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頁下一頁
發新話題
打印

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29集

 
收藏  |  訂閱
699  247.7k

第五章

  陽光透過窗欞,帶來一絲微微的暖意。閣中的侍女都被打發出去,只剩下陶弘敏、趙墨軒和程宗揚三人。陶弘敏親自動手,拿起銅壺,用沸水洗

過茶碟,然後重新沏上茶水。
  「說來簡單,」陶弘敏道:「只不過請程兄幫忙,從今日開始,設法抬高市價。在詔令頒布之前,將市面上百貨的價格抬高到五成以上。」
  抬高物價,等於變相抬高了漢國商賈的身家,將來他們要繳納的算賦自然更多。陶弘敏抬高物價也許用不了三五萬金銖,可對漢國商賈造成的損

失,將會數以百萬計。這些錢當然不會落入陶弘敏的口袋,但對漢國商賈的整體實力是一次沉重打擊,使他們在議價時更為弱勢。
  程宗揚道:「抬價好說,但只靠我控製的幾家店鋪,抬價的效果未必能盡如人意。」
  「這個程兄不用擔心,只要程兄開始抬價,我們晴州的商人自會配合。」
  晴州商人的店鋪雖然被封禁,但他們掌握的貨源和渠道還在,只要市面上的店鋪配合,抬價輕而易舉。難怪陶弘敏信心十足,只不過如今晴州商

家成了太后的眼中釘,陶弘敏不好露面,只好找程宗揚合作。
  「那我能有什麼好處呢?」
  陶弘敏拍了拍衣袖,「要錢是沒有了。但我可以向程兄提供擔保,向晴州總商會賒購貨物,限額十萬金銖,為期兩個月。」
  「兩個月不夠,至少一年。」
  「如果兩個月還不夠,這筆生意就無法再作了。」
  陶弘敏想藉著算緡的機會掠奪漢國商賈,操作必須盡可能的快,在算緡令頒布之前,將貨物價格推到高點,算緡令一旦開始推行,立刻反向操作

,在最短時間內,將貨物價格砸到最低,以此斂財,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把財物運出漢國。如果時間拖延太久,風險就太大了。
  程宗揚道:「還款方式是錢銖還是等價貨物?」
  「就看程兄怎麼方便了。」陶弘敏大方地說道:「兩者均可。」
  「貨物按時價?」
  陶弘敏笑道:「程兄就不怕吃虧嗎?當然可以。」
  兩個月後,如果算緡推行,貨物價格必定大跌,程宗揚如果按當時的價格用貨物償還,賠上兩三倍都是少的。
  「那便兩個月,但有一條,」程宗揚豎起一根手指,「無息。」
  陶弘敏抬手與他擊了一掌,「成交!」
  趙墨軒道:「看你們說得這麼熱鬧,也算我一份得了。」
  陶弘敏道:「老趙你要肯出手,我可是歡迎之至!」
  「我比不上老五這麼財大氣粗。這樣吧,我出五萬金銖,賺多賺少隨便。」
  程宗揚笑道:「那要是虧了呢?」
  「那你給我補齊。」趙墨軒道:「總不能叫我吃虧吧?」
  「成!」程宗揚抬起手,與趙墨軒擊了一掌。
  程宗揚起身道:「事不宜遲,算緡的事我再去打聽一下,如果確有此事,咱們再仔細商量。」
  趙墨軒道:「正好,我要去獵兩隻鹿,就與程少主一道吧。」
  「行啊老趙,釣了一夜魚,你還有精神去獵鹿?」
  「我是苦出身,不比你們身嬌肉貴。路上眯一眼就有了,總好過在這院子裏虛擲時光。」

  …………………………………………………………………………………

  程宗揚是與陶弘敏同車而來,隨行的只有雲丹琉那輛油壁香車。趙墨軒倒是有一輛大車,車廂車板用的都是上好的鐵杉木,輪彀上用的青銅鑄件

已經頗有磨損,一看就是常年在野外馳騁的。
  馬車駛出庭院,在門外等候的十幾名大漢立刻躍馬而起,緊追上來,熟練地散成一個圓形,戒備森嚴地守在車輛周圍。
  程宗揚讚道:「趙兄這些護衛真了不起,馬如龍,人如虎……」
  趙墨軒沒有答話,而是從車頂取出一顆懸在金絲上的珠子,用拇指上的玉石扳指輕輕一擊。一道無形的屏障瀑布般落下,程宗揚話音未落,竟然

聽到「虎、虎……」的回音。
  趙墨軒舒了口氣,「現在可以說了。」
  程宗揚不解地說道:「這是……」
  「我昨晚釣了半宿的魚。」趙墨軒道:「和程鄭。」
  程宗揚本能地看了看四周,那些扈衛背弓持劍,警覺地望著周圍,絲毫沒有留意車內的異常。
  「別誤會,我跟程鄭背後的人沒什麼關係,只不過是生意上的朋友。」趙墨軒道:「老程昨晚可是說了你不少好話,把你誇得跟朵花一樣。」
  「程大哥謬讚了。」
  「我想聽聽你對算緡令的看法。」趙墨軒道:「講實在的,咱們不用兜什麼圈子。」
  「這是針對商賈的搶劫。」程宗揚直言不諱地說道:「算緡令一旦推行,漢國商業必定一蹶不振,這種局面對我來說,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那與我們有什麼關係?」趙墨軒道:「我們是晴州商人,你的根基是在宋國,漢國的商人就是全死光又如何?反而讓我們少了競爭對手。」
  「算緡令針對的是商賈,打擊的卻是整個商業。漢國的商品交易本來就不發達,再遭此重創,退回到以物易物也不是不可能。」
  「那對漢國又有什麼壞處?農民生產的糧食又沒有少一粒,反而避免了被商賈盤剝。在旁人看來,這可是劫富濟貧的好事。」
  「趙兄是故意考我的嗎?即使退一萬步講,商賈沒有生產任何物品,只是囤積居奇,坐享其成,但他們的存在提高了社會運行的效率。物品流通

本身,就是一種財富。如果漢國商業被摧毀,甚至退化到以物易物,無論晴州商人還是晉宋兩國的商賈,從中得到的最多是一時之利,失去的卻是整

個漢國市場。」
  趙墨軒若有所思地摸著扳指,過了會兒道:「你為何不這麼跟陶五說?」
  程宗揚苦笑道:「陶五只想著火中取栗——別忘了,他只是陶氏的繼承人之一,不是陶氏的當家人。他要想在兄弟們中間出頭,要的就是這樣的

一時之利。用這種理由,是不可能說服他的。」
  趙墨軒摸著指上的玉石扳指,「程少主可有回天之力?」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沒有開口。
  「既然程少主無力回天,為何不與陶五一樣坐享其成?難道這裏面有更大的利潤嗎?」
  「我?也許是因為我和晴州商人理念不同吧。」
  趙墨軒深深看了他一眼,「理念?」
  「趙兄看來,生意是不是一種競爭遊戲,我多賺一文,對方就少得一文?」
  「行商當然不是這麼簡單,但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在我看來,商業不是這樣的。雖然我們都是商人,但大多數商人都不了解商業的威力。」程宗揚道:「商業活動本身就潛藏著一種巨大的力量

。趙兄剛才說的利潤,在這種力量所能獲得的收益面前只能算是滄海一粟。」
  趙墨軒笑道:「比朝廷的力量還大嗎?」
  「當然。」程宗揚道:「這種力量不僅超越皇權,甚至可以改變天下。」
  趙墨軒勃然變色。
  程宗揚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這是程宗揚與晴州商人最大的分歧,算緡令風聲傳出,普通商人惶惶不可終日,晴州商人卻敏銳地嗅到其中蘊藏

的商機,不遺餘力地播雲弄雨,從災難中尋求利益最大化,把漢國商賈的大面積破產,當成狂歡的盛宴。
  晴州商人的反應和手段不可謂不高明,可程宗揚的理念與他們有著根本的不同。在程宗揚看來,六朝的商業還處於十分原始的階段,資本的力量

別說萌芽,根本還在胚胎之中,絲毫沒有顯露出它吞噬一切的威力。他一直考慮的,是怎麼培育市場,拓張商業在各個領域的滲透,而不是殺雞取卵

式的掠奪財富。像晴州商人的作法,即使能拿到金蛋,可下金蛋的母雞也沒有了。
  趙墨軒盯了他半晌,忽然放聲大笑,「我見過的狂生也不少,可從來沒見過你這麼狂妄的,居然認為商人的力量能超過天子。」
  程宗揚搖了搖手指,「是商業,而不是商人。到了商業時代,每個人都是商業的參與者,商人只是其中一方。」
  「好一個舉世皆商的狂想。很狂妄。但我很喜歡。」趙墨軒道:「最後一個問題,你會怎麼做?和陶五一道發財,還是堅持你的理念?」
  程宗揚歎道:「說實話,我還在猶豫。」
  「那麼等你確定了之後,就來找我吧。」趙墨軒舒舒服服地靠在座位上,半閉著眼睛道:「別人做生意是為了賺錢,程鄭卻是賺錢為了報恩——

他的話我信得過。但想讓我心甘情願地掏錢,總得給我一個心甘情願的理由。程少主,我可是看好你的哦。」

  「算緡?」雲丹琉大吃一驚。
  「陶五花了不少力氣打探消息,應該不是亂說的。」
  趙墨軒半路就停船靠岸,說是看中了一群鹿,要去獵上兩頭。程宗揚與雲丹琉一同回到洛都。船到碼頭,敖潤等人已經等候多時,兩人當即換了

大車,在車中提及剛剛聽到的消息。
  程宗揚道:「我先去打聽一下內幕,你立刻知會雲三爺和雲六爺,盡快趕回洛都商量應對。」
  「好。」雲丹琉答應一聲,然後坐起身,忽然身體輕顫,疼得顰起眉頭。
  「別動……」
  這會兒在車內,也不怕別人看到,程宗揚扶著她放在自己腿上,一手在她臀下慢慢揉著。
  雲丹琉臉色越來越紅,有心推開他,又覺得那樣顯得自己太小家子氣,一點都不爽利。正糾結間,程宗揚忽然伏到她耳邊,小聲道:「床單哪兒

去了?」
  雲丹琉頓時大窘,勉強道:「扔了……」
  「那可是你的元紅,一生只有一次……怎麼能扔了呢?」
  「別往我耳朵裏吹氣!」雲丹琉努力推開他,紅著臉拂好髮絲。
  「剛才說的事情,千萬不要耽誤。」程宗揚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尤其是限田限奴兩條,一定要想個萬全之策。」
  雲丹琉也提起心來,雲家這些年沒少在漢國購買田地,一旦限田令頒布,雲家田地全部沒入官中,那損失沒有人能承受得起。
  程宗揚拉住她的手,「今晚我去找你。」
  「還有什麼事?」雲丹琉剛問出口,就看出他表情中的意味,趕緊道:「不行!」
  「那你來找我。」
  「也不行!」
  「那你說,我們在哪兒見?」
  「你休想!」雲丹琉道:「你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把雲丹琉氣了個半死,但接著身體一緊,被他抱住。
  「既然這樣,咱們就先把事給辦了,免得耽誤……」
  雲丹琉聽著他的嘟囔,心裏又是惱怒又是惶恐,卻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仿佛是興奮,又仿佛難以言說的甜蜜……但更多的則是羞憤。
  「要死啊!這是在車裏!」
  「今晚你要不答應,我還不如在車裏辦了。」
  「今晚就今晚,你先放手。」
  「這才乖嘛。」程宗揚說著掏出那張白鹿皮,「這是給你的獎勵。」
  雲丹琉顧不得他的調笑,連忙接過來,「陶氏錢莊的憑證?」
  「十七萬金銖。這可是你贏的。」
  雲丹琉長長鬆了口氣。
  「你立刻把錢提出來。但無論誰來要債,說的條件再好,也不能給。」
  「為什麼?」
  「因為我們現在需要現金,大量現金。」

