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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29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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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一個人影跌過來,卻是阮香凝被雁兒推了一把,撞上桶側,發出一聲嬌呼。
   程宗揚伸臂摟住凝美人兒的纖腰,一邊醉笑道:「雁兒,妳也跟紫媽媽學壞了啊。」
   雁兒俏臉微紅,她對小紫的情形約略知道一些,怕主子喝醉硬來,才趕緊讓阮香凝去救火。
   阮香凝美目波光流轉,先帶了三分媚意,接著她一聲嬌呼,卻是被程宗揚潑了一身水,從頭到腳淋得濕透。驚理趁機退開戴上面具。
   程宗揚一手抱著小紫,一手把阮香凝扯進桶中,剝去她蔽體的紗衣。阮香凝半身浸在水中,輕紗漂浮在水面上,露出一具白滑的胴體。
   小紫笑道:「凝奴好乖呢,程頭兒你來幹她啊。」
   程宗揚噴了口酒氣,醉醺醺道:「死丫頭……我……我要和妳一起幹她……雁……兒!雁兒!」
   程宗揚讓雁兒拿來一枝從太泉古陣帶回的仿眞膠棒,接著抱住小紫把她放在木桶邊沿親手為她戴上,然後屈指在膠棒頂端一彈,滿含醉意地笑道:「很囂張嘛。」
   小紫見他喝得爛醉酒氣鬱結,原本只翹起唇角笑吟吟地看著他任他胡鬧, 這時被他調侃臉上不禁紅了。緊接著程宗揚挺起自己的家夥與那根膠棒並在一起,一臉得戚地說道:「怎麼樣?」
   程宗揚臭美的樣子讓小紫笑出聲來,那絲尷尬與不安也化解無蹤。
   雖然又練九陽神功,又常鑽研房中術,但程宗揚的下面沒有如想象中那樣變得碩大無朋,不過顏色紅潤氣血健旺顯得十分健康,這會兒硬邦邦、直挺挺地翹著,充滿勃勃生機。
   程宗揚打個酒嗝,然後喝道:「凝奴,乖乖趴好!把屁股翹起來!」
   阮香凝乖乖伏下身子,木桶中的水本來不滿,剛才又被潑出大半,剩下的已經不多。阮香凝雙膝分開跪在桶底,渾圓肥翹的大白屁股露在水面上,濕淋淋的臀肉白花花一片,淫豔至極。
   程宗揚卻沒理會她,只抱起小紫讓她靠在自己懷中,接著陽具一挺從她腿間穿過,與那根膠棒一上一下並在一處。
   若是平時程宗揚絕不敢這麼跟死丫頭玩,但這會兒仗著酒意再荒唐的事也做了。小紫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這時卻露出一絲羞怯,但在程宗揚的醉態下只順著他的心意讓他擺布。
   程宗揚醉眼迷離地說道:「雁兒的屁股很漂亮嘛。」
   雁兒小聲道:「是凝奴啦……」
   程宗揚恍然大悟,「我說怎麼變大了呢……」他往阮香凝臀上拍了一記,在小紫耳邊笑道:「怪不得這麼風騒……」
   小紫微微瞇起眼睛,在場的諸女不約而同感覺到一股寒意。驚理悄悄退開隱入暗處;雁兒趕緊低下頭;阮香凝屛住呼吸連大氣也不敢抖一口。對這位媽媽不僅是她,宅裏的奴婢都怕到骨子裡,誰敢看紫媽媽的窘態?
   倒是一向挺溫和的主人這回趁著酒興玩得很嗨,他一手抱著小紫的腰肢,一手扶著那根膠棒放到阮香凝臀溝間,頂住小巧的肉孔,然後把陽具擠進她的秘處沒入穴口,一邊說道:「我數一、二、三,咱們一起……一 !」說著用力一挺腰身,小腹頂住小紫的圓臀,膠棒連同陽具同時幹進凝美人兒白生生的粉臀內。
   兩個肉穴同時被硬邦邦的棒身貫入,阮香凝渾身顫抖一下,雙膝撐住木桶緊緊咬住唇瓣。
   程宗揚慢慢挺動陽具,感受著身下柔滑而粉嫩的觸感。小紫光滑的雪臀貼在他腹下,傳來銷魂的軟膩和彈性,那層輕紗薄得彷佛不存在一般。他火熱的陽具從小紫的腿縫間穿過,在她的玉股間一抽一送,頂端沒入下面白豔的雪臀內,那種感覺彷佛在與身下的玉人交合。
   程宗揚吐口酒氣,然後閉上眼把臉埋在小紫的粉頸間,緊緊擁住她香軟的玉體不肯鬆開,下身挺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小紫順從地被他擁在懷中也同樣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的陽具在自己下體磨擦時,那火熱而堅硬的觸感。
   氤氳的水氣不斷升起,少女粉嫩的玉股像水一樣柔滑,隨著陽具的挺弄香膩得彷佛要融化一樣。耳鬢廝摩間小紫玉體的香氣愈發芬芳,兩人的身子緊緊貼在 一起,兩顆心跳動著節奏越來越劇烈。
   小紫雪嫩的圓臀在薄紗下若隱若現,程宗揚每次挺動都將她的圓臀壓得一陣顫抖。在她身下如霞團般的美臀高翹著,兩根棒身在她的臀溝間時進時出。
   程宗揚的醉意越來越強烈,忽然繃的一聲輕響,他扯斷小紫腰間的皮帶,然後撕開她身下的輕紗,將她翻過身分開她雪嫩的雙腿用力捅入。
   小紫擁著他的腰背,毫無保留地綻露出下體嬌媚的秘處迎向他的陽具。火熱的棒身貼著下體柔嫩的蜜肉,在滑潤的花唇間穿過,使小紫的嬌軀一陣輕顫。
   程宗揚伏下頭朝她紅豔的小嘴吻過去。唇舌相接,小紫吐出香舌任他吸吮,一邊微微挺起下體,讓他的陽具擠入得更深。
   雖然陽具緊貼著自己的穴口抽動,隨時可能一不小心進入體內,但小紫絲毫沒有退縮,她相信這個男人﹐雖然她擔心得要死、雖然隨時可能出現意外,但她相信大笨瓜,相信他能保護自己,不需要任何理由。
   木桶內水花四溢不時潑濺出來。阮香凝渾身濕透,勉強抬起螓首免得被水嗆到,一邊竭力翹起雪臀。那根粗大的膠棒深深插在她的臀縫中,下面的蜜穴被陽具來回捅弄,每一次進入,肥白的臀肉就微微繃緊,顯然這種兩穴齊入的感覺帶給她強烈的刺激。但她知道自己隻是一件道具﹐只順從地任他們享用。
   沒有人理會她這件道具的感受,無論是程宗揚還是小紫都早已把身下這個多餘的奴婢拋開。小紫偎依在程宗揚懷中雙手擁住他的頸子,仰起嬌美的面孔與他親吻,一邊迎合他的抽送;雖然並沒有進入,兩人卻彷佛正在做著最親密的交合。
   「大笨瓜……」小紫在他的耳畔呢噥著,美眸閃爍著動人的光澤。
   「別說話,讓我多幹妳一會兒……」
   「好……」
   雲蒼峰一直醉到午後才醒,程宗揚也沒跟自己的大舅子客氣,直接從遊冶臺找了兩個姿色出眾的美妓服侍,另外派罌粟女暗中監視,免得他醉中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雲蒼峰喝了一碗醒酒湯,終於清醒過來。他躺在竹椅上由一名美妓揉著頭,一邊哂道:「酒量不過爾爾!」
   程宗揚叫道:「我是一點準備都沒有就被老哥大清早硬拉著灌酒,何況我喝得不算少了吧?多半都是我喝的。」
   雲蒼峰老氣橫秋地說道:「我像你這樣年紀,喝上兩斤烈酒也不在話下。」
   程宗揚道:「那是,單看大小姐的酒量就知道雲家幾位爺都是海量。說起來怎麼沒見到大小姐呢?」
   「丹琉出門了。」雲蒼峰歎道:「不瞞你說,我原想給丹琉找個歸宿,沒想到陰差陽錯成全了你和如瑤。」
   程宗揚心裡猛跳兩下,雲老哥還眞想搓合他和雲丹琉!雲大小姐美是夠美,可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他有一個月霜就夠了,敢把雲丹琉娶過來,兩隻胭脂虎非鬥到天崩地裂不可,到時他就是虎口邊那塊倒霉的點心,想想就頭皮發麻。
   程宗揚趕緊轉過話題道:「如今是八月初,房舍要到十一月間才能妥當,如今事情都已經定下,我準備出門一趟,十月底趕回來迎親。」
   雲蒼峰皺眉道:「去何處?」
   程宗揚道:「不蹣雲老哥,是黑魔……」
   雲蒼峰忽然打斷他,「等等!」
   他從袖中摸出一枝蠟封的竹筒,稍微擺布幾下然後啪的捏碎,竹筒間升起一 朵暗青色的耳狀雲朵。雲蒼峰抬手一拂,雲朵沒入美妓眉間,正在為他揉捏肩膀的美妓身體微微僵了一下,露出茫然的神色。
   「這六識禁絕丹能封閉六識之一,好在不會留下後患,十二個時辰之後便恢復如初。」雲蒼峰道:「言不傳六耳,切切愼重。」
   程宗揚汗顏道:「雲老哥教訓的是。」
   雲蒼峰低聲道:「是鴆羽殤侯?」
「是!雲家和……」
   雲蒼峰點了點頭,「殤侯當年與大兄有些交情,僻居南荒之後,我們雲家因為南荒商路的關係也偶有聯絡,但交情說不上太深。」
   程宗揚斟酌一下,既然連雲蒼峰都未必知道朱老頭的身分,他也不好揭破,只道:「確實是殤侯的事。」
   雲蒼峰道:「此話我原本不該說,但殤侯本尊……在六朝仇家極多,能不沾惹盡量不要沾惹。」
