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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 醫道官途 作者:石章魚 0001章-10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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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011章 萬里官途始於足下
  劉海濤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看到徐立華離去,快步來到張揚的身邊:“張揚,我們可以走了嗎?”
  左曉晴本想和張揚說兩句話,可是聽到劉海濤這樣說,只能向張揚點了點頭和洪玲一起向宿舍走去。沒走出兩步,張揚在身後喊道:“左曉晴,你吃過飯沒有?一起去吃飯吧!”
  左曉晴停下腳步,正想拒絕,卻見洪玲笑容詭秘的看著她,馬上猜到這妮子心裡想到什麼地方去了,俏臉微微有些發紅,還沒有來得及回答,洪玲已經搶先答道:“沒吃,正準備回去下麵條呢。”從前面桑塔納的牌號洪玲已經看出,這小車司機一定很有來頭,她精明的腦瓜和好奇心同時起到了作用,這次說不定可以見見張揚背後的那位大人物呢。
  洪玲既然這樣說了,左曉晴自然也不好再拒絕。
  劉海濤略微遲疑了一下,還是馬上去拉開了車門,李長宇請張揚去吃飯,自己可沒權利說三道四。
  汽車向薇園駛去,卡帶機中飄起了齊秦空靈純淨的聲音:“給我一個空間,沒有人走過……”
  張揚坐在副駕上慢慢閉上了雙眼,享受黑暗的同時感悟著這寧靜的聲音,他想起了過去,想起了自己,想起了那個……原來的他……
  雖然洪玲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當她得知是來到春陽縣縣委第一書記李長宇家做客時,仍然大吃一驚,雖然來自地級市江城,縣委書記在洪玲的眼中仍然代表著權力和地位,所以她的談吐頓時變得拘束了許多。反倒是左曉晴仍然是過去那般從容不迫,平淡自若。
  蘇老太最喜歡熱鬧,看到張揚帶著兩個同學一起過來表現的更是熱情好客,招呼他們三個坐下,李長宇也從二樓書房下來,李書記並沒有因為張揚擅自做主邀請兩位同學一起過來而表現出任何的不悅,在左曉晴和洪玲的眼中這位李書記還是十分的和藹可親。
  李長宇從第一眼見到左曉晴就已經認出她就是那晚在春水河邊與張揚一起出現的女孩,不過左曉晴當時一直都在車外陪著葛春麗,並不知道道貌岸然的李書記也在現場。
  李長宇考慮的總是比常人更多一些,他甚至以為張揚今晚是故意把左曉晴帶來的,調查過左曉晴的背景資料後,李長宇甚至認為,張揚之所以敢於和自己討價還價可能都是因為左曉晴的緣故,因為左曉晴深厚的背景,李長宇從心底對這個女孩還是有些忌憚的,所以吃飯時儘量表現出一個寬厚長者的樣子,政治上的事情,他是不會主動涉及的,當然也沒有涉及的必要,雖然張揚已經表現出強烈的權利欲和上進心,可是在李長宇看來,那只是一個年輕人固有的熱情在作祟,很快他就會在現實的壁壘下碰得頭破血流。
  晚飯之後,趁著蘇老太和兩個女孩兒一起聊天的時候,李長宇帶著張揚來到了樓頂的天臺,他點燃一支香煙,然後又將煙盒遞向張揚。
  張揚對吸煙表現出一定的興趣,可是學著李長宇的樣子點燃一支煙剛剛抽了一口就劇烈咳嗽了起來,咳得他連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誰讓咱大隋朝的時候不興這個。
  李長宇淡淡笑了笑:“吸煙有害健康,年輕人既然沒有抽過,就不要碰這東西了。”平淡的語氣外似乎還包含著另外的一層意思。
  張揚長舒了一口氣:“嗆死我了!”他實在想像不出抽煙有什麼好處,如果硬要想一個,那啥……貌似夾上一支香煙,裝逼比較到位,難怪大小領導都喜歡玩弄那麼根東西。
  李長宇吐出一團煙霧:“黑山子鄉有個計生辦主任的空缺,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張揚通過這兩天的突擊學習對現代官場多少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他反問道:“計生辦主任是什麼級別?”
  “正式編制的話應該是科員級,不過你連衛校都沒有畢業,現在我只能幫你安排一個代理主任幹幹,過陣子,我會想辦法讓你轉成正式編制。”通過上次的深談,李長宇對張揚也有了一些瞭解,知道過多的彎彎繞繞並沒有任何的必要,凡事還是開門見山直奔主題的好。
  張揚想了想,他對鄉鎮幹部的瞭解也就限於鄉長鎮長之類的,春陽縣黑山子鄉的鄉黨委書記也不過是個科級,鄉計生辦主任應該比書記差那麼一截,在過去恐怕連個品階都夠不上,這李長宇是不是在敷衍自己?張揚有些鬱悶,原本他還指望李長宇給他個科長啥的幹幹,張揚正要發洩內心的不滿。
  李長宇何等老辣,從張揚的表情已經看出這小子一定是不滿意,搶先解釋道:“官場有官場的規矩,除非你有強硬的靠山,否則你的仕途會走的很艱難。”他停頓了一下:“張揚,我說過會盡力的幫助你,我說到就會做到,可是我現在只是一個處級幹部,我所能做的必須是我能力範圍之內的事情,身為一方父母官,我必須做到公平公正,不可以讓別人戳我的脊樑骨,開始的時候如果把你擺在一個高位,只會讓你處於風頭浪尖,成為千夫所指,對你以後的發展沒有任何的好處。最早的時候,我起步還不如你,所以這其中的酸甜苦辣,必須要讓你知道,對一個想走入仕途的年輕人而言,經驗和政績同樣重要,你想在這條道路上走下去,首先就要瞭解其中的規則,你想迅速升遷成為人上之人,就必須擁有耀眼的政績,假如連這兩點最基本的素質你都不具備,我奉勸你還是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李長宇用力抽了一口煙,目光投向深遠的夜空,這番話他是真誠的,是對張揚的教誨,也是自己多年政治經驗的總結。
  張揚從李長宇的話中早已聽出了激將的味道,可是細細一品,李長宇所說的這番話又不是毫無道理,雖然剛剛才來到這個時代,他也已經明白何謂基層鍛煉,任何一個幹部,沒有通過基層的磨練,等於沒有經過革命的洗禮,除非他一輩子甘於平淡,否則他日後的道路很難順暢的走下去。
  “鄉計生辦主任?”張揚暗暗重複著這個官職,科員級也叫幹部?不過既然掛上了鄉這個字型大小,應該比村長大一些吧?張揚默默計算著鄉計生辦主任和縣委書記之間的距離,鄉長是科級、副縣長是副處、縣委書記是正處,自己距離李長宇好像也並不算遠啊,假如李長宇真的願意全力相助的話,也許很短的一段時間內就能夠走完這段距離。
  李長宇悄悄觀察著張揚表情的細微變化,假如張揚拒絕了他的提議,他還真沒有其他的辦法,或許只能重新考慮為他做出安排,李長宇低聲說:“距離你衛校畢業還有五個月,江城衛校方面我會為你解決,畢業證你會順利拿到手的。”李長宇不失時機的向張揚拋出一個誘人的蛋糕,他之所以敢打這樣的保票,是因為江城衛校的校長兼黨委書記黃成敏是他在省黨校的同學,就算張揚不去參加學校的畢業考試,他也一樣能夠幫他拿到畢業證。
  張揚對這張所謂的大專畢業證並不感冒,不過他對繼續實習早已失去了興趣,李長宇等於幫助他解決了一個難題。
  “那個實習鑒定……”
  “小問題!”李長宇說這話的時候不禁露出一絲微笑,到底是小孩子,畢業證都給你打包票了,還在意什麼實習鑒定?
  “我什麼時候能上任啊?”看得出張揚對未來的官場生涯還是充滿期待的。
  “明天你就去縣人事科報到,縣人事科長楊玉琴同志會做出安排的。”
  張大神醫雖然在醫學界高手寂寞,可是面對官場這個全新的領域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新嫩,他現在所擁有的只是對過去古代官場的些許印象和這幾天突擊的一星半點的知識,正因為如此他對這即將展開的未來充滿了嚮往,滿懷著激情,我張一針做事要麼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作為回報,張揚當晚就兌現了自己的諾言,為蘇老太根除了偏頭痛之後,又在書房內悄悄為李長宇用銀針疏通了部分的經脈,雖然是部分可對李書記卻是至關重要,一針下去,李書記看毛片的時候已經可以恢復些許的硬度,張揚臨走之前的話讓李書記對未來也充滿了期待……只要堅持治療,你不但可以延年益壽,而且可以金槍不倒。
  李書記忽然發現其實張揚這小子也有幾分可愛之處,只要因勢利導,未嘗不能把這件事演化為一件好事。
  理想可以在短時間內改變一個人,左曉晴和洪玲全都覺察到了發生在張揚身上的變化,張揚從薇園出來的時候就顯得喜氣洋洋,得意非凡。人逢喜事精神爽,張揚雖然知道官場中人應該喜怒不行於色,可咱還沒正式走入官場呢,何必要故意裝的高深莫測。
  宿舍前分手的時候,張揚開口道:“明天開始我就不去醫院實習了,以後也不去了!”
  左曉晴和洪玲都是微微一怔,知道張揚和縣委書記的關係之後,她們當然不會想到是醫院要把張揚驅逐出境,洪玲好奇的問:“可是你還沒有拿到實習鑒定啊!”
  張揚掩飾不住唇角的那絲得意:“小問題!”
  “那你打算幹什麼?”洪玲凡事都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精神。
  “嘿嘿,暫時保密!”
  左曉晴打了個哈欠:“困了!”
  悲傷適合獨自體味,可歡樂往往是需要別人分享的,張大神醫看到左曉晴漫不經心的樣子,心中多少有些鬱悶,原本差點脫口而出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就像做愛即將達到高潮卻突然被人從床上拖起來一樣,張揚有些不爽,咧咧嘴:“再見……”
  轉身走了兩步,忽然發現除了左曉晴自己還真沒有什麼朋友,這麼高興的事兒讓他找誰去分享?只能又停下腳步:“左曉晴!”
  左曉晴仍然站在那裡,並沒有移動腳步,黑色的美眸蕩漾著平日並不多見的狡黠:“什麼事?”
  “那個啥,把你呼機號給我!”張揚大咧咧的說。
  左曉晴輕輕咬了咬下唇,這廝真是可惡啊,平日裡單獨相處的時候他也想不起找自己要呼機號,今天洪玲在場他不知哪根筋不對突然想起了這件事,要知道自己的呼機號除了少數幾個同學知道,還從未主動給過男生,難道他是故意這樣做,非要讓洪玲知道自己對他與眾不同?出於女孩家的矜持左曉晴本想當場拒絕他,可是想起張揚剛才的話,心中又產生一絲莫名的慌張,假如拒絕了他,也許明天再也見不到他了。
  左曉晴小聲將呼機號碼說了出來,然後轉身走向樓梯,根本不去看洪玲錯愕驚奇的表情。
  從左曉晴把傳呼號交給張揚的那一刻起,她就開始期待張揚會打來,可是張揚的行事實在可以用出人意料來形容,從那晚起張揚又神秘失蹤了,直到周日左曉晴從江城返回春陽縣的途中才收到了張揚的資訊:“今晚六點半,知味居吃飯,必須來!”
  這資訊根本沒有任何的商量餘地,左曉晴心中這個氣啊,你說去我就去啊?我是你什麼人?恨不能當場把傳呼給摔了。
  “小晴,什麼事啊?”說話的是她的表哥田斌,上次的事情終究還是傳到了田慶龍的耳朵裡,雖然沒有造成任何的後果,田慶龍還是大發雷霆,一個電話直接敲打到春陽縣公安局長邵衛江的頭上,邵衛江也是接到電話後才知道當事人中還有田慶龍的外甥女,心中這個怒啊,向田慶龍說盡了好話,保證處理有關人員這才算作罷。田慶龍是極其疼愛這個外甥女的,這周左曉晴回去以後,他設宴為左曉晴壓驚,又讓兒子田斌親自開車把左曉晴送回春陽。

田斌雖然只有二十五歲,卻已經是開發區鐵刹山派出所所長,他的性情和他老子也有七分相似,為人極其強勢,在開發區就算是分局局長也要給他幾分面子,有傳言年內他就會升任開發區分局副局長。他此次前來的任務不但是護送左曉晴回來,而且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那就是拜會春陽縣公安局長邵衛江,田斌嘴裡雖然不說什麼,可是心裡卻有些覺得老爺子這次有些小題大做,幾個蟊賊而已,值得他費這麼大肝火?田斌在外面雖然呼風喚雨,可是在他父親田慶龍面前卻是老老實實,直到現在,田慶龍但凡看不過眼的時候,還是對他拳腳相加,不打不成器,江城市公安局長如是想。
  聽到表哥問自己,左曉晴潔白的俏臉瞬間變得有些緋紅,老田家都是員警出身,偵查是他們的強項,田斌從她突然變得忸怩的表情已經察覺到其中的微妙之處,看似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談朋友了?”
  “哥!你胡說什麼?”
  田斌笑了起來,老左家男孩不少,可女孩就左曉晴一個,他們田家也是一樣。所以左曉晴不但是老左家的掌上明珠,也是他們老田家的寶貝公主,在他眼裡,父親對她的呵護甚至要比自己還要多一些,田斌雖然比左曉晴只大三歲,可是他的社會閱歷要比這個剛剛邁出校園的小表妹多上許多,他知道左曉晴的未來早已被小姨媽設計好了,這位小表妹註定要嫁入大富大貴之家,成為名門少奶的。以田斌對左曉晴的瞭解,她性情內向溫和,從來都是個聽話的小女孩,在個人的感情問題上應該不會脫離父母既定的軌道。田斌從反光鏡裡還是敏銳捕捉到了左曉晴的薄怒輕嗔,作為一個情場上的老將,田斌敢斷定,這小表妹肯定是情竇初開了。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前方已經是春陽縣城收費站,田斌冷冷看了看卡口的收費員,那收費員頓時感受到來自田斌的強大殺氣,伸出的小手尷尬的僵在半空之中,然後乖巧的打開了路障。
  左曉晴忍不住格格笑了起來:“哥,你能不能不要擺出這幅兇神惡煞的面孔?”