  …………………………………………………………………………………

  敖潤滿身大汗地狂奔過來,遠遠便忽哨一聲。韓玉聞聲打開大門,敖潤顧不上答話,逕直奔進庭中,一面飛奔,一面從懷裏取出一隻竹筒。
  程宗揚、程鄭、秦檜等人已經在廳內商談良久,見敖潤進來,同時站起身。程宗揚沒有著急詢問,而是先倒了杯水遞了過去,「喝口水再說。」
  敖潤接過水杯一飲而盡,抹了把臉上的汗,長喘了幾口氣,穩住心神,這才說道:「大司農不在府上。我去見了徐常侍、蔡常侍,還有鴻臚寺幾

個相熟的朋友,都沒有聽說過這事。」
  程宗揚皺起眉頭,寧成是大司農,他出門在外也就算了,蔡敬仲不知情也不算意外,但沒道理連徐璜也一無所知。
  敖潤把竹筒放在案上,「最後徐常侍找到具瑗,才從簣中翻出這封奏疏。」
  程鄭道:「簣中?怎麼回事?」
  秦檜道:「天子批閱過的奏疏一般都發往尚書台,若是還需要斟酌,就收在玉堂前殿的竹簣裏。」
  敖潤道:「就是這個。但這一封上面沒有天子的禦批。」
  程宗揚訝然道:「這封奏疏天子還沒有看過?」
  「不好說。徐常侍也拿不準,也許是看過,但天子沒有留禦批;也許是剛呈上來,被人誤收到簣中。還有,這奏疏沾過水,後面的姓名都洇了墨

,辨認不出來。」敖潤道:「徐常侍身邊沒有合適的人抄錄,索性讓我把奏疏帶出來,等家主看完,我還要送回去。」
  說話間,秦檜已經打開竹筒,抽出奏疏,一目十行地瀏覽一遍,然後神情凝重地遞給家主。
  那封奏疏是寫在一張素絹上的,字數並不多,但內容一條一條觸目驚心,正與陶弘敏所言一模一樣。奏疏上夾雜著水痕,不少字跡模糊不清,尤

其是上疏人的姓名徹底洇成一片零亂的墨跡,一個字都認不出來。
  秦檜道:「且不說奏疏的內容,只看疏中言辭,多半是刀筆吏的手筆。」
  程宗揚仔細看著,那封奏疏從漢國秋糧減產說起,對國中生民藩衍而土地日蹙的狀況憂心忡忡,提到大量土地都集中在富戶手中,以至於富者益

富而貧者益貧。接著筆鋒一轉,指斥商賈之流不事生產,一味囤積居奇,賤買高賣,都是些於國無益的蠹蟲。
  朝廷對田地收取的賦稅不過三十稅一,那些商賈對佃戶收取的田租卻達到三成甚至四成,不勞而獲,坐享其成。朝廷因天災免稅,廣施雨露以為

恩典,那些商賈受朝廷恩惠免稅,收取的田租卻不減升鬥,如此倒行逆施,胡作非為,掠奪他們的財富簡直天經地義……字裏行間透出的嚴苛與森寒

,果然是酷吏的口吻。
  程宗揚把奏疏遞給程鄭,一邊道:「朝中最有名的酷吏,要算是禦史大夫張湯了。會不會是他?」
  秦檜道:「也許是寧成。他身為大司農,主掌財計,因算緡上疏,正是分內之事。」
  程宗揚搖搖頭,「我看不像。寧成雖然執法嚴酷,但對商賈的看法不似奏疏中這樣偏激。」
  程鄭道:「行文雖然酷似刀筆吏,但看這疏中的條款,倒更像是不涉實務的文士所為。」
  秦檜思忖道:「也許並非出於一人之手。只是這奏疏如此要緊,為何會有人把它藏起來?」
  「只是個意外吧。」程宗揚把小黃門不小心弄濕奏疏,正好被趙墨軒相熟的內侍看到,私下透露風聲的事說了一遍。想來那小黃門怕擔責任,把

奏疏悄悄投入簣中。
  程鄭憂心忡忡地放下奏疏,「此令一出,不僅漢國商賈破家在即,其餘五朝的商賈也必定人人自危,往後的生意愈發難做了。」
  程宗揚在廳中踱著步,「老秦,依你看,天子有幾分可能依奏實行?」
  秦檜道:「這些條款正合天子的脾性,若是太后一方不反對,算緡令十成十會推行下去。」
  「呂氏一方會反對嗎?」
  「我看不會。」程鄭道:「那些豪族有權有勢,商賈徒有錢銖,在他們眼中無非是待宰的肥羊。天子既然下刀,他們可沒理由攔著。」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那位趙墨軒……怎麼樣?」
  程鄭道:「我這些年在晴州,和他打過不少交道。他這人平常看似懶散,但作起生意又快又狠,敢打敢拚,而且獨具慧眼,出手必中。他的生意

都是自己一拳一腳打拼出來的,雖然身家比不上晴州那些累世行商的鉅富殷實,但無論朱家還是陶家,都不敢小覷於他。」
  「若是合作的話,能信得過嗎?」
  程鄭道:「老趙在生意場上的口碑還不錯,為人極講信義,而且五萬金銖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大錢。信得過。」
  程宗揚停下腳步,「這奏疏雖然出了意外,被人藏了起來,可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遲早天子會召上疏人奏對。大家都認為此事勢在必行,

看來算緡是躲不過了。」
  「依主公的意思呢?」
  「依我的意思,當然不能讓算緡令推行下去。」程宗揚道:「陶弘敏他們與太后有了齟齬,該損失的都已經損失了,當然不在乎漢國商賈的死活

,我們和雲家不同,在漢國的利益輕易不能拋棄。」
  秦檜提醒道:「算緡令的推行已成定局,螳臂擋車,殊為不智。眼下一是設法避開算緡令,保全資產;二是與晴州商會合作,莫失良機——二者

必選一。」
  程宗揚沉默良久,然後歎道:「你說的沒錯,這個機會不能錯過。」
  雖然六朝沒有人像自己一樣了解商業的威力,更清楚商業發展對社會的推動作用,但領先半步是天才,領先一步是白癡,領先無數步那就是妥妥

的神經病。陶弘敏說得沒錯,這是一個暴發的良機,自己若是因為一個單純的信念,而放棄這次攫取財富的機會,那就是純粹的傻瓜。
  理想與現實的衝突,這麼赤裸裸的擺在面前,讓程宗揚一時間難以抉擇。左思右想都沒兩全之策,最後程宗揚幹脆道:「這次發財的機會我肯定

要抓住,程大哥,你熟悉漢國的商業,這事拜托你來操辦,盡可能趁這個機會把漢國的商脈控製住。」
  「商脈?」
  「不錯。陶五想的是掙快錢,撈一把就走。他有他的需求,貪圖實利也無可厚非。但咱們不妨把目光放長遠一些,借這個機會盡量控制商脈。」
  「十萬金銖的貨物,五萬金銖的錢銖……」程鄭盤算片刻,點頭道:「有這筆錢的話,可以一試。」
  「不止。」程宗揚道:「雲氏拿到現款還完賬,被封的財物一旦解禁,這又有十幾萬金銖。」
  「這就有三十萬了。」程鄭還是頭一次操控這麼大筆財物,精神頓時一振,躍躍欲試地說道:「這筆生意做的過!」
  秦檜道:「算緡令一旦推行,商業必定萎縮。控製商脈又有何益?」
  「所以,」程宗揚話鋒一轉,「算緡令對商業的損害必須降低到最小——奸臣兄,這就是你的任務了。」
  秦檜搔頭道:「若是宋國,還有法可想。可漢國的酷吏執法森嚴,幾乎沒有活動的餘地,更沒有什麼情面可講,算緡令一旦頒布,就是天命難違

……」
  程宗揚拍著秦檜的肩膀,使勁給他打氣,「別人沒辦法,可你一定能行。老秦,你的能力我是信得過的!你最大的缺點只有一條:不夠自信!你

盡管放手去做!有什麼事我給你擔著!正好借這個機會,讓漢國群臣看看咱們的手段!」
  程宗揚一通忽悠打氣,讓秦檜也大為心動,尤其是最後那句話。秦檜自負才謀,心底也是頗有幾分傲氣的。眼珠略微一轉,秦檜心下已經有了主

意,拱手說道:「為主分憂,謀士之職。屬下必不辱使命。」
  「你有主意了?」
  「略有所得,不過要先找到上疏之人,才好對症下藥。」說著,秦檜抖了抖絹帛,「該請盧五爺出手了。」
  馮源進來道:「盧五爺來了。」
  程宗揚笑道:「說曹操到,曹操就到。」
  秦檜和程鄭對視一眼,神情茫然,「誰?」
  程宗揚一擺手,「當我沒說。」

  …………………………………………………………………………………

  盧景拿起奏疏正看、反看、橫著看、豎著看、斜著看,對著太陽看……
  秦檜道:「此人一筆隸書雖然不見得高明,但筆鋒剛勁有力,猶如刀刻,末筆又深又險,多半是慣用刀筆的積年老吏。」
  盧景折起絹帛一角撚了撚,試了試手感,又湊到鼻子下面仔細嗅了嗅,甚至還伸出舌尖,舔了舔墨跡,然後啐了一口,說道:「絹帛質地發黃,

手感略粗,是舞都出的柞蠶絲。這種絲帛價格低廉,洛都用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倒是這墨,用的是炭墨——寫奏疏的人,肯定不是在朝的官員

。」
  程宗揚沒聽懂,「為什麼?」
  「朝中郎官以上,朝廷每月都會賜愉麋墨。愉麋墨是鬆煙墨,跟炭墨是兩回事。」盧景道:「給天子上疏,沒有人會留著好墨不用,除非他沒有

。能給天子上疏,還不是朝廷的官員,會是誰?」
  程宗揚心頭微動,浮出一個念頭:天子秉政沒有多久,在朝廷以外的勢力只有一個,難道是雲台書院?
  秦檜道:「這筆跡如何解釋?」
  盧景尋思道:「也許是哪個老吏被貶職——」
  「不用找了。」程宗揚道:「我上次去雲台書院聽人說起,射聲校尉陳升被去職之後,就在雲台書院閉門苦讀。他出任射聲校尉之前,在軍中當

了二十年的書佐。」
  程鄭皺眉道:「我與陳升打過交道,他雖然有刀筆的功夫,但未必能寫出這樣的奏疏。」
  「可能陳升只是參與者之一,議定之後由他抄錄。」
  「解鈴還須繫鈴人。」秦檜道:「多說無益,待我去看看是哪位大賢。」
  「你就這麼去登雲台書院的門?」程宗揚擔心奏疏的內容泄漏出去,一旦被人得知,立刻就是是爆炸性新聞。
  「有了方向便好。」秦檜笑道:「徐公公想必已經等急了,我先把這奏疏送回宮裏。」
  程宗揚不禁有些後悔,早知如此,自己還用什麼抵押?硬借也能借到。但話說回來,這錢雖然是雲大小姐用酒量拼來的,但陶弘敏給得這麼痛快

,也算是誠意十足,自己再斤斤計較,未免太小家子氣。
  他想著,微微挺了挺身,「不知陶兄有什麼主意?」

第六章

  眾人分頭辦事,程鄭去聯絡趙墨軒,策劃下一步行動。敖潤回去送奏疏,秦檜則與馮源一道,前去找徐璜打探門路。
  盧景是來給哈米蚩送藥,順便替換斯明信。如今劇孟、嚴君平都藏身此地,絕不容有失,他們兩人無論去作什麼,都會留一人看守,寸步不離。

程宗揚也惦記著內院的安全,正好與盧景一道過去看看。
  兩人穿過客棧的暗道,到了劇孟等人藏身的文澤故宅。這處舊宅已經多年未曾住人,緊鄰客棧的後院有兩排土坯草房,形成一個窄窄的夾道。一