   程宗揚好奇地問道:「殤侯的仇家是誰?為什麼結仇?」
   雲蒼峰壓低聲音,「他當年毒殺太平道的大賢良師,激起漢國群雄義憤,後來漢國白道盟主出面,邀請五陵少年、六朝豪傑數百人,與殤侯相約決戰,結果被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毒殺數十英俠,以至結怨天下。」
   死老頭的腦袋被驢踢了吧?岳鳥人拉仇恨好歹是一次拉一個,堅持不懈幾十年才拉那麼多仇家。朱老頭倒好,一次拉一群!有本事就把他們全毒死拉倒,卻毒死幾十個漏了幾百個!做人這麼差勁,能逃到南荒實在是走了狗原運。
   「他這次倒不是報仇的,是黑魔海自己的事。」程宗揚道:「對了雲老哥,小心黑魔海的臥底。」
   雲蒼峰皺眉道:「何出此言?」
   「這是劍玉姬說的,眞假我說不準。」
   程宗揚說了首尾,雲蒼峰思索片刻,「黑魔海盯上我們雲家倒不稀奇,只是他們到底打什麼主意?」
   劍玉姬是什麼心思,他要能知道就好了,程宗揚道:「黑魔海的廿年大祭在即, 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動作,等我和殤侯辦完事再作計較。」
   雲蒼峰點了點頭。
   「我一早明日啟程,就不向六哥辭行了。」
   「你少登門兩趟六弟和我還能多活兩年。」雲蒼峰苦笑道:「老實說!你那幾日一登門,我和六弟都心裏發慌,不知道你又要搞什麼花樣,給我們出什麼難題。」
   程宗揚叫屈道:「我也是被逼無奈,誰讓六爺看不上我呢?」
   雲蒼峰道:「拉倒吧!你的盤江程氏能瞞過別人,還能瞞得過我?連你的底細都摸不清楚,把你換成我們兄弟能放心嗎?」
   程宗揚乾笑兩聲,外人也許覺得程、雲兩家聯姻門當戶對,但雲蒼峰跟他一同走過南荒,對他知根知底;對他這個來歷不明的家夥,雲家答應這門親事是冒了巨大的風險,他誠懇地說道:「雲老哥放心,我絕不會負了如瑤。」
   雲蒼峰歎口氣,「都三平妻了,還能負到哪去?我不妨把話說清楚,雖然說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但只要如瑤過得不如意,我們雲家肯定要把如搖接回去。到時她願意留在雲家也好,願意再嫁也好,你都不得糾纏。」
   程宗揚拍著胸膛道:「雲老哥放心好了。」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4-3-10 03:07 PM 編輯 ]

【第六章】
   太守府內﹐寧成寬袍長帶﹐意態從容。單看他坦然自若的神情﹐任誰也看不出﹐他是漢國有名的酷吏﹐剛剛破滅平亭侯邳家﹐親手勾決上百死囚﹐在舞都殺得人頭滾滾。
   「去洛都嗎?」
   「開礦的奴囚雖然差不多夠了﹐但有手藝的匠人頗有不足。尤其是開挖礦井、通風、排水和冶煉礦石﹐都需要有經驗的老師父。」
   寧成道:「既然是銅礦﹐不如去銅綠山。」
   程宗揚也聽說過銅綠山﹐據稱銅綠山是六朝第一大銅礦﹐從上古開探至今﹐每年出銅數十萬斤﹐冶煉的銅珠佔六朝三分之一﹐是漢國一大財源。但銅綠山靠近雲水﹐與洛都南轅北轍。
   「在下已經派人赴銅綠山招募工匠﹐但銅綠山的礦井都是官營﹐輕易不好募人﹐少不得要去洛都打點一番。」
   寧成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顯然對他的「打點」不以為然﹐但也沒有反對。寧成雖是酷吏﹐卻不是廉吏﹐只是在他看來﹐即使把漢朝文武都打點過來也不如天子一言﹐實在是白費力氣。
   程宗揚道:「明日一早﹐在下便啟程北上﹐快則一月﹐慢則三月﹐必定要回舞都。太守若有事盡管吩咐。」
   程宗揚原本想借用寧成的門路﹐如果寧成有禮物要送給洛都的重臣﹐他正好捎去﹐順便搭上關係。但他忘了寧成不是高俅﹐身為漢國有名的酷吏﹐寧成只對君主負責﹐這種授人以柄的事連想都不會想。
   最後程宗揚把寧成在七里坊應得的一份收益雙手奉上﹐寧成毫不客氣地收入囊中﹐順便與盤江程氏簽了一份為期十年的地契﹐把七里坊交予盤江程氏經營﹐除此之外並無多言﹐因此程宗揚離開太守府﹐倒是一身輕鬆。
   赴銅綠山招募工匠的事﹐程宗揚不是隨口敷衍﹐早早就派人去。他已經決定將舞都的生意暫時交給星月湖大營退役的陳喬打理﹐坊中的生意雖然都是微利甚至貼錢﹐但遊冶臺的收入能夠支撐﹐再加上官方的寧成還有雲家暗中幫忙照看﹐短短兩、三個月不至於出什麼意外。
   至於高智商﹐雖然這趟出來的收獲已超過預期﹐但程宗揚沒打算就這麼讓人回去。他去洛都﹐少不得要與漢國的豪門貴族打交道﹐把高智商帶去一趟﹐也沒算白來漢國。
   最後程宗揚定下北上漢國的人選﹐除了朱老頭和小紫﹐同行的還有高智商、敖潤、馮源、哈迷蚩、青面獸和富安、劉詔等人﹐以及鵬翼社調來的幾名馭手。
   這一下程氏商會在舞都的要緊人物差不多走個乾乾淨淨﹐程宗揚決意趕赴洛都時﹐已經通知秦會之把蘭姑和游嬋送來﹐好接手遊冶臺﹐但眼下只能暫時把雁兒留下來管理內務;院香凝知書識字﹐也留下來給她做幫手。驚理和罌粟女兩名侍奴暗中隨行﹐護衛的任務則交給蛇夫人。小事由雁兒自行處理﹐如果是大事拿不定主意﹐就去雲家塢找雲如瑤處置。
   這樣安排完﹐雁兒自然滿心不捨﹐於是當晚程宗揚把她招到床上﹐好好安慰一番。雁兒在榻上柔如春水﹐但畢竟嬌軀難支;玩到興起時﹐程宗揚又把阮香凝和蛇夫人也喚來﹐一直鬧到天亮才依依不捨地上路。
   渡過舞陽河便是通往宛洛的官道。程宗揚曾經走過晋、宋的官道﹐由於沒有橡膠﹐馬車多是木制包鐵的硬輪﹐常年累月行駛下來﹐路面往往被軋出深及尺許的轍﹐再加上風吹雨淋﹐有些路段幾乎陷入有半個人深。漢國每到農閒季節都會征發徭役修葺道路﹐寬及兩丈的路面用土墊過﹐甚是平坦。路旁栽著楊樹﹐雖是盛夏﹐仍帶來陣陣涼意。
   與宋國不同的是﹐宋國田地大都已經開墾﹐一眼望去原野莽莽﹐顯得蒼涼而空曠。
   由於帶著財物﹐隊伍裡有三輛大車﹐小紫和幾名侍奴佔了一輛。馮源不慣騎馬﹐與高俅府中的管家富安合乘一輛﹐剩下的或是乘馬﹐或是步行﹐加上鵬翼社調來的馭手﹐一行二十餘人﹐看起來浩浩蕩蕩。
   程宗揚一臉深沉地看著前面的朱老頭﹐雖然是大熱天﹐他還猥瑣地攏著手﹐像蝦米一樣佝僂著腰騎在驢背上面倒著騎!這老東西兩眼瞇著﹐腦袋一栽一栽﹐似乎隨時都會從驢屁股上上栽下來。
   程宗揚看了半路﹐實在不能忍了﹐「老頭﹐你哪來的驢?」
   朱老頭的眼睛眨巴兩下﹐樂滋滋地道:「大爺運氣好﹐今兒一早出門撿到一根繩子。大爺一琢磨﹐正好少根腰帶﹐不撿白不撿啊!大爺撿起繩子這麼一扯﹐哎喲!繩後面還繫頭驢!你說大爺這運氣﹐這是天上掉下來的!」
   「天上掉下來的一頭驢?」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你是偷的啊!」
   「啥偷的?啥偷的?」朱老頭不樂意地說道:「大爺就撿了根繩﹐後面拴著驢關我啥事?你就是說到天邊﹐這事大爺也理直氣壯!撿根繩犯哪家的王法?紫丫頭﹐妳說是不是?」
   小紫道:「雪雪眞乖﹐再翻個白眼給他看。」
   「丫頭﹐妳胳膊肘往外拐啊。」
   「誰讓你把我送給他?」小紫道:「人家現在是程頭兒的床奴。」
   朱老頭氣哼哼地道:「你們就掂記著那點事吧。」
   程宗揚道:「老頭兒﹐你們那個大祭還有一個多月﹐趕得上嗎?」
   「趕到洛都就趕上了。」
   程宗揚笑嘻嘻道:「原來你們黑魔海的總壇在洛都啊!」
   朱老頭不屑地冷笑一聲﹐」世間有些俗人以為黑魔海總壇是在凡間﹐處心積慮尋找總壇所在。」
   「哎喲﹐老頭兒﹐你也不怕閃了舌頭﹐你們黑魔海總壇不在凡間﹐難道還在天上?」
   「正是!」朱老頭傲然道:「我黑魔海上應天相﹐在東則在東門青龍﹐在西則在西白虎﹐在南則在南宮朱雀﹐在北則在北宮玄武。」
   「老頭!東宮青龍﹐西宮白虎我都聽過﹐東門西門?這是你編的吧?」
   「黑魔海占星之術﹐豈同凡俗?」朱老頭道:「每逢大祭﹐黑魔海毒、巫二宗先卜後祭。一卜占星﹐二卜用龜﹐三卜則用筮。占卜所得即為總壇。」
   「占三次?要是占卜的不一樣呢?」
   「得二者為定。」
   「如果三個都不一樣呢?」
   朱老頭嗤道:「這等荒唐之事﹐我黑魔海從未遇見過。」
   小紫道:「一卜占星﹐是定分野。二卜用龜﹐是問凶吉﹐三卜用筮是明天道而已。」
   聽了小紫的解釋﹐程宗揚才明白他又被老傢伙蒙了一回。三次占卜其實是一回事﹐占星以定分野﹐是用天文的十二星次對應地上的十二個區域﹐根據占星所示的﹐星次決定總壇所在。接下來是找只龜殼燒燒﹐察看吉凶﹐最後扔把蓍草﹐對照卦象﹐算算運氣﹐這是封建迷信的大本營啊!