  “職業病,習慣了!”田斌笑了笑,話題忽然一轉:“許嘉勇今年暑假就要回來了!”
  左曉晴臉上的笑容悄然收斂,田斌口中的許嘉勇是他的高中同學,也是她父母看好的未來女婿,還有一個重要的身份,他是江城市現任市委書記許常德的兒子,許嘉勇眼前在英國劍橋學習經濟,在江城市諸多太子爺中是最為出類拔萃的一個,以許嘉勇的家世和學問,早已成為江城無數少女眼中的夢中情人,可是許嘉勇自從偶然見到左曉晴之後,便無可抑制的喜歡上了她,說起來他們之間的相識還是因為田斌的作用,所有長輩都對許嘉勇和左曉晴的發展持默許的態度,只可惜左曉晴卻始終表現出懵懵懂懂的小女孩模樣,無論公開或者私下從未對許嘉勇有任何特別之處。
  田斌在心底是極想促成這樁婚姻的,假如真的能夠成功,那麼他們幾大家族之間將通過婚姻的紐帶聯繫的更為緊密。
  左曉晴雖然從未對此表示過任何的意見,可是她心中是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的,甚至她以為前年暑假和許嘉勇的邂逅絕非偶然,而是田斌在長輩的授意下所安排,左曉晴無法否認許嘉勇從任何方面來說都是一個出類拔萃的青年才俊,可是面對他的時候卻始終有一種說不出的距離感。
  傳呼‘嗶!’地一聲打斷了左曉晴的沉思,她低頭看了看,上面顯示著:“倒計時開始,30分鐘……”左曉晴的眼前頓時浮現出張揚那張帶著幾許張狂幾許無賴的笑臉,心中感覺到一種淡淡的溫暖,剛才的那點兒不快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
  田斌左手握住方向盤,右手將自己的大哥大遞了過來:“給人家回個電話!”
  左曉晴搖了搖頭:“不用!”
  田斌給她電話的用意是為了試探,假如左曉晴有心不讓他知道一些事,肯定不會當面回這個電話,這一試,田斌的心裡已經有了幾分回數。
  不到一分鐘,傳呼又響了一次,左曉晴看著傳呼機上跳動的數字,俏臉變得越發紅潤了,這嬌豔的羞澀讓她煥發出驚人的美感,或許是害怕田斌看到自己的樣子,她的目光投向窗外,右手悄悄把傳呼撥到震動,穩定了一下情緒:“哥,去青年路明珠橋停一下,我和同學約好了聚會。”
  這樣的謊話逃不過田斌銳利的雙目,他點了點頭,還是駕駛著他的灰色藍鳥按照左曉晴所說的路線駛去。
  左曉晴不敢直接前往知味居赴約,在青年路明珠橋下車後,裝模作樣的向前走了一段距離,看到田斌的車並沒有跟上來,這才從安濟橋越過春水河,來到位於河對岸的延慶路。
  田斌走在人群中,遙望著遠處亭亭玉立的左曉晴,心中感到一陣好笑,這小丫頭居然跟自己這個平海省警官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搞反跟蹤,真是不自量力,然而左曉晴今天失常的表現又讓他感到有些憂慮,在他的潛意識中已經將這個表妹作為了政治上的一個重要的籌碼,他不想出錯。
  張揚掏出剛剛購買的傳呼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六點四十了,左曉晴仍然沒有出現,明天就要告別春陽縣了,想想身邊的親人和朋友,真正讓他感覺到有告別必要的只有左曉晴,這不僅僅因為左曉晴長得漂亮讓張揚心生好感,而是因為在張揚的意識深處,左曉晴似乎距離他更近一些。
  張揚正準備放棄希望,起身離去的時候,看到左曉晴的倩影出現在遠處的街巷,她身穿黑色皮大衣,腰身用寬寬的同色腰帶束住,更顯得腰身纖細,黑色長靴,鞋跟纖細,更襯托出美腿修長,清純姣美的俏臉藏在褐色貂皮毛領中,宛如寒風中綻放的百合花,讓人不禁生出呵護之感。
  早在張揚看到左曉晴之前,左曉晴已經看到站在知味居門口的張揚,這廝穿著上次買來的杉杉西服,黑色襯衣,難得的打上了一條領帶,不過領帶是白色,搭配在一起多少顯得有些不著調,頭髮也剛剛理過,應該是噴了不少的摩絲,一根根站在頭頂,雖然精神抖擻卻給人以箭豬之嫌。
  左曉晴忍不住想笑,事實上跟張揚在一起的時候不想笑的時候很少。
  “左曉晴!”張揚用力揮舞著他的手臂,生怕別人看不到他似的。
  周圍的路人先是向張揚看了一眼,然後齊刷刷轉向左曉晴,左曉晴的俏臉不由得一紅,這傢伙從來都是那麼張揚,難道他從不知道低調為何物?俏臉又垂下了一些,然後踩著充滿韻律的腳步走向張揚。
  張揚掏出他的傳呼機摁了一下:“大小姐,你晚了二十分鐘!”這個動作多少有顯擺之嫌,九十年代初,無數剛剛配上傳呼機的人,又是沒事總喜歡掏出來亮一亮,好像生恐人家不知道他有錢似的。
  左曉晴沒有說話,看都不看張揚就走入飯店。
  張揚多少有些尷尬,嘿嘿笑了一聲,跟在左曉晴的後面也走了進去,他預訂過一個靠窗的桌子,搶在左曉晴坐下前,接過她脫下的皮大衣,為她向後挪了挪椅子,左曉晴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張揚在她的面前還是第一次表現出這樣的禮貌。
  張揚笑著在她對面坐下,左曉晴裡面穿著一件粉紅色的羊絨衫,更顯得青春可人,羊絨衫貼身勾勒出她胸前雙峰的誘人曲線,少女的曲線雖然稍欠豐腴,可是其雙峰的筆挺和彈性卻更為吸引眼球。
  左曉晴馬上發現張揚的目光定格在何處,俏臉熱的更加厲害,身體下意識的向後縮了縮,靠在椅背上:“你找我來幹什麼?”
  張揚的眼睛依依不捨的在左曉晴的胸膛上又盯了一眼,這才樂呵呵望著她清澈的雙目道:“大家相識一場,總要道個別!”
  “道別?你要去哪裡?”
  張揚打了個響指,從服務員手中接過功能表,禮貌的遞到左曉晴面前慷慨道:“想吃什麼儘管點,今天我請客!”
  左曉晴清醒的看著眼前這位:“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不花錢的飯哪有那麼好吃的,還是先說說,你為什麼要請我?”她過去請張揚是為了利用他當擋箭牌,今天張揚請她,該不會是對她抱有什麼目的吧,左曉晴擁有著極強的戒備心。
  張揚歎了口氣:“沒勁了,真是沒勁,挺純潔的事兒讓你一說都變得那麼現實,你一二十來歲的小丫頭,別沒事就把人家想得多險惡,我沒你那麼市儈,非要求人辦事才捨得請別人吃飯啊!”
  左曉晴被他氣得差點吐血,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說她市儈呢,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後美眸露出凶光,死死盯住張揚道:“你才市儈呢!”
  張揚歎了口氣,臉上做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我很孤獨,一個人開心的時候,如果沒有人分享,那該是一種怎樣的悲哀?”
  旁邊等著點菜的服務員嗤!地一聲笑了起來:“大哥,您真能整詞兒!”
  左曉晴強忍住笑,感情張揚請自己來是為了分享他的快樂,可轉念一想,不對啊,我跟他什麼關係?怎麼能輪到我來分享呢?
  正在她醞釀反駁的時候,張揚已經點好了菜,然後打開了一瓶竹葉青,自己倒了滿滿一茶杯,然後給左曉晴倒了一杯橙汁:“千萬別多想,我對你沒啥想法,就是覺著咱們挺投脾氣的,整個縣醫院,讓我看得起的只有你一個。”
  左曉晴看著張揚,這廝的自我感覺怎麼就這麼好呢?應該說縣醫院裡看得起他的只有自己一個才對。她並沒有急於舉杯,臉上保持著淡淡的笑容:“你還沒有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事把你高興成這個樣子?”
  張揚一口氣把那杯二鍋頭喝幹,然後夾了一顆花生米放在嘴裡嚼著,不無得意道:“我要當官了!”
  左曉晴愣了愣,然後終忍不住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班幹部還是學生會……”
  張揚搖了搖頭,慢慢將酒杯斟滿,表情鄭重聲音低沉道:“明天起我就是黑山子鄉計生辦的代主任!”
  左曉晴剛剛喝下去的一口橙汁‘噗’地噴了出來,其結果必然是噴了張揚一頭一臉,張揚狼狽不堪的看著左曉晴,左曉晴卻躬下身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這廝真是讓人無話可說,一句話差點沒把左曉晴給嗆死。
  張揚拿起餐巾紙慢慢擦去臉上的果汁,舌頭舔了舔唇邊酸酸甜甜,想起這果汁是來自左曉晴花瓣般的柔唇,心中不覺一熱,只可惜是間接品嘗,要是能直接品味她那張柔潤的小嘴,倒也不失為一件妙事。
  左曉晴卻不知道他腦子裡這些齷齪淫蕩的念頭,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可是看到張揚狼狽的樣子,又禁不住笑了兩聲,咬了咬櫻唇:“對不起啊……”畢竟剛才自己的舉動和淑女形象不符。
  張揚頗為大度的搖了搖頭:“沒關係,你嘴裡的東西不髒。”
  這句話充滿了挑逗的意味,更過分的是,張揚又伸出舌頭舔了舔唇角遺留的那滴果汁,左曉晴羞得霞飛雙頰,這傢伙真是厚顏無恥。
  左曉晴收斂笑容,端起一副學姐的架勢:“嗯,嚴肅點,別開玩笑,你請我來到底因為什麼事?”
  張揚很認真的說:“真的!你以為我說謊?”他從隨身的皮包中取出自己的委任書。
  左曉晴看到委任書上那個春陽縣縣委縣政府的大紅印章,這才相信張揚所說的一切竟然是真的,一切發生的實在太過突然,在任何正常人的眼中都會感覺到匪夷所思,然而一切卻又是真真切切的現實,一個還沒畢業的衛校實習生居然被任命為春陽縣黑山子鄉的計生委主任,左曉晴很快就想到了李長宇身上,想不到這縣城裡的官員更是敢想敢幹啊,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難怪張揚在醫院實習表現出那樣敷衍了事的態度,人家有後臺,不怕沒有事做。雖然想透了其中的關節,可左曉晴仍然感覺到這一切實在太讓人意外。

張揚得意洋洋的收回這張委任書:“明天一早我就會去黑山子鄉赴任,以後咱們見面的機會恐怕不多了。”
  左曉晴看了他一眼,這廝此時的表情全都是顯擺,哪裡找得到一絲一毫的留戀,她端起果汁,恬淡一笑:“恭喜高升!”
  張揚笑眯眯道:“沒啥恭喜的,就是個計生辦主任!”還是顯擺。
  看著他自鳴得意的樣子,左曉晴忍不住要當頭棒喝:“代理主任!”
  張揚微笑道:“代理主任也是主任!我打算儘快把黨入了,過陣子先弄個副科幹幹,爭取三年能當個縣長啥的……”
  左曉晴聽著張揚的驚人之語真是欲哭無淚,天哪!這廝究竟是什麼人啊?他以為當官就跟過家家似的嗎?姑且不論他這個計生辦代主任是怎麼得來的,就算是中央有強硬靠山,有些過場還是必須要走的,可左曉晴很快又意識到不能把他的話當真,這傢伙字字句句透著虛偽,信他才怪。左曉晴輕撚著手中的茶杯:“那以後再見面時要叫你張主任了?”
  “不敢,不敢,還是叫我張揚吧,咱倆誰跟誰啊!”
  左曉晴柳眉倒豎,別人不知道還真以為自己跟他怎麼著呢,看來她有必要說明一下:“咱們只是……”
  “普通朋友,呵呵,不過我已經把你當成了我的好朋友,有些話在別人面前說不出來,在你面前很自然的就說出來了,曉晴,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給我打傳呼!”張揚不知不覺中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官味兒,這可是他花了不少的功夫才揣摩到的那麼點兒竅門。
  左曉晴心中這個氣啊,你還沒當官呢就開始得瑟起來了,還真當你是主任啊,我見過的大官多了去了,沒見你這麼張揚的,現在想想張揚這個名字還真符合這廝的性格。左曉晴是徹底動了打擊他的心思,故意歎了口氣道:“張揚,你既然把我當成朋友,有些話我還是要說出來的。”
  張揚連連點頭:“做領導的最重要的就是要廣聽群眾意見,你說!”
  左曉晴有些懵了,這小子是故意裝的還是當真飄飄然得意忘形?在自己面前已經以領導自居了。她端起飲料喝了一口:“我雖然不是領導,可我也知道做領導的最基本的素質就是低調。”
  “我很低調,你看,我擔任黑山子鄉計生辦代理主任的事情跟別人都沒說,我很注意影響的。”張揚一臉的認真,可心裡卻存著逗弄的心思,美女的薄怒輕嗔都是一種難得的享受,他已經悄然對左曉晴產生了狼子野心。
  左曉晴揚起白皙修長的小手,膚色如玉,細膩柔潤,精心修剪的指甲宛如一片片粉紅色的花瓣兒,在燈光下泛著柔美的光芒:“科員、副科、科長、副處、正處……”說到這裡左曉晴認為沒有說下去的必要,副廳對張揚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她毫不留情的點醒張揚道:“就算你是政府正式編制人員,一切順利的話,一年後可以轉為正式科員,三年後升任副科,然後一直順利的升遷下去,升到正處也需要十三年,你好像二十歲對吧?三十三歲的正處已經是很難得了,居然還夢想著三年後當上縣長!你醒醒吧!”