條大漢正守在道口,虎背熊腰,神情陰鬱,卻是劉詔。他傷勢已經恢複大半,但同來的十名夥伴只剩下他一人,神情間不免多了幾分鬱色,從上清觀

回來後,他便每日守著衙內,不敢稍離。只要他在這兒,高智商就在不遠。
  果然,已經胖了好幾圈的高智商正坐在一間土房門口,把一條腿的褲子捋得高高的,指著腿上的傷痕,口沫橫飛地跟青面獸吹牛。
  老獸是實誠人,早被高智商說得懵圈了,瞪著牛蛋大的眼珠一個勁兒點頭。富安拿著一隻茶壺蹲在門檻邊,一邊笑眯眯聽著,一邊瞅準機會遞上

茶壺,讓衙內喝口水潤潤嗓子,好有力氣接著吹牛逼。
  「你這是閑的吧?」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沒事幹給我劈柴去!」
  高智商趕緊放下褲子,涎著臉道:「我這不是來看望哈大叔的嗎?獸哥一個人在這兒也怪悶的,我們聊聊天,也好讓他舒舒心。」
  程宗揚往屋裏看了一眼,房內空蕩蕩的,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土堆,像座孤墳一樣,平添了幾分陰森。
  「哈老爺子怎麼樣了?」
  青面獸還沒開口,高智商就搶著道:「哈大叔說了,這就跟孵雞蛋一樣,沒動靜就是好動靜,等孵完出來,又是一條好漢!就是時候久了點。」
  青面獸「嘿嘿」一陣傻樂。
  程宗揚找了十幾個大夫,都說老獸人的腰椎是沒救了,運氣再好,往後也只能癱在床上。最後還是哈老頭自己清醒過來,拿了個法子,讓青面獸

在地下掘了個丈許深的大坑,把他整個埋進去,就像冬眠一樣,在地下沉睡。哈米蚩是獸蠻巫師,天生具有與大地溝通的能力。程宗揚雖然覺得從大

地汲取力量恢複身體的醫療方案很不靠譜,但哈米蚩恢複的速度著實令人驚訝。不到一個月時間,他身上的外傷已經盡數恢複,眼下只剩受傷最重的

腰椎還在滋養。
  盧景拿出一隻鼓囊囊的布袋遞給青面獸,「這是哈爺上次說的草藥,把它碾碎,摻到土裏……」
  「我來!我來!」高智商趕緊接住草藥,拍著胸脯道:「盧五哥你放心!我保證把它碾得碎碎的!」
  盧景朝他頭上拍了一記,「沒大沒小的……叫叔!」
  高智商嘻笑道:「我不是怕把你叫老了嗎?」
  程宗揚道:「嚴老頭呢?」
  「還在裏面呢。」高智商壓低聲音,「我剛悄悄瞅了一眼,那老頭跟魔障了似的,對著牆一個勁兒畫圈圈,好像在詛咒誰……師傅,你可小心點

啊。」
  程宗揚眉頭微皺,嚴老頭算是被劍玉姬那賤人忽悠慘了,到這會兒還沒拗過來。那家夥看起來像是個好好先生,挺好說話的樣子,內裏卻像是茅

坑的石頭,又臭又硬,一旦拗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盧景道:「他出過門嗎?」
  「沒有。」
  「什麼時候起來的?」
  「清晨吧……反正比我早。」高智商看了眼富安。
  狗腿子立刻道:「嚴先生一早就起來了,沒出過門。」
  「他吃過飯嗎?吃的什麼?吃了多少?上過茅房沒有?用的淨桶?除了你們還跟誰接觸過?」
  盧景一個勁追問嚴君平的起居行止,細致得讓程宗揚都覺得納悶,「嚴老頭有什麼不對勁嗎?」
  「你以前見過嚴君平嗎?」
  「沒有。」
  「我們這兒以前有人見過他嗎?」
  程宗揚還在思索,盧景道:「萬一他是假的呢?」
  程宗揚心裏咯登一聲,除了朱老頭,自己身邊這麼多人,沒一個認識嚴君平的。朱老頭剛被黑魔海的人引走,自己就從黑魔海手裏把嚴君平找了

回來——這事兒也太巧了吧?萬一這是個圈套呢?
  「老匡呢?」程宗揚記得匡仲玉曾跟隨嶽鵬舉到過洛都。
  「我問過他,他當時只是隨行,並沒有見到石室書院的山長。」
  程宗揚飛快地轉著念頭,然後道:「是真是假,問一下就知道了。」
  嚴君平的屋子也是土坯房,但比哈米蚩那間寬敞一些,屋裏除了床榻,還有一張書案,案上擺好了筆墨紙硯,可紙上全是空白。
  斯明信靠在房間一角,盤膝靜坐,整個人都像陷到牆壁裏面一樣,不留心根本看不見人影。嚴老頭則是面壁而立,一手舉在半空,真跟高智商說

的那樣,對著牆壁一個勁的畫圈圈。
  程宗揚仔細看了半晌,才發現他在寫字,而且來來回回寫的只有四個字:咄咄怪事。
  死老頭,還以為你在詛咒我呢。
  「咳。」程宗揚咳了一聲,算是打招呼了。
  「嚴先生還是不相信我們?」程宗揚態度很和氣。
  嚴君平沒有作聲,只一筆一劃把那個「怪」字寫完。
  程宗揚耐著性子道。「嚴先生當初是怎麼跟嶽鳥……嶽帥認識的?」
  嚴君平專注地寫著字,一臉的旁若無人,對他的問話充耳不聞。
  程宗揚換了個角度,「嚴先生還記得劉謀嗎?」
  「劉次卿?」
  「劉詢?」
  「劉病己?」
  嚴君平手指微微一頓。
  程宗揚一看有戲,猛地用力一拍書案,「嚴大褲襠!」
  被程宗揚厲聲一喝,嚴君平渾身都是一震,然後跟生吞了一根石柱子一樣,直撅撅轉過身,一手指著程宗揚,臉色時青時白,顯然氣得不輕,半

晌才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豎……豎子!」說著一張老臉漲得通紅。被一個後生揭穿當年的糗事,這老頭著實有了幾分羞色。
  程宗揚倒是放下心來,這個嚴大褲襠九成是真的,他就怕黑魔海那幫賤人暗中設套,讓自己弄個假貨回來,丟人敗興不說,不定還有什麼?蛾子

。只要嚴君平是真的,劍玉姬有什麼手段,自己盡管接著。
  程宗揚堆起笑容,笑眯眯道:「嚴先生先別生氣,誰年輕時候沒幹過荒唐事呢?話說,這下你該相信我們了吧?」
  「我和你們沒有什麼好說的!」嚴君平狠狠一甩袖子,「有死而已!」
  嚴君平硬梆梆說完,然後面對著牆壁拂衣坐下,兩眼一閉,無論程宗揚再說什麼都一言不發。
  盧景冷眼看了半天,沒有找出什麼破綻,幹脆道:「得了,我先去看看老劇吧。」

  劇孟的住處在最裏面一間大屋,屋內與哈米蚩相似,同樣是空蕩蕩的,看不到任何陳設,只在屋內正中壘著一個孤零零的土堆,半人高矮,看起

來很像是個墳頭——其實它就是個墳頭。
  墳塋的尺寸大小、外觀形製都是匡仲玉一手算出來的,匡大騙當時拍著胸脯保證,這墓百分百能屏蔽天機,活人藏在下面,無論誰來卜算,都是

已死之象。
  墳前還立了塊碑,看起來十分逼真。按照匡仲玉的說法,這碑並不在算中,立不立都那麼回事。但劇孟得知自己要在墳中藏身,惡趣味發作,強

烈要求給自己立塊碑。盧景都不想答理他,劇孟又是亮傷疤,又是擺資曆,逼著大夥給他弄了塊碑杵到墳前,還專門央著秦奸臣給他寫了碑文:大漢

遊俠兒之墓。
  「人活著,墳都造好了。」劇孟一臉舒坦,用殘缺的手掌摸著胸口道:「還能活著躺裏邊,嚐嚐死人的滋味——老劇這輩子算值了!」
  劇孟的生命力堪稱魔獸,比哈米蚩那個獸蠻人還強橫幾分,短短二十餘天,除了殘缺的手指和眼睛無法長出來,體表的傷勢已經好了大半,連吞

過火炭的喉嚨也開始能發出聲音,雖然像砂紙磨過一樣難聽,但總算能開口說話。
  盧景嗤之以鼻,「這麼豁達你怎麼不把名字寫上呢?」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是大漢遊俠兒之墓,不是我一個人的墳。」劇孟虎目微閉,用嘶啞的聲音道:「我這一閉上眼吧,以前見過的,沒見過的

遊俠兒們就都來了……他們有的死在山上,有的死在河裏……」
  「有的少了胳膊,有的沒了腦袋……一個個渾身是血,肢體不全……都是些天不收地不留的孤魂野鬼啊……」
  「我給他們建個墳,他們就都來了……你瞧瞧,一個挨一個,多熱鬧……」
  劇孟說得繪聲繪色,再加上他喉嚨還未痊愈的怪異聲音,更是鬼氣十足,連程宗揚這種不怕鬼的,都覺得背後陰風陣陣,汗毛一根根都豎了起來

,仿佛真有無數陰魂從四面八方湧來,彙聚在這小小的墓穴裏。
  「嗚嗚……」忽然角落裏傳來一陣嗚咽聲,一個女子捂著嘴巴瑟瑟發抖,實在是被劇孟那番話嚇得狠了。
  程宗揚忍不住道:「劇大俠,你沒少在這裏講鬼故事,嚇唬她吧?」
  劇孟哈哈大笑,「可不是嘛!上次我都把她嚇得尿褲子了!哈哈哈哈!」
  「我看你是閑的!」盧景翻著白眼道:「索性一刀宰了她了事,還留著她幹嘛呢?」
  「你懂個屁!」劇孟扯著嗓子道:「這可是劉彭祖的婆娘,以前錦衣玉食,那啥啥啥啥的,現在白天給我鋪床疊被,穿衣喂飯,夜裏給我暖床捂

腳,把屎把尿,比狗強多了。我這閑了,還能拿她排憂解悶——跟你說,就她那奶子屁股,我能玩一宿……」
  盧景喝斥道:「你打住吧!」
  「怨我,怨我……」劇孟憨厚地說道:「忘了你還是光棍呢。要不,你也來一口?」
  「滾!」
  程宗揚打量了一下周圍,墓穴剛挖好不久,雖然抹過石灰,鋪了幹草,但四壁還有些潮濕。好在墓穴頂部留有幾個通氣孔,倒不是十分氣悶。劇

孟半躺在一張木榻上,榻上鋪著一張熊皮大褥,榻腳係著一條鐵鏈,另一頭栓著一個女子。
  劇孟親手殺死平城君,卻留下淖姬的性命,是因為始作俑者是平城君與趙王父子,淖姬並沒有親自參與此事,但淖姬是從北寺獄裏劫出來的,就

算不殺也不可能的再放掉。淖姬為了求生,自請作了劇孟的婢女,過來服侍劇孟。雖然她以王妃之尊屈身於一個殘疾人,顏面喪盡,但比起北寺獄中

那段地獄般的經曆,已經是幸運了。被白綾絞頸那種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淩虐,她無論如何也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劇大哥傷剛好,別多說話了。」程宗揚道:「我們明天再來看你。」
  劇孟道:「你們是不是幹什麼大事呢?」
  盧景道:「少操些心吧,什麼大事也用不上你。好好養著,回頭我還有事問你。」
  「恐怕你問不出來。」劇孟已經猜到他要問什麼,搖頭道:「我答應過人,二十年內不泄漏半分。」
  「你——」程宗揚卻道:「這麼說,當年嶽帥的事果真另有隱秘了?」
  劇孟閉口不言。
  「離二十年還有多久?這個能說吧?」
  劇孟伸出右手,可他右手只剩下兩根手指,只好又伸出左手,加了根指頭。
  「還有三年?那就是十七年前——看來嶽帥出事之前就有安排了。」程宗揚道:「那時候嶽帥應該已經從南荒回來,正與黑魔海大打出手。當時