   「二十年前占的是洛都?」
   「可不是嘛。上次巫宗所占乃是鶉火﹐結果大比還沒比完﹐巫宗就被岳賊一鍋踹了。」朱老頭半是得意﹐半是奚落地說道:「我就說他們巫宗不行!占卜觀星還得看我們毒宗!」
   「說了半天﹐原來你們黑魔海的總壇就是臨時辦事處。什麼水平!」程宗揚奚落幾句﹐然後道:「老頭兒﹐你的人馬呢?不會就咱們三個人跟巫宗比劃吧?我把醜話先說在前頭﹐雞蛋碰石頭的事﹐我可不幹!」
   程宗揚在南荒屠龍時見識過朱老頭的衛隊實力不凡﹐但憑老傢伙在六朝臭不可聞的名聲﹐那麼一大票人馬敢招搖過市﹐非被滅了不可。
   朱老頭滿不在乎地說道:「急啥﹐到了洛都再說。」
   遠處的林梢揚起塵土﹐接著傳來一陣蹄聲﹐一行車馬馳來。最前面是兩名甲士﹐後面是數十名騎手﹐最中間是一名身穿綉衣的官員。他一手持韁﹐一手抱著一根八尺長的竹杖﹐杖身塗身塗金﹐上面裝飾著三重的旄尾﹐氣勢非凡。再往後還有大隊步行的兵卒和華麗的車仗。
   眾人避到道旁﹐看著那名官員在士卒簇擁下一晃而過﹐後面的車仗則足足走了一刻鐘﹐弄得塵土飛揚。
   好不容易等那行人馬走遠﹐程宗揚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人?」
   「綉衣使者。」朱老頭收起嘻笑﹐神情露出幾分冷峻﹐「銜天子之命﹐持節而行﹐捕盗治獄﹐監察王侯百官﹐征調州郡士卒﹐誅殺二千石以下。」
   程宗揚抬手揮了揮灰塵﹐納悶地問道:「你跟他有仇?怎麼這副鳥樣?」
   朱老頭哼了一聲﹐背過臉去。
   敖潤縱馬過來﹐說道:「程頭兒﹐離新豐市還有十多里﹐眼看太陽就要到頭頂﹐只怕要快一些了。」
   雖然已經入秋﹐天氣依然炎熱﹐眾人拂曉出發﹐打算中午趕到新豐市落腳休息﹐到傍晚再上路﹐趁夜再走兩個時辰好避開正什的高溫…由於剛才避讓綉衣使者一行﹐耽誤時辰﹐程宗揚看了看太陽的位置﹐然後吩咐一聲﹐眾人立即加快速度。
   舞都與洛都的直線距離不遠﹐但由於首陽山阻隔﹐需要繞行宛洛道。新豐市在舞都以東﹐是舞都通往宛洛道路的必經之地﹐市集雖然不大﹐但以釀酒知名﹐比其他市集富庶得多﹐眾人一進市就聞到濃郁的酒香。
   市內沒有客棧!酒肆倒是不少﹐只是此時生意有些冷清。馮源和敖潤找了處能安置騾馬的酒肆﹐眾人停好車輛﹐把馬匹繫在樹下﹐然後打了水洗去汗意﹐接著店主送來綠豆湯﹐供眾人消渴解暑。
   高智商果不其然又被揍了一頓﹐這會兒還一瘸一拐﹐他拎著哈迷蚩的酒葫蘆找到店主﹐借口打酒﹐讓店主把肆中的酒都拿來嘗嘗。那店主被幾句馬屁一拍﹐笑得連嘴都合不攏﹐獻寶似的把店裡的好酒都拿出來讓他品嘗。
   程宗揚見他左一碗、右一碗喝得不亦樂乎﹐不由得笑道:「哈老爺子﹐你讓這小子戒色﹐怎麼不戒酒啊?」
   哈迷蚩咳了一聲﹐打青面獸聲如洪鐘地替自家叔公答道:「男人不喝酒﹐不如一條狗!」
   程宗揚一口綠豆湯頓時噴了出來。
   高智商跟店主攀談完﹐揀最貴的酒滿滿灌了一葫蘆﹐得意洋洋地瘸著出來。程宗揚道:「小子行啊﹐只灌了這一葫蘆﹐白喝人家四、五碗酒了。」
   高智商笑嘻嘻地道:「再多喝幾碗他也高興﹐我剛跟店裡談了筆生意﹐讓他們每個月往七里坊送一車酒﹐要新豐市最好的。師父﹐勞駕你幫他寫封書信﹐好讓他們去找陳喬陳大哥。」
   「要這麼多酒幹嘛?」
   「遊冶臺啊!上次從臨安送來的酒已經用了一半。這店裡的酒我嘗了﹐雖然比不上臨安的釀的名酒﹐但比舞都的酒強多了。我剛才試了試﹐跟臨安運來的酒一兌﹐滋味更是不同﹐保證那些土狗喝不出來﹐」高智商伸出一只巴掌翻了翻﹐小聲說道:「價錢至少翻五倍。」
   「幹!你是乾爺的親兒子吧?高俅平常都教你什麼了?」
   「師父﹐這是不是你教我的啊!只要有心﹐到處都是生意。」
   「我教你摻假了嗎?」
   「又不是兌水。」高智商理直氣壯地說道:「誰要問起來﹐就說是我們臨安高太尉府上出的新酒!再說舞都那些土狗往遊冶臺一坐﹐眼珠子都瞪著臺上呢﹐就是給他們喝馬尿也嘗不出來﹐我這算是厚道的。」他琢磨起來:「師父﹐你看我改個名叫高厚道怎麼樣?高智商;別人一聽就覺得我是個特別聰明的奸商﹐嘴上雖然不說﹐心裡都防著呢。叫厚道路多好﹐仁義厚道﹐這名跟我太配了。」
   「跟你爹說去!」
   「行!我回去就跟他說。師父﹐書信你快點寫啊!」
   高智商提著酒葫蘆興衝衝地去找哈迷蚩﹐程宗揚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然後拿出紙筆給陳喬寫封信﹐讓他根據七里坊的銷量﹐按月從新豐市進酒。
   高智商雖然荒唐了些﹐這事辦得倒不壞﹐從臨安販酒就跟從西湖運水到舞都一樣﹐成本過於昂貴。新豐市離舞都不過數十里﹐又出好酒﹐算是一筆不錯的生意。
   漢國平民通行的是兩餐制﹐上午九點一頓﹐傍晚五點一頓﹐中午並不開火。眾人隨便吃些瓜果﹐便在樹下納涼。等太陽西移﹐酒肆生好爐子﹐整治好幾樣份量實在的菜餚﹐眾人吃完已是傍晚﹐隨即備好車馬準備上路。
   一行人離開酒肆﹐沿街穿過新豐市。程宗揚皺了皺眉﹐放緩速度﹐等小紫的車輛過來﹐他隔著窗子道:「感覺不大對﹐好像後面有人盯著。」
   小紫停了一會兒﹐然後笑道:「是劍玉姬的人。」
   程宗揚頓時一驚﹐「巫宗?」
   「驚理看到他了。」小紫道:「那人看到老頭兒就走了。」
   蛇夫人留在舞都﹐驚理和罌粟女兩女隨行﹐平時都隱在暗處。她們的魂魄與雁兒的娃娃繫在一處﹐如果沒有主人的允許便無法遠離。但小紫身為眞正的女主人﹐臨走前先把她們的魂魄移入了妖鈴中。有她們兩個做眼線﹐小紫等於多了兩雙眼睛和耳朵。
   程宗揚道:「這麼快就被巫宗的人盯上了。」
   小紫笑道:「這已是第三撥了。」
   程宗揚一驚﹐「前面還有誰?」
   「幾個不認識的小卒子﹐只有一個挺古怪﹐沒有露面就退走了。」
   程宗揚想起剛到舞都時﹐他去雲家塢堡求親﹐朱老頭曾經帶著小紫去不知搞些什麼﹐看來是遇到本門的對頭!那人居然在老頭兒的眼皮底下都沒有露出痕跡﹐還眞有幾把刷子。
   「不會吧?咱們是從太泉直接到舞都﹐他們這麼快就派了三撥人來?」劍玉姬如果是得知消息才派人過來﹐這效率實在高得嚇人。
   「不點都不巧。」小紫笑道:「他們一直在舞都盯你的小情況人呢。」
   「幹!他們在打雲家的主意?」
   「也許是吧﹐見到我們還很吃了一驚呢。」

   這倒沒錯﹐朱老頭本來遠在蒼瀾的太泉古陣﹐突然在數千里外的舞都出現﹐任誰都得吃上一驚。
   小紫看出程宗揚的猶豫﹐笑道:「你想回去保護雲姐姐?不用啦﹐他們會跟著我們的。」
   從劍玉姬的舉動來看﹐黑魔海似乎一直在盯著雲家。可她到底在覬覦雲家的什麼?難道黑魔海與打傷雲如瑤的凶手有關係……如果這樣﹐他們為什麼要忍這麼久還不出手?他們到底在等什麼?
   程宗揚權衡片刻﹐雲家本身也有高手﹐何況他昨天和雲老哥交談時提到黑魔海的事﹐想必雲家已有提防﹐再加上大祭在即﹐巫宗不會在緊要關頭節外生枝﹐因此劍玉姬的人雖然一直盯著雲家﹐但暫時不會有太大威脅。倒是他們像吊死鬼一樣始終跟在後面﹐是個麻煩。
   「老敖!」程宗揚叫來敖潤﹐「黑魔海巫宗的人盯上咱們了。」
   敖潤身體一震﹐握緊刀柄。
   「沒事﹐他們一時半刻不會出手﹐只不過他們一直盯著﹐咱們什麼事都不用幹了。」
   敖潤道:「程頭兒﹐你的意思是……咱們給他們一個狠的?」
   「幾個小卒子﹐打死也沒什麼用。一會兒我和紫姑娘、朱老頭先走﹐你們按原來計劃趕往洛都﹐到了之後先去鵬翼社。斯爺和盧爺兩位眼下都在洛都﹐跟他們會合﹐然後該幹什麼就幹什麼。我到洛都也會去鵬翼社。」
   「程頭兒﹐那你呢?」敖潤道:「我跟你們一道走。」
   「不行﹐他們還指望你帶路。」程宗揚道:「放心吧﹐我們三個打不過也跑得過。」
   話雖這麼說﹐程宗揚心裡也有些發緊。自從陰陽魚進入丹田﹐他的肚子裡就像揣個地雷﹐隨時都可能失衡。這些天雖然用雙修之術減輕威脅﹐但最好用的卓美人兒不在身邊﹐效果只能說一般﹐眞要動手還是逃命快一些。
   「給我安排一輛車﹐四匹馬。兩匹馬拉車﹐兩匹馬換著騎﹐速度快一些。」
   「還有老頭呢?多備一匹馬吧?」
   「老頭兒騎著驢﹐不用管他。」
  程宗揚想:既然巫宗的人已經盯上了﹐就讓他們盯著這邊吧!說到底﹐這是黑魔海自己的事﹐犯不著把商會的人也扯進來。況且老頭兒有些勾當未必願意見光﹐到時候敖潤、馮源等人還好說﹐富安和劉詔這些人總不能滅口吧?
   程宗揚安排停當﹐隨即帶著車馬先行一步。

【第七章】
   夜色漸深﹐沿著官道一路行來﹐道旁的曠野逐漸被開墾過的田地代替。皎潔的月光下﹐一片片農田阡陌相連﹐一眼望不到邊際。此時已經秋收﹐農田旁堆著高高的麥秸堆﹐夜風拂來﹐飄散出暖暖的麥香。在樹林中沉睡的村莊也從草苫的房頂換成瓦片﹐顯示當地的富庶與安康。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驅車策駑馬﹐遊戲宛與洛……程宗揚忽然想起遊冶臺的的歌謠﹐不由問道:「這就是宛洛道嗎?」
   朱老頭仰起臉﹐鬍鬚在風中飄揚﹐似乎在聞著夜風中的熟悉氣息﹐良久道:「可不是嘛?洛陽是漢匱都城﹐又稱洛都、洛京﹐宛城在漢國號稱南都。
   從宛城到洛都﹐富戶成群﹐人煙稠密﹐連狗都比別的地方多好幾倍。」
   話音未落﹐傳來幾聲犬吠﹐數名架鷹帶犬的少年縱馬呼嘯而來﹐他們繞著馬車打個轉﹐笑道:「何方來的小娘子?為何在月下行路?」
   程宗揚心頭忐忑﹐他上次遇到這種遊俠少年的經歷還記憶猶新﹐如果他們敢搶死丫頭…那他們也太慘了。
   程宗揚摸了摸腰後的刀柄﹐卻被朱老頭攔住。老頭兒樂呵呵道:「幾個精力過剩的少年郎﹐又不是打家劫舍的盜賊﹐動啥刀子?讓大爺跟他們說說。」
   朱老頭側過身﹐騎著毛驢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名少年就笑道:「這驢好玩!」說著拎著鞭子朝驢屁股上抽了一記。
   看驢嘶鳴一聲﹐撒開四腳就跑﹐朱老頭沒坐穩﹐驢子剛奔出幾步﹐他就順著驢屁股溜下來﹐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撝著屁股「哎喲哎喲」地叫個不停。
   幾名少年指著老頭哈哈大笑﹐甩鞭子的少年摸出幾枚錢銖辸過去﹐笑道:「起來吧。」
   另一名少年的手臂架著蒼鷹﹐他一邊摸出肉粒﹐一邊道:「小娘子﹐把帘子掀開﹐我給妳看個好玩的。妳瞧瞧!」
   他右手一抬﹐將肉粒高高拋起﹐接著左臂一沉﹐臂上的蒼鷹如箭矢般飛起﹐一口叼住肉粒﹐漂亮的動作博來一片喝彩聲。
   後面一名少年摸出笛子橫在嘴邊﹐清亮的笛聲隨之響起。他一邊吹笛﹐一邊用雙膝操縱馬匹繞車而行。那匹馬依著笛聲的節奏﹐居然走的是順拐﹐兩邊的前、後腿同時邁步﹐那少年像坐在搖籃上一樣舒服地搖來晃去。
   接著一名少年縱馬過來﹐他一手提著韁繩﹐一邊撮唇吹起口哨。馬匹隨著他的口哨聲左右盤旋﹐就像是跳舞一樣﹐充滿歡樂的氣氛。
   程宗揚原本手心裡捏把汗﹐看到他們的舉動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些漢國少年和晋國的浪蕩子、宋國的無賴惡少差不多﹐但比晋、宋兩國的少年多了些節操。雖然嘴上花花﹐舉動倒不出格﹐比如這會兒笑鬧無禁﹐卻沒有人去掀車帘﹐只賣力地又吹又唱、又笑又跳﹐像是一些精力旺盛的孩子﹐極力想吸引別人的注意。
   朱老頭揉著腿過來﹐笑咪咪地看著這些少年﹐一邊道:「這就是漢國的遊俠少年啊。」
   「老頭兒﹐你年輕時不會也幹過這事吧?」
   朱老頭笑而不答﹐只是眼中流露出一絲少有的溫情。
   車前一直沉默的馭手忽然摘下兜帽﹐露出一張艷若桃李的俏臉﹐半嗔半喜地說道:「哪裡來的登徒子?何苦擾人?」
   旁邊頓時響起來一片口哨聲﹐近處的少年叫道:「快來快來!看這個趕車的!竟然是個美人兒!天!趕車的都是如此美人兒﹐車裡的美人兒何等絕色?」
   幾名少年都聚攏過來﹐嚷道:「美人兒姐姐﹐妳們是哪裡人?可曾婚配?」
   看著這些少年﹐程宗揚突然想起自己的學生時代。那時候他和段強一起胡鬧﹐看到美女就吹口哨﹐吸引對方注意的舉動也有過。雖然隔著不知多少時空的距離﹐他卻發現自己非常理解這些漢國少年的好奇與衝動﹐區別只在於他和段強從來沒有像他們這樣心直口快﹐對感情毫無矯飾。
   坐在馭手座位上的罌粟女柔聲道:「我們是舞都人﹐送我家小姐去洛都。今晚要趕到穎川過夜﹐誰知誤了時程。聽說宛洛遊俠最是扶弱濟困﹐不知幾位少俠能不能幫忙給奴家指指路?」
   那些少年鼓噪道:「正是!正是!宛洛遊俠兒任俠好義﹐扶弱濟困正是吾輩所宗!」
   「穎川距此不過十餘里﹐不到一個時辰的路程。」
   「何用指路?我們來護送妳們!」
   那些少年興沖沖地架鷹走犬﹐在前引路。從朱老頭面前馳過的時候﹐那個投錢的少年道:「老頭兒﹐你沒事吧?」
   朱老頭撝著胯骨﹐「哎喲哎喲」地叫著。那少年跳下馬﹐一手扶著朱老頭的腰﹐把他送上馬背﹐說道:「坐穩了!」然後一拍馬臀﹐馬匹馱著朱老頭穩穩前行。
   程宗揚靠近馬車﹐納悶地說道:「妳幹嘛把他們引過來?」
   小紫道:「他們又不肯走﹐難道要趕開嗎?」
   趕開是不可能的﹐這種熱血沸騰的遊俠少年最是衝動﹐幾句話投緣就能讓他們拋頭顱灑熱血。同樣﹐一言不合﹐他們就敢拋顱灑熱血跟你死拚到底。讓一個弱女子出面﹐激起他們的保護欲﹐倒不失妙著﹐可是他怎麼覺得這麼別扭呢?
