,就算有問題,有人想拿這件事做文章,有他在位一天,也興不起任何的風浪。顧允知從幾上拿起茶杯,抿了口苦茶,眉宇微微皺了皺道:“外面怎麼說?”
張德放知道舅舅這是想問問外面對這件事的看法,他觀察了一下舅舅的表情,然後小心翼翼道:“外面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是宋省長燒得第一把火!”
顧允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宋懷明來到平海的時間並不長,他們之間正處在一個相互觀察,相互磨合的過程,他比宋懷明大了將近二十歲,這樣的年齡差距,註定做事的方法,看待問題的觀點會有所不同,這次保和縣走私車事件動靜鬧得很大,開始的時候顧允知是抱著旁觀者的態度,他要借著這件事觀察宋懷玉做事的風格和方法,很快他就發現,宋懷玉做事雷厲風行,而且毫不拖泥帶水,而且他很會把握事情的分寸,做每件事之前,總會在面子上請示自己一下,以表示對他的尊重,而這種請示基本上都是在事情大局已定的情況下,比如這次打擊走私車事件,顧允知當然會表示贊同。
其實走私車上牌的事情並非存在於保和縣一個地方,在平海,甚至在國內的其它地方都有這種現象的存在,只不過保和縣過分了一些,縣領導過於看重這一塊地收入。
顧允知還知道一件事,這次省紀委派出的檢查組組長,省紀委副書記劉豔紅和新來的省長宋懷明是同期黨校的同學,兩人的關係很好,這次檢查組在保和縣徹查走私車上牌案的力度很足,交警大隊長被抓,仍然沒有讓他們就此止步,明眼人都看出,這次保和縣還得要有所動作才能讓檢查組滿意,顧允知正是在檢查組遲遲不願撤離保和縣這件事上看出,宋懷明要借著這件事燒他上任以後的第一把火。
張德放看到舅舅的臉色很平和,這才壯著膽子道:“舅舅,其實我覺著這件事沒必要搞這麼大,給走私車上牌不僅僅是我們保和縣,也不僅僅是平海,咱們國家窮,很多地方政府都將這件事當成一個增加收入的手段。”
顧允知的表情古井不波:“你知道保和縣單單是通過給走私車上牌每年有多少收入嗎?”
張德放當然清楚,他甚至比顧允知還要清楚的多,可他不敢說。
顧允知道:“一千多萬,保和縣增加一千萬的收入,意味著國家流失多少稅收?保和縣的這幫領導,眼光就這麼短淺,只看到了自己的小家,卻忽略了整個大家,真是狹隘,這種歪風邪氣怎能不打?不但要打,還要一打到底,狠狠的打,打到以後再也沒有這種事情發生。”
張德放道:“國家的法制原本就是個逐漸完善的過程,法制逐漸完善,幹部的意識也在逐游完善,總得要給人改正錯誤的機會。”
顧允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也聽出張德放今天老是向著保和縣方面說話。
張德放被舅舅這一眼看得額頭見汗,他慌忙解釋道:“我是就事論事,我說任何事太激進了總是不好的。”
顧允知笑著點了點頭:“聽說你最近在忙著調動的事情?”
張德放老老實實回答道:“我在保和縣已經呆了四年了,家裡都在東江,我爸年紀也大了,身邊需要人照顧,我回來方便一些。”
顧允知並沒有表態,目光落在那兩盒茶葉上:“你帶回去吧,我不缺茶葉,拿去孝敬你爸爸!”
張揚意識到讓張德放幫忙沒有任何可能的時候,他開始考慮誰才能幫助自己,他在東江的朋友不少,可這件走私車案件是省紀委關注的事情,有能力幫助他的人很少,顧佳彤無疑算一個可自從顧允知明確反對顧佳彤和他交往之後,張揚對借用顧允知的關係十分的避諱。仔細考慮之後,他想起了一個人,豐裕集團董事長梁成龍,他和梁成龍之間過去曾經有過不快,可是因為對付王學海這個共同的敵人兩人的關係有所改善。張揚還利用自身的關係和能力,在北京幫助梁成龍化解了京都大廈的事情,讓他免除被王學海利用京都大廈工程之事要脅。可以說梁成龍欠了張揚一個很大的人情,如果不是胡茵茹落難,張揚是不會開口求梁成龍的,可他在反復考慮之後,還是決定讓梁成龍幫忙。
梁成龍聽張揚說完胡茵茹的事情,整個人沉默了下去,龍翔商貿的事情鬧得很大,身在東江商界,他早就聽說了這件事,過去他和周雲帆的生意往來很密切,也知道周雲帆從事走私車生意,他還通過周雲帆買過幾輛車呢,事實上不但是他,省委家屬院中很多進口中都是得自于周雲帆的途徑。張揚找他,肯定是看中了他有一個現任東江市委書記的叔叔梁天正,保和縣是東江的轄縣,梁天正對東江的影響力毋庸置疑。不過梁成龍也非等閒之輩,他馬上想到了張揚和顧佳彤的關係,在別人看來,張揚和顧佳彤的感情只是傳言,可在梁成龍看來,他們兩人絕對是實打實地真事兒,張揚和顧佳彤這麼好,他不動用顧佳彤的關係去求省委書記顧允知,反而找上了自己,這件事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顧允知不方便出面。梁成龍道:“張揚,我這人不喜歡繞彎子,有什麼說什麼,這件事有些棘手,龍翔商貿的事情我知道,這次是宋省長關注,省紀委介入,胡茵茹作為龍翔商貿的總經理,她的責任很難撇清。”
張揚道:“周雲帆才是老闆,胡茵茹一直以來都是幫他管理公司,一個管理人員就算是承擔責任,又該承擔多少?總不能所有得罪責都讓她一個人承擔?”