他在漢國,看來不光是你,嚴君平也是他當時的布局。對了,劇大哥,你認識嚴君平嗎?」
  劇孟聽他主動岔開話題,這才鬆了口氣,立刻表示,「壓根兒沒聽說過。」
  「那嶽帥安排的就是兩條獨立的線了。你這邊的秘密不能泄漏,嚴君平那邊的秘密是什麼?」程宗揚揉了揉眉心,「黑魔海寧願大費周章的誆騙

嚴君平,也不敢痛下殺手,多半是聞到了什麼味,說明嚴君平手裏的東西對他們很重要……幹!嚴老頭不開口,我還盤算個毛啊!」
  盧景道:「放心。嚴先生這會兒就算長出翅膀,他也飛不了。」
  話雖這麼說,程宗揚還有些擔心,按道理說,劍玉姬根本怎麼也不應該這麼輕易把嚴君平放走,會不會是嚴老頭已經被他們吃幹抹淨了?可惜嚴

老頭死活不開口,就是神仙也難下手。
  繞來繞去,又繞回這個死結上,程宗揚只好耐著性子等待轉機。

  午後程鄭傳來消息,目前市面上還沒有傳出算緡令的風聲,倒是有風聲說宮裏的近侍去北邙勘測地勢,傳言天子準備征召民夫,大興土木。不少

商家聞風而動,暗地裏都在囤貨。程鄭沒有絲毫耽誤,立即著手將手裏幾間鋪子的貨物價格全部上浮了一成。
  程宗揚接到消息,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會不會是誰故意放出來的風聲?劉驁連重組司隸校尉的錢都是賣官賣出來的,怎麼還有間心去大建宮室?
  如果這是陶弘敏的手筆,他是動作可是夠快的。用一個捕影捉影的消息,給物價大漲埋下了伏筆。付出的成本微乎其微,可一旦算緡令推行,獲

得的收益卻大得驚人。
  程宗揚暗自思忖,不知道雲大妞有沒有把那些錢銖提出來。按道理說,有陶氏錢莊的信譽放在那裏,錢銖放在錢莊更安全,但眼下漢國局勢變化

太快,那些錢銖還是拿到自己手裏更放心。
  程宗揚猶豫著要不要催一下雲丹琉,卻不由得想起雲丹琉那雙長腿,一時間心猿意馬,想入非非起來。她把仙草葉子一口氣吃了個幹淨,不知道

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
  程宗揚正想找個借口去雲家一趟,卻聽到吳三桂的聲音,「程頭兒。」
  程宗揚把那些胡思亂想放到一邊,立刻道:「進來!」
  吳三桂風塵撲撲地進來,抱拳施了一禮。
  程宗揚一邊讓他坐下,一邊道:「打聽出來了嗎?」
  「有些眉目了。」吳三桂道:「洛幫是本地大幫,幫裏都是些水上討生活的漢子,平常跟洛都的遊俠兒井水不犯河水。洛幫大當家姓何,是前任

何老幫主的女兒。何老幫主死後,有人想謀奪大當家的位子,沒想到這位何幫主雖是女子,手段卻極為高明,一人接下洛水大半的生意,反把那些人

擠得立足不住,一場火拚下來,大獲全勝,徹底坐穩了大當家的位置。」
  吳三桂打聽得十分透徹,接著道:「如今洛水往來的船只,有六成都要從洛幫過手,大頭是晴州的貨物,差不多佔了九成。不過幾個月前洛幫接

了一筆大生意,幫裏幾位當家要隨船出海,一年半載才能回來。幫裏無人坐鎮,怕惹亂子,如今只守著幾處碼頭過活,近來糧價一個勁的漲,有些人

心不定的樣子。」
  最後吳三桂道:「官家生意尋常幫會都插不上手,但我聽洛幫的人說,今年秋天,往洛都運糧的官船,比往年少了一半不止。」
  程宗揚盤算片刻,然後道:「盯著洛幫的動靜,尤其是他們幫裏的幾位當家什麼時候回來。」
  吳三桂抱拳道:「是!屬下這就過去!」
  程宗揚道:「也不急在一時,剛回來,先歇歇再說。」
  說話間,高智商瘸著腿進來,「師傅,有人約我,我出去一趟。」
  「是那小胡姬約你的吧?」
  「不是!不是!」高智商連忙道:「是老馮,馮子都。」
  難道是因為嚴君平的事?程宗揚心頭微震,「我跟你一起去。」
  高智商擺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成!」
  「少廢話。」程宗揚說著站起身。
  吳三桂道:「我也去吧。」
  「行,那就一起。」程宗揚披上外衣,一邊道:「在哪兒見面?」
  高智商訕訕笑道:「小雲的店裏。」
  「你就是想見小胡姬的吧?」
  「我只是想想,師傅你瞧,我還瘸著呢。想折騰也得能折騰不是?」
  「見了面別亂說話。」
  「師傅,你就放一百萬個心吧!」
  把手邊的事安排好,程宗揚帶上吳三桂,還有高智商、富安、劉詔一行,乘車來到伊墨雲的小店。
  馮子都已經在店中等候多時,一見高智商便笑罵道:「甄厚道,你可真厚道啊。在我那兒白吃白喝那麼久,還跟我來個不辭而別。」
  高智商道:「我不是給你留了書信嗎?」
  「還書信呢,我都沒敢看,直接燒了——你是欺負我不識字吧?」
  高智商一拍腦袋,「忘了這茬了。」
  馮子都關心地問道:「你的傷還沒好?怎麼還腫著呢?」
  高智商臉一黑,他發胖的速度簡直跟吹氣球一樣,誰見了都得問一聲,他著實也煩不過來,含糊道:「內傷……腫得厲害。」
  「要不要我給你找點藥?總這麼腫著也不是個事啊。」
  「腫著腫著就好了。老馮,說正事。」
  「對了,說正事。」馮子都道:「上次那杯子還有嗎?」
  「怎麼?」
  「上次那杯子讓少將軍看中了,說是行軍帶著輕便,還不怕摔。讓我再弄幾個。我這一琢磨,這還得找你啊。」馮子都嘻皮笑臉地說道:「少將

軍要的也不多,再有二十來個就成。」
  高智商叫道:「你把我賣了吧!」
  「我知道這東西是個稀罕物,可少將軍那脾氣……這忙你可得幫幫我。」
  程宗揚道:「這杯子整個漢國都找不出第三只。少將軍用來打仗,未免太奢侈了吧?」
  馮子都道:「奢侈?我們少將軍從來不管這些,他就是為了打仗方便。少將軍說,騎兵千裏奔襲,能輕一分是一分。有時一點重量就能毀了一匹

馬。」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杯子自己還有幾個,但那是給張少煌那幫建康紈絝們留的,這些杯子雖然只是普通的塑料杯,可在六朝絕無僅有,自己跟霍

少將軍又沒什麼交情,憑什麼平白送給他?而且說實話,他真不覺得幾個塑料杯會對霍少將軍的行軍打仗有什麼幫助。
  程宗揚想了片刻,「杯子沒有。倒是有件東西,可能合少將軍的用。」
  馮子都來了興趣,「什麼東西?」
  「我現在手邊沒帶,這樣吧,明天我讓人送到府上去。」程宗揚笑道:「明天拿去你就知道了。」
  馮子都也是個痛快人,當下也不多問,「那成!我明天就在府裏等著。」說罷起身告辭。
  高智商道:「別急啊,咱們有日子沒見了,一起喝一回。」
  「改天吧。這兩天我們正忙著呢。」
  「忙什麼呢?」
  「一個老夫子不知怎麼走丟了,大將軍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馮子都隨口說了一句,趕緊道:「這事別往外傳。這頓酒算我的,回頭我請。

」說著拱了拱手,匆匆離開。
  高智商道:「那個老夫子不會是……」
  程宗揚揉了揉額角,「這老頭真是麻煩啊。」
  「師傅,你明天準備給老馮拿什麼?」
  「別擔心,我來安排。」程宗揚站起身,「走吧,跟我去辦點事。」
  高智商幹笑道:「師傅,那個……我這好幾天沒來了……明天一大早我就回去,保證不耽誤事!」
  伊墨雲站在壚旁,悄悄往這邊看,與程宗揚目光一觸,頓時羞紅了臉。程宗揚搖了搖頭,心下不由一軟。
  富安道:「程頭兒,要不我去?」
  「得了,你在這兒伺候少爺吧。劉詔,你看著點。」
  劉詔沉聲應下,一手握住刀柄。

  …………………………………………………………………………………

  程宗揚帶著吳三桂離開酒肆,趕到雲家的寓所。寓所大門緊閉,側面的角門立著幾名勁裝大漢,一個個身體緊繃,戒備森嚴,充滿了山雨欲來的

氣氛。
  程宗揚是雲家未來的姑爺,當然不是外人。剛到門前,一名護衛便上前接過韁繩,眾人臉上更是露出幾分喜色。雲家正值多事之秋,眼下雲蒼峰

、雲秀峰兩位當家人都不在,這位程姑爺就成了大夥的主心骨。
  「大小姐呢?」
  「大小姐去莊子裏了。」
  程宗揚問了幾句才知道,雲家財物被扣之後,那些債主仍然不斷上門糾纏,光今天就來了六撥,鬧得雲家雞飛狗跳,雲丹琉不勝其煩,索性去了

城外的莊子暫避。
  「她自己出去的?」
  那護衛道:「大小姐帶了幾名護衛。」
  「有車嗎?」
  「沒見帶車。」
  程宗揚皺起眉頭。他原以為雲丹琉已經把錢銖提取出來,只是怕被有心人窺破其中的虛實,再橫生枝節,才借口不勝糾纏遠遠避開。現在聽著卻

不是那麼回事。陶氏的借款對雲家來說就是救命的稻草,她放著正事不幹,卻跑到城外的莊子裏,莫非是她吃得仙草太多,出了什麼岔子?
  這事不好問旁人,程宗揚道:「雲家在城外還有個莊子?」
  「出了雍門不遠就是。」那護衛道:「我領程爺去吧。」
  那護衛向同伴交待一聲,從院中牽了馬來,當先帶路。他在洛都打混多年,口頭十分健談,說起那處莊子,卻是淮南王名下的產業。淮南王敗事

之後,家產沒入宮中,一些零散的田地、房舍打理起來太麻煩,被宮裏發賣。雲家也購得一處,萬一城門關閉,沒趕上入城,也好有個落腳的地方。
  「我們知道消息已經去得晚了,那些上百畝的大莊子都被人挑完了。剩這一處地方還不到二十畝,價錢卻比旁的都貴,三爺本來不想買,可左右

沒得挑,只好花錢買下,沒想到卻撿了一個便宜……」
  那護衛還沒說撿了什麼便宜,就聽到前面的城門處一片喧鬧,人群紛紛湧了過去,吵嚷聲響成一片。片刻後,有人高聲叫道:「抓住郭解了!」
  程宗揚攥住韁繩,雙眼緊盯著不遠處的雍門。
  越來越多的人從四面八方湧來,沿街擠成一條長龍。十幾名差役如臨大敵,雙手握著大棍,推搡著從人群中擠出一條路來。跟在後面的是一群執

戈佩刀的兵卒,他們結成人牆,牢牢圍著中間一輛囚車。最裏面的兵卒舉著上過弦的手弩,隨時都能擊發。
  長街兩旁人頭湧動,忽然有人叫道:「郭大俠!」
  這一聲可謂是一呼百應,眾人競相叫道:「郭大俠!郭大俠!」
  那名護衛也從馬背上站起身來,翹首張望。
  程宗揚一眼望去,卻悄悄鬆了口氣。囚車中,一名大漢披頭散發,布衣上血跡斑斑,遠遠只能看個影子。但他目力比那名護衛強得多,一瞥之下