  張揚還是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事在人為,只要我有了政績,萬事皆有可能!”
  左曉晴差點沒有暈倒,見過自我感覺良好的,可是自我感覺良好到這種程度的,張揚還是獨一個。
  “你知道計生辦是幹什麼的嗎?”
  張揚喝了一大口酒:“不就是計劃生育嗎?誰敢超生我就對付誰!”他的聲音有些大了,頓時招來無數的目光,其中有錯愕,有憤怒,有驚恐,其中還真有那麼一對帶著三個孩子的夫婦,聽到張揚這句話,嚇得慌忙去櫃檯結帳後逃了。
  左曉晴臉兒紅紅的斥道:“你有毛病啊,幹嘛這麼大聲音,生怕人家都不知道你是計生辦主任似的。”
  “黑山子鄉計生辦代理主任!”張揚笑眯眯的糾正道,然後他壓低聲音,說了一句讓左曉晴羞怒不已的話:“別的我不敢保證,以後想生個孩子那啥的,全都包在我的身上!”
  左曉晴抬起腳狠狠踏在張揚的腳面上,張揚這是罪有應得,小妮子下腳夠重,臉上卻蕩漾著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疼嗎?”
  張揚面不改色道:“不疼,踩在我身上,疼在你心上……”
  左曉晴因為他的這句話忍不住把腳兒又碾了碾,張揚身體向前一傾,一雙長腿居然把左曉晴纖美的小腿擠壓在中間,突然來自張揚身體的壓迫讓左曉晴臉紅心跳,她想要逃開,卻被張揚牢牢夾住,兩人的目光觸在一起,張揚的眼神變得越發灼熱,左曉晴卻惶恐的逃開,她咬了咬下唇,揚起手中的筷子輕輕在張揚的腦門上敲了一記:“再過分我可要真生氣了!”
  張揚這才見好就收,心滿意足的端起了那杯酒:“這杯酒權當為我壯行吧!”


卷一 第012章 哥不想用暴力
  黑山子鄉位於春陽縣的東北角,是北原省和平海省的交界地帶,背靠的這座大山叫清臺山,海拔一千八百米左右,山上原本有一條省道聯通兩省,黑山子鄉位於省道的中途,地理位置也算得上便利,可自從清臺山隧道修通之後,這條省道就逐漸冷清了下來,加上山路險峻,已經很少有司機選擇從這裡通過,黑山子鄉的經濟因此也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人均收入從八十年代的富裕鄉鎮下滑到整個春陽縣的倒數第一。
  張揚是早晨九點半的車票,坐上這破破爛爛的長途車,還沒等出春陽縣城就出了故障,在汽修廠中修理了近一個小時,重新出發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從春陽到黑山子鄉大概有五十多公里的距離,路途雖然不遠,可其中大部分都是山路,加上這山路年久失修,到處都是坑坑窪窪,司機也是個極小心的主兒,平地時速不會超過五十公里,進了盤山公路後更是龜速,十二點半的時候在山區路邊店停下,讓旅客隨便填飽了肚子。
  張揚拿出傳呼看幾點的時候,發現了第二件鬱悶的事情,傳呼到了這裡竟然沒有信號,要知道這新鮮玩意兒可花去了他兩千九百八,難不成到了黑山子鄉傳呼只能當表用?張揚用力晃了晃,發現還是那鳥樣子,不禁有些惱火。
  耳邊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我說兄弟,你拿得是BP機吧?”
  張揚抬起頭,發現身邊站著一個牛高馬大的中年人正充滿羡慕的看著自己,張揚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
  中年人好心提醒張揚:“打著這兒起,山裡就沒信號了,你這BP機只能當表用。”
  感情真的是這樣啊,張揚暗叫倒楣,收起BP機,中年人又涎著臉湊了上來:“坐車不?”
  張揚指了指門外的大客車:“有車!”
  中年人搖了搖頭:“那車壞了,司機正在修理呢,看樣子一時半會是修不好了,大兄弟,你想在天黑前趕到黑山子還是趕緊走,晚上不安全呢。”他指了指遠處的一輛幸福250:“五塊!拉你到鄉政府門口!”
  張揚笑著站起身來:“成,等我改了主意再找你!”
  “等你改主意就晚了!”
  張揚初始時還並沒有把中年人的話當真,可原地等了半個小時,那公車司機揚起弄得滿是油污的大手:“各位真是抱歉,這車今兒是修不好了,票錢給你們退一半!”
  不少乘客憤怒的嚷嚷了起來,可是那司機根本不去理會,售票員在飯店門口的桌子旁坐下,樂意等得就繼續等,不樂意等得就給退一半票錢,要知道從春陽縣城到黑山子鄉總共不過三塊錢的票價,司機答應退一半就是一塊五。
  滿車的乘客叨嘮了一陣子很快就接受了現實,退票拿了差價之後,紛紛坐上了前來拉客的摩托車,飯店門前已經聚集了十多輛摩托,張揚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門道,八成這公共汽車在這兒經常出毛病,那些摩托車司機以拉客為生,掙到錢少不了汽車司機的好處,他們之間肯定是串通一氣,狼狽為奸,以這種方式合夥坑騙乘客,獲取非法利益。
  剛才招呼張揚的那中年人走了過來,身後已經跟著兩個男人,他們應該都是黑山子本地人:“師傅,五塊倆人走不?”
  張揚看了看天色,假如再不走恐怕真要耽擱到天黑了,他大聲說:“我給你十塊,現在就走!”想想自己這不是犯賤嗎,剛才五塊不走非要給人十塊。
  中年人聽到這價錢當然舍了那兩名乘客向他走了過來,那倆人不樂意了,瞪著張揚:“我說小夥子,你充什麼大瓣蒜,我們都談好了!”
  張揚淡然一笑,麻痹的這幫刁民恐怕不知道老子是未來的計生辦主任,從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我樂意,五十走不?”
  話音剛落,呼啦一下就圍上來六名摩托車司機,最早找上張揚的那司機急了:“這趟活是我先拉的,誰他媽跟我搶我跟誰急啊。”
  “就你那破車,人家都不樂意搭理你!”
  “麻痹你說誰呢?”
  幾名司機居然互相掐了起來。
  張揚留意到連那名汽車司機也向自己看了過來,有錢就是好啊,看著那幫摩托車司機爭得臉紅脖子粗,張揚心中暗爽,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低調的主兒,雙眼翻了翻,掏出BP機看了看:“可惜,我還要等人,暫時不能走!你們拉完這趟客再回來拉我吧,晚上九點,誰先到,我就先坐誰的車。”這麼一說,那些摩托車司機隱約覺察到這小子可能是消遣他們,有幾個已經罵咧咧的拉人走了,轉眼間十多輛摩托車已經消失的乾乾淨淨。
  張揚走向那名客車司機,司機看到他人高馬大,目露凶光,不覺有些膽怯,顫聲道:“你要幹什麼?”
  張揚慢慢拉開皮包,從中掏出兩張青灰色的大票:“給你二百,五分鐘內修好車,把我送到鄉政府門口。”
  司機猶豫了一下,可當他的目光落在張揚手中的錢上,仍然是雙目一亮,伸手想要去接錢,張揚又收了回去:“到地方給錢!”
  金錢的力量是無窮的,僅僅用了三分鐘,汽車的引擎就重新開機,其他的旅客多數已經離去,只剩下張揚和另外一個帶著小孫女的乾巴老頭,張揚上車,他也跟著上去了,司機看到張揚沒有反對也就不再說話,反正裡面座位多得很,朵拉他們兩個也占不了多少的地方。
  車速明顯快了許多,張揚百無聊賴的看著山路旁邊的萬丈深淵,暗想著看來還真要弄個摩托車騎騎,從春陽縣城到黑山子鄉也就是五十多公里,如果每次都遇到這樣的情況豈不是大大的麻煩,臨來這裡上任之前,張揚把剛買的那輛中華變速車交給左曉晴暫用,本來依著他的意思是想送給妹子趙靜的,可他又不想在趙家掀起太大的波瀾,只是讓趙靜轉告母親,自己返校學習,然後就離開了春陽,他並不在乎謊言是否被拆穿,對徐立華這個陌生的母親,他雖然有些感情,但那只是出於憐憫,也是出於一種道義,自己佔用了人家兒子的身體,總得為人家盡孝心不是?
  張揚在搖搖晃晃的汽車上漫無邊際的想著,不知道那些摩托車駕駛員會不會為了五十塊錢當真趕夜路去接他,這幫刁民啊,耍弄一下也是活該。
  汽車終於來到了黑山子鄉鄉政府,山裡風大,街道上灰塵彌漫,那乾巴老頭帶著孫女兒慢慢下了車,張揚打了個哈欠,這才拎起行囊走下汽車。
  司機迎了上來:“我說兄弟,給錢啊!”
  張揚斜睨他那張笑容可掬的面孔,然後摸出剛剛找給他的一塊五扔到了地上。
  司機點了點頭:“兄弟,消遣我是不?”
  張揚看似無邪的笑著:“孫子,我就是消遣你!”
  “知不知道這是哪兒?”司機在這時候居然還能夠沉得住氣。

張揚向周圍看了看,那名女售票員帶著四名魁梧的漢子正氣勢洶洶的向這邊趕來,想不到一個小小的司機在當地還有如此的勢力,不知為何,張揚忽然想起了劉海濤,身為縣委書記的司機,應該比眼前的這位更有權勢吧,看來權力無論大小,在乎你怎樣能夠發揮出它的最大力量。
  張揚並不想打人,打人那是粗活兒,現在哥進了官場,使用暴力之前必須要考慮考慮,官場人玩得應該是智慧,動輒打人那多沒水準。
  四名大汗穿著黑色的棉襖棉褲,手中或拿木棍或拿木叉,兇神惡煞般將張揚圍在中心。
  公車司機冷冷看著張揚,目光中充滿了倨傲,他認為自己已經完全佔據了主動,他也不想打人,畢竟在鄉政府門前動手影響肯定不好,沒有必要的話誰都不想驚動政府,他對張揚下了最後通牒:“給錢!”
  張揚強忍住三拳兩腳把這幫刁民收拾一頓的衝動,他搖了搖頭:“客運公司的?前幾天韓傳寶挨揍的事情你不會沒聽說過吧?要不要我給韓唯正打個電話?”
  公車司機顯然愣了,韓傳寶被打的事情在客運公司傳得沸沸揚揚,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還知道打韓傳寶的小子叫張揚,是個衛校實習生,可是眼前的這個少年和那件事又有怎樣的聯繫?
  張揚眯起雙目,看著空中的浮雲,他的表情有幾分不屑,又有幾分冷傲:“我是張揚!”
  司機的內心一沉,他的目光隨之渙散,他無法斷定眼前的年輕人究竟是不是那個張揚,可他不敢賭,他沒有那個膽色。
  “假如你現在不走,後果自負!”張揚已經看透了他的內心,差距,這就是差距,對方甚至連最基本的掩飾和偽裝都不懂,這就是層次,層次的差異決定對方根本沒有做他對手的資格。
  公車司機一言不發,用力揮了揮手,轉身走向汽車,那四個漢子沒想到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局,一個個怔怔的愣在那裡。
  張揚冷酷的目光一一從他們的臉上掃過:“我記住你們了!”然後背起行囊,大步向鄉政府大門走去。
  塵土漫天,風中傳來小女孩脆生生的聲音:“爺爺,他們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一個蒼老的聲音答道:“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你還小,等你長大後就會明白……”
  張揚從不以好壞這個標準來衡量自己,因為他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都不會在意別人怎樣看怎樣想,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任我生前榮華富貴,哪管死後洪水滔天,對於死過一次的張大神醫來說,活一天便是賺一天,活一世就是賺一世,人生得意須盡歡,老子這次就是要痛痛快快的活著。
  張揚昂首挺胸走進鄉政府大門的時候很快就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黑山子鄉經濟收入春陽縣倒數第一,鄉政府的門臉兒也是全縣倒數第一,兩扇大鐵門鏽跡斑斑,兩旁的水泥門柱上黃色漆皮已經多處剝落,如果不是那一排排代表政府權力的招牌,根本談不上任何的威嚴之處。
  門衛是個胖胖的老頭兒,腆著肚子攔住了張揚:“幹嘛地?就要下班了,有事兒明天再來!”
  張揚掏出BP機看了看,現在是下午兩點,按理說鄉政府應該是兩點才上班,怎麼就下班了呢?初到貴地,對待這些衙役還是要講究些策略的,沒摸清楚情況之前,還不能盲目立威,門衛雖然是個不起眼的角色,可這出來進去的人們無一能夠逃過他們的法眼,想瞭解這裡的情況首先就應當從這兒開始,再說誰都不想一進門就看到人家苦大仇深的一張臉不是?
  張揚笑了笑,從口袋中摸出一盒阿詩瑪,沒拆封就遞到那胖老頭兒的手裡,門衛姓孫,官稱老孫頭,看到張揚出手這麼大方,不由得有些愣了,以往就算有人給他上煙,也就是一支兩支的,而且多半都是地產的紅寶,阿詩瑪他雖然沒抽過,可這煙的價格他知道,一盒七塊五,這小夥子出手也太大方了,難道是有事相求?老孫頭一琢磨,這煙就沒敢當時接過來,一把推了回去:“小夥子,這裡是鄉政府,別搞那些送禮的勾當。”
  張揚呵呵笑了起來:“大爺,我是來上班的,這煙你收著,權當是給你的見面禮。”
  “上班的?”老孫頭一頭霧水,他怎麼從沒見過這個小夥子,看到張揚長得一表人才,又笑容滿面,老孫頭不覺對他有了三分好感:“小同志,你在哪個部門?我怎麼從沒見過你?”