梁成龍道:“你放心吧,這件事我會找我叔叔好好談談,就算是不能確保胡茵茹無罪,我相信應該可以幫她減輕罪責,畢竟周雲帆才是後臺老闆,公司的法人也不是胡茵茹。”他停頓了一下又道:“周雲帆這個人很不簡單,怎麼這麼巧出事的時候他就去了印尼?還有龍翔商貿賬上的流動資金很少,清算整個公司都未必夠上繳罰款的。”
張揚有些憤怒的在桌子上拍了一記:“他也算個男人,出了事情一走了之,讓一個女孩子留下來背這個黑鍋,要是讓我遇到他,我非揍死他不可!”
梁成龍領教過張揚的拳腳,不由得苦笑道:“現在說這些沒什麼用處這件事情的關鍵,第一,要找出事件的主要責任人,就是周雲帆,就算他不願意回國,也要想辦法聯繫上他,如果他肯出面認罪,這件事就會有轉機,第二,要及時把罰款交出來,這件事的關鍵還在於周雲帆,這個窟窿咱們都無能為力,他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積累了相當不菲的財富,我相信走私車的事情只是他諸多生意中的一項,這筆罰款他出得起,第三,要看胡茵茹自己的表現,無論她在走私案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話一定不可以多說,事情都怕越鬧越大,說得越多,事情反而就越大,你以後承擔得罪責也就越大。”梁成龍分析的頭頭是道,他最後道:“最關鍵的一點還是上頭的態度,這次走私案是宋省長提出,省紀委坐鎮,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是宋省長的頭把火,他究竟想燒到何種程度,究竟是想出風頭?還是想以這件事為探路石試探一下省裡其它人的反應,這件事只能以後再看了。”
宋懷明坐在返回寧靜路11號的汽車上,手中拿著一份平海日報,他把其中的一份內容指給秘書鐘培元道:“江城教育局很厲害嘛,老師都鬧起了停課,挪用集資款,扣發老師半年工資,這種事,國內恐怕都能排地上第一!”
鐘培元道:“具體的事情不清楚,不過我聽說江城方面已經處理好了這件事,集資款已經追回去了,老師的工資也得到了解決。”
宋懷明點了點頭道:“我們的政府官員總是喜歡亡羊補牢,未雨綢繆的事情為什麼不多去做一些?非要等出了問題,再去解決,再去堵漏洞,就算有機會改正,可是給國家已經造成了損失。”他的手機這時候響起。
宋懷明接通電話,電話是省紀委副書記劉豔紅打來的,劉豔紅道:“老同學,有沒有空,我想你請我吃飯!”
宋懷明不禁笑了起來,讓人請吃飯還這麼理直氣壯的,在他認識的女性之中只有劉豔紅一個,他很愉快的答應了劉豔紅的要求:“在哪裡?”
“禦王府,秋水閣!”
宋懷明讓司機改變了路線,直接把他送到了禦王府,這裡距離寧靜路並不遠,宋懷明讓司機把鐘培元送回家,回頭不要接自己了,他想吃完飯後自己走回去。
劉豔紅已經在禦王府等了一會兒了,涼菜已經上桌,桌上放著一瓶三十年窖藏的五糧液。
宋懷明笑著在劉豔紅對面委平:“酒不錯!”
劉豔紅道:“我跟朱德桓離婚後,分了一半家產,這酒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她老公朱德桓是一位成功的商人,現在事業的重心已經轉到了西部,兩人聚少離多,加上劉豔紅本身的性情過於要強,最終造成了他們的分手,離婚的時候劉豔紅獲得了一半家產,眾所周知的就是,她位於清涼湖畔的豪宅,現在價值已經八百多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