,就看出囚車上的漢子比郭解本人高出半頭,相貌略有些眼熟,依稀在郭解身邊見過,是他的追隨者之一。
  吳三桂也認出囚車中的「郭解」不是本人,小聲道:「頂包的?」
  程宗揚微微點頭。郭解已經帶著手下離開洛都,但官府追捕甚急,從他們的藏身處開始,一處處追查他們的落腳點,只要郭解還在漢國境內,隨

時都可能被官府追上。
  叫嚷聲越來越響亮,那大漢恍若未聞,他手腳都帶著鐵鐐,身上傷痕處處,卻沒有半點頹唐之色,如同一頭囚入籠中的猛虎。坦白地說,比郭解

本人更有大俠的風采。
  程宗揚遊目四顧,忽然間目光一震,心猛地提了起來。
  城門口被堵住的人群中,有兩個錦衣華服的年輕人,看著像是哪家豪門的公子哥,只不過這兩人程宗揚都認識,一個是富平侯張放,另一個是天

子劉驁。他們似乎是剛遊獵歸來,鞍側還掛著雉雞、野兔等獵物,興致勃勃地滿載而歸。只不過這會兒也在城門處被堵得動彈不得。雖然周圍有身著

便裝的期門武士牢牢守住,兩人的坐騎還是被人群擠得立足不穩,不斷發出低嘶。
  看著眾人高呼「郭大俠」的場景,劉驁遊獵歸來的興致漸漸消逝,目光變得陰沉起來。

第七章

  耳朵上戴著銅環的大漢探頭看了一眼,然後又縮了回去。
  片刻後,雲丹琉從屏風後昂然而出。她穿著一襲火紅的勁裝,在主位屈膝坐下,雙手放在膝上,腰背挺得筆直,兩眼目視前方。
  銅環大漢捧著長刀,跪坐在她側後方,一臉凶巴巴的表情,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看著程宗揚。大小姐跟著這廝出去一宿,回來就繃著臉,

心情差得要命。要不是他是姑爺,自己早就揍他了。
  雲丹琉微微抬起下巴,「什麼事?」口氣冷若冰霜。
  雲丫頭,你這可演得過了,你就算再想撇清,我好歹也是你準姑夫,能用這種口氣跟姑夫說話嗎?
  程宗揚咳了一聲,「也沒別的事。我就是想問問,那些錢銖取了嗎?」
  「沒有。」
  「這可不能耽誤。小心夜長夢多。」
  雲丹琉用冷漠的聲音道:「我已經跟錢莊的人說過,那筆金額太大,他們要用一天時間籌集款項,約好明日去取。」
  「那你怎麼不在住處等著?來莊子幹嘛?」
  雲丹琉冷冰冰道:「我樂意!」
  這死丫頭,失身之後怎麼脾氣更大了?
  「我明天回去。」雲丹琉不由分說地下了逐客令,「沒有其他事的話,就請回吧。」
  「當然有事。」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向她使眼色,「龍鱗盾你這裏有嗎?」
  雲丹琉只當沒看到,公事公辦地說道:「做什麼?」
  「有人要用。」程宗揚補充了一句,「霍家的。」
  來之前程宗揚已經打好主意,塑料杯肯定不能再給,倒是龍鱗盾,又輕又結實,正適合騎兵使用。高智商白吃白喝那麼久,給馮子都幾張龍鱗盾

交差,也算說得過去。
  雲丹琉顰起眉頭,片刻後道:「最多五張。」
  銅環大漢本來看著程宗揚就一臉的不服不忿,一聽這話頓時就急了,「大小姐,我們總共才五張!我上次遊回來報信,你可是說好的,我那張以

後就算我自己的,憑啥把我的東西給他啊?」
  「別囉嗦。」雲丹琉道:「去把盾拿來給他。」
  銅環大漢不情不願地爬起來,張羅著將護衛們配備的龍鱗盾都要了過來,交給程宗揚。這邊雲丹琉把事情丟給手下,幹脆就沒再露面。
  程宗揚當然不肯就這麼離開,他拿了盾牌,走到門口又停住腳步。
  銅環大漢一臉不爽,「咋還不走?」
  「大小姐呢?」
  「歇了。」
  程宗揚看了看天色,「天還沒黑就歇了?」
  「你管得著嗎?」
  「你去傳個話,我有點事私下跟她說。」
  「少來!大小姐上午回來就說了,不見外人。剛才見你是給你面子!」銅環大漢狠狠瞪了他一眼,「光」的把門關上。
  吳三桂道:「要不要我去說說?」
  「用不著。」程宗揚把五張龍鱗盾都交給他,「你先把這些東西帶回去。」
  「你呢?」
  「我晚點回去。」
  「一會兒就關城門了,程頭兒你一個人在外面,怕是不安穩。」
  「我心裏有數。倒是你得快點,千萬別被關在城外,耽誤了明天的事。」
  吳三桂只好答應,帶著龍鱗盾返回城中。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找處林子把馬一係,然後溜到莊子後面。這處莊子規模不大,但四周立著高牆,把莊子圍得嚴嚴實實。
  程宗揚等到太陽落山,天色暗了下來,這才開始行動。丈許高牆,他略一縱身便攀了上去,然後眯著眼看了片刻,摸清路徑,才悄然潛入。
  程宗揚按記憶中的方位朝裏摸去,不多時又遇到一堵牆,這便是內宅了。他側耳聽了聽,然後飛身而起,攀住一株大樹伸出來的枝條,鑽進樹冠

內。
  躲在樹上,整個內宅幾乎盡收眼底,程宗揚這才知道,為什麼那名護衛說雲蒼峰花重金買來這處莊子,其實是撿了個便宜——院中不過敞軒數間

,中間卻赫然有一池溫泉。
  洛都周邊並不缺少溫泉,上湯、下湯都是有名的溫泉所在,但離洛都都有數十里。洛都地下水水位日淺,全靠洛水補充才能支撐,沒想到近在咫

尺的位置竟然還有溫泉的餘脈,著實可以算是異數了。
  泉池面積並不大,形如月牙,周圍錯落有致地擺放著高低不一的假山石,旁邊開著一條小渠,多餘的泉水從渠中流出,發出淙淙的輕響,淡淡的

白色霧氣從水面上氤氳而起,宛如飄舞的輕紗。
  月牙一角有一塊突兀的白石,石面被泉水衝刷得光滑如鏡,一名女子靠在石上,旁邊放著一條紅色的浴巾。她脖頸以下都浸在水中,這會兒閉著

眼睛,烏黑的長髮漂在水上,紅唇抿得緊緊的,似乎正在承受什麼痛苦。
  程宗揚的修為已經在雲丹琉之上,這會兒又隔得這麼遠,雲丹琉根本沒有察覺到有人偷窺。她靜靜泡著溫泉,忽然玉頰浮起一抹羞人的紅暈。雲

丹琉低低吸了口氣,然後咬住紅唇,把那縷情愫硬生生壓伏下去。
  透過清澈的泉水,能看到少女白晰的胴體,尤其是那對豐挺的乳峰。沒有了胸衣的束縛,在水中更顯圓碩。她雙臂張開,搭在石上,頭部微微後

仰,那雙又白又長的美腿糾纏在一起,玉趾不時繃緊、勾起。雪白圓潤的大腿相互磨擦著,變幻出各種令人心跳的姿態。
  程宗揚很想吹聲口哨,可擔心引來旁人,只能在心裏狠狠吹了一聲。雲大妞這病也就自己能治了。可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明明想得要死,還

硬把自己這麼大一顆藥丸往外攆。
  程宗揚留心周圍,院內的僕役早已被打發出去,那些護衛也聽話得很,沒一個敢靠近內宅。他悄悄脫了外衣,然後一個大鵬展翅,從樹上直掠下

來,衝著雲丹琉猛撲過去。
  眼看雲大妞無處可逃,要被自己一個餓虎撲食壓到身下,忽然間眼前一花,雲丹琉站起身,一條雪白的玉腿破水而出,筆直踹在自己胸口。
  程宗揚生生挨了這一腳,好懸沒被踹飛出去,連忙一個千斤墜,落在池中。
  濺起的水花潑了雲丹琉一臉,雲丹琉心情正差,猛然間一個臭不要臉的裸男從天而降,又潑了自己一臉水,頓時大怒,「你幹什麼?」
  程宗揚毫不含糊地說道:「送藥的。」
  雲丹琉瞪著他,美眸幾乎噴出火來。僵持片刻,她忽然繃不住笑了出來,啐道:「卑鄙小人!」
  「小?你這是誹謗你知道嗎?」程宗揚挺了挺下身,「不管你病多重,我這藥——管夠!」
  「真無恥……」
  程宗揚要勢要往前撲,雲丹琉連忙蹬住他,「不行!」
  「昨天剛上過床,今天就不認賬了?你太無情了吧?」程宗揚一臉傷心的表情,好像自己受了多大委屈。
  雲丹琉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昨天喝醉了!」
  「醉了就能不認賬嗎?你得對我負責。」
  「休想!」
  兩人一邊鬥口,一邊不約而同地壓低聲音,生怕引來外面的護衛。雲丹琉雖然嘴硬,眼裏卻滿滿的都是笑意。她雙手抱胸,背後倚著一塊大石,

那條修長如玉的美腿筆直伸出,玉足蹬在程宗揚胸口。溫熱的泉水順著她光潔的大腿流淌下來,更襯得肌膚又白又滑,有著誘人的質感。
  雲丹琉雙手根本掩不住酥胸,白膩的乳肉大半暴露在外。她站在齊腰深的溫泉中,那條白生生的美腿淩空抬起,仿佛出水的明玉,活色生香。順

著她又長又直的玉腿看去,隱約能看到大腿根部那片陰影。
  程宗揚身體微微一動,雲丹琉連忙用力,用腳尖把他推開,「別過來!」一邊說一邊左顧右盼。
  「你是不是找這個?」
  程宗揚挑起手邊那條紅色的浴巾,作勢遞過去,結果手上一滑,浴巾落入水中。雲丹琉趕緊去拿,一只雪乳頓時跳了出來,抖動出一片白豔的膚

光。
  浴巾越漂越遠,雲丹琉連撈幾把都只差了一點,反而因為一只手無法遮掩,被他看了個精光。最後雲丹琉索性側過身,不管跳動的雙乳,盡力伸

長手臂,一把抓過浴巾,裹在身上,這才賭氣道:「不給你看!」
  「不看就不看,有這條腿就夠我玩的了。」
  程宗揚壞笑著抱住她的玉足,手指順著她的腳趾、腳背、腳踝、小腿……充滿挑逗的一路撫摸過去。
  雲丹琉玉頰越來越紅,被他撫摸過的肌膚像觸電一樣輕輕戰栗著。忽然程宗揚捧起她潔白的腳掌,在上面親了一口。雲丹琉渾身一抖,險些站立

不穩。程宗揚將她整條大腿都抱在懷中,然後用力一撈,雲丹琉白晰的胴體像美人魚一樣被他從水中撈出,赤條條落入他懷中。接著程宗揚湊過臉,

吻住她的唇瓣。
  雲丹琉氣息悠長,能在水下潛三四炷香的時間,卻被這一吻仿佛吸盡體內所有空氣,等程宗揚鬆開嘴,她幾乎像窒息一樣,頭腦中昏昏沉沉。
  程宗揚把她翻過身,讓她雙手按著池邊的假山石,雙腿微微分開,然後雙手剝開她雪滑的臀肉,陽具輕輕一探,隨即挺身而入。
  已經濕透的蜜穴滑膩無比,穴口又緊又密,細嫩的膩肉磨擦著肉棒,帶來如火的激情。程宗揚雙手伸到她胸前,隔著薄薄的浴巾,將那對豐滿的