  張揚又將那包阿詩瑪拍到了老孫頭手裡:“縣人事部委派我下來主持鄉計生辦的工作!”
  老孫頭一聽就懵了,大爺的!我沒聽錯吧?主持計生辦工作?那都是些老娘們幹的事情,哪有大小夥子搞計生的呢?不怕被人笑掉大牙?他半信半疑的看著張揚。
  這時候一位騎著永久28自行車的中年男子進入了大門,樂呵呵向老孫頭打了個招呼:“老孫,來親戚了?”來的這位是黑山子鄉副鄉長李振民,他分管文教衛生,今年52歲了,屬於那種沒有機會晉升,老老實實等退休的一類人,平日裡為人極是和藹,因為出身就是黑山子鄉,在本地的群眾基礎相當不錯,可惜沒啥管理才能,是個公認的老好好。
  老孫頭咳嗽了一聲慌忙把那包阿詩瑪裝入了褲兜,然後笑眯眯的介紹說:“李副鄉長來得正好,這小夥子是縣委派下來的,說是要主持計生工作。”
  李振民愣了愣,他在鄉里沒有什麼實權,平日裡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徐金娣被人打斷雙腿的事情他倒是聽說了,目前鄉里的計生工作暫時擱淺,鄉里原打算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他,李振民早已打定了主意,說什麼都不會把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接下來,想不到正犯愁就來了這麼一位及時雨,李振民上下打量著張揚,心中也是有些奇怪,這小夥子也太年輕了,比我最小的丫頭都顯著年輕,看起來也就是個高中生。
  張揚已經主動伸出手去:“李鄉長,我叫張揚,是縣委派來主持計生工作的。”
  李振民笑著伸出手去跟張揚熱情的握了握,然後牽著車子來到院子裡放好,張揚背著個行囊緊跟著李振民,這可不是他要拍李振民的馬屁,他是把老李當不花錢的嚮導來著。
  鄉政府的辦公樓只有三層,而且破破爛爛,單從外表來看,這鄉政府的幹部應該是很廉潔地,李振民並不負責人事,在鄉政府的諸多副鄉長中也是個最無權的角色,不過他有他的長處,他擅長的就是耍太極:“小夥子……你叫什麼來著?”
  “張揚!”
  “哦!張揚,王書記去縣裡開會,胡鄉長又下基層指導工作去了,這鄉政府負責幹部人事工作的郭副鄉長也去視察鄉鎮企業,你的工作安排恐怕要等到明天了。”
  張揚何許人物,從李振民這句話中馬上就聽出來了,這廝雖然掛著個副鄉長的職位,可能手上沒有任何的權力,麻痹的,小小的一個鄉政府要這麼多廢物鄉長幹什麼?
  兩人說著說著就走到了計生辦,計生辦的辦公室在二樓的最西頭,隔壁就是女廁所,張揚暗叫晦氣,這他媽什麼事兒,以後這幫老娘們方便豈不是都要從自己的門前經過?
  計生辦的房門虛掩著,裡面傳來喵嗚喵嗚的貓叫聲,李振民推開房門,張揚舉目望去,卻見室內一片狼藉,窗戶的玻璃幾乎沒有完整的,碎裂的玻璃散亂了一地,辦公桌椅子歪扭七八的橫在那裡,地上居然還能看到一灘血跡,辦公桌上,一隻野貓毫不畏懼的和他們對視著,直到李振民拿起笤帚驅趕,才喵嗚一聲跳出窗外。
  張揚雖然見多識廣,此刻也不禁有些驚住了,這他媽也叫政府辦公室?根本就是剛剛遭受過一場劫難的戰場廢墟。
  李振民還是那幅笑眯眯的樣子:“小張啊,前些日子徐主任的事情你應該聽說了,有十多個老娘們大白天就沖進這件辦公室,亂砸一通,還打傷了兩個幹事,然後揚長而去……”
  張揚向前走了一步,腳下踩到了一片碎玻璃,發出清脆的聲響。
  李振民拾起地上的一張照片,那是鄉政府工作人員的合影,李振民歎了口氣道:“黑山子鄉最難管的就是計生工作,本來我們以為事情過去後就完了,誰成想,當晚徐主任回家的途中就遭到了伏擊,慘啊!”他歎了一口氣,有些同情的看了看張揚,心說這小夥子該不是在縣裡得罪人了吧?怎麼給送到這個地方來了。
  張揚掏出那張委任書給李振民看看,李振民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小張,去我辦公室坐坐吧,回頭我跟他們說一聲,你先住下,工作的事情等明天王書記回來再安排!”
  李振民雖然沒什麼實權,可是待人接物還是比較熱情的,來到三樓的鄉長辦公室坐下,李振民喊來了鄉辦公室主任耿秀菊,這是張揚來到鄉政府後看到的第一個女性。
  耿秀菊身材嬌小,相貌秀麗,瓜子臉上塗抹的痕跡稍稍重了一些,紫色皮衣,藍色牛仔褲,足蹬細跟的高跟鞋,這身打扮在縣城也就是普通,可在黑山子鄉卻已經是極其時尚了,看到年輕英俊的張揚,一雙丹鳳眼頓時露出些許的媚色:“張主任真是年輕啊!”
  李振民笑了起來:“自古英雄出少年,小耿,你也年輕啊!看到你們我真的感覺到自己應該退休了。”
  “李副鄉長真會說笑,您看上去也不像五十多歲的人,到退休還早著呢!”耿秀菊的這句話聽起來有些像奉承也有些像挖苦,對李振民她是從來都不給面子的。
  李振民的神情顯得有些尷尬,心中暗罵耿秀菊這只騷狐狸,老子五十多了也不要你當客人面提醒。
  耿秀菊負責鄉政府的接待工作,鄉里新來的幹部都是由她負責接待的,例行常規的看了看張揚的委任書,因為鄉黨委書記王博雄去縣裡開會,所以張揚的工作安排必須要等到明天了,耿秀菊說話做事還是十分乾脆俐落的,話語中也不像其他人語氣中充滿的鄉土味道,她領著張揚來到鄉政府隔壁的黑山子旅社住下,費用自然是鄉里來出。
  對縣城來的這個年輕人耿秀菊還是很有好感的,她親自將張揚帶到房間:“鄉政府在鄉中學旁還空著幾間宿舍,可是已經閒置下來半年了,明天我讓人去清理打掃一下你再搬過去,這幾天就暫時委屈一下吧。”
  張揚看了看房間,雖然沒有電視、電冰箱、電話之類的,可是倒也乾乾淨淨,當下點了點頭。
  “不耽誤你休息了……”耿秀菊本想告辭,張揚卻把她叫住,打開隨身攜帶的皮箱,從中取出一條事先準備好的紅色純羊毛圍巾:“耿姐,我剛從縣城過來,這兒人生地疏的什麼都不懂,以後還要靠您多多關照,這條圍巾送給您。”
  耿秀菊嘴裡拒絕著,可是一雙丹鳳眼已經笑成了月牙形,這小夥子真是懂事,而且出手又大方,這條純羊毛圍巾至少也要一百多塊吧,張揚來此之前悟出的第一條官場相處之道就是禮多人不怪,門衛他送煙,辦公室主任他送了圍巾,可李振民那兒他卻什麼都沒送,有道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和領導相處只要認准一把手實權派,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鬼,卻是無論如何都要先擺平的,張揚從縣城過來之前準備了不少的禮物,可怎樣將這些禮物全都送出去,而且能夠達到最大最好的效果,看來需要花費一番心事的。
  送給耿秀菊的這條圍巾顯然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耿秀英撫摸著羊毛圍巾柔軟的質地:“真好,可惜太鮮豔了一些,我三十多歲的人圍出去豈不是要讓人家笑話。”
  “耿姐別哄我了,您看起來也就是跟我差不多大,問個私人問題,您別生氣啊,耿姐結婚了沒?”
  耿秀菊原本就是個開朗活潑的性子,聽到張揚的這番恭維話已經樂得合不攏嘴:“小張,你真是會說話,我女兒都十六歲了……”女人天生就喜歡虛榮,雖然明明知道人家是在恭維自己,可心中還是開心舒暢。
  耿秀菊帶著滿心的歡喜離開了旅社,那條圍巾她是放在包裝袋裡帶走的,畢竟這麼帶出去實在太張揚了,鄉里的幹部也是需要考慮到群眾影響的。
  張揚收拾好了之後,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鐘了,看了看傳呼還是一點兒信號都沒有,暗罵這狗日的電信,怎麼不知在山窩窩裡建個信號站,他有些無聊的鎖上房門,初到黑山子,對鄉里的治安沒有太大的把握,貴重的財物還是隨身攜帶為好。
  旅館的老闆叫崔桂山,從耿秀菊透露的些許口風已經知道張揚是縣裡派下來的幹部,言談中對張揚處處流露著尊敬,張揚本想打個電話,可惜旅館沒有,崔桂山提議讓他去鄉政府打,這裡最近打電話的地方也就是那裡了。
  張揚出了旅館的大門,正看到老孫頭屁顛屁顛的迎了上來:“張主任!我正要去找你呢。”
  張揚暗自感歎,一包阿詩瑪沒有白送,看看人家老孫頭多有禮貌啊,臉上堆起和藹的笑容:“老孫,找我啥事啊?”
  老孫頭陪著笑:“不是我找您,是李鄉長讓我來找您,讓您去他辦公室一趟。”

張揚點了點頭,晃晃悠悠來到隔壁的鄉政府,來到三樓李振民的辦公室不覺微微一怔,裡面沙發上坐了三個中年男子正在吞雲吐霧,李振民坐在辦公室前,看到張揚進來,樂呵呵的站起身:“這位就是咱們鄉新來的計生辦張主任!”
  坐在沙發上的三名男子同時站了起來,又同時向張揚伸出了手,張揚內心暗自發笑,逐一和他們握了手才知道,來得這三個全都是鄉文教衛生口的。
  又矮又胖的那個是鄉衛生院的院長吳文凱,瘦高個的是鄉中學校長林子遠,他旁邊那個黑臉是黑山子鄉紅旗小學的校長李振東,此人還有一個身份是李振民的親弟弟,其中吳文凱應該是最為健談的一個,他聲音洪亮的笑著:“計生辦和我們衛生院其實是一個系統的,聽李鄉長說張主任到了,所以我們全都過來見見張主任,今晚我負責給張主任接風洗塵!”
  張揚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自己只是個還沒有具體工作安排的計生辦主任,怎麼忽然驚動了那麼些人?他不由得向李振民看了看,這件事十有八九是這老傢伙搞出來的,這場接風究竟是要向自己示好呢,還是有著其他的念想?
  鄉政府就那麼點地方,哪裡有事很快就會被其他科室知道,張揚這邊還沒跟他們聊兩句呢,聽到消息的耿秀菊已經敲門進來了,丹鳳眼朝沙發上的眾人瞄了瞄:“喲,全都是貴客啊!”
  吳文凱、林子遠、李振東又同時站了起來,耿秀菊和鄉黨委書記王博雄有些曖昧是人所共知的事實,雖然她在鄉里職務不高,可是地位卻是不低,誰讓人家上面有人呢。張揚剛來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可是看到連李振民都陪著笑臉,馬上就看出,這位鄉辦公室主任要比李副鄉長更有實權。
  還是吳文凱說話:“耿主任來了,我正要去請您呢,今晚我來做東為張主任接風,您一定要賞臉啊!”
  耿秀菊甜絲絲笑了起來,原本姿色只能稱得上中上的面孔頓時變得生動嫵媚起來,張揚驚奇的發現這女人笑得時候的確很有誘惑力。
  耿秀菊走到張揚身邊:“為張主任接風洗塵,當然要由鄉政府來做東,既然吳院長準備代表王書記請客,我們鄉政府還是歡迎的。”這句話軟中帶硬,暗指吳文凱越俎代庖,可以當王書記的家了。
  吳文凱聞言不由得有些尷尬,嘿嘿笑了一聲:“鄉里是鄉里,我也不代表什麼衛生院,自己掏腰包請客,耿主任別動不動就給我上綱上線!”
  李振民笑著走過來摟住吳文凱的肩膀:“吳院長說得好,咱們不公款吃喝,今天就讓吳大胖子好好出次血!”
  耿秀菊聽吳文凱這樣說,也沒了繼續挖苦他的念頭,笑了笑:“成!那就去四季香吃老公雞,吳院長回頭可別心疼啊!”一群人同時大笑起來。
  五點剛到,一群人就簇擁著張揚前往鄉政府斜對面的四季香飯店。
  黑山子鄉的百姓對這種政府官員的吃吃喝喝早已見怪不怪,張揚本想著給左曉晴打個傳呼,可當著那麼多人總不好意打這個電話,只能等等再說了,過馬路的時候,耿秀英故意落後幾步跟張揚走在後面,小聲提醒他:“他們全都是海量,小心被這幫酒鬼給灌醉了。”
  張揚淡然一笑:“謝謝耿姐!”心中卻道,能灌醉我的只怕還沒生出來呢。
  一群人在四季香最大的包間裡坐下,因為是圓桌,位置上並沒有太多的講究,李振民坐在最裡面,張揚因為遠來是客坐在他左手,耿秀菊坐在他右手,吳文凱、李振東、林子遠分別在兩旁坐下。吳文凱讓店老闆安排了六道涼菜,四道熱菜分別是燉冬筍,燒小魚,燒野豬,打野老公雞,山裡的菜肯定不如城裡精緻,可是份量都是極大。
  望著桌上的一個個大鍋小盆,張揚不由得有些發呆,我靠,也太誇張了點。
  喝酒用得也是大碗,一瓶洋河只倒了三碗,張揚望著地上十瓶一捆的洋河,除掉耿秀菊這個女人不算,他們五人每人平均二斤,看來耿秀菊沒有誇張,這些人果然都是海量啊。
  李振民在鄉里雖然沒有多大權力,可是在酒桌上卻是牢牢把握住了話語權,他端起酒碗,笑眯眯道:“小張主任第一天到黑山子鄉來工作,王書記、胡鄉長都不在,就由我來代表鄉政府,黑山子鄉全體幹部,各村百姓表示對小張主任的熱烈歡迎。”
  一群人同時鼓起掌來,張揚也跟著鼓了兩下,還是搞不清這掌聲是為了歡迎自己還是為了李振民的這句話。
  李振民端起酒碗:“幹了!”仰首一飲而盡,白日裡那個凡事耍太極,處處和氣的李副鄉長陡然變得豪情萬丈,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合適的位置,關鍵是如何找准定位。
  一桌人都幹了這碗酒,耿秀菊雖然是女人,可第一碗也是和男人一樣喝了個乾乾淨淨,她用手絹擦了擦嘴唇,臉上已經飛起兩片紅霞,顯得嫵媚動人:“喂!我酒量不成的,你們拼酒可別拽上我,李副鄉長,我換水了啊!”
