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修慌忙道了一聲謝,將李小民拖到一旁,低聲道: “公公,這些人惹不得!那個萬子達,是太子的親戚,和負責京城治安的九城兵馬司也深有聯繫,氣焰正盛,公公雖然是出身宮中,也還是讓他們一步為 好。何況現在公公是私自出宮,若被這些人知道了公公的身份,向陛下告一狀,只怕會有麻煩!”
李小民被他拖著向秦淮河方向走去,一面皺眉道:“剛才 那個老人,是怎麼回事?你去替我問問!”
陳德修被他催促不過,只得迴轉身,去找了落在最後面的 一個家奴去問。萬子達的那個家奴本來帶答不理的,看在他塞到手中的銀 子份上,才勉強說了一句:“那個拉琴賣唱的老傢伙不長眼,竟然昏頭昏腦撞到公子的車駕上了。剛才公子在秦淮河花船上剛跟人吵架回來,心裡不 痛快,隨手一棍下去,就把那老傢伙打嚥氣了。”
陳德修陪笑道謝,回去約略說了一遍,聽得李小民大怒, 叫道:“豈有此理,只不過為這等小事,便殺了一個老人,這萬子達到底是何方神聖,金陵城就沒有人敢管這事嗎?”
陳德修面色大變,慌忙擺手道:“公公低聲!若被萬子達 聽到了,又是禍事!”
這個時候,萬子達卻已經把伏尸痛哭的女孩抓了起來,用 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見她生得貌美,淫笑道:“小模樣生得還挺招人心疼的,跟我回去吧,爺會好好待你的,一定會弄得你舒舒服服!”
那女孩哪里肯依,只是大聲哭叫,用力推開萬子達,卻被 萬子達抓得緊緊的,情急之下,一爪抓過去,在萬子達臉上抓出了幾道血痕。
萬子達大怒,狠狠一個耳光將她打翻在地,回身上了馬, 指著地上的少女罵道:“給臉不要臉,把她給我捆起來,帶到府裡,讓本公子將這野丫頭好好調教一番!等玩夠了,就賞給你們快 活,每人都有份!”
說罷,便催馬欲行,將這些麻煩事,都丟給身後的家奴 們。
家奴們一擁齊上,正要拿人,忽然眼前黑影一閃,一個人 攔在女孩面前,滿臉怒色,喝道:“你們如此凶狠,把人家的爺爺打死了,還要搶人回去淫弄!金陵城中,就是可以隨便搶男霸女的嗎?”
陳德修遠遠躲在一邊,跌足叫苦。一般人當然是不敢隨便搶男霸女,可是太子妃的表兄自然 不同,現在他們人多勢眾,就算一擁齊上打死了小民子公公,也不過讓太子進宮說幾句好話也就沒事了,小民子公公自己上去找事,這豈不是要惹禍上 身麼?
可是看到那麼多人圍住李小民,他也不禁膽寒,只好按照 李小民剛才吩咐的,小心地躲在暗處,不讓那群家奴看到他。
萬子達正在惱怒中,看到剛才那個少年竟然又上來架梁, 勃然大怒,指著李小民喝道:“好狗奴才,大爺放過你,你倒不依不饒起來!給我打!”