乳球抓在手中,來回揉弄。
  雲丹琉一整天都在與體內不期而來的慾念對抗,這時被他從身後侵入,秘處就如同熟透的漿果,隨時要爆出漿汁來一樣。程宗揚經驗豐富,動作

時快時慢,不停挑逗著她的慾望。與此同時,一縷若有若無的真氣在兩人體內往覆不已,使得情欲愈發高漲。
  「停……停下……停……」
  雲丹琉顫抖著道:「太快了……我都喘不過氣了……」
  「別緊張,這是正常的。你只要乖乖的放鬆就好。」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加快頻率,不多時雲丹琉就潰不成軍,在他身下震顫著,一泄如注。
  雲丹琉紅透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滿足的溫柔,她躺在光滑的白石上,半是害羞半是甜蜜地倚在那個無恥的壞蛋臂間,一邊被他拿起手腕,玉指在秘

處輕輕揉弄著,用泉水洗淨下體的汙漬。
  那條浴巾不知漂到何處,洗浴幹淨的雲丹琉仰身躺在石上,赤裸的胴體一絲不掛。這一次她再沒有任何掩飾,豐挺的雙乳白光光聳翹著,雙腿長

長分開,嬌嫩的秘處敞完全露出來,溫柔地將那根肉棒納入體內。她星眸半閉,任由那個壞蛋在自己身上挺動著,帶來一波又一波快感。
  低低的水聲在夜色中回蕩,天際的月牙淡得幾乎看不見,滿天星辰卻閃亮無比,無數星光灑落在兩人髮上、身上、手邊的白石上,還有身下的泉

池中。溫暖的泉水微微翻滾著,蕩起細細的漣漪,數不盡的星光在水面上蕩漾著,像彙聚的星河,在他們糾纏而不分彼此的身體上不住衝刷。

  …………………………………………………………………………………

  星光下,一男一女靜靜擁在一起,周圍水氣繚繞。
  「我很小的時候,爹娘就去世了。叔叔們拚命把我和姑姑拉扯大,他們給我請來各路名師,甚至連行商時也帶著我。我十五歲時就開始獨自帶船

出海……」
  程宗揚從背後擁著雲丹琉,一起泡在溫暖的泉水中,一邊用手指繞著她的髮絲,一邊道:「他們是希望你將來能支撐家業。畢竟雲家有這麼多生

意。」
  「不是。」雲丹琉低聲道:「他們是擔心他們萬一哪天也死了,剩下我和姑姑,沒有人照料……」
  雲丹琉語調中沒有半分哀戚,就像說一件普普通通的事一樣平淡,卻使得程宗揚心頭微微一緊。
  雲丹琉忽然道:「你吹口哨的樣子,真是猥瑣死了。」
  程宗揚不由一窘,「你還記得呢?」
  雲丹琉恨恨道:「無恥!」
  「喂,我就是吹了個口哨,又不是死罪吧?」
  「我在外海時候,那些奴隸販子也是那樣吹著口哨,然後露出一副可惡的笑容。」雲丹琉望著天際的繁星,「我在海上,曾經遇到一艘販奴船,

正在把生病的奴隸往海裏丟。我用了兩天時間才追上那條船,然後把船上的奴隸販子全都殺光了。」
  程宗揚沉默了一會兒,「殺了他們,你開心嗎?」
  「不開心。」雲丹琉道:「殺人一點都不開心。」
  「但你救了很多人。」

  雲丹琉沒有作聲,程宗揚仔細一看,才發現她肩頭微微聳動,竟然在無聲的哭泣。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輕輕攬住她的肩膀,「不是嗎?」
  「我把奴隸接到船上,沒多久,船上的水手也開始生病……最後,我們不得不放棄那條船……我沒有救活哪怕一個人,還害死了一條船上的水手

……」
  雲丹琉身體微微顫動著,在程宗揚懷中,她仿佛找到一個安全的殼,溫熱的淚水滾滾而落。
  程宗揚沒有開口,只是把懷裏的少女摟得更緊了一些。她出於好心而辦了錯事,至今也無法原諒自己。外人只看到她的強硬,卻不知道她的強硬

背後,有多少擔心、猶豫和彷徨。
  等她收住淚水,程宗揚才安慰道:「別傷心了,你現在不是有我了嗎?這種事情以後由我來作決定。」
  話剛出口,程宗揚就有點後悔,雲丹琉自尊心那麼強,怎麼可能接受這種依附的姿態?
  「不!」
  程宗揚正要改口,卻見雲丹琉抹去淚水,然後倔強地說道:「我才不要跟姑姑搶。」
  程宗揚啞口無言。沒想到雲丹琉真正在意的還是這個。這事自己和雲丫頭雖然都不後悔,也沒有故意傷害他人,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一旦公開,

傷害的不僅是雲如瑤,還有雲老哥,雲六爺,臉面上都掛不住。
  突然之間,程宗揚又有了當初與如瑤交往暴露的感覺。左右事情已經無可挽回,說得好聽些,叫勇敢面對。說得直白點,就是厚著臉皮任殺任打

了。但自己無恥一點好說,雲丹琉要怎麼辦呢?
  程宗揚正使勁給雲丹琉想轍,卻見雲丹琉抬起臉,嫣然一笑,「不過……那個雙修的功法很不錯,所以——我還要!」
  剛才那點憂慮頓時煙銷雲散。程宗揚吹了聲口哨,攔腰將雲丹琉抱了起來。隨即,水聲再度響起。
  天色未亮,程宗揚便從睡夢中醒來。雲丹琉睡在旁邊,一條白滑的大腿還搭在他身上。
  昨晚兩人從泉池出來,又在榻上春風一度。雲丹琉元紅新破,本來承受不了這樣頻繁的交合,但她服下的仙草葉片效力尚在,再加上程宗揚所使

用的雙修功法,才使她一直堅持下來。饒是如此,最後一輪交合之後,向來性格如火的雲大小姐也泄盡陰精,渾身上下再沒有一絲力氣。
  程宗揚是偷偷溜進來的,趁著僕役們還沒有起床,要趕緊溜出去,他輕輕抬起雲丹琉的大腿,放在被中,又掖了掖被角,然後在她唇上吻了一口


  雲丹琉閉著眼睛,仿佛仍在熟睡,口中卻道:「不許說出去。」
  程宗揚在她臀上捏了一記,「只要你今晚乖乖過來,我就不說。」
  雲丹琉哼了一聲,翻了個身,不再理他。

  …………………………………………………………………………………

  從莊子出來,已經是黎明時分。程宗揚沒有驚動任何人,牽上馬匹,趕在城門剛剛開啟,回到城中。
  清晨的鍾聲在城中回蕩,各處坊門陸續開啟。程宗揚回到住處,正看到一輛馬車駛來,車上坐著一位頭戴高冠的儒生,另一個則是秦檜。
  到了門前,兩人又執手交談良久,然後那儒生才長揖為禮,告辭而去。
  「他是誰?」
  「博士師丹,雲台書院的山長。」秦檜笑道:「算緡令就是他起草的。」
  「你們不會談了一夜吧?」
  「我二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昨晚抵足而眠,縱論生平所學,不覺東方之際白。」
  「老秦,我就喜歡你這種有文化有學問,還能睜著眼說瞎話的成熟男人。」
  秦檜哈哈大笑,這才說了昨天的經過。
  他這回沒玩弄什麼陰謀,而是先通過徐璜找到當事的小黃門。那小黃門正因為弄濕了奏疏惴惴不安,被徐常待當面揪出來,險些嚇死。徐璜倒沒

有責備他,而是給他指了一條明路,讓他去蘭台找一位有學問的秦先生,看能不能把奏疏複原。
  小黃門找上門的時候,新任的蘭台令史秦檜早就在蘭台等著。他拿到奏疏原件便去了雲台書院,以奏疏被汙為名,找到上疏人,讓他重新撰寫。
  這樣一來,事情就完全成了公事公辦,任誰都挑不出錯處,奏疏的內容依然保密,秦檜也堂而皇之地見到上疏人師丹,順便與他商榷了一下疏中

的策論。秦檜是老江湖,又在程氏商會主管各項生意往來,對各種貨殖平準之術如數家珍,寥寥數言便令師丹折服不已,當下把秦檜留在書院,徹夜

長談。
  程宗揚指了指秦檜,「老秦啊,你可真是跟老蔡那太監學壞了。」
  秦檜歎道:「蔡公公才深如海,與蔡公公一敘,秦某才知道自己實乃井底之蛙。以往的陰謀詭計只是些不上台面的雕蟲小技。欲圖大事,須得光

明磊落,以陽謀示人。」
  「以後你不玩陰謀了?」
  「非也非也。陰陽之道,在於相輔相承。孤陰不生,孤陽不長,陽謀為體,陰謀為用,切不可偏執一端。」
  「哎喲,老秦啊,這陰謀倆字兒讓你一說,都變得光明正大起來。有學問就是不一樣啊。」
  「多虧主公時時提攜指點,耳提面命,屬下方有今日。」
  兩人說笑幾句,程宗揚道:「這麼說算緡令改了?」
  秦檜搖頭道:「一字未改。」
  程宗揚不懂了,「……敢情你們倆就瞎扯淡,扯了一晚上?」
  「也不盡是扯淡,倒是疏中添了幾條。」
  「添的什麼?」
  秦檜悠然道:「漢國之憂,在於兼並;兼並之憂,不在商賈,而在諸侯。」
  「諸侯?你是說漢國的諸侯王?」
  「如果論財富多寡,那些商賈怎麼比得了諸侯?便是國中所封的列侯,財富也遠超商賈,所以在我的勸說下,這份奏疏上又加了兩條。」
  秦檜豎起手指,「其一,諸侯王、列侯、公主、吏民佔田不得超過三十頃;其二,畜養奴婢,諸侯王以二百人為限,列侯、公主一百人,吏民三

十人。逾製者,田產奴婢一律沒收入官。」
  程宗揚怔了半晌,然後道:「他真這麼寫了?」
  秦檜點點頭。
  「他瘋了吧?」
  程宗揚也覺得漢國的諸侯外戚、豪強世家四處割據,很大程度上扼殺了商業經濟的發展空間,把他們鏟除掉,對商業發展只會有好處。可道理是

道理,現實是現實,天子直接一道詔書下來,對他們限田限奴,等於是跟整個漢國的統治階級作對。
  如果這是一場戰爭,相當於一邊是所有田地超過三十頃,奴婢超過三十人的諸侯、外戚、世家、豪強、士紳、商賈……另一邊只有一個光杆天子

,外加一堆窮鬼,而且那堆窮鬼還未必知道天子是哪根蔥。仗打成這樣,就算劉驁再牛逼,也會被人踩死吧?
  「師丹可不是只有一個人。這份奏疏也不是師丹自己寫的。」秦檜道:「天子一年前就開始養士,網羅的人才除了未得官職的儒生士子,還有曆

年被貶秩、奪爵的官吏貴族。前任射聲校尉陳升也在其中。」
  「天子怎麼找了這麼一堆人?」程宗揚聽著就覺得不妙,這些貨除了棒槌,就是官場鬥爭中的失敗者,一堆的敗犬啊。
  「依主公之見,天子應該找誰呢?」
  程宗揚仔細一想,可不是嘛。太后秉政這麼多年,滿朝文武都是她提拔的官員。天子想找靠得住心腹,除了身邊的太監,也就是沒得官的儒生,

還有那些官場失意者。根本沒有什麼能夠選擇的餘地。
  「他們就沒想過這奏疏能不能施行?就好比呂冀,他身為襄邑侯,限奴一百人,就算加上襄城君,夫妻兩個一共二百名奴婢,六十頃田地——那

點田地還不夠他養奴婢的。呂冀是大司馬,主管著尚書台,能答應嗎?」
  「此事的關節,在於詔舉。此次詔舉選士數百人,師丹等人計算過,一年之內,他們就可以佔據朝中各處要津。大司馬縱使不同意,也是孤掌難