  李振民知道耿秀菊的脾氣,她說不喝肯定就是不喝,自己要是勉強只能是自找難看,當下微笑點頭。
  張揚也不想多喝,再加上耿秀菊之前提醒過他,也學著耿秀菊的樣子:“我酒量也不成,不如我也換茶水吧?”
  李振民故意板起面孔:“小張啊,酒量不成也得喝,你是男人啊!”
  眾人同聲笑了起來。
  耿秀菊從張揚痛快的幹了第一碗就看出這小子酒量不淺,原本的確是想幫他說兩句話,擋點酒來著,可是看到張揚喝得如此痛快,反倒有了先靜靜旁觀的念頭,笑盈盈看著張揚並不說話。
  李振民率先端起酒碗:“小張,來,我先敬你一碗,歡迎你到咱們黑山子鄉來工作!”
  張揚馬上看出門道來了,麻痹的,打算車輪戰啊,欺負我新來的,這他媽一碗三兩多,你們四個輪番敬我一碗就是一斤好幾兩,真想把我灌醉了啊!可初來乍到李副鄉長的面子還是要給點的,張揚端起酒碗跟李振民幹了,這邊沒吃幾口菜呢,吳文凱又端著酒站起來了,看這廝白白胖胖的樣子像極了皇宮裡的太監,是個趁火打劫的角色。
  張揚還沒說話呢,耿秀菊已經打抱不平了:“喂!我說你們哪有這麼喝酒的?吳大胖子,您們三個是不是打算輪番跟張主任喝啊,不公平,欺負我們鄉政府沒人嗎?”
  張揚不覺重新審視了一下這位鄉政府辦公室主任,耿秀菊一句話輕輕鬆松將現場劃分成了兩派,鄉政府一派,以吳文凱為首的政府外官員一派,現場的局勢馬上變成了三比三,就連李振民也說不出什麼,耿秀菊笑眯眯道:“要不,我們鄉政府三個跟你們三個同幹一杯!”
  李振民不是傻子,耿秀菊明擺著坑自己啊,自己已經喝了兩碗,再喝一碗豈不是就奔著一斤去了,他有一斤半的酒量,可今晚的主攻目標是張揚啊,耿秀菊得了人家什麼好處,第一天見面就跟這毛孩子結成了同盟。難道他們認識?李振民這人最是多疑,心中不禁開始盤算起來。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林子遠笑了起來:“這樣,我跟耿主任喝,吳院長跟張主任喝,咱們公公平平的,別讓小張主任覺著咱們黑山子鄉人欺生。”
  耿秀菊本想繼續攪合兩句,卻想不到張揚不動聲色的端起酒:“這麼著吧!我跟吳院長挺投緣的,咱們先來個事事如意,然後我再跟林校長喝!”
  吳文凱愣了,這小子吹牛逼吧,三碗酒就是一斤,他已經喝了兩碗,跟自己再連喝四碗的話就是二斤,吳文凱也是一斤多的量,可是連喝四碗他自問也沒那個本事,可山裡人也是愛面子的,身為衛生院院長,在這裡也是數得著的人物,本想給這小子一個下馬威,沒想到人家不吃自己那套,而且馬上反戈一擊,要逐個擊破,直接向自己提出了挑戰。
  其他人也愣了,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李振民馬上就把張揚定位為一個愣頭青,到底年輕,不知天高地厚,四大碗酒啊,你當是白開水?
  耿秀菊也沒想到張揚居然是這個脾氣,愣了愣馬上醒悟過來,笑道:“吳大胖子,你怕了吧?”
  吳文凱是個極愛面子的主兒,當眾被張揚吊在那裡,不上不下的,本來已經很難堪了,耿秀菊這句話更是火上澆油,他說了一句:“我怕就是你生的!”
  耿秀菊啐道:“我瞎了眼也生不出你這樣的!”
  一群人哄笑起來,可是哄笑過後,卻發現酒桌上的氣氛非但沒有緩和,反而出現了一種大戰來臨的硝煙味道,張揚端起那碗酒,仰首喝了下去,然後微笑著把空碗放在面前,率先吹響了向吳文凱反攻的號角。
  吳文凱內心一沉,從張揚喝酒的氣勢和做派上已經看出,人家真是海量啊,吳文凱臉上笑容依舊,也是一仰脖那碗酒下肚:“痛快!”
  話音沒落呢,張揚又將自己斟滿的一碗酒喝了下去。
  吳文凱真的有些害怕了,感情這小子沒吹牛,耿秀菊對這個大胖子向來沒多少好感,落井下石的機會自然不會錯過,很勤快的把酒給吳文凱滿上,一桌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吳文凱的身上。
  吳文凱笑了笑又是一碗,他才是第三碗,一斤罷了,平日裡如果慢慢喝應該不在話下的,可是這已經是連喝的第二碗,肚子裡感到有股灼熱感,大胖臉也騰地紅了起來,讓他驚慌地是,張揚仍然不聲不響的追趕著他的速度,他剛剛放下酒碗,人家那邊連第三碗也喝完了,一口氣連喝一斤,加上開始的兩碗,張揚實際上已經喝了一斤七兩左右。
  吳文凱端起酒碗,現在周圍人看他的眼光已經有些同情的成分在內了,耿秀菊望著張揚,這小子還是那幅氣定神閑,淡定自若的樣子,一雙朗目清清爽爽,全然找不到一絲一毫的酒意。
  吳文凱殘存的一絲意識開始自責,我他媽犯賤啊,這不是沒事找抽嗎?人活世上就是為了一張臉,這口氣說什麼都得爭,吳文凱哆哆嗦嗦的端起第三碗,緊閉雙眼,捏著鼻子硬灌了下去,才喝了半碗,就覺著肚子裡翻江倒海般鬧了起來,他捂著嘴巴向門外跑去,剛剛跑出門去就哇!地一聲噴了出去。
  耿秀菊第一個笑了起來:“吳大胖子,你跑什麼?怕結帳嗎?”
  其他人也跟著笑,可笑容都變得有些尷尬,原本他們對這個新來的計生辦主任都抱著輕視的念頭,在酒桌上把客人灌翻也是他們山裡的習慣,沒想到張揚剛一出手就完勝吳文凱,剩下的林子遠和李振東兩個看到吳文凱的下場自然也失去了和張揚拼酒的勇氣。
  李振民身份擺在那裡,讓他去灌一個小輩酒肯定抹不開這張臉,更何況他就算有這心也沒這能力。正想著該怎麼說才能化解眼前這尷尬的局面,門外忽然闖進來一個人,驚慌失措的大叫著:“李校長,不好了,紅旗小學失火了……”
  “什麼?”李振東霍地一聲站了起來,他顧不上向其他人告辭,舉步向門外沖去。
  李振民身為鄉里負責文教衛生的鄉長,又是李振東的哥哥,遇到這種事自然也是要去的,他站起身:“走!我們也去看看!”
  走出飯店的時候,看到吳文凱仍然扶著牆壁在那裡大聲的嘔吐著,對他的境遇張揚深表同情,這廝真是沒文化不知道害怕。
  紅旗小學位於黑山子鄉政府以西,距離他們喝酒的地方一裡多路,小學內有三排十五間房,此外還有一棟兩層小樓,這座小學建立於八八年,雖然建成的時間不久,可是因為工程品質的問題顯得極其破舊,今晚著火的就是那棟兩層的教學樓。
  張揚一行趕到的時候,火勢已經基本被控制住,鄉里並沒有專職消防隊,前來救火的都是附近的居民,還有聞訊趕來的教職員工,火災幸好發生在晚上,學生都已經放學回家,整個小學內只有兩名值班的員工,他們居住的地方也遠離教學樓,所以並沒有發生任何人員傷亡,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搞清狀況之後,李振民深深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死人就好,假如出了人命,不但他兄弟李振東要倒楣,自己這個分管文教衛生的鄉長肯定要受到株連,就連王博雄、胡愛民這些人的政治前途也要受到很大影響。

紅旗小學和黑山子鄉中學毗鄰,林子遠也害怕火勢蔓延到他的學校,看到大火受到控制,也是把心放回了肚子裡,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的表情頓時變得輕鬆了許多。
  耿秀菊和張揚並肩站在人群外,遙望著漸漸減弱的火勢,耿秀菊輕聲道:“最近李副鄉長好像在走背字啊!”她的聲音雖然很小,可是張揚因為在她的旁邊,所以聽得真真切切。他發現耿秀菊和李振民之間似乎存在著相當大的矛盾,紅旗小學的這場火雖然熄滅,可是因此引起的風波只怕不會就此平息。
  張揚第二天一早提前十分鐘來到了鄉政府,老孫頭看到他過來遠遠就向他打起了招呼,張揚笑眯眯點了點頭,抽出一支香煙扔了過去,老孫頭淩空接住,熟練地夾在耳朵上,小聲提醒張揚:“張主任,王書記、胡鄉長他們全都到了,正在小會議室開會,昨晚紅旗小學失火的事情。”
  張揚點了點頭,一包阿詩瑪換了一個內線情報員,真是划算啊!
  張揚沒有冒冒然前往小會議室,而是直接來到了二樓的計生辦辦公室,讓他驚奇的是,辦公室內已經收拾的乾乾淨淨,一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瘦小女孩兒正在為他擦著窗戶,玻璃也是新換上去的,那女孩也就是十八九歲年紀,長得雖然很普通,可勝在皮膚白皙,頭髮有些發黃,鼻子上有著星星點點的雀斑,看到張揚進來,她從窗臺上跳下來,有些敬畏的垂下頭去,怯怯的稱呼了一句:“張主任!”
  “你是?”
  “我叫魏淑芬,是耿主任派來打掃衛生的。”
  張揚點了點頭,在已經修正好的椅子上坐下,房間裡並沒有電話,這讓他多少有些失望。小魏手腳十分的俐落,眨眼的功夫已經為他泡好了一杯茉莉花茶,張揚喝了一口。
  小魏小聲回報說:“耿主任讓您耐心在辦公室歇著,等會議開完,她會安排您和王書記見面。”
  張揚笑著點了點頭,這小姑娘倒是乖巧伶俐,昨晚雖然也被人稱為主任,可那些人只是跟他客套,心中並沒有任何尊敬的成分在內,今天聽到小魏這樣喊他,張揚第一次體會到別人那種誠惶誠恐,體會到被別人尊敬的感覺,套用一句廣告詞,那啥……味道好極了……
  會議整整開了一個半小時,九點二十的時候,耿秀菊過來把張揚帶到了鄉黨委辦公室,鄉長王博雄今年三十七歲,春陽縣人,在黑山子鄉已經擔任了兩年半的黨委書記,也勉強算得上年輕幹部,再有半年就可以變動一下職位,就算是不能到縣裡,還是有希望換到一個相對富庶的鄉鎮。
  王博雄身材高大,比起張揚居然還高了一寸,身高應該在一米八五左右,長相雖然不算英俊,可是男人有了身材,就多出了幾分氣勢,別人也很容易忽略他臉上的缺點。
  張揚走入辦公室的時候,王博雄就主動站了起來,樂呵呵迎了過來,極其熱情的和張揚握了握手,在張揚看來這位王書記很熱情,可在耿秀菊看來,這卻是在傳遞著一個信號,王博雄在黑山子鄉領導層內的強勢是眾所周知的,他能對一個新來的計生辦代主任做出這番動作,就證明張揚一定很有來頭,也就是說這年輕的小夥子很有背景。耿秀菊並不知道,張揚來此以前,春陽縣委書記李長宇專門給王博雄打了電話,昨天王博雄去縣委開會時,李長宇還特地交代要照顧張揚,王博雄平日裡一直在絞盡腦汁的想攀上李長宇的高枝,苦於沒有門路,李長宇主動塞個人進來等於給了他一個天大的機會,他對張揚的歡迎是真心實意的。
  王博雄先是問了一下張揚的生活安頓情況,對耿秀菊的安排表示滿意,然後又熱心詢問張揚工作上有什麼要求。
  張揚看到王博雄對自己如此熱心,心裡也猜到了其中的微妙之處,既然他知道自己身後是李長宇,也不妨提出幾件要求,一是需要一名對當地計生工作瞭解的助手,二是給自己安裝一部電話,方便聯繫工作。
  王博雄二話沒說當場拍板給張揚安裝了一個電話分機,助手方面讓耿秀菊儘快安排。
  從王博雄房間裡出來,耿秀菊又帶他去見了隔壁房間的鄉長胡愛民,比起王博雄,胡愛民顯然要官僚了許多,他是鄉長,鄉副黨委書記,對一個計生辦的代主任自然不會看在眼裡,這主要是因為他並不知道張揚的背景,在李長宇的眼中,胡愛民之流顯然是不屑於交代的,值得他交代的必須是鄉里的一把手,擁有絕對話語權的人物。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已經是十點半了,張揚坐下,魏淑芬慌忙過來為他續上茶水,又給坐在張揚對面的耿秀菊倒上了一杯,耿秀菊笑著對張揚說:“小魏不錯吧?”