說著話,將手中拿著的一根染血的短棍用力擲過去,砰地 一聲,砸在李小民的鼻樑上。
李小民正在滿腔義憤,大聲斥責眾人的霸道行徑,一時大 意,陡然挨了這一下,當即鼻血長流,捂著鼻子,只覺又酸又痛,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群惡奴趁機一擁齊上,高舉刀槍棍棒,齊齊地向他身上 招呼。
李小民一上來便失了先機,被這群惡奴亂棍打下,砰砰連 聲,頭上身上已經挨了好幾棍,打得頭暈目眩,幾乎跌倒在地。
那些惡奴一邊亂打,一邊放聲辱罵,什麼難聽的話說了出 來。更有黑心惡奴上前挺刀便刺,刀光閃閃,直指胸膛。
昏沉中的李小民嚇了一跳,慌忙閃身躲過刀尖,飛起一 腳,將那挺刀刺來的惡奴踹翻在地,劈手奪了一個惡奴打來的木棒,狠狠一棍打下去,將他的頭骨打裂,鮮血灑了一臉,捂著頭嘶聲 慘嚎。
在初時的不適應之後,李小民振奮精神,大怒揮棒,木棒 如疾風般連環掃出,劈啪連聲,打在那些惡奴的胳膊、肩膀和頭上,砸得他們痛呼連聲,一個個地向後倒退,噹啷之聲不絕,手中兵器灑了一地。
在李小民身後,被他身體遮護住的少女已嚇得六神無主, 只是抓緊李小民的衣衫,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萬子達大怒,卻又忌憚他手中木棒厲害,不敢上前,只能 指著他大聲怒罵,威脅要翻出他的老底,將他一門誅除,絕不放走一個。
這個時候,就算他想放走李小民,李小民卻也不肯放他離 開。冷笑一聲,正要上前一棍把他打下馬來,忽然聽到遠處一 陣腳步聲傳來,抬頭一看,見有一隊巡邏兵從遠處快步跑過來,為首的將官大聲喝道: “什麼人,在金陵城中打架鬥毆?”
一個害怕李小民,躲得遠些的惡奴慌忙迎了上去,道明了 自己一行人的身份,那將官聞聲一驚,走上前來,對萬子達躬身行禮,滿臉堆笑道:“原來是萬公子在此,末將黃沖,在這裡有禮了!既然 是萬公子在此,自然不會有什麼事,小人告退,他日再上府上拜望!”
若是平日里,萬子達帶著一眾惡奴打死打傷平民,佔了上 風,自然不希望有巡邏兵來管自己的閒事,可是現在看巡邏兵來了,立時精神一振,喝道: “黃將軍,你來得正好!那邊有兩個叛賊,在大街上,口 出無君無父之言,還道他日北趙大軍來到,定要將金陵城化為一片火海!這二賊,必然是北趙派來的奸細,還請黃將軍率軍將其拿 下!”
黃沖心裡一驚,舉目看去,卻見一個英俊少年身穿布衣, 手執木棒,滿面怒色地護在一個妙齡少女身前,而地上還躺著一個死人,頭髮花白,衣衫破爛,身邊扔著一個胡琴,顯是賣唱人的打扮,而不遠處,數十家奴 都手執刀棍,向那少年怒吼咆哮,許多人身上血跡斑斑,顯是吃了虧。
黃沖當下心裡明白,猜出萬子達搶人未遂,打死了一個賣 唱的老頭,卻被這個少年打翻了不少家奴,心中不由訝異。這少年看上去身材瘦弱,竟然能打倒這麼多人,倒也是異 數。
雖然這麼多人圍著一個,善惡立判,黃沖為了前途著想, 還是拔出腰刀大吼道:“好大膽的奸細,竟敢到金陵城中撒野!小的們,給我拿下!”
“住手!”李小民放聲大吼,聲若雷霆,將那些一擁而上 的兵丁震得停下腳步。
他指著萬子達,怒道:“這個人當街搶人,殺人害命,你 們不管,我看不過去,上前評理,你們反倒抓起我來了!”
黃沖明知他說的是真話,卻也不肯為了這個布衣少年,斷 送了自己的前程,若能攀上萬子達這棵大樹,飛黃騰達,便有了希望,當下揮刀大喝道: “胡說!分明是北趙來的奸細,想要刺探軍情,被萬公子 發現,便意圖殺人滅口,襲擊萬公子!小的們,給我上,死活不論!”
萬子達忙叫道:“那個小子死活不論,女的一定要留下 來,拷問內情!”
黃沖連忙修改自己的命令,向士兵們大吼,一定不能傷了 那個女子,好讓萬公子能從容拷問她們這些奸細的內情。
看著手執長槍、蜂擁而至的士兵,李小民怒笑道:“原來 你們是蛇鼠一窩,竟然當街行凶,這個世界,簡直比我們那個世界更加黑暗!”