鳴。」
  程宗揚評價道:「一廂情願!」
  一幫沒當過官的菜鳥,還沒踏入官場,就想著把前輩一掃而空,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狂妄得沒邊了。
  秦檜笑而不語。
  程宗揚轉念一想,「這樣的話,算緡令更推行不下去了。咱們的生意不是泡湯了嗎?」
  「稟主公,屬下已獻計讓其徐徐圖之。先推算緡令,壓製商賈;再推限田限奴,以防國中不穩。」
  「聽起來倒是老成持重,這裏面有什麼陰謀……陽謀嗎?」
  「算緡針對商賈,禁止商賈擁有田地,師丹等人原本猶豫著算緡要不要接收實物,現在已經決定所算緡錢一律收取錢銖。」
  「是因為能降低朝廷的行政成本嗎?」
  秦檜笑道:「我告訴師丹,若只收取錢銖,必會導致物賤錢貴。」
  「他難道不擔心嗎?」
  「他們覺得很好,物價下降,讓百姓都能買得起,實為善政。所以才決定收取錢銖。」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漢國士人的經濟學水平,其實他們稍微動動腦筋就能想到,連商賈都沒錢,百姓還能從哪裏變出錢來?
  「然後呢?」
  「當時我問師丹,算緡令若是推行,誰能從中獲利?」
  「算緡令的官吏肯定獲利,當然,我們頂多從中分一杯羹吧。」
  「正是如此。」秦檜道:「師丹等人之所以被屬下說服,便是算緡令推行之後,獲利最大的不是朝廷,而是朝中的高官顯爵。到時商賈如魚羊,

任由宰割,那些諸侯、外戚必定會趁機大量兼並商賈的田地,奪其財產。」
  程宗揚摸著下巴沉思不語,陶弘敏只想賺快錢,多半是先算到了這一步。像呂冀等人,掠奪起漢國商賈有先天優勢。算緡令導致商賈破產,最大

的獲利者就是這些有權有勢還有充足現金的貴族。陶弘敏很有自知之明的撈一把就走,避免與他們競爭。這樣來看的話,秦檜提出的限田令補丁打得

恰到好處。免得商賈破產,豪強獲利。可問題在於……
  秦檜道:「待物價跌至穀底,再推行限田令——主公以為如何?」
  程宗揚搖頭道:「這玩意兒肯定推行不下去。」
  秦檜撫掌笑道:「主公所言不錯,非但限田令難以推行,此前的算緡令也必將無疾而終。」
  程宗揚怔了片刻,然後恍然大悟。
  秦檜的計策看似使朝廷的政令更加嚴密周全,其實是用的上梁抽梯,畫蛇添足之計。限田到官吏頭上,誰還會去管算緡?到時國中一片嘩然,甚

至還會借此反擊,把算緡令給廢除了。至於天子能贏,把算緡令和限田令統統推行下去,程宗揚真不相信劉驁有這本事——別說劉驁是天子,就算是

玉皇大帝來了,漢國的豪強們也要跟他血戰到底。
  「好計策!」
  程宗揚前後一想,心頭立時敞亮起來。秦檜這一手高明就高明在不是螳臂擋車,而是順水推舟,先揣摩透他們的心理訴求,然後牽著他們的鼻子

,讓他們自己把政令走向極端。他們還覺得自己是替天子分憂,全然不知自己已經中計,精心編製的政令其實只是注定要失敗的空想。而這一切秦檜

都打著為他們考慮,替他們拾遺補缺的旗號。真是把人賣了,還讓他們在麻袋裏替自己數錢。
  程宗揚笑道:「我已經開始期待算緡令和限田令了。他們什麼時候上疏?」
  「最快也要三日之後。」秦檜道:「本次月旦評設在雲台書院,參與的都是詔舉內定的待選士人,師丹等人準備提前舉行,在席間談論如何為天

子效力,解除漢國的隱憂,好為萬世開太平。師丹特意邀請在下前往。」
  程宗揚笑道:「看來你是胸有成竹了?」
  秦檜笑道:「屬下不才,準備了兼並論與平準經濟二論,還望主公指正。」
  「得了吧,這活你比我強一百倍。」程宗揚轉念一想,「對了,你把班超叫去,聽聽他的看法。」
  「是。」
  對於貧民來說,針對商賈和豪強的算緡、限田,輿論效果不言而預,必然有著極強的號召力。站在公平道德的立誌上攻擊他人,很容易使人陷入

正義的狂熱之中,如果班超同樣如此,自己就要謹慎一些了。

第八章

  三日之後,雲台書院的月旦評低調召開,會議召集了近三百位士人,其中三分之一是從未接觸過官場的寒門士子,另外三分之一是略有名氣的布

衣士人,還有三分之一剛步入仕途的低級官吏和前任官員。他們相同的背景就是都與雲台書院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同時也是天子備選的心腹。
  月旦評一早便開始,但直到下午,程宗揚才聽說蘭台令史秦會之在當天的月旦評上大放異彩,以兼並論和平準經濟論折服四座,風頭一時無兩。
  馮源又是羨慕又佩服地說道:「老秦那嘴皮子可真是俐落,我在旁邊都聽呆了,就覺得他說什麼都是對的,不管什麼話,只要到他嘴裏,都有理

有據,讓人不得不服。到後來,他在上面說一句,下面就一片人叫好。」
  「全是附和的?」
  「也有點異議。」馮源道:「我回來的時候,那位班先生剛好說了幾句,正被人噓呢?」
  「他說了什麼?」
  「沒聽清。只聽到有人噓他,說他屁股坐在國之蠹蟲一邊,身為儒生,缺乏良知什麼的。」馮源道:「裏面熱鬧得很,我估摸著後面還要議論一

會兒,怕程頭兒你著急,就先回來稟報一聲。」
  程宗揚轉頭笑道:「若不是老哥回來,我就去月旦評上看熱鬧了。」
  雲蒼峰歎道:「這回多虧了你。丹琉性子好強,若不是你在旁照看,我們雲家這回就要吃大虧了。」
  「幸好雲家不在市籍,這一次誰吃了我們的,讓他們全都吐出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今次我們因西邸召禍,也因西邸得福。」雲蒼峰挺了挺腰背,「既然如此,我那幾間鋪面,也要開始漲價了。這位程老

弟,你那店鋪是如何抬價的,我們也來學學。」
  程鄭欠身施了一禮,笑道:「雲三爺是商界前輩,原本用不著在下多嘴,但雲三爺既然問起,在下便獻醜了。」
  「還請指教。」
  「不敢。」程鄭定了定神,說道:「我等經商無非是買賣二途,低買高賣,賺取差價。眼下想讓物價漲起來,也無非買賣二字,高買高賣,甚至

人為製造短缺。其一便是高買,高價收購,一方面控製貨源,一方面使得價格上漲……」
  雲蒼峰仔細聽著,不時點頭。漢國商賈大都有傳統的經營範圍,布行、成衣行、肉行、車馬行等等,形成一個個固定的圈子,各有各的行規,作

生意時往往同時同退。程鄭的優勢在於經營過多種行當,對許多行業都知根知底,也能說得上話。
  程宗揚在旁聽著,忽然發現自己漏算了一項重要的內容。
  「程大哥,如果按你這種方法,物價上漲一倍的話,需要多久?」
  「若是短時期內洛都的物價上漲一倍,各州郡的貨物必定會大量湧來。到時資金再充足也難以吃下。因此不僅洛都物價要漲,各地州郡的物價也

要上漲,這樣算下來的話,若是要漲一倍,快則三五個月,遲則半年一年。」
  「一個月內呢?」
  程鄭估算了一下,「最多兩到四成。」
  「這就麻煩了。」程宗揚道:「算緡令已經箭在弦上,加上朝中廷議,最多一個月就會頒布。能不能再快一點把價錢提上來?」
  雲蒼峰道:「只怕不妥。我們若是一味高買,那些商賈只會趁機拋售,而不是坐等上漲。除非我們把錢集中起來,專門用在某一行上。但那樣涉

及面又太窄了,很難使得百物騰貴。」
  程鄭道:「三爺說得不差。漢國商賈也是精明之輩,物價漲得太離譜,他們只賣不買,等若拿他們的貨物換了我們手裏的錢銖。萬一等到算緡令

開始施行,我們手裏拿著高價買來的貨物,他們手裏拿著錢銖,咱們反而是吃了大虧。」
  程宗揚道:「所以我們要讓物價全面上漲,而不是只漲某一類。」
  「天下貨物何止千萬,若是全都上漲,再多十倍的錢銖也難以支撐,而且風險更大。」
  「我們可以找一些共性,抓住最基本的,讓它先漲起來。」
  雲蒼峰道:「世間貨物千差萬別,比如肉鋪與鐵器,哪裏有什麼相似?」
  「不。它們有一點是一致的:人工成本。」
  程宗揚站起身,「無論什麼貨物,都有人工。只要能讓人工成本全面上漲,物價就必定上漲。」
  雲蒼峰與程鄭已經心下了然,馮源卻有些不解,「世上貨物千千萬萬,匠人萬萬千千,怎麼能讓他們一起漲價?」
  程宗揚笑道:「民以食為天,無論誰都需要吃飯——糧價一旦漲上去,他們的成本自然就高了。」
  雲蒼峰與程鄭對視一眼,然後同時搖頭。
  程鄭道:「糧價如今已經上漲許多,再漲也漲不了多少。」
  雲蒼峰道:「老夫癡長幾歲,見過幾次饑荒,那些商賈、匠人為了糊口,不得不賤賣貨物,甚至鬥米鬥珠,百貨價格反而下跌,唯有糧價一飛衝

天。」
  兩人說的都有道理,但程宗揚自有主張,「這就要我們來引導了,糧價必須上漲,但不能漲得太快。目的是用它來推動物價上漲。其次是增加運

輸環節的成本,剛才程大哥說,洛都物價一旦上漲,周圍的貨物都會被洛都的市場吸引,要避免這種情況,就要提高運輸成本,以此抵銷他們可能獲

利的空間。所以要先把豆餅、幹草的倉儲控製住。」
  程鄭點頭道:「這倒是個好主意!豆餅、幹草之類的草秣價格低賤,而且也不顯山不露水。堂上諸公誰會管幹草上漲幾何?」

  …………………………………………………………………………………

  就在程宗揚等人策劃如何通過漢國自己找死的政策,掠奪漢國財富的同時,雲台書院內,班超正在大聲疾呼,「吾非是商賈!然太公曾有言:國

有三寶,大農、大工、大商!百姓安居樂業,商賈互通有無之功不可沒,絕不可偏廢!」
  秦檜早已下台,一個年輕的書生高聲道:「商賈猶如蚊蠅!見錢銖就如同聞血腥,見利忘義,為富不仁!百姓耕耘終年,不及商賈一日所費,不

事生產,坐收其成,卻安享富貴,世間安得如此道理?」
  眾人附和道:「正是!正是!」
  班超道:「若非有商賈,諸位豈能衣宋國之錦?食建康之鱸?」
  「正因為商賈販來宋錦晉鱸,才使得我漢國錢銖外流!百姓所營桑麻,只能賤賣!饑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商賈為惡,可謂甚矣!如今我漢國

危若累卵,不抑商賈,安得太平?」
  班超痛心疾首地說道:「豺狼當道!安問狐狸!」
  一名文士厲聲道:「班超!你說誰是豺狼!」
  班超張了張口,沒有說話。
  那文士鄙夷地說道:「你身為士人,卻屢屢替商賈說話,縱然你有些學問,可你有良知嗎?」
  漢國商賈的形象確實不怎麼好,尤其是在座的各位,一提起奸商都有滿腹的怒氣。班超極力陳述商賈不可廢,不由激起了眾人的憤怒。當即就有

人指著班超鼻子道:「你的聖賢書都讀到哪裏去了?真可謂斯文喪盡!衣冠敗類!」
  班超勉強辯解道:「以商賈為敵,不僅禍國,尚且禍己!」
  一名士子振臂叫道:「方才秦令史說得好!漢國興亡,正在我輩!國家養士三百年,仗義死節,只在今日!」
  台下一片歡聲雷動。
  眼看局勢就要失控,師丹連忙道:「今日所言,我等還需細細商議,在座諸位都是國之幹城,今日議論切不可外泄。」
  眾人哄然而應。
  師丹並沒有透露他們準備上疏天子,推出算緡、限田諸令,他們舉行今次的月旦評,也是想聽聽眾人的言論,看自己的方案還有沒有什麼遺漏。