  張揚笑眯眯點了點頭,這小丫頭幹活倒是把好手,不過自己要的是對計生工作懂行的,這小姑娘還沒結婚呢,恐怕不成。
  耿秀菊從張揚的表情中似乎看出了什麼,輕聲道:“小張啊,既然你叫我一聲耿姐,那我就厚著臉皮以大姐自居了。”
  張揚笑了起來:“耿姐,您千萬別跟我客氣,有您這樣的姐姐是我前輩修來的福氣,只要你不嫌棄我,以後您就是我親姐姐!”
  幾句話說得耿秀菊如沐春風,心底暖烘烘的無比受用,她之所以跟張揚套近乎,那是因為看到剛才王書記的態度,連王博雄都要客客氣氣的人物,當然要視為拉攏的物件。


卷一 第013章 暴力執法
  耿秀菊雙手握著茶杯,卻沒有喝水的意思,掌心感受著那淡淡的溫潤,輕聲道:“今天開會主要的議題就是紅旗小學失火的事情,王書記很生氣,一定要將這次的責任追究到底。”其實這件事跟初來乍到的張揚沒有太多的關係,可是耿秀菊在他的面前說出來,旨在證明自己把張揚是當成自己人對待的,連鄉常委的秘密會議也沒有瞞他的打算。
  紅旗小學的失火事件對張揚而言並不算重要,畢竟他剛剛來到這裡,負責的也是計生工作,教育口的事情與他基本無關,可是聽耿秀菊說到追究到底這四個字,不由得就多想了一些,鄉里主管教育的是副鄉長李振民,紅旗小學的校長又是他的親弟弟李振東,王博雄公開要追究這件事,豈不是說他和李振民兄弟有矛盾?張揚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自己雖然剛剛進入官場,可是已經會根據別人的話音分析問題,看來自己也許天生就適合在這條道路上走下去。
  耿秀菊並沒有在失火事件的問題上糾纏下去,趁著魏淑芬出去打水的功夫,她低聲對張揚說:“小魏是我的外甥女,下清河村人,今年才來到鄉里工作,對鄉里的規程制度都懂得一些,眼皮兒也算得上活絡,你剛剛來到計生辦,要不我讓她給你先打個雜?”
  張揚聽到耿秀菊和小魏的這層關係,心中已經明白了她讓小魏過來打掃衛生的用意,人家是想塞一個人在自己的部門,不過反正這計生辦也是空空蕩蕩,多一個幹事也沒什麼關係,更何況以此可以拉近和耿秀菊的距離,和樂而不為之,當下就點了點頭:“耿姐推薦的人那還能有錯,成,以後就讓她跟著我吧。”
  耿秀菊眉開眼笑的說:“就知道你這兄弟痛快,其實讓她跟別人我還不放心,這幫老傢伙沒幾個手腳是乾淨的,我還真擔心小魏會吃虧。”
  張揚內心暗笑,這耿秀菊還倒是什麼都敢說。
  耿秀菊道:“黑山子鄉的計生工作說難做的確難做,可是要說好做也好做。”
  這時候魏淑芬打水回來了,耿秀菊或許也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多了,站起身笑著告辭說:“等會兒我就讓他們把分機給你扯過來,以後打電話也方便。”
  張揚道謝之後,一直把耿秀菊送出門口,正準備回去,旁邊女廁所裡出來了一個黑黑壯壯的中年婦女,那女人看到張揚雙眼頓時瞪圓了,凶光外露道:“看什麼看?沒見過女人?流氓!”
  張揚哭笑不得,心說我流氓也不流你這樣的,他也知道這種悍婦還是少招惹微妙,還是選擇沉默明智,一旁小魏露出頭來,笑道:“謝主任,您怎麼來了?”
  張揚這邊回到辦公桌前坐下,小魏領著那悍婦跟著走了進來,向張揚介紹道:“張主任,這位是下清河村的婦女主任謝月娥。”
  謝月娥已經從小魏的口中知道了張揚的身份,神情不由得顯得有些尷尬,黑臉膛因為窘迫變得有些烏紫:“那……啥……張主任……我剛才不知道……”
  張揚笑了起來,示意小魏給謝月娥倒水,謝月娥自己摸出一支煙抽了起來。
  “找我什麼事?”
  謝月娥壓低聲音,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條兒放在桌上,輕輕推到張揚的面前:“我是來向張主任彙報村裡計生情況的。”
  張揚掃了一眼,上面寫著三個人名,想來都是謝月娥調查的下清河村違法超生的孕婦,感情這謝月娥是前來告密的,他微笑道:“嗯,工作的不錯,我知道了!”
  謝月娥不由得一怔,她還在等著下文呢,按照黑山子鄉過去的規矩,村婦女主任只要提供非法超生線索,計生辦是要給予現金獎勵的,看到張揚始終不提這件事,她有些耐不住性子了:“那啥……”
  張揚是真不知道這個規矩,莫名其妙的看著她:“你還有事?”
  謝月娥咬了咬下唇:“獎勵怎麼說?”她終究還是沒有憋住,直接開口要錢了。
  張揚這才明白她的意思,淡淡笑了笑:“謝主任,你看我今天才接手計生辦的工作,徐主任還在住院,很多工作都沒有來得及交接,那件事等我把事情理順了再說好不好?”
  謝月娥有些不甘心的說:“都定了幾年的規矩了,有啥理順理不順的?”
  張揚有些煩了,臉上的笑容忽然收斂:“謝主任是要指導我怎樣工作?”
  謝月娥愣了,看到張揚兇神惡煞的樣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人家畢竟是她的上級幹部,謝月娥還真的被張揚的官威唬住了,站起身:“那我就明天再來!”
  張揚真有些頭大了,麻痹的,這計生辦怎麼都是跟老娘們打交道呢?李長宇啊李長宇,你敢陰我!
  謝月娥走出沒一會兒,鄉政府大院傳來一陣哭號聲,張揚和小魏走了出去,趴在陽臺上向下望去,卻見十多個中年婦女圍著謝月娥正打著呢!
  謝月娥披頭散髮的慘叫著:“殺人了,殺人了!”
  張揚這邊一露頭,就被謝月娥看到了,謝月娥好像看到救命菩薩一樣叫道:“張主任,你救我啊!我可啥都沒說啊!”
  張揚這才發現整個走廊上除了他和小魏在沒有其他人,謝月娥叫這麼慘,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看熱鬧,鄉政府人都死絕了嗎?其實這會兒鄉里的幾個主要領導還真都出去了,紅旗小學失火雖然沒有人員傷亡,可對黑山子鄉也不算小事,如果傳出去影響肯定極壞,幾名領導都忙著善後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普通的鄉鎮幹部。
  一名穿著黑色呢子大衣的男子緩步走入鄉政府,他三十出頭的樣子,一臉的盛氣淩人,手裡牽著兩條牛犢大小的狼犬,冷笑著,露出一口歪歪斜斜的牙齒:“謝大腳,你他媽吃了雄心豹子膽,老子招你惹你了?你跑到這鄉政府告什麼狀?”
  那兩條狼犬伸出鮮紅的舌頭,舌尖不斷滴下涎液。
  狗的主人叫陳富貴,是下清河村數一數二的富戶,他不知從哪兒得到的消息,謝大腳去鄉計生辦告密,說他老婆懷了第三胎,這邊就找上門來了。
  張揚皺了皺眉頭,一個村民就敢這麼蠻橫,看來黑山子鄉的民風不是一般的彪悍,他低聲問小魏:“這人是誰啊?這麼蠻橫?居然敢到鄉政府鬧事?”
  小魏是下清河村人,對村裡的情況當然再熟悉不過,小聲將陳富貴的身份報了一遍,然後又補充說:“他仗著有個縣武裝部部長的大哥,到處招搖,加上手裡有點錢,平日裡也沒人敢招惹他。”
  門衛老孫頭看不過眼了,隔著窗戶叫著:“富貴,你小子也別太過分了,這兒是鄉政府,你幹嘛打人?”
  陳富貴笑了起來:“老孫頭,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打人了?我也是看熱鬧,順便溜溜狗不行嗎?”兩條狼狗同時吼叫起來,嚇得老孫頭縮了回去。
  陳富貴的目光落在二樓的張揚身上:“你就是那新來的鄉計生辦主任?”

張揚點了點頭,臉上掛著微笑,慢慢走下樓梯。
  十幾名老娘們停止了對謝月娥的廝打,謝月娥披頭散髮的跑上樓去躲著了。
  陳富貴牽著兩頭狗向張揚走進:“想不到這麼年輕啊,我說張主任,現在准生證還能辦不?”
  張揚笑容不變:“能辦,不過要按照國家政策,只要符合條件,就可以辦理!”
  “我花錢成不?”
  張揚搖了搖頭:“不成!”過去的張大神醫,現在的張大官人從來都是堅持原則的,哥最不怕的就是威脅。
  陳富貴呵呵冷笑,他松了松牽狗的鐵鍊,兩頭狼犬咆哮著向張揚撲了上去,距離張揚還有二十公分的時候又被陳富貴喝止,陳富貴這兩條狼犬極其兇猛,平日裡他仗勢欺人的時候總是帶著狼犬壯膽,看到這位新來的小張主任並不買自己的帳,所以故意驅狗嚇唬嚇唬他。
  誰曾想張揚表情仍舊如同古井不波,沒有流露出半分恐懼,向後退了一步,雙手微微抖動,兩根金針在別人毫無覺察的情況下已經激射而出,準確無誤的射中了那對狼犬的耳後穴位之中,他動作做得極其隱秘,周圍並沒有人發現他做了什麼。
  兩頭狼犬宛如入定般僵在那裡,張揚輕聲道:“狗仗人勢我見的多了,人仗狗勢我卻是第一次見到,別怪我沒提醒你,小心傷者自個兒!”
  陳富貴眼角的肌肉猛然顫抖了一下,他正要放開鐵鍊的時候,兩頭狼犬忽然扭過頭來,狼犬的雙目蒙上了一層血紅色,陳富貴內心不由得一愣,沒等他反應過來,兩頭狼犬已經咆哮著向他的身上撲了過去,牛犢大小的狼犬一下就將陳富貴撲倒在地,另外一頭狼犬咬住了他的小腿。
  陳富貴被咬得慘叫連連,張揚卻在他的慘叫聲中走上了二樓,剛才躲在科室中的那些鄉政府工作人員現在都來到了外面,他們也搞不清發生了什麼,怎麼突然間這兩條狗咬起了自己的主人。
  最後還是鄉政府的工作人員用棍棒驅散了兩條紅了眼的狼狗,陳富貴被咬得遍體鱗傷,當場被送往鄉衛生院急救,那兩條被驅趕到一邊的狼狗,身體搖晃了一下,幾乎同時發出一聲嗚鳴,然後倒在地上竟然死了。
  一切發生的太過離奇,沒有人懷疑這件事和張揚有關,只是認為陳富貴帶來的兩條狼犬突然瘋了,把主人咬傷後,又因為瘋病死了,斷定兩條狗瘋了之後,自然沒有人再敢打狗肉的主意,就地澆上汽油燒了。
  張揚面對狼狗鎮定自若的樣子幾乎被鄉政府的人全都看到了,所以張揚在鄉政府內一舉成名,別的不說,單單是他那份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度已經少有人做到,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有了不同的版本,最靠近的版本就是,計生辦張主任舉手抬足幹掉了兩條狼狗,順帶把狗的主人陳富貴也收拾了。
  陳富貴雖然被咬得遍體鱗傷,可是並不致命,在鄉衛生院包紮治療後,又打了針狂犬疫苗,然後就回家了。可事情卻沒有就此告一段落,下午剛上班的時候,從下清河村來了五輛農用三輪,四十多口子人舉著‘政府欺壓殘害無辜百姓,下清河村全民要求嚴懲打人兇手’的橫幅堵在了鄉政府的門口。
  小魏驚慌失措地跑到了計生辦辦公室:“張主任,大事不好了,下清河村來了四十多名村民,舉著條幅說要為陳富貴討還公道,十有八九是沖著你來的。”
  張揚微笑著合上書本:“他是被狗咬傷的,這麼多雙眼睛都看的清清楚楚,跟我有什麼關係?”想不到這幫村民膽子這麼大,居然敢跑到鄉政府門口聚眾鬧事。
  小魏充滿同情的看著張揚:“這黑山子鄉從來都不是個講理的地方,張主任你還是趕快去避一避吧!”
  “王書記他們呢?”
  “都去紅旗小學那裡了!”
  “給派出所打電話!”
  小魏歎了一口氣:“打過了,人家說馬上出警!”還有話她並沒有說出來,其實報警電話已經從村民進入鄉鎮的時候就打了,派出所只是答應出警,到現在仍然沒有看到動靜,看來這黑山子鄉的事兒還真不好辦。
  張揚從小魏的臉色已經看出了玄機,緩緩點了點頭:“好,我去和他們談談!”
  小魏還是擔心張揚的安危的:“張主任,不如你還是先躲起來!”
  張揚笑著搖了搖頭。
  走上陽臺發現鄉政府大門前已經被黑壓壓的人群擋住,老孫頭從裡面鎖上了鐵門,正苦勸那些村民離去。看到張揚走出來,他顯得有些詫異,暗暗歎息,這小張主任畢竟年輕不知天高地厚,剛來到就惹了那麼大的事情,難道他不害怕嗎?
  下清河村村民圍堵鄉政府的時候,消息也已經傳到了紅旗小學那邊,鄉黨委書記王博雄愣了愣,目光轉向身後,落在主管政法的副鄉長郭達亮身上:“老郭,怎麼回事?這些鄉民越來越不像話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攻擊鄉政府,把政府的尊嚴和威信至於何地?”
  郭達亮賠著笑:“王書記,已經給派出所聯繫過了,馬上就會派人過去。”
  一旁鄉長胡愛民也介面道:“黑山子鄉的治安的確該好好整頓了,這樣下去讓我們的幹部還怎麼開展工作!”他轉向王博雄:“王書記,我先回去看看情況!”