   果然﹐剛走幾步﹐那個把坐騎讓給朱老頭、自己步行的少年就走過來﹐不屑地看著程宗揚這個唯一的男子:「你是管家嗎?堂堂七尺男人竟然讓美人兒姐姐駕車?」
   程宗揚聽得直翻白眼﹐瞧瞧﹐打抱不平的來了。這些少年見到不平之事就義氣頓生﹐說好聽的叫熱血正義﹐說不好聽的叫幼稚衝動。他們知道趕車的美女是誰嗎?知道她幹過什麼事、殺過多少嗎?你們以為自己看到的就是眞相?以為自己是正義的就可以指手劃腳?哪來的自信啊?
   程宗揚一肚子腹誹﹐臉上卻帶著笑﹐張口道:「啊?」
   少年剛要發怒﹐罌粟女嬌聲道:「少俠有所不知﹐我們管事是聾的。」
   死丫頭配合得眞好。程宗揚笑咪咪地看著那少年﹐裝成什麼都聽不見的模樣。那少年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說道:「老的老、聾的聾﹐竟讓姐姐這樣的女流之輩趕車﹐要不是遇見我們﹐妳們這一路就得吃苦了。」
   罌粟女感激地說道:「誰說不是呢?辛苦幾位少俠﹐到得穎川自有報酬相贈。」
   少年豪氣地說道:「哪能要妳們的錢?我們宛洛遊俠仗義行事﹐錢財之物不必提起!」
   穎川是宛洛道上的郡城﹐雖然程宗揚手裡有舞都太守簽發的文書﹐但此時已經宵禁﹐想入城少不得要繳一筆不菲的稅金。那些少年得知他們沒有在城中訂下客棧﹐便熱情邀請他們去城外不遠的薛家莊居住。
   「薛家莊的薛大兄是穎川有名的豪俠﹐仗義疏財﹐無人不曉。」
   罌粟女柔聲道:「這麼晚去打擾人家﹐只怕不合適。」
   「無妨!」那些少年道:「薛大兄生平最是好客。你們只要登門求助﹐無所不允﹐何況還有我們呢!」
   罌粟女似乎有幾分不情願﹐推辭半晌﹐拗不過少年們的熱情﹐最後只好應允。
   程宗揚發現裝聾子確實省心﹐這一路那些少年爭相與罌粟女攀談﹐但以為他是聾子﹐沒有一個人過來跟他閒聊﹐耳根子倒是清靜不少。
   抵達薛家莊已經是三更時分﹐這個時辰城中早已宵禁﹐鄉中也一片寂靜﹐一般人家都已關門入睡。薛家莊卻是大門敞開﹐燈火通明。
   一群少年夜半時分呼嘯而來﹐門口穿著黑衣的家丁見怪不怪﹐沒有露出絲毫緊張。他們迎上前接過馬匹﹐接著有人奉上水酒;那些少年在馬上拿過來喝了﹐一邊問道:「薛大兄呢?」
   家丁道:「鄰縣有兩戶人家爭產﹐鬧得不可開交﹐昨日請家主前去調解﹐今晚只怕趕不回來。」
   那些少年都道:「薛大兄急公好義﹐滿郡皆知﹐只有請他去才能服眾。」
   「諸位少俠盡管在此留宿﹐一、兩日內﹐家主必定回來的。」
   「也無他事﹐只是今日在路上遇到一戶人家要去洛都投親﹐夜間無處投宿才來打擾。」
   「這個好辦﹐莊內其他幾個院子都住了人﹐西偏院如今空著﹐請他們入宿就是了。」
   家丁領著眾人入內﹐ 在一處小院安置下來。程宗揚等人雖然來得匆忙﹐但薛家莊常有生人投宿﹐那些家丁都是熟手﹐不多時就安置下來﹐接著擺開酒宴給那些少年接風洗塵。程宗揚是「聾子」﹐那些少年沒來糾纏﹐只拉著朱老頭一同入席。朱老頭一聽說有吃的﹐連腿都不痛了﹐屁顛屁顛地跟著去赴宴。
   裝了一路的聾子啞巴﹐程宗揚也憋得難受﹐等人一走﹐他長長舒口氣﹐打量一下環境。這裡是薛家莊的偏院﹐只有一間能住的房子﹐雖然不大﹐收拾得卻十分整潔﹐旁邊則是柴房。環境雖然一般﹐但倉促間能做到這一步也不錯了。
   小紫從車上下來﹐一只黑黝黝的機械蜘蛛也邁開八條長腿﹐背著鐵箱靈巧地攀下車轅。程宗揚先從小紫懷裡拎著雪雪的耳朵﹐把牠拽出來扔到一邊﹐然後抱起小紫笑道:「我來送小姐安歇。」
   小紫小小打個呵欠﹐「好困呢﹐別來煩人家。」
   「這就嫌我煩了?有妳煩的時候!乖乖讓我抱著睡一覺。」
   「不要﹐人家要一個人睡。」
   「死丫頭﹐這麼不給面子?」
   「雪雪!」小紫叫來小賤狗﹐然後砰的關上門。
   程宗揚無奈地摸了摸鼻子﹐自從那日跟小紫親熱過後﹐死丫頭一到睡覺的時候就避著他﹐看來今晚只好睡馬車了。
   「老爺。」一個聲音柔柔說道。
   程宗揚轉過身看著罌粟女﹐然後抬手托起她的下巴。妖媚的婦人嫣然一笑﹐媚態十足地嬌聲道:「媽媽吩咐過﹐老爺每天都要雙修﹐今晚便由奴婢來伺候老爺。」
   「行啊。」程宗揚道:「房子被妳紫媽媽佔了﹐馬車又太窄﹐咱們就湊合點吧﹐來﹐老爺帶妳去柴房滾草堆。」
   程宗揚擁住罌粟女的腰肢﹐把她帶進柴房。柴房裡一半是木柴﹐一半是新刈的麥秸﹐曬乾的秸稈黃燦燦似乎還帶著陽光的氣息。罌粟女抱著一張毯子﹐腰肢柔柔扭動著走過去﹐俯下身體將毯子鋪在麥秸上﹐收拾平整。然後寬衣解帶﹐脫徥像白羊一般﹐光溜溜地跪在毯子一角。
   程宗揚舒舒服服地往毯子上躺﹐抬臂抱住罌粟女的纖腰﹐把她白生生活的身子拉到身上撫弄。罌粟女側著身﹐一邊被他撫摸﹐一邊幫主人解開衣物﹐然後俯首含住主人的陽物﹐靈巧地吸吮起來。
   算上在太泉古陣收的幾個﹐死丫頭已經有七名侍奴。這些侍奴早就不是雛﹐什麼花樣都玩得出來﹐程宗揚隨手把她的雙腿拉開﹐在她柔膩的秘處揉弄幾下﹐然後伸進去。
   罌粟女迎合地扭動屁股﹐不多時花瓣間便濕淋淋起沁出蜜汁。她俯著身﹐白光光的雙乳在主人腿上滑來滑去﹐雪臀間嬌嫩的性器在主人指下不住變形﹐色澤起來越艷。她吐出陽具﹐低低叫了起來。
   程宗揚道:「聽說妳們三個在臨安常欺負人。」
   罌粟女道:「是媽媽的吩咐﹐說那幾個奴婢剛歸附﹐怕她們不聽話﹐讓奴婢們好好管束。」
   「妳們怎麼管束的?」
   罌粟女道:「其她幾個倒罷了﹐就是阮家那兩個賤奴常有幾分傲氣……」
   「是嗎?她們兩個還有傲氣?」
   「凝奴是因為主人得了她的元紅﹐總覺得比旁人高貴幾分。琳奴是主人納的妾室﹐也覺得與旁人身份不同﹐有時候盛氣凌人﹐行事也不那麼檢點﹐險些露出端倪﹐讓外人知曉。後來蛇奴尋到她的的錯處﹐請示過雁兒姐姐﹐把她們姐妹叫來由奴婢們管教一番﹐才安分下來。」
   這賤人夠直接﹐一聽就知道是阮香凝在枕邊吹風﹐反過來又告了阮氏姐妹一記黑狀。但說到阮香凝和阮香琳行事不夠小心﹐倒是正中要害。阮香凝是見不得光的﹐萬一露出行藏﹐被林沖聽到風聲就麻煩了。
   罌粟女嬌笑著說起阮香凝和阮香琳那對姐妹花被調教時的淫浪模樣﹐程宗揚聽得慾火高熾﹐翻身把那個妖媚的美婦壓到身下用力挺弄起來。
   罌粟女仰身躺在草堆間﹐雙腿被主人架在肩上﹐屁股懸在半空﹐隨著主人的挺動而不住亂顫。蜜穴淫液四溢﹐兩團雪乳在胸前沉甸甸地搖晃著﹐艷態橫生。
   程宗揚幹得興起﹐全然沒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薛家莊的主人薛豪為人慷慨好義﹐莊中無論大門還是院門都從來不關﹐以示坦蕩無私﹐結果等程宗揚聽到動靜﹐來人已經進了院子。
   一個雄渾的聲道:「薛某俗務纏身﹐有失遠迎﹐不知是哪位嘉客光臨?還請一見。晤?」
   客套聲戞然而止﹐顯然聽到柴房裡的動靜。
   程宗揚一開始還以為朱老頭回來了﹐聽到聲音才發覺不妙。他趕緊搗住罌粟女的嘴巴﹐一邊手忙腳亂地把衣服扔到她身上。
   薛豪自重身份﹐雖然聽出不對也沒有出聲。但他身邊的是好事之徒﹐那些少年聽到聲音﹐當即便有人過來﹐「怎麼回事?是誰在柴房裡?」
   「啊!是那位趕車的姐姐!」
   「聾子!是那個聾子管家!」
   「媽的!我一看他就不是好人!」
   「姐姐莫慌!我來擒住這個淫賊!」
   「死聾子!你竟然敢逼奸!拿下他去見官!」
   幾名少年義憤塡膺地上前﹐要抓住這個淫賊聾子管家。程宗揚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上﹐情急之下大喝一聲:「滾開!」
   「假聾子!」
   「好賊子!敢在我們宛洛遊俠兒眼皮底下裝神弄鬼!」
   「大丈夫坦坦蕩蕩﹐這廝藏頭露尾﹐必是奸人!」
   眾少年頓時大怒﹐蜂擁而上要給這假聾子一個好看﹐沒想到旁邊忽然有人擋在那淫賊身前﹐卻是趕車的美人兒。

   罌粟女叫道:「別亂來!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姐姐不必說了﹐我看得清清楚楚﹐是這淫賊強行按住妳的!」
   「沒錯!姐姐不用怕﹐今日我們兄弟為妳討個公道!」
   「這廝色膽包天﹐先打斷他一條腿再說!」
   一邊是被捉奸在床﹐一邊是正義感爆錶的少年﹐這會兒眞相根本不重要﹐大家各憑想象堅持自己的看法﹐一意維護正義﹐柴房中一時間鬧得雞飛狗跳。
   忽然一聲厲喝:「退開!」
   一條人影揉身擠過來﹐張臂攔住那些少年﹐如臨大敵般盯著那名女子﹐額頭青筋爆起。
   「罌粟女?」
   柴房中頓時安靜下來。
   這五十來歲年紀﹐氣宇軒昂﹐正是薛家莊的莊主薛豪。他衣內勁氣鼓蕩﹐一邊運功護體﹐一邊展臂一推﹐將那些少年推開數步:「這女子是晋國有名的妖女殺手﹐毒如蛇﹐狡如狐﹐你們都退出去!」
   那些少年豈肯退後﹐紛紛道:「有死而已!」
   「情義比金堅﹐生死如羽毛!薛大兄﹐你在哪兒我們兄弟便在哪兒!」
   「沒錯!」程宗揚眼看糾纏不清﹐提聲喝道:「她是罌粟女!不過她刺殺在下不成﹐如今已被在下收為奴婢。我用自己的丫鬟﹐哪裡有什麼逼奸的?」
   「還敢嘴硬!枉我們兄弟那麼信任你們﹐一路前後照應﹐你這賊子竟敢欺瞞我等!」
   薛豪盯了程宗揚一眼﹐然後轉身抱拳向一眾少年作個羅圈揖﹐「請諸位兄弟暫避片刻。」