他若揮開木棒,殺出重圍也不是太難,可是就無法護住身 後的女孩。危急之間,李小民一把握住少女的手腕,拖著她向前衝 去,手中木棒狂揮,乒乓一陣亂打,砸翻擋在面前的家奴,來到萬子達馬下。
萬子達正在大聲叫好,比手劃腳指揮著士兵上前捉住李小 民,好讓自己狠狠折磨他一頓出氣,心裡在策劃著狠狠淩虐那女孩整整一夜,再讓家奴們把她弄死,扔到河裡去滅跡,轉瞬之間,突然看到李小民已經 帶著那女孩衝到自己馬前,不由大驚,舉起馬鞭便向他頭上抽落。
李小民木棒如風般揮去,正要一棍打碎他的手腕,突然聽 到身側風聲響起,一枝長槍破空刺來,槍勢強勁,非同一般。
李小民心中暗驚,不及傷敵,回棍擋架,當的一聲砸在槍 頭上,將槍尖擋回,再看那挺槍刺來的,卻是黃沖,已被他迅猛一棍震得倒退了數步,雙手麻木,吃驚地看著他。
馬鞭淩空打來,李小民頭向旁一閃,啪地打在他的肩上, 立時便將衣衫抽破。李小民回手一掃,砰地一聲,砸在他的腰間,將萬子達一 棍打落馬下,手中馬鞭遠遠扔了出去。
李小民暗叫可惜,剛才若非黃沖從旁偷襲,引開他的心 神,這一棍便是不打斷他的手腕,也要讓他半身不遂。正要轉到馬的另一側再給萬子達補上一棍,大批的巡邏兵 卻已經圍攏過來,長槍如林,無數槍尖閃著寒光,同時他向刺來。
李小民木棒連揮,丁當一陣亂響,擋開刺來的無數槍尖, 劈手奪過一枝長槍,揮槍一陣亂打,將眾兵丁逼開,回身抱住那少女,將她放在馬上,自己一邊揮槍逼退兵丁,一邊翻身上馬,抱緊少女,策馬轉 身,向遠處黑暗的方向奔去。
那個方向,防守的都是家奴,見他手中長槍揮得神出鬼 沒,都不敢上前,只是虛張聲勢地大叫,眼睜睜地看著他逃走了。
萬子達躺在地上,被奔馬踩了一腳,痛得眼淚滾滾,整個 身子蜷成一團,痛苦呻吟不已。
李小民斜倚在床頭,滿臉青腫,默默地坐在那裡,任由剛 救回來的少女給自己上藥。
少女俏麗的臉上,一片平靜,偶然有悲傷之意在臉上掠 過,卻並不哭泣,只是安靜地替李小民臉上、身上敷著藥。
屋子裡靜寂許久,李小民開口打破了沉默:“你叫什麼名 字,從哪裡來的,在金陵還有什麼親戚嗎?”
少女顫抖了一下,低頭道:“妾身韓馨兒,隨祖父從外地 逃難到此,賣唱為生。不想今日在街上沖撞了萬公子的馬隊,導致祖父被當街打死。現在妾身已無親無靠,若非公子相救,妾已落入虎口,在此拜謝公子救命 大恩!”
她盈盈拜倒,恭敬地叩首致謝。
李小民彎腰將她扶起來,見她相貌娟秀,身材苗條,一身 的靈秀之氣,不似尋常人家女子,沉吟道:“你可認字麼?”
韓馨兒點頭道:“妾小時家中境況寬裕,也曾學過詩書。 後來家境敗落,家鄉又遭大災,不得不背井離鄉,來到金陵城找尋活路。”
李小民心中暗嘆,天下大難,百姓流離失所,這樣的事, 到處都有。只有金陵城中的顯貴之門,皇親貴戚,猶是醉生夢死,渾 然不知大難已離他們不遠了。
桌上的蠟燭突然搖曳起來,空氣中,一股陰風襲來,吹得 韓馨兒渾身發冷,油然生出一股恐懼之意,身子不由自主地靠向李小民,好像在他的身邊,才能感覺到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