  王博雄點了點頭。
  “我也去!”郭達亮身兼鄉政法委書記,出了這樣的事情,他自然責無旁貸。
  兩人先後上了那輛松花江小麵包,胡愛民坐在了駕駛座上,啟動汽車,開出一段距離,忽然開口道:“老郭,你和陳富強是老同學吧?”
  郭達亮微微一怔,帶頭鬧事的是陳富貴,縣武裝部長陳富強的弟弟,他和陳富強的確是中學同學,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不知胡愛民現在提起這件事究竟是什麼意思?
  胡愛民看似漫不經心的說:“最近鄉里事情真多,先是徐主任被打,然後紅旗小學失火,現在又有村民圍攻鄉政府,這些事要是傳到縣裡面恐怕……”
  郭達亮這下明白了,王博雄今天開會要求務必把影響限制在最小的範圍內,胡愛民這樣說,分明是想把事情鬧大,鬧大後,他們黑山子鄉鄉政府肯定會受到縣委的責罰,身為黑山子鄉的一把手王博雄責無旁貸,胡愛民雖然也要承擔責任,可責任畢竟是次要的,難道胡愛民想趁著這次機會把王博雄拉下馬?想透了其中的關節,郭達亮甚至有些後悔,自己何必巴巴的跟著胡愛民過來,這裡原本就是一趟渾水,他可不想把自己也弄進去。
  胡愛民低聲道:“有些事情,蓋是蓋不住的,我們有些領導總喜歡粉飾太平,連共產黨人實事求是的作風都忘了。”他居然將汽車熄火,閉上眼睛靠在座椅上:“真是累啊!”
  張揚剛剛來到鄉政府大門前,怒駡聲,咆哮聲潮水般湧起。依著張揚過去的脾氣,別說這四十多個,就算是四百多個也要打得他們滿地找牙,可張大官人現在既然進了官場,很多做事的方法就必須要改變,打人那是粗活兒,不到迫不得已,張大官人不會動用他的拳腳。
  張揚背著雙手,目光極具威嚴的在眾鄉民的臉上一一掃過,他目光中的鎮定和冷酷對這些愚昧的鄉人擁有著相當大的殺傷力,環視一周之後竟然有大部分人都停住了叫嚷。
  張揚冷冷道:“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這裡是鄉政府,是國家機關,衝擊國家機關是違法犯罪行為。”
  聽到張揚的威脅,有些老百姓已經露出了惶恐的神情。
  “你嚇唬誰啊!犯罪又怎麼著?你打傷陳富貴就不是犯罪了?”一句話又將老百姓的情緒挑唆了起來。
  張揚笑著點了點頭:“剛才誰說的話,給我站出來!”
  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人站了出來,擠到大鐵門前:“我說的,怎麼著吧!”
  張揚指著他的鼻子:“陳富貴是被自己的狗咬傷的,鄉政府的每一個人都可以為我作證,你亂說話,我會告你誣告罪,誣告罪也是要判刑的。”
  “嚇唬誰啊!就算是狗咬的也是在你們鄉政府咬得,賠錢!”那年輕人在張揚的威脅下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對!讓他賠錢!”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張揚看到這些鄉民沒有那麼容易唬住,暗暗感歎民風彪悍之餘,忽然想起被打斷雙腿的徐金娣,難怪李長宇把自己弄到這窮鄉僻壤來當官了,狗日的沒安好心啊,從走進黑山子鄉起,看到的鄉民大都帶著一股匪氣,想在這裡搞好工作還真不容易,不過張揚就是個知難而上的性子,局面越是困難越是激起了他心中的鬥志,暗自下定決心,老子就要幹出個樣給你李長宇看看。
  “老孫開門!我就不信了,咱們共產黨的幹部還會怕這幫別有用心的宵小之輩!”張揚說得正氣凜然,其實他連少先隊員都不是。
  老孫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張揚又重複了一遍,老孫頭這才不情願的打開了大門。
  大門一開,幾十口子人就全都湧了進來,把張揚團團圍困在中心,剛才說話的那個小青年顯然是帶頭的,他沖到張揚的面前,手指張揚的鼻子,氣勢洶洶的叫嚷著:“你就是新來的計生辦主任?打傷陳富貴的事情怎麼說?我們要求賠償!我們要求當面道歉!”
  張揚冷冷看著這傢伙:“你叫什麼?”
  那小青年抿了抿嘴,看到張揚氣勢逼人的樣子,他還真有些心虛,可是看了看周圍這麼多鄉親,頓時又強硬了起來:“陳富強,怎麼著?”這個陳富強和被咬得陳富貴是叔伯兄弟。
  張揚回過頭,卻看到二樓上鄉政府的同事都站了出來,小魏也在其中,因為擔心的緣故,雙拳攥得緊緊地,臉色也變得蒼白:“小魏,你們是一個村的,陳富強家裡有幾個孩子?”
  魏淑芬愣了愣,她顯然沒想到這位計生辦代主任在這種情況下還惦記著這件事,想回答,可又害怕遭到報復,一時間呆在那裡。
  陳富強冷笑著:“不就是個破計生辦主任嗎?你牛逼什麼?我不怕告訴你,俺家裡有倆娃,一男一女,今年老子還要再生呢,你拿我怎麼辦?”
  張揚笑了笑:“按照咱們鄉計劃生育的政策,你超生應該罰款兩萬。”
  “老子沒錢!”陳富強有些鬱悶,這怎麼忽然就從陳富貴的事情鬧到了自己身上?這位新來的計生辦主任乾坤大挪移的功夫很強啊。
  “計劃生育是我國的基本國策,你超生就是違法!”
  “違法又怎樣?”陳富強瞪大了眼睛,恨不能把張揚給吃了,他感到有些鬱悶,自己分明被小張主任誤導了。
  張大官人虎目圓睜,王八之氣從周身彌散開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來自張揚的那股無形殺氣,不少人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張揚怒視陳富強,說了一句讓下清河村村民永遠難忘的一句話:“老子是鄉計生辦主任,國家派我來執法,你違法我就揍你!”張大官人震怒之下已經忘了打人那是粗活兒的事情,一拳就砸在陳富強的下頜上,他雖然生氣,可出手還是把握著恰當的分寸,一拳揮出陳富強已經被他打得騰雲駕霧般向後飛起,連續撞倒了兩名鄉民。
  一人揮舞木棍朝著張揚頭頂襲來,被張揚一把抓住,抬腳就踢中了他的下陰,將那小子踹得捂著肚子倒了下去,手中木棍反手又狠抽在一名試圖腿踢自己的鄉民身上,大聲喝道:“老孫,關門!”

形式的變化早已超出了這幫鄉政府工作者的預料之外,他們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看著院落中發生的一切,這位新來的計生辦張主任揮舞著剛剛搶來的木棍,威風凜凜,宛如猛虎下山,所到之處,無不披靡,四十多名鄉民竟然沒有人是他手下一合之將,轉眼之間地下已經倒下了十多個老百姓,這些鄉民平日裡雖然強橫慣了,可是遇到真正的硬手也清楚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有人已經拔腿向大門跑去。
  老孫頭反應極快,看到張揚勇猛如斯,早就手腳麻利的將大門鎖上,然後關上傳達室的大門,從裡面隔著玻璃坐山觀虎鬥。
  只可惜這裡的老虎只有一個,張大官人打得這幫鄉民哭爹喊娘,不到五分鐘的功夫,戰鬥已經結束,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痛苦慘叫的鄉民,張揚站在院落中心,隨手丟下那根帶血的木棍,夕陽照耀在他的身上,為他高大的身影包裹上一層金色的光暈,春風掠過,張揚頸上黑色的領帶迎風招展,宛如一面勝利的旌旗。這廝內心洋洋得意,可臉上卻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討厭暴力!”
  這時候鄉派出所的四名員警才在所長周良順的帶領下來到鄉政府,看到眼前的情況全都是大吃一驚,他們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事實偏偏又擺在那裡,張揚笑眯眯站在院落之中,輕輕拍了拍白淨的雙手:“周所長是吧,你們出警的效率可真夠快的,我等得心急,又害怕他們損壞了政府的公物,所以才給派出所幫了一點小忙。”
  周良順心裡這個怒啊,這小子哪兒蹦出來的,太他媽囂張了,執法有我們警務人員,哪輪得到你啊!他之所以現在才抵達現場,主要是他和陳富貴的哥哥陳富國是戰友,既然陳富貴挑頭鬧事,他出面干涉總是不好,再加上還有人提前給他打過招呼,這件事鬧得越大越好,所以周良順便心領神會的採取了拖延戰術。
  老孫頭打開了大門,周良順看著在地上呻吟不止的鄉民,臉色變得鐵青,他望向張揚:“怎麼回事?”
  張揚不屑的看著他,從周良順拖延到現在才出警,張揚已經猜到其中必有貓膩,他對這個派出所長沒有任何的好感,抬腳在陳富強的肚子上踢了一腳:“這小子超生,我當然要處罰他!”這理由說得理直氣壯。
  周良順這個氣啊,人家超生你就隨便打人啊,誰給你的執法權?他指了指滿地的傷號,強忍怒氣道:“他們也都超生了?”
  “周所長應該知道何謂主犯,何謂從犯,我在執法過程中,這些人助紂為虐,暴力抗法,而且還公然衝擊國家機關,周所長不能及時過來保護鄉政府和國家憲法的尊嚴,我來保護有什麼不可以?”他反戈一擊直接將矛頭指向周良順,張揚從心底沒瞧得起這個小小的鄉派出所所長,老子的後臺是李長宇,春陽縣縣委書記,他一個電話連縣公安局長邵衛江都屁顛顛的去給老子擦屁股,你算個球毛?
  周良順點了點頭,心說只要這些人中有一個重傷,老子非弄你一個傷害罪不可!
  這時候胡愛民和郭達亮開著那輛松花江小麵包也到了,誰都不會想到事情的結局竟然是這樣,胡愛民強忍著內心的震撼,這小子什麼人啊?縣裡領導們不帶那麼玩地啊,計劃生育工作,派個搏擊運動員過來幹嗎?
  郭達亮身為政法委書記他和周良順之間的交集更多一些,悄悄把周良順拉到一邊:“周所,怎麼回事?”
  周良順苦著個臉:“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這個計生辦主任到底是咋回事啊?”
  郭達亮咳嗽了一聲,眼睛卻朝胡愛民瞥了瞥,他對胡愛民還是有些埋怨的,如果不是胡愛民惦記著把王博雄弄下去,事情也不會鬧到這種地步,事兒是鬧大了,可現在是計生辦主任毆打老百姓,這事兒該怎麼處理,雖然是張揚自己的事情,可人家老百姓肯定要把這筆帳算到鄉政府的頭上。
  胡愛民和張揚也只是上午才見過一面,開始的時候覺著這小夥子白白淨淨的應該是個文弱書生,怎麼這轉眼之間,老母雞變鴨,整一個冷血殺手啊!胡愛民腦子裡也是亂成一團,可他畢竟是在體制內混了多年的老油條,很快就理出了一個頭緒,人家敢這麼囂張,肯定有囂張的理由啊,搞不好他的背後有一座不為自己所知的大靠山呢。想到這兒,胡愛民對王博雄又恨了幾分,自己不知道,王博雄這廝一定知道啊,難怪這狗日的忙著讓人改善計生辦的辦公條件,還讓人給裝電話,孫子啊,你連一點風都不透給我啊。胡愛民心裡恨到了極點,表面上卻沒有絲毫的表露,他歎了一口氣:“鄉親們!你們對我們的工作有不滿可以提出來嘛,怎麼可以採用這麼極端的方式啊,大家多一點理解,這樣的事情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他又看了看張揚,張揚正整理他的西服呢,上面不小心崩上了了幾個血點子,一千多塊呢,鄉里又沒有乾洗店,讓這廝多少有些鬱悶。
  胡愛民道:“小張主任年輕了一些,衝動也是難免的,可是無論怎樣,採用暴力手段對待群眾也是不對的啊。”
  張揚歪著腦袋看著他:“胡鄉長,你這話我有點不愛聽,這幫刁民衝擊鄉政府在先,對我採用暴力手段在後,最難以容忍的是,這裡面不少人都違反計劃生育政策,作為一個國家幹部,作為一個計劃生育工作者,我有必要維護黨和國家的尊嚴!”
  當著這麼多人面,張揚這番話根本沒有考慮到胡愛民的面子,這段話的確是冠冕堂皇,字字句句都透露出一股教訓胡愛民的意思,人家畢竟是鄉長,被一個鄉計生辦代主任公然挑釁,如果不有所反擊,這張老臉以後該往哪兒擱。
  周圍人都聽愣了,到底是鄉計生辦主任大還是鄉長大?怎麼聽著好像是計生辦主任在教訓鄉長呢?
  胡愛民臉上的笑容頓時煙消雲散,冷冷看著張揚,心說,你他媽算個屁國家幹部?連個正式編制都沒有居然敢教訓起我來了,他擲地有聲的說:“他們都是老百姓,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怎麼會是刁民?小張,你這句話很有階級性,作為一個共產黨員,你怎麼可以以這樣不端正的態度對待人民群眾?”在胡鄉長看來,既然張揚能夠當上計生辦代主任,怎麼說也得是黨員,至少也得是個預備,卻不知人家張大官人根本就是一政治白丁。
  張揚冷笑了一聲:“我不是黨員,不過我分得清是非,合著胡鄉長的意思是要他們把鄉政府全都砸個稀巴爛你才高興?”
  面對張揚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自己的權威,胡愛民再也忍不住了,他怒吼道:“張揚,你什麼意思?毆打群眾還有理了?”