雖然他盡力維持場上的秩序,但被方才秦令史一番義正辭嚴的言論所感染,心下也不免有幾分激動,只等會議後,立刻召集最核心的幾名成員,聯名

上奏。
  看到群情激越,他不由捋了捋胡鬚,欣然道:「民心可用啊。」說著他看了班超一眼,微微搖了搖頭。他原本覺得班超根基紮實,是個可塑之材

,但現在看來,雖然年紀輕輕,卻暮氣深重,缺少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
  班超神情灰敗,自己本是持中之論,卻被眾人不容,幾乎每出一語都受盡唾棄。剛才他坐下之後,周圍的人都有意無意地離他遠了一些。他不禁

心下苦笑,今日之後,自己只怕就要成為士林之恥,即便過了詔舉,士林之中也再無自己的容身之地。
  忽然身後有人在他肩上輕拍一記,班超渾身一震,有些僵硬地往後看去。
  今日聲震四座的秦檜之正滿面笑容地看著他,似乎根本沒有在意他是今日月旦評上最慘的那個,「班先生可有意與敝主一敘?」
  班超動了動嘴巴,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秦檜沒有催促,只充滿鼓勵地看著他。
  良久班超才道:「不了……家中高堂尚在……我……」他遲疑片刻,終於下定決心,「我還想試試詔舉。」
  秦檜微笑道:「祝先生馬到成功,早傳吉報。」

  …………………………………………………………………………………

  天色將晚,程宗揚、雲蒼峰、程鄭等人的商談也告一段落。外面的大廳似乎聚了不少人,即使隔著院子,也能聽到堂內的議論聲。
  雲丹琉進來,面無表情地說道:「都已經準備好了。」
  雲蒼峰笑道:「那些債主想必也等急了吧?」
  雲丹琉道:「那筆錢銖金額實在太大,陶氏錢莊雖然極力籌措,仍然不夠,其中三萬金銖是用銀銖頂替的。」
  當日那些債主的嘴臉雲丹琉依然曆曆在目,尤其是咬死了只要金銖,連銀銖都不算數,想起來雲丹琉就恨不得拿刀把他們挨個砍了。
  「不用擔心,」程宗揚邪惡地笑道:「這筆錢一個子兒都不還。」
  雲丹琉這些天被那幫債主纏得火大,「他們就跟吸血的牛虻一樣,你張口說不還,他們怎麼可能善罷幹休?」
  「他們不是想要田地嗎?都抵給他們!」
  「那些田地能抵多少?」
  「田地不夠還有貨物。」程宗揚笑嘻嘻道:「山人自有妙計。」
  雲丹琉還要再說,雲蒼峰已經當先起身,「走吧。」
  廳中擠擠一堂,已經坐了數十名債主。雲蒼峰從屏風後出來,便有人陰聲笑道:「我當是雲大小姐呢,原來是雲三爺回來了。咱們的債明天可就

到期了,雲三爺把咱們叫來,不知有什麼可說的?」
  雲三爺作了個團圓揖,滿面春風地說道:「上次多虧了諸位幫忙,雲某還沒來得及感謝。雲某匆忙趕回,也正是為了明天的債務,特來跟諸位商

量。」
  「商量好說,」一名管事打扮的豪奴一邊剔著指甲,一邊慢悠悠道:「我家主人可是等不得了。」
  雲氏近來的窘迫眾人都看得清楚,料定雲蒼峰還不出錢來,頗有幾個人逮住機會冷嘲熱諷,奚落挖苦。但無論他們怎麼說,雲蒼峰都沒有絲毫動

怒,連臉上的笑容都沒有少半分。
  敖潤湊過來,把一頁紙遞給程宗揚。程宗揚打開看了一眼,上面列著四十五位債主的姓名來曆,其中出於豪門的有七人,這七人卻佔了三分之一

的債務。另外三十八人有三十人是平常有生意往來的商賈,其餘八人則是專門放印子錢的高利貸者。裏面跳的最歡的,正是那些豪奴和高利貸者。
  有人打圓場道:「雲三爺,有什麼話你盡管說吧。」
  「今晚邀各位見面,是為了訂個還款的章程。」
  「還章程……」有人冷笑道:「雲三爺不會是盡跟我們玩虛的吧?」
  雲蒼峰哈哈一笑,臉上笑容不改,眼中卻多幾分豪邁自信。他揮了揮手,兩名護衛過來撤去屏風,廳中一瞬間沉默下來,片刻後,響起一片壓低

的驚呼。

  屏風後赫然擺著一堵金燦燦的金銖之牆。數以十萬計的金銖整整齊齊碼在一起,散發出刺眼的光芒。
  在場的都是身家雄厚之輩,但超過十萬金銖擺在一起的壯觀景象,極少有人目睹過。尤其是那幾名豪門家奴,無不露出貪婪和沉醉的表情。
  有人酸溜溜道:「雲三爺真是大手筆啊。」
  雲蒼峰從容拱手,「讓各位見笑了。」
  有人陰陽怪氣地說道:「雲三爺果然身家不凡,十幾萬金銖說有就有。只怕比朝廷還闊幾分。」
  雲蒼峰笑容不改,「不瞞各位,這錢是借來的。」
  「這話什麼意思?」有人昂起頭,傲然道:「雲三爺不是把這些錢拿出來讓我們看看,再收回去吧?」
  「這些錢只是為讓各位放心,我們雲氏絕不會拖延各位的欠款。」雲蒼峰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後道:「只不過雲某聽敝侄女說,有幾家俬下表示

,對雲某手裏幾畝薄田有些興趣?」
  那人精神一振,「雲三爺想賣田?」
  「確有此意。」
  此言一出,廳中立刻響起一片嗡嗡聲。這些人千方百計截斷雲家的現金流,就是貪圖雲家在漢國的產業。方才看到雲蒼峰亮出一堵金牆,眾人才

發現低估了雲氏的財力,都覺得這一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頂多能拿些錢銖回家,沒想到雲蒼峰拿出錢後,反而表露出賣田的意向,讓這些人頓時又

來了興致。
  「只不過雲某手裏田地不多,給了這家,給不了那家。」雲蒼峰略略提高聲音,「再者,有些朋友不喜田地,看中了雲某的鋪子;還有些朋友對

雲某手上的貨物有意。大家各有各的念想,我雲氏家業有限,難以一一滿足。大家都是生意人,做生意講個公平,所以要訂個章程出來。」
  這下廳中再沒有人鼓噪,都仔細聽著雲蒼峰的話語。
  「明日辰時,就在此地,雲某公開出讓名下的產業、田地、珍寶珠玉,以及諸般貨物,規矩簡單,價高者得。事後與所欠各位的款項一並計算,

當場訂立契約。」
  「雲三爺是打算讓我們公開競價?」
  「公開競價未免有傷和氣。」雲蒼峰微微一笑,「暗標。」
  「如果價格相同呢?」
  「先投者得。」
  廳中一片交頭接耳。聽到競價,有些人立刻便想著私下聯絡,等到明日好聯手壓價,沒想到雲蒼峰竟然提出暗標。暗標是雲家亮出起拍價,各家

寫下競標價格,封好交到雲家手中,由雲家在後堂啟封,不公開價格,不公開中標人,只與出價者最高者聯絡,簽訂契約。他們原想著人多勢眾,好

壓雲家低頭,這時人多反而成了負累。人心難齊不說,大夥都是生意場上老滑頭,利字當頭,根本不可能同進同退。
  過了一會兒,有人道:「競價的就是咱們這些人吧?」
  眾人這會兒開始擔心雲蒼峰再引入其他買家,導致競爭更加激烈。到時自己雖然拿到錢銖也不算吃虧,但平白看著別人把雲家的產業拿走,誰能

甘心?這麼好的機會,沒能撈著便宜就是吃虧了。
  「當然是在座的諸位,絕無外人。」雲蒼峰道:「一共是四十六家,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眾人鬆了口氣,沒有攪局的就好。萬一真有大買家出來,大家就只能喝點湯了。
  又有人道:「雲三爺能拿出多少東西?」
  雲蒼峰笑道:「這要看各位能賞多少面子了。以平日的市價計,十萬金銖總是有的。」
  眾人又是一番交頭接耳,事到如此,章程已經說清楚了。就看明日雲家肯割下多少肉來。具體的標的,雲家現在肯定不會公布。既然弄清原委,

眾人便紛紛作鳥獸散,各自回家商量明天的對策。還有些三五成群,邊走邊談,已經開始串連。
  雲丹琉冷著臉看著那些面目可憎的債主,一邊道:「這就是你的計策?」
  程宗揚笑道:「怎麼樣?還不錯吧?」
  暗標競價對雲家來說最為輕鬆,只用打開標的,揀高價成交即可。但對競標者來說,每回報價只有一次機會,其中的尺度就要費盡思量了。採用

暗標的方式效果肯定不會公開競標激烈,但最大程度的避免了被人聯合起來故意壓價,這也是程宗揚能夠想出的,同時能被對方接受的最好辦法。不

然雲家盡可以採取公開拍賣,邀請所有商人豪強前來競標。那樣的話,這些債主肯定頭一個不答應。這一切的前提是雲家有足夠的金銖能夠償還債務

,使得那些別有用心的債主們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如果雲家拿不出錢來,他們肯定咬死讓雲家用金銖償還。
  雲丹琉還在追問,「為什麼不引入其他買家?」
  「我跟別人又沒仇。」
  雲丹琉哼了一聲,「萬一有人聯手壓價呢?」
  「這麼多人,又都是暗標,想全部買通也沒那麼容易。」
  「萬一呢?」
  「放心,還有後手。保證雲家不會吃虧。」說著程宗揚微微抬了抬下巴。
  在他示意的方向,兩個人正在寒暄。
  「程兄也來了?」
  打扮得像個富家翁似的程鄭笑著拱手,「以前做生意時打過交道,這回雲三爺既然張口,我也借了點小錢,沒想到會趕上了。」
  「程兄明天千萬要抬抬手,給兄弟留口飯吃。」
  「老哥說笑了,還望老哥明天手下留情。」
  接著又有人上來攀談,然後幾人一邊談笑,一邊出了大廳。
  雲丹琉終於品出味來,明日的拍賣不僅是暗標,而且有暗底。程鄭的出價保證了雲家的標的不會被人故意壓價拍走。
  「不止如此。」程宗揚抖了抖那頁紙,「哪種貨物賣給誰,這裏面可是大有講究。明日你就看熱鬧吧。」
  「什麼講究?」
  「比如這幾家豪門,還有這些有豪門背景的,明天一塊田地都撈不著。倒是珍寶貨物可以期待。」
  「為什麼?」
  「因為那些田地被他們吞下,就不好再吐出來了。」
  雲丹琉白了他一眼,「一肚子花花腸子。」說著轉身就走。
  「別走啊。」程宗揚見左右無人,一把扯住她,小聲道:「今晚去哪兒?」
  雲丹琉頓時紅了臉,在他腳上重重一踩,「去死!」
  程宗揚一邊痛得吸著涼氣,一邊道:「雲老哥回來了,我再偷偷摸摸進來太危險了。你總不想被人捉奸在床吧?」
  雲丹琉咬牙道:「再說我砍死你!」
  「那就去我那兒。你要敢失約,我半夜爬你床上去。」
  雲丹琉忍無可忍,一記彈腿朝程宗揚胸口踢去。
  程宗揚飄身閃開,卻不料腳背一痛,被雲丹琉的長刀連鞘砍中。
  程宗揚慘叫聲中,身體失去平衡,一頭紮在金銖壘成的金牆上。十餘萬枚金銖轟然倒下,將他整個埋在裏面。
  雲丹琉「格格」笑道:「活該!」

:smile_o13: support!

Thanks

上一頁下一頁
發新話題
前往最後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