   「我們不退!」
   「薛大兄!你的安危要緊﹐這對奸夫淫婦都不是好人!」
   程宗揚哭笑不得﹐這算什麼事啊?他們一行要不是跟著那些少年來投宿﹐他惹不上這些麻煩﹐果然便宜不是好佔的。
   薛豪好說歹說﹐才讓那些少年答應離開柴房﹐但都聚在院外﹐一個個摩拳擦掌﹐準備一有不對便衝進來大打出手。
   等那些少年離開﹐程宗揚苦笑道:「薛大俠﹐你這幫兄眞夠義氣的。」
   薛豪道:「不知閣下名諱?」
   「鄙姓程﹐草字宗揚。」
   薛豪皺了皺眉﹐顯然沒想起哪位豪傑是這個名字的。他也不說什麼「久仰大名」之類的客套話﹐沉聲道:「罌粟女在此﹐白骨先生何在?」
   「已經被我殺了。」
   薛豪臉色數變﹐露出幾分難以置信的神情。程宗揚索性對罌粟女道:「罌奴﹐妳認得這薛大俠嗎?」
   「認得。」罌粟女道:「往年奴婢與先夫接過一筆生意﹐曾和薛大俠一幫兄弟交過手﹐不小心殺了其中幾個。」
   難怪當初說起往薛家莊投宿﹐罌粟女會百般推辭﹐她不是客氣﹐而是實打實的不情願。
   程宗揚轉身對薛豪道:「薛大俠已經看到了﹐這賤人已被在下收服﹐做了在下的奴婢。至於以往的恩怨﹐既然她已經為奴﹐少不得由我這個主人擔當起來。薛大俠有要求盡量開口﹐無論錢財還是寶物都好商量。」
   薛豪沉默片刻﹐然後道:「程先生既然收服這個賤人﹐想必藝業驚人﹐但再多的錢物豈能抵得薛某幾位兄弟的性命?」
   薛豪道:「薛某只要她一條性命﹐好告祭諸位兄弟在天之靈﹐還望先生成全。」
   罌粟女一條性命眞不算什麼大事﹐可死丫頭好不容易收服的侍奴如今用著正順手﹐程宗揚豈肯白白扔掉?他想著能用錢解決最好不過﹐可薛豪一口咬定只要取罌粟女的性命﹐甚至寧願以薛家莊的財物相贈﹐來補償程宗揚的損失。
   兩邊不惜財物也要罌粟女的性命﹐彼此條件沒有半點可以通融之處。眼看雙方越南說越僵﹐罌粟女拋個媚眼﹐嬌滴滴地道:「薛大俠既然不肯放過奴家﹐要不奴家就用這身子來補償薛大俠﹐在床上給薛大俠賠罪?」
   「呸!」薛豪一口吐沫啐到罌粟女臉上﹐他對這妖婦恨之入骨﹐被她撩撥幾句頓時大怒﹐抬掌拍出﹐掌風一吐﹐猶如一座大山般直壓過來。
   罌粟女花容失色﹐驚叫道:「嵩陽掌!」
   掌風襲來﹐程宗揚心裡大叫不好。他原本底氣十足﹐他這一方除了小紫﹐剩下幾人都有五級以上的修為﹐而薛家莊的遊俠少年人數雖多少﹐眞正能稱得上高手的只有薛豪一個。他估量著薛豪的實力在五級上下﹐比他最強時還要差一點﹐沒想到薛豪這一掌拍出﹐掌風聚而不散﹐而且一迭一迭重重壓上﹐竟然以五級的修為施展出﹐不遜於六級的高手的威力!
   招數一直是程宗揚的軟肋﹐他早就知道合適的武功招數能讓攻擊威力倍增﹐可他最拿手的五虎斷門刀剛猛有餘﹐精深不足﹐無論配合九陽神功還是太一經都有些難盡人意。至於他的拳腳功夫更不用提﹐比星月湖大營的一般軍士強不了多少。此時在薛豪嵩陽掌的重壓下﹐還沒來得及出手﹐丹田的氣輪就有些失衡的跡象。
   罌粟女渾身脫得光溜溜的﹐想挺刀救人也變不出刀。程宗揚只好勉力提氣出掌﹐暗暗祈禱薛豪的嵩陽掌威力不要太大。要是一掌把他拍死就倒霉到家了。
   忽然一抹衣袖拂來﹐凌厲的掌風驀然消散。剛被掌風卷起的麥秸落下來﹐柴房中安靜得落針可聞。

【第八章】   
   柴間裡鴉雀無聲﹐薛豪呆呆地看著朱老頭﹐半晌後突然省悟過來﹐有些手足無措地想要抱拳﹐剛抬起手又覺得磕頭更合適﹐於是連男兒膝下有黃金的古訓也拋到腦後﹐當即屈膝拜倒﹐雙手抱拳﹐又驚又喜地說道:「居然是前輩?」
   朱老頭有些稀奇﹐「你認得我?」
   「薛某少時曾追隨過田仲大哥。當年前輩與洛下群俠縱橫五陵﹐田仲大哥對前輩推崇備至﹐在下對前輩的風彩也仰慕已久。」
   朱老頭拍了拍後腦杓﹐「原來你是那個姓薛的小娃娃﹐哎喲喲﹐一晃這麼多年﹐你都長這麼大了。」
   年逾五旬的薛豪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朱老頭:「我這模樣變了不少﹐你還能認出我當年的樣子?是不是學過什麼辨人的法術?」
   「不瞞前輩﹐在下確實有辨人之術。但並非法術﹐而是靠眼力。」薛豪解釋道:「人面雖有變化﹐但骨相難以更易。況且實在是當年前輩仗劍風流的英姿令人難忘﹐在下數十年來每每思之﹐以為此生再難相見﹐引以為恨。」
   「哈哈﹐你這個小娃娃﹐嘴巴倒是會說。」
   薛豪忍不住道:「當日前輩突然離開﹐在下聽田仲大哥說﹐前輩去了未央宮﹐受封為陽武侯……」
   朱老頭猛咳兩聲﹐「不說了不說了。」
   薛豪也是綠林中打滾的人物﹐立刻轉過話題﹐「一晃四十餘年﹐當年洛下的五陵少年早已風流雲散﹐田仲大哥也去世多年﹐沒想到薛某還能見到前輩。」
   朱老頭感嘆道:「誰說不是呢?田仲啊……唉﹐他也死了這麼多年。」
   薛豪與田仲交情顯然非同一般﹐聞言眼眶頓時紅了﹐他在臉上抹了一把﹐然後大笑道:「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薛某能活到今日﹐已經比田仲大哥多活快二十年﹐此生足矣!」
   一向敢與耗子爭猥瑣的老傢伙似乎被那句「人生非金石」打劫﹐腰背慢慢挺直。「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朱老頭忽然提聲吟道:「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
   朱老頭從席間出來還帶壺酒﹐一闕吟罷﹐舉壺暢飲﹐猶如長鯨吸水﹐痛快至極;雖然還是破衣爛衫﹐卻顯得神彩飛揚﹐頃刻間將一壺酒喝了大半。他把酒壺遞給薛豪﹐笑道:「人生如朝露﹐不如飲美酒!」
   薛豪接到酒壺﹐一口氣喝乾﹐然後把空壺損到一旁﹐笑道:「痛快!敝莊有美酒千斛﹐請前輩到堂上痛飲﹐今日不醉無歸!」
   朱老頭也不含糊﹐「難得遇上故人﹐走!」
   薛豪當先引路﹐一邊叫來家僕打開酒窖﹐將美酒盡數取來。
   程宗揚一臉不知什麼表情地看著朱老頭﹐「老傢伙﹐你還眞混過遊俠?不是吹牛啊?」
   朱老頭哼了一聲﹐下巴翹得到高高的。
   程宗揚很想說:五陵少年不是都被你毒死嗎?但看到朱老頭得到意的樣子﹐實在不忍心在這會兒揭傷疤﹐打他的老臉﹐只道:「嘖嘖!眞看不出來﹐你還會吟詩呢。」
   朱老頭吹著鬍子道:「大爺舉過秀才﹐你以為是假的?」
   「吹死你吧。」程宗揚還很想問問「陽武侯」是怎麼回事﹐但瞧著老頭兒不想說的樣子﹐終究沒有開口。
   朱老頭剛矜持兩分鐘﹐立刻露出猥瑣的面目﹐眉飛色舞地說道:「小程子﹐有好酒啊﹐你來不來?」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我還光著身子呢﹐喝個屁!戒酒了!」
   「戒啥酒?男人不喝酒﹐不如一條狗。快點啊!給你留著位呢!」朱老頭負著手﹐踱步前去赴宴。
   程宗揚和罌粟女各自拿著衣服留在柴房裡。在程宗揚的逼視下﹐罌粟女身子慢慢矮下去﹐像奴婢一樣伏在零亂的麥秸堆中。她勉強露出一絲討好的笑容﹐輕聲道:「老爺﹐奴婢……來服侍……」
   「剛才的腳步聲妳早就聽見了吧?」程宗揚冷冷道:「是不是想著讓姓薛的一頭闖進來﹐好惹得我發火﹐教大家惡鬥一場﹐替妳除掉仇家?」
   罌粟女的聲音顫抖起來﹐「奴婢不敢……」
   「妳都做了還說不敢?毒如蛇﹐狡如狐﹐眞有妳的﹐都敢算計到主子頭上﹐還有什麼妳們不敢做的?」程宗揚冷笑道:「也就妳紫媽媽藝高人膽大﹐能收拾住妳們幾個妖婦了。」
   罌粟女渾身發抖﹐流露出無比懼意﹐「奴婢知錯了﹐求主子責罰……」
   小紫的聲音傳來:「好了﹐我來處罰她吧。」
   罌粟女發抖的身子頓時僵住﹐然後低頭道:「是﹐媽媽……」
   小紫站在階上﹐星眸微微閃亮﹐她看了程宗揚一眼﹐然後朝屋後的暗處吩咐道:「驚奴﹐妳先服侍老爺泄泄火﹐然後送老爺去赴宴。」
   晨曦下的宛洛落霞風景如畫﹐程宗揚的舉動卻是大煞風景。
   「哇!喔﹏呃!哇哇﹏」程宗揚從馬車裡探出頭來﹐伸直喉嚨﹐一陣嘔心瀝血地狂吐。
   朱老頭一臉痛心地說道:「小程子﹐大爺死命攔著不讓你喝﹐你還非要灌那麼多黃湯!瞧瞧!瞧瞧!黃膽都吐出來了吧?」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啐了口吐沫﹐「幹!十七、八個少年輪著勸酒﹐你要敢推辭一聲﹐人家拔出尖刀就往自己的胳膊上扎個洞!扎得不夠深還要重札﹏我能不喝?」
   「咋不能不喝?小程子﹐你這是不懂漢國的規矩﹐大爺教你怎麼逃酒﹐他拿刀來﹐你得趕緊接住﹐然後往胳膊啊﹐肩膀啊﹐大腿啊扎一刀﹐下刀隨便點﹐別比劃﹐一刀下去﹐千萬別試深淺﹐要裝得經常扎一樣。」
   程宗揚沒理會他的瞎扯。昨晚薛豪大擺酒宴﹐喝得天快亮才告終﹐一番痛飲﹐幾乎所有人都酩酊大醉。薛豪在宛洛道上頗有俠名﹐為人甚是磊落。罌粟女的事﹐薛豪得到程宗揚的保證﹐不會縱容她再出來害人之後﹐與他碰了三杯碗酒﹐看在老頭兒的面一笑而過﹐就此罷休。
   薛豪如此豪爽﹐他也不好再藏量﹐程宗揚放開酒量大喝一場﹐結果到這會兒還沒回過勁來。
   「漢國這酒風太狠了。」程宗揚感慨地搖搖頭﹐「對了﹐他們喝醉了唱的那個是什麼歌?萬里什麼什麼的?」