  一旁看熱鬧的周良順暗暗高興,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連頂頭上司都敢得罪,這樣的人居然還敢選擇官場來混,真是嫌命長啊。他正在幸災樂禍,卻覺著身後的陽光似乎被擋住了,下意識的轉過身去,正看到鄉黨委書記王博雄帶著一群人出現在鄉政府大院,周良順走過去想打個招呼,王博雄根本沒有搭理他,大步走到胡愛民的身邊,向那些仍然呻吟不止的下清河村村民看了看:“周長順!把這些衝擊鄉政府的壞分子全都給我帶回去!”
  周長順傻眼了,王書記這句話等於給這件事定性了,這些人是壞分子,那張揚就是好人了。
  下清河村共來了四十多號人,他們只來了五名警員,話說回來,他們派出所總共也不過八名警員,五間房子,這些人全都帶到所裡,恐怕連插腳的空都沒有了,周長順這邊還愣著呢,今天這事兒怎麼讓他有些看不懂了?
  王博雄極其不滿的瞪了他一眼:“沒聽到?”
  周長順慌忙點了點頭,讓手下的警員先把那些被打的鄉民帶派出所再說。
  胡愛民又換上一副笑臉:“王書記,我正在調查這件事!”
  王博雄仍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事情都擺在面上,有什麼好調查的?上會吧!”
  參加會議的有王博雄、胡愛民、郭達亮、李振民、鄉辦公室主任耿秀菊五個鄉常委,作為這件鬥毆事件的直接參與者張揚也特許列席。
  王博雄是最後抵達小會議室的一個,之前他將發生在這裡的事情向縣委李書記做了彙報,李長宇聽完事情的經過居然大笑了起來,他開始感覺到讓張揚前往黑山子鄉主持計生工作是一步絕妙的好棋,于公於私,張揚都是極其適合這個位置的,黑山子鄉的民風出了名的彪悍,張揚在李長宇的眼中也是一個極其難搞的彪悍人物,兩強相遇勇者勝,以張揚的囂張和強悍,或許可以從黑山子鄉殺出一條血路,將那邊長年無法取得進展的計生工作開拓出一個嶄新的局面,李長宇對這個小子開始有些期待了。
  王博雄聽到李長宇的笑聲,心中已經有了底兒,感情人家和李書記的關係那是真的親密無間啊,有李書記撐腰任何事都好辦的多,可是王博雄仍然需要一個態度,他小心的詢問了李長宇該怎樣處理這件事。
  李長宇只說了一句,要多多指導小張的工作,儘量給予他便利的工作條件,然後就掛上了電話。
  王博雄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有了李長宇的大方向,王博雄的底氣也變得十足,這陣子麻煩事不斷,他就快成了救火隊員,如果照這樣發展下去,就算不受到縣裡的批評,以後想再進一步的打算也會成為天方夜譚,幸好關鍵時刻,李長宇派來了張揚,明白了李長宇的態度,王博雄已經知道張揚和李長宇的關係絕不是一般的親密,自己只要和張揚處好關係,日後通過他勾搭上縣委書記李長宇,那麼再進一步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在王博雄的心目中已經將張揚視為自己的貴人。
  王博雄走入會議室大門的時候心中的調子就定好了,他要挺張揚,要知道他挺得不僅僅是張揚,挺得是張揚背後的李書記。
  看到王博雄走入會議室,所有人都停下了說話,胡愛民摸出一包雲煙從中抽出一支點上,他是鄉領導幹部中的第一杆大煙槍,每天至少要兩包煙,幾乎做到煙不離手。
  郭達亮坐在胡愛民左手,他兩手放在桌上,玩弄著自己的手指,無論是胡愛民還是王博雄,他誰都惹不起,也誰都不想惹,鄉黨委書記和鄉長之間的明爭暗鬥已經進行了兩年,他始終很好的做到了中立,從心底,他對這兩人都不服氣,認為論到能力,鄉常委中應該以自己為第一,胡愛民只知道投機鑽營,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升官上,王博雄是個誇誇其談的政工幹部,對農業一竅不通。在做工作上,郭達亮還是鄉領導中最踏實肯幹的一個。
  李振民平日的笑臉已經不復存在,紅旗小學的失火時間宛如一座大山壓在他的心頭,他原本就是個混日子的主兒,誰曾想現在混日子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文教衛生這一塊聽起來好像沒什麼風險,可先是計生辦徐金娣被打,現在又發生了紅旗小學失火事件,假如縣裡面要追究下來,他都是直接分管的領導,到時候王博雄極有可能會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自己的身上。李振民不無悲哀的想著,保持晚節,麻痹的說的容易,做起來真他媽的難,老子一不貪污二不受賄,只想著把這幾年安安穩穩的混完,就這麼點兒願望都不讓我滿足,最近一段時間李振民的心態變得極其浮躁,他下定決心,誰不讓老子好過,老子就跟誰一戰到底,瑪麗隔壁的,都覺著我是個老好好,老好好也容不得你們那麼欺負。
  耿秀菊面前的筆記本已經攤開,白皙的右手緊握著鋼筆,每次的會議記錄都由她負責,最早的時候耿主任只是鄉政府的一個小書記員,記著記著就成了耿主任,當然這一切還是發生在王博雄書記上任之後。
  張揚坐在那裡,目光卻望著窗外,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這樣正兒八經的開會,這廝回想著剛才痛打那幫刁民的情景,終於意識到自己性子裡衝動的成份,打人那是粗活兒,也許我應該採取其他的辦法,腦子裡盤算著有沒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解決剛才的問題,張大官人開始學會分析問題,反思問題,這意味著他踏入政壇的開始就取得了驚人的進步。

王博雄咳嗽了一聲,提醒每個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他拉著習慣性的官腔道:“這陣子,我們黑山子鄉發生了許多事,有壞事也有好事,我想大家都清楚發生過的事情,首先我們還是談談紅旗小學失火的事情。”他的雙目環視眾人,最終定格在李振民的身上,這是要李振民發言了。
  李振民端起大茶缸子喝了一口水,開口道:“我先說兩句!”
  王博雄鼓勵性的點了點頭。
  李振民首先誠懇的表示道歉,作為分管文教衛生的副鄉長,在紅旗小學失火的事情上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不過李振民多年的體制也不是白混的,做了一統檢討之後,話鋒一轉,馬上轉向了紅旗小學消防的問題,從紅旗小學消防的問題又延伸到各機關單位的消防問題,李振民開始就消防問題侃侃而談,現場有人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這個人就是同為副鄉長的郭達亮,消防問題屬於他分管的範圍內,李振民這是找替罪羊啊,就算自己不成為替罪羊,可是被他拖進這個泥潭是顯而易見的事情,郭達亮正想打斷李振民的話。
  胡愛民發言了:“李副鄉長,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咱們還是談談如何解決紅旗小學現在的問題,至於消防問題,等解決了眼前的事情以後再說。”他想讓郭達亮站在自己的陣營中,關鍵的時候自然要幫他說兩句話,這也是收買人心的手段之一。
  郭達亮感激的看了胡愛民一眼,他不得不領這個人情。
  王博雄顯然也不想將這個問題繼續擴大化,他低聲道:“咱們鄉沒有消防隊是事實,消防工作落後也是事實,幸好這次紅旗小學的火災沒有造成人員的傷亡,不過這場大火損毀了大部分校舍,教學器材也蒙受了巨大的損失,鄉里會承擔重建紅旗小學的一部分費用。”
  胡愛民歎了口氣:“王書記,鄉里的財政也很緊張,現在正是春種的時候,鄉里要抽出一大筆錢去幫助困難家庭,還要開展基層技術指導,如果重建小學的費用也要拿出來,恐怕……”胡愛民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刁難王博雄的機會,他負責鄉財政,當然對此有絕對的發言權。
  王博雄面孔一板:“重建小學用不了多少錢!”
  胡愛民馬上又拋出了一個問題:“其實重建小學的經費還在其次,各位應該知道紅旗小學的由來吧?”這句話一說,所有人同時都沉默了下去。
  張揚初來乍到,卻不知道這個紅旗小學背後的故事,有些奇怪的看著胡愛民。
  胡愛民停頓了一下,掩飾不住目光中的得意,卻硬要裝出凝重萬分的樣子,這表情在張揚看來真是虛偽到了極點。胡愛民道:“安志遠先生88年返回故鄉的時候,有感咱們黑山子鄉孩子上學難,所以出資三百萬港幣,在黑山子鄉十個自然村六個行政村都修建了小學,鄉里的紅旗小學是其中的代表,是我們鄉的形象工程之一,現在紅旗小學失火不單單是鄉里的事情,也一定會引起遠在香港的安老先生的注意,如果我們處理不當,一定會極大地影響港商對家鄉的感情,甚至會進一步影響到他們回內地來投資的熱情,其後果是嚴重的!”胡愛民加重了語氣。
  王博雄暗罵胡愛民危言聳聽,可是他也不能不考慮胡愛民所說的因素,安志遠是香港著名富商,他的父親曾經在黑山子鄉居住過,說來可笑,安志遠的祖上並非是黑山子鄉土生土長的居民,而是流竄到這裡的山賊,人稱安大鬍子,關於這個安大鬍子在黑山子鄉一帶有許多的傳說故事,不過很多都是虛構,唯一能肯定的一點是,安大鬍子最後死於黑山子鄉,至於他的屍骨埋在哪裡都沒有人知道,解放後安大鬍子這名悍匪也逐漸被人們淡忘,直到八十年代改革開放之後,黑山子鄉人才知道安大鬍子還有那麼一個兒子在香港紮根,而且混的風生水起,成為了億萬富翁,每次回來連省裡都會隆重接待。
  王博雄記憶中安老先生唯一的一次返鄉應該是在88年,那時候他還沒有來到黑山子鄉任職,從那以後,安老先生再也沒回過內地,更不用說黑山子鄉了,他甚至以為也許安老先生早已忘記了這個他父親當初落草為寇占山為王的窮鄉僻壤,修建那些小學也只不過是一時性起罷了,然而作為一個共產黨的幹部,一個黑山子鄉的最高領導,王博雄必須將一切有可能造成的惡劣影響考慮在內,就算安老先生想不起來捐資小學的事情,也難免有些別有用心的人會提起這件事,王博雄下意識的看了看胡愛民:“胡鄉長說得對,所以我們更要把重建紅旗小學的事情抓緊提上日程,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讓紅旗小學恢復原貌,讓失去校舍的孩子們能夠重新走入校園。”然後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對胡愛民說:“紅旗小學重建的事情就交給胡鄉長了,工作的重點是讓孩子們滿意,讓家長滿意,要保證不要對港商造成惡劣的影響。”
  胡愛民沒想到王博雄把皮球直接踢給了自己,心中難免有些窩火,正想發揮幾句的時候,王博雄已經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將議題轉到了下一個:“現在我們討論一下今天發生在鄉政府的騷亂事件!小張主任,你來說兩句!”
  一直旁聽的張揚終於有了發言的機會,他清了清嗓子:“我覺著我們鄉政府對待這些刁民實在太軟弱了!”
  胡愛民忍不住打斷他:“小張,注意你的用詞!”
  張揚笑眯眯看了看胡愛民:“胡鄉長真是愛民如子,愛民我不反對,可也不能溺愛,你把他們當兒子,他們可沒有把你當老子的意思,如果你兒子沖上來要打你這個老子,難道你還能伸出臉去等著他去打?”
  胡愛民目瞪口呆,這廝說話簡直就是一個市井無賴,哪裡有半點國家幹部的樣子:“你……”
  王博雄打斷了他的話,笑嘻嘻道:“小張主任的比喻很貼切嘛!”
  聽到王書記這麼說,在場的人全都笑了起來,當然胡愛民除外,一張臉氣得青一塊紫一塊。
  耿秀菊格格笑了一聲,一雙丹鳳眼變得異常明亮:“不過這比喻也太粗俗了一點。”
  李振民道:“話粗理不粗,很多時候的確是這個理兒!”剛才胡愛民幫助郭達亮打壓他,李副鄉長也不是不記仇的人。
  王博雄鼓勵張揚道:“大家先靜一靜,讓小張主任把話說完!”張揚道:“開始我聽到徐主任的事情感到很震驚,我實在難以相信,一位國家幹部,一位堅定的共產主義戰士,一位長期戰鬥在計生工作第一線的優秀工作者,在黑山子鄉居然會遭到這樣殘忍的打擊和報復,有一點我可以肯定,報復徐主任的人一定是個違反計劃生育的超生者!”
  張揚成功的把會場的氣氛倒向低沉和壓抑,雖然過去了很多天,徐金娣的事情還是讓每個鄉鎮幹部感到心有餘悸的,雙腿被人打斷,的確殘忍。
  張揚打量了一圈,然後才說:“報復徐主任的人也是老百姓,難道我們也要用愛民如子的一套對待他嗎?”這廝充滿挑釁的看著胡愛民,胡愛民差點沒被他把肺給氣炸了,麻痹的老子是說得廣大人民群眾,你他媽給我玩偷換概念啊。張揚根本不給胡愛民開口反駁的機會,繼續道:“今天上午,陳富貴慫恿十多名婦女毆打下清河村的婦女主任謝月娥,我出門勸止的時候,他放狗咬我,幸好兩條狗突然發瘋,反而把他咬得遍體鱗傷,這樣的人不是刁民是什麼?陳富貴的事情剛剛發生,下午下清河村又糾結了四十多口之人衝擊鄉政府,試圖對我進行圍毆,我個人蒙受一些傷害算不了什麼,可是我不能讓政府的尊嚴受到蔑視,我不能讓黨的尊嚴被人玷污,所以我才會奮起反抗,我相信換做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都會在這時候站出來,維護黨和政府的尊嚴,我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一切,在我看來,他們不是普通的百姓,他們是別有用心的刁民,甚至其中還有罪犯,還有攻擊徐主任的人在內!”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張揚伶俐的口齒給驚呆了,這小子有條不紊的將幾件事組合在一起,讓人不得不接受他的觀點,現在連鄉長胡愛民都無力反駁他的刁民概念了,抿了抿嘴,做出最後反駁道:“凡事都要講究證據,小張主任,作為一名國家幹部,毫無根據的猜測那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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