   「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朱老頭唱道:「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躕﹐」
   「對!就是這個!呃……」程宗揚酒勁上來﹐又吐了幾口﹐喘氣道:「這什麼破歌?鬼氣森森的﹐我聽著汗毛都竪起來了﹐一陣一陣的想尿褲子。」
   「小程子﹐你沒聽錯。」朱老頭道:「這是挽歌﹐因為是送葬時挽柩者唱的﹐所以叫挽歌。」
   「沒搞錯吧?喝酒唱什麼挽歌!給誰送葬呢?有毛病吧!」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飊塵。」朱老頭道:「韶光易逝﹐盛時難再﹐生死不過一瞬間。漢國遊俠兒生性豁達﹐視死如歸﹐唱幾句挽歌又如何?」
   程宗揚趁著朱老師頭不在意﹐不無惡意地想到:漢國的遊俠身輕生死重然諾﹐恐怕是因為平均壽命太短﹐早死晚死也差不了幾年;與其過幾年就死﹐還不如死得轟轟烈烈。
   「嘖嘖﹐又在裝秀才了﹐一到漢國你就變態了!」程宗揚道:「老頭兒﹐你這麼喜歡聽﹐等你死了﹐我給你唱那個蒿里什麼的好了。」
   「不行。」朱老頭搖了搖頭﹐「你要給我唱這一首:薤上露﹐何易稀﹏露唏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眼前的宛洛道依然平安繁華﹐悲涼的挽歌卻彷彿在吊挽它無可避免的結局。
   躺在車中﹐程宗揚耳邊彷彿還響著老頭唱的兩首挽歌。
   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無論是聖賢、帝王還是不世出的名臣猛將﹐一旦埋在土中還分什麼賢愚?
   露唏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人生如朝露﹐可朝露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永遠回不來了。他猛地想起段強。想起那枝要命的箭矢﹐即使是穿越者也和平常人一樣會死的。
   如果自己死了呢……
   朦朧的醉意中﹐程宗揚掙扎著爬起來緊緊抱住小紫﹐像抱住自己的生命一樣不願鬆手。
   「我們結婚吧……」他喃喃說道。
   「好啊。」小紫輕輕揉著他的額角。
   「死丫頭……妳應該讓我求妳好幾次的……不過這樣也好……」程宗揚像捧著一件稀世珍寶一樣﹐捧著小紫精緻的玉臉﹐鼻尖頂著鼻尖道:「我要……我要給妳世上最美的戒指……嘿嘿﹐妳還記得二爺唱的山歌嗎?一只戒指裡……」
   小紫輕輕唱道:「一只戒指裡啊﹐伸手不進兩根手指……一個堅貞的人啊﹐永遠不會生二心……」
   在她輕柔的歌聲裡﹐程宗揚沉沉入睡﹐只是右手與小紫十指緊緊相扣﹐久久不願分開。
   程宗揚低下頭﹐手裡拿著一根根針綉花一樣不斷落下。在他指下是一片白膩的肌膚。銀針刺落﹐雪膚上隨即滾出一滴細小的血跡。與此同時﹐他指下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起﹐似乎難以承受針刺的劇痛。
   強烈的陽光從枝葉間灑落﹐照出樹下一具白生生的胴體﹐罌粟女赤條條地伏在一條毯子上。她的額頭滿是冷汗﹐齒間咬著一根剛折下來的柏枝﹐紅艷的唇瓣因為劇痛而變色。
   眾人停在一片林中﹐周圍種滿高大的白楊。陽光雖然暴烈﹐但風起時木葉蕭蕭﹐在酷暑中帶來幾絲難得的涼意。
   朱老頭的名聲在漢國比狗屎都臭﹐雖然不明白薛豪為什麼把老傢伙當成遊俠前輩﹐而沒認出他毒宗魔頭的身份﹐在席間把他敬為上賓﹐但程宗揚擔心再出什麼亂子﹐沒有在薛家莊多留﹐仍按照原來的計劃﹐天剛亮就啟程北上﹐但到底因為沒有在穎川落腳﹐錯過投宿的時辰。
   太陽越升越高﹐天氣越發酷熱﹐雖然宛洛道上有樹蔭遮蔽﹐但從天剛亮趕路到現在﹐幾匹馬都汗出如漿。眼看目的地還遙遙無期﹐朱老頭的毛驢又拐了前蹄﹐不到半個時辰就甩得連人影都看不見﹐程宗揚只好把馬車停在一處林子裡﹐讓馬匹歇歇﹐順便等老頭兒趕來。
   程宗揚把銀針放在朱砂盒中調了調﹐一邊端詳自己的作品。罌粟女身無寸縷﹐雪白腰臀上佈滿鮮紅的血珠。星星點點的血痕勾勒出花朵紋路﹐彷彿一片妖艷的罌粟花海在她的腰臀上盛開﹐充滿繁麗而邪惡的韻味。
   「一萬針是不是少了點?我這會兒正刺得過癮﹐乾脆從頭到腳都給她刺一遍﹐站出去連衣服都省了。」
   車帘卷起﹐小紫伏在車內?一手支著下巴﹐一手翻著書卷﹐一邊道:「調的朱砂不夠了。」
   「朱砂裡妳調了什麼東西?這麼細的一根小針扎到身上﹐這賤奴就像是被砍了一刀似的﹐痛得渾身都在抽。」
   「你猜呢?」
   「妳以為我猜不到嗎?裡面有我的血!妳這個死丫頭﹐趁我喝醉了﹐連我的血都敢亂抽!」
   小紫抬眼笑道:「還有呢?」
   「還有亂七八糟的藥吧?看樣子刺激性不小。」
   「還有最要緊的一樣你沒有說。」
   「什麼東西?」
   「程頭兒﹐你的陽精啊。」
   「我幹!又是精又是血的﹐妳準備把她變成什麼怪物?不對!死丫頭﹐妳又想坑我吧?」
   「才不是呢。」小紫笑道:「人家只是讓她以後再也不敢害你。」
   「少來哄我!她的一魂一魄早被妳讓雁兒收走了﹐再抽她一魂一魄﹐讓不變成傻子?」
   「跟魂魄沒關係。」
   「妳又玩什麼花樣了?」
   「是她的紋身啦。她的紋身從腰臀一直到腹股﹐一共是一萬零一針﹐最後一針是在她陰珠上﹐」小紫笑道:「等到全部刺完﹐紋身的禁制生效﹐她再也不敢害你啦!」
   「是嗎?」程宗揚一臉不信。
   「這些紋身是永遠洗不掉的。從今生往後﹐只要聞到程頭兒的氣味﹐她身上的紋身就會發紅﹐然後淫慾迭生。程頭兒挨到她身上﹐她就會興奮得渾身發抖﹐比凝奴還要淫浪十倍。」
   「而且她的紋身裡混有程頭兒的精血﹐只屬於程頭兒一個人﹐再也不能和其他男人親密。如果被別的男人進入體內﹐她的紋身就會像刀割一樣的痛。」
   小紫笑道:「是一萬零一個針孔一起痛哦。」
   程宗揚倒吸一口涼氣﹐扎一針就痛成這樣﹐全部紋身都痛起來﹐活活痛死都有。
   「不僅會痛﹐如果一整天沒有聞到程頭兒的氣味﹐到子時她的紋身上就會像是有蟲蟻噬咬﹐一直痛痒到身體裡﹐要痒夠一個時辰才能化解﹐這是無藥可解的哦。」
   程宗揚原以為是給罌粟女紋個身﹐讓她痛痛就夠了﹐聽到居然有這麼嚴重的後果﹐手裡的銀針不由遲疑起來。
   小紫毫不在意地對罌粟女道:「罌奴﹐妳知道了吧?今後程頭兒就是妳的解藥﹐如果想好好的﹐就要讓程頭兒多幹妳幾次。如果太久沒有程頭兒的滋養﹐妳就會整天又痛又痒﹐一直到魂飛魄散。」
   罌粟女玉臉蒼白得毫無血色﹐她咬著木棍﹐只勉強點了點頭。
   「等等!一天沒聞到我的氣味﹐她的紋身禁制就會發作?」
   「是啊。」
   「如果我不幹她﹐她就會死?」
   「沒錯啊。」
   「幹!」程宗揚叫道:「我以後不是要天天帶她嗎?而且她以後也不用派出去辦事﹐還能每天讓我幹她?這太有福利了吧?」
   「大笨瓜﹐你的氣味又不是只在身上﹐要是不信的話﹐到晚上你給她一只襪子。」
   程宗揚黑著臉道:「妳以後派她出去辦事﹐就讓她帶我的一只臭襪子?那陽精呢?總不能讓我滿滿射她一肚子﹐讓她帶著出門吧?」
   「怎麼不可以?你射得越多﹐她越舒服﹐持續的時間也越長。平常時你想幹誰﹐只要讓她嘗一點你的陽精就夠了。比如你幹過驚奴﹐讓罌奴給你舔乾淨﹐或者讓她去舔驚奴都可以。」

   程宗揚乾笑兩聲﹐雖然這賤人是侍奴﹐可這麼用似乎有點超過他的底線。小紫白了他一眼﹐「大笨瓜﹐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這對她不是折辱﹐而是莫大的恩賜。」
   「我聽著妳怎麼像是把她做成有重度毒癮的癮女﹐我就是她的毒品?」
   小紫笑咪咪地道:「程頭兒﹐你猜對啦。」
   程宗揚琢磨一下﹐「那我要是死了呢?」
   小紫攤開小手﹐「她也只好死了。」
   「沒藥可以救?」
   「除非把她做成沒有知覺的屍妓。」
   罌粟女打個寒噤。
   小紫笑道:「罌奴﹐聽到了嗎?」
   罌粟女取出齒間的木棍﹐勉強笑道:「奴婢知道了。」
   小紫笑吟吟地看著她的眼睛﹐「如果程頭兒出事了﹐妳最好趕快自殺。要不然妳會痛得眼睛往外流血﹐痒得把全身皮肉都抓爛﹐死得慘不忍睹。」
   罌粟女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雖然處置她是他的主意﹐但小紫的處置手段遠遠超過原有的預想。但話說回來﹐他如果死了﹐拉她陪葬也不壞﹐至少讓她少害幾個人。
   「老頭兒怎麼還沒來?他撿那驢不會是死在半路上了吧?」
   說話間﹐遠遠過來一道影子﹐正是朱老頭牽著那頭一拐一拐的破驢﹐沿著道路走來﹐一人一驢孤零零的模樣﹐頗有些「古道、西風、瘦驢」的詩意。
   沒等程宗揚拿老頭兒的驢奚落他幾句﹐朱老頭先開口了﹐他神情古怪地看著他們:「小程子﹐你咋在這兒歇呢?」
   「宛洛道周邊的田地開墾得太好了﹐方圓十里就這一片象樣的樹林﹐你難道想躺在太陽底下曬成人乾啊?」
   「這是墓地啊。」
   程宗揚嚇了一跳﹐連忙看看周圍:「胡扯吧?哪有墳?」
   「不是墳﹐是墓。」朱老頭道:「堆土稱墳﹐平地稱墓。漢國雖然也講入土為安﹐但庶民百姓的葬地大多都不堆土﹐只在墓前栽楊樹為記!小程子﹐你這會兒就坐在別人的墓上頭。」
   程宗揚連忙跳起來﹐他原本也看出林中有些不太一樣﹐可怎麼也想不到腳下竟然是別人的墓地。
   程宗揚解開馬匹的韁繩:「歇夠了!走了!走了!」
   「小程子﹐讓大爺喘口氣……」
   「你憋一口氣都能跑到洛都﹐還喘什麼氣?趕緊走!到了洛都就把你那破驢宰了﹐炖鍋驢肉湯喝……」
   穎川距洛都只有一百餘里﹐程宗揚原準備中午休息過後﹐四馬換乘﹐連夜趕到洛都﹐盡快與斯明信、盧景等人會合﹐好了解一下漢國如今的形勢。但朱老頭怎麼也不肯扔掉那驢﹐一路上拖拖拉拉﹐想快也快不起來﹐一直走到天黑﹐眾人被一條大河攔住去路。
   夜色下﹐浩浩蕩蕩的河水向北流去﹐兩側各有一座山峰沿著河岸拔地而起﹐彷彿一座森嚴的門戶﹐矗立在天地間。
   朱老頭道:「這就是伊闕﹐天子的門戶。」
   「什麼聲音?」
   河水中不斷傳來水響﹐似乎有人在拍打水面﹐但聲音時南時北、時東時西﹐毫無規律。
   「是河中的鯉魚。」朱老頭道:「每年初秋﹐伊水的赤鯉會聚在伊闕之下爭相跳躍﹐一旦跳過伊闕就能化而為龍。」
   「老頭兒﹐你又在蒙我吧?鯉魚跳龍門是這裡嗎?」
   「小程子﹐你又較眞了不是?你管它是眞的假的?」朱老頭道:「這會兒三更半夜的?﹐啥都看不見。要是白天﹐你從這兒往北看﹐能看到洛都南宮大門前的朱雀闕﹐裡面有數十座宮殿﹐從遠處望去層層迭迭﹐上接雲天﹐其中最高的一座就是崇德殿。」
   「開玩笑吧?這兒離洛都的宮城起碼四十里﹐隔著四十多里能看到洛都裡面的宮殿?」
   「不要小看了洛都的宮城啊!除去地勢﹐崇德殿僅陛階就高達一丈﹐殿高三丈有餘﹐殿內可容納萬人。它的華麗與雄偉豈是你能想象的?要知道這裡隨便發下一封紹書﹐就足以令整個天下震動。」
   程宗揚沒跟老頭兒鬥嘴﹐整個六朝都奉漢帝為天子﹐這話眞不算吹牛。
   朱老頭道:「鯉魚化龍難知眞假﹐但你若從這處天子的門戶一直向前走﹐穿過洛都的平城門﹐南宮的朱雀門﹐然後是平朔殿、平秋萬歲殿、中德殿、崇德殿!甚至能一直走到崇德殿內天子的御座之上。」
   天子御座﹐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位子!但程宗揚清楚知道﹐無論如何這些人裡也不會有他。
   當皇帝﹐每天批閱的奏章都是論斤秤的﹐如果想偷個懶﹐把事情推給丞相﹐說不定哪天就被丞相和朝廷的權臣架空﹐最後還在歷史上留下昏庸無能的臭名。程宗揚很乾脆地表明態度:「那個位子﹐誰愛坐誰坐﹐反正我是不坐。」朱老頭一張老臉頓時耷拉下來。
   程宗揚安慰道:「老頭兒﹐我看你還挺有精神!趕緊找個女人生個娃﹐我看還來得及。」
   朱老頭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小紫在車中笑道:「你又把他氣走了。」
   「老傢伙說好聽點是神神秘秘﹐說難聽點是鬼鬼崇崇﹐天知道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天子的位子是隨便坐的嗎?我不想因為這種沒影的事被人架到火爐子上烤。」程宗揚道:「對我來說﹐平平安安做個富家翁﹐多娶幾房漂亮小妾享受生活才是正道。
   河中的赤鯉還在跳躍﹐不時響起水聲﹐似乎仍在徒勞地想躍過伊闕。
   洛都四面有八座雄關﹐伊闕就是其中之一。這時伊闕已經閉關﹐禁止行人出入﹐程宗揚只好在關外的鎮子找個地方先住下。
   誰知一連走了幾家客棧都住滿人﹐程宗揚打聽一下才知道﹐大半都是洛都是各地州郡推舉的秀才﹐讓那些士子看到一條成為新貴的快捷方式﹐因為紛紛趕來﹐希望能憑自己的才學謀得一官半職。
   程宗揚找遍鎭子也沒找到住處﹐索性驅車離開鎭子﹐在伊水河畔找處水草豐茂的地方﹐停好馬車﹐把兩匹拉車的馬解開﹐在牠們的脖頸上拍了拍﹐放牠們自去吃草。另外兩匹馬坐騎則繫在岸邊的柳樹下﹐然後取出蛋屋在車後張開。
   蛋屋外殼是一種不反光的材料﹐灰濛濛的外表毫不起眼﹐在夜間幾乎看不到﹐再用馬車遮掩一下﹐除非走近才能發覺。但有人走近﹐他收起蛋屋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剛收拾好﹐風中忽然傳來一絲隱約的低響﹐接著消失無蹤。
   程宗揚疑雲大起﹐「妳聽到了嗎?」
   小紫道:「在對岸。」
   「好像是個女人。」程宗揚越想越不放心﹐他摸了摸懷中的匕首﹐「我去看看。」
   「我也去。」
   「我沒聽錯吧?妳不是要睡覺嗎?」
   小紫嫣然一笑﹐「人家想游泳了。」
   程宗揚這才想起小紫很久沒有暢游過了﹐對擁有碧鰻族血統的小紫來說﹐離開水的日子恐怕比他想象的更難過。
   程宗揚突發奇想﹐「那個蛋屋密封度很好﹐說不定在水裡也能用。」
   「大笨瓜﹐你會悶死的。」
   「要我說﹐妳們碧鰻族的進化太不完全了﹐應該進化出感染的能力﹐咬我一口﹐把我也變成魚﹐咱們就往水裡一住﹐生一堆魚寶寶。」
   「大笨瓜。」
   兩人說著潛入水中﹐燠熱的天氣裡﹐河水暖暖的﹐充滿愜意的感覺。兩人擁在一起﹐小紫仰著身把他托在水面上﹐一雙美腿像魚尾一樣靈巧地擺動﹐沒有發出絲毫聲音﹐悄然向對岸游去。
   「不用急﹐」程宗揚道:「驚理不是去了嗎?我們多游一會兒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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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朝雲夢吟 第二十集】
【第一章】
   夜色下﹐雄偉的伊闕如同拱衛帝京的門戶﹐莊嚴地矗立在伊水兩岸。水面上鯉魚飛躍的聲音不斷響起﹐在月光下濺起星星點點的水花。河水彷彿溫暖而柔軟的絲綢﹐讓人愜意得幾乎想睡去。
   「死丫頭﹐」程宗揚道:「自從離開南荒﹐我就覺得妳越來越不精神。開始吧﹐還有精神整天跟我犯壞﹐現在就像蔫了一樣﹐懶洋洋的只想睡覺。喂﹐是不是離開大海太久了?」
   「太笨瓜。」
   程宗揚道:「等老頭的事情辦完﹐我帶妳去海邊。到時候妳想怎麼游就怎麼游﹐想游多久就游多久。要不我們就建一座臨海的別墅﹐一半的房間就建在海面上﹐卧室裡面挖一個游泳池﹐下面直接通著大海。或者我們乾脆把一半的房子建在海裡––」程宗揚正在心想﹐衣角忽然一緊﹐被小紫扯著潛到水下。程宗揚趕緊閉氣﹐一邊睜大眼睛。
   小紫從水中伸過手指﹐按在他唇上﹐示意他噤聲﹐一面朝水下潛去。
   岸邊生著大片大片的蘆荻﹐細長的蘆杆彎成弧形﹐被頂端沉甸甸的蘆葭壓得向水中傾斜﹐梢頭露出一團團白色的蘆花。小紫像魚一樣靈巧地在蘆根的縫隙間游動著﹐沒有碰到一根蘆葦。
   程宗揚一口氣用盡﹐想露出水面透口氣﹐卻被小紫拉住。她一手攀住程宗揚的脖頸﹐精緻的面孔貼過來﹐吻住他的嘴唇﹐輕輕喥了口氣。程宗揚胸中煩悶盡去﹐口中胸中充滿了少女香甜的氣息。兩人挽著手﹐靜悄悄停在一片蘆葦叢中。
   一輛馬車傾斜著陷在蘆葦蕩裡﹐蘆杆被車轍軋得東倒西歪。馭手倒在車旁﹐背心處有一個血洞﹐正不斷湧出血沫。
   馬車的帘子被利刃切開﹐一名戴著面紗的少女驚懼地蜷著身﹐躲在車廂的角落裡瑟瑟發抖﹐她雙手抱著肩膀﹐拚命搖著頭﹐「不是我﹐不是我……」
   一名蒙著面孔的黑衣人把她扯出來﹐一把揪下面紗﹐托起她的下巴﹐在月光下看了兩眼﹐然後朝後面的同伴搖了搖頭。
   後面那人眉頭皺起﹐然後一點下巴﹐黑衣人鬆開少女﹐隨即一刀從她胸下刺入﹐刀鋒穿過肋骨﹐準確地刺穿心臟。那少女身體一震﹐軟綿綿倒下。兩人收起刀﹐隨即消息失在蘆葦叢中。
   程宗揚口鼻都沒在水中﹐只在蘆葦叢間露出一雙眼睛。
   沒想到剛到洛都﹐就目睹了這樣一起凶案。那兩名黑衣人動作沒有半分拖泥帶水﹐自己想阻攔來不及。
   等兩名黑衣人走遠﹐程宗揚從水中出來﹐只見那名少女倒在車廂中﹐胸前被利刃刺穿﹐一件精緻的綢裝沾滿血跡﹐已經斃命。
   凶手是誰﹐受害者是誰﹐原因是什麼?這些都一無所知。
   能看出來的是那輛馬車相當不錯﹐還有少女身上的衣飾﹐絕非一般人家﹐佩戴的簪鉺也價值不菲﹐腰間繫著的一對鴛鴦鳴玉﹐足有半只手掌大﹐玉質瑩白潤澤﹐做工精巧﹐價比黃金﹐不知是哪家的女眷遭此劫難。
   小紫拉起那少女的手﹐摸了摸﹐然後道:「程頭兒。」
   程宗揚接到小紫遞來的手掌﹐發現那少女手掌雖然柔軟﹐但指關節處有一層薄繭﹐顯然是幹慣力氣活的。
   程宗揚從少女頭上拔下一根簪子看了看﹐「那兩個人不是劫財的。這簪子起碼值幾十個金銖﹐居然連看都看不看。劫色也不是﹐這衣服還好端端的。」
   小紫道:「那就是復仇了?」
   程宗揚也不敢確定﹐「不好說。」
   這少女顯然是穿了別人的衣物﹐假冒身份﹐但蹊蹺的也在這裡。從她手上的薄繭判斷﹐她所處的環境並不十分優越。但她身上的衣料自己曾在晴州的綢緞店見過﹐是被列為貢品的江陵絲﹐價格不是一般的貴重。從現有的線索推斷﹐很可能是主人家發現自己被仇家盯上﹐於是讓婢女穿越上小姐的衣物﹐引走仇家﹐最終仇人出手﹐只殺了婢女––問題在於這戶人家的背景究竟是什麼?
   這少女既然能冒充主人的身份﹐必定是那位小姐的貼身婢女。但能用得起江陵絲的富貴人家﹐內宅的婢女也是錦衣玉食﹐手上別說繭子﹐就是粗糙一點也未必能伺候小姐。
   從她手上的薄繭推斷﹐那戶人家並不是十分顯貴﹐可如此貴重的江陵絲怎麼會穿在她身上?還有她身上的飾物﹐都是上等的珠玉﹐尤其是那對鴛鴦鳴玉?還有她簪上那顆龍眼大小的明珠﹐就是有錢也未必能買來。
   一邊是寒門素戶的小婢﹐一邊是華貴之極的衣飾﹐中間這位小姐的身份顯得撲朔迷離。相比之下﹐那兩名殺手的舉動就留下太多信息––看到人被掉包﹐立即殺人滅口﹐顯然是尋仇。殺人之後一芥不取﹐就更昭然若揭了。不會是盜賊﹐也不是外面雇傭的殺手。目標明確﹐行動利落﹐只可能是某家的門客﹐或者部曲。
   程宗揚想了一下﹐把簪子和玉佩收進懷裡﹐然後道:「攝像機呢?讓驚理把這些都錄下來。」
   片刻後﹐驚理從蘆葦蕩中出來﹐小心翼翼地拿著那只攝像機﹐說道:「那兩個人走得極快﹐奴婢只照到一個背影﹐不甚清楚。」
   程宗揚指了指馬車﹐「都錄下來。把臉照清楚。還有那個駕車的。這事有點蹊蹺﹐既然如此遇上﹐先留個證據。」
   ……………………………………
   夜色漸漸褪去﹐一縷微亮的光線出現在地平線上﹐照亮了青色的蘆葦﹐金黃的原野﹐還有碧綠的河水。程宗揚坐在蘆葦蕩中﹐手裡拿著一杆碳黑色的魚竿﹐長及兩丈的竿身頂端比蘆莖還要纖細﹐下面垂著一根透明的魚線。
   水面沒有浮子﹐以程宗揚如今知覺的敏銳﹐魚線上再細微的顫動也能感知。他閉上眼﹐享受著輕風的吹拂。忽然間魚線一沉﹐魚竿細細的頂端被墜得彎曲下去﹐形成一個彎弧。
   程宗揚手指微微放鬆﹐確定魚已經上鉤﹐才緩一下緊兩下﹐那樣不疾不徐的穩穩收回。
   水面蕩起一圈圈的漣漪﹐那條魚在水下不斷掙扎﹐試圖擺脫魚鉤。纖細的魚竿梢搖擺著﹐似乎隨時都會折斷。程宗揚卻沒有絲毫擔心﹐這魚竿看似纖細﹐其實堅韌程度遠遠超乎想像。在自己並不徹底的測試中﹐無論魚竿還是魚線﹐掛上半噸的物體都沒問題﹐就算咬鉤的是條鱷魚也能釣起來。
   水面的晃動越來越激烈﹐突然一條鯉魚從水下躍起﹐赤紅的魚鰭在陽光下閃爍著﹐幾乎躍上竿頭。
   程宗揚右手往後一甩﹐不等鯉魚落下﹐就將它高高提起﹐順勢扯到岸上。
   鯉魚在蘆葦間濕濘的泥土上不斷跳動﹐程宗揚一邊取下魚鉤﹐一邊折了根蘆葦﹐用蘆杆穿過魚鰓﹐打了個結﹐放在腳邊的水坑中。
   「小程子﹐開張大吉啊。」朱老頭攏著手從蘆葦間鑽出來﹐眼巴巴看著那魚道:「嘖嘖嘖嘖……這魚起碼有三斤多吧?瞧這活蹦亂跳的﹐咕嘟咕嘟炖鍋湯﹐那滋味––鮮得很!」說著狠狠咽了口吐沫。
   程宗揚道:「想吃魚?自己去釣。昨晚是誰把帶的乾糧都給喂驢了?這會兒想白吃?別說門了﹐窗戶都沒有啊!」
   「小程子﹐大爺那驢不是傷了蹄子嗎?吃你點兒乾糧咋了?」
   「一點兒?你一點兒沒剩好不好!要不是我還帶著魚竿﹐今天早上大家就喝西北風吧。」
   「小程子﹐你咋這麼小心眼兒呢?釣就釣!」朱老頭道:「大爺也帶著竿兒呢!」
   程宗揚斜眼看去﹐只見老頭拿著一根不知從哪根掃帚上撇下來的細竹竿﹐上面綁了根線––還是幾根不同顏色的線胡亂拼接起來的。整副魚竿最值錢的就是魚鉤﹐是一根斷了針鼻的縫衣針彎成的。一根魚竿﹐硬讓老頭弄出色彩鮮明的丐幫混搭風格來。
   朱老頭卻是十分得意﹐「小程子﹐瞧瞧大爺親手做這魚竿!比你那竿兒也不賴吧?」
   程宗揚瞧瞧自己手裡的高科技魚竿﹐再瞧瞧老頭那連叫花子都看不上眼的破竿﹐直想一口啐過去。
   朱老頭還在得瑟﹐「小程子﹐敢不敢跟大爺比比﹐看誰釣得魚多?」
   「哎喲大爺﹐我眞不敢。」程宗揚道:「就你那竿﹐我贏了也丟人!」
   「年紀輕輕﹐咋一點膽子都沒有呢?」朱老頭道:「掛點彩頭!你要贏了﹐大爺那驢歸你!」
   「那驢你千萬留著!萬一碰到失主﹐我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程宗揚換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老頭﹐你要眞想賭﹐咱們換個彩頭––你要輸了﹐岳鵬舉當年跟你的恩怨一筆勾銷﹐怎麼樣?」
   朱老頭哼了一聲﹐「要是你輸呢?」
   就他那破竿﹐自己要能輸﹐還不如淹死得了。程宗揚大度地說道:「你說!條件隨便開!」
   「大爺也不坑你﹐」朱老頭道:「你要輸了﹐就幫大爺個忙吧……」話音未落﹐老頭兒手忙腳亂地收起他那破竿﹐「哎喲!這可上鉤了!小程子﹐瞧瞧大爺這手藝!這運氣!」
   「等等!」程宗揚叫道:「你那也叫魚!」
   朱老頭的魚竿上掛著條搖頭擺尾的小鰂魚﹐從頭到尾還不足一指長。
   朱老頭老臉笑得菊花一樣﹐「瞧你的﹐這不是魚難道是驢?」
   「你就釣一百條也比不上我這一條啊!」
   「看誰釣得魚多––有一條算一條﹐你就算釣上一條驢那麼大的魚﹐那也算一條。哎喲!又上鉤了……」
   朱老頭根本不帶挑的﹐釣上來的就算魚﹐一會兒工夫就釣了五六條﹐最大的一條差不多有巴掌大﹐由於太大﹐還險些把魚線給扯掉。
   程宗揚釣得也不慢﹐可他用的魚鉤根本釣不了小魚﹐最小一條也有一斤多﹐這會兒只釣了三條。
   「老頭兒!先說清楚幫什麼忙!你耍賴﹐我立馬翻臉!」
   朱老頭嘿嘿笑道:「一點兒小忙––給大爺買點東西!」
   「什麼東西?」
   「洛都西邊的正門叫雍門﹐雍門往北﹐叫上西門。雍門和上西門之間那塊叫金市。」朱老頭道:「金市裡面都是做生意的﹐大大小小的鋪面﹐差不多有四五百家……」
   「先別急!」程宗揚放下魚竿﹐從腰包裡拿出一張紙條。
   漢國的貿易大都在城中固定區域進行﹐稱為市。出發之前﹐他先讓人整理了洛都最重要的商業區﹐一共九個市﹐這會兒從頭看到尾﹐壓根兒沒找到朱老頭所說的金市。
   「老頭兒﹐你又蒙我的吧?洛都九市﹐哪兒有金市?」
   「小程子﹐這你就不懂了吧?你記的九個市﹐是六朝人做生意的地方。金市的生意﹐可不止六朝﹐什麼大食、大秦的胡商﹐都在金市。」
   程宗揚半信半疑﹐「看不出來﹐你還搞進出口貿易––你想買什麼?外面販來的珠寶珍玩﹐還是玉石香料?」
   朱老頭道:「大爺膲著﹐你的七里坊弄得不壞……你就給大爺買條街吧。」
   程宗揚一聽眼都紅了﹐痛斥道:「買個火雞!買條街?你說得輕巧!那得多少錢你知道不知道?換成金銖﹐能把你砸死幾百次還有剩的!」
   「小程子﹐賭不賭?」
   「傻瓜才跟你……」程宗揚突然精神一振﹐喝道:「賭了!」
   朱老頭竪起大拇指﹐「有志氣!」
   說著又一條魚上鉤﹐朱老頭笑得見牙不見眼﹐趕緊提竿﹐卻見魚鉤上掛了半條魚……
   一刻鐘後﹐程宗揚神態悠然地坐在蘆葦蕩中﹐他手腕漂亮地一抖﹐魚竿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透明的魚線筆直飛出﹐掛著蚯蚓的魚鉤落入水中﹐立刻一沉﹐輕輕鬆鬆就有魚兒咬鉤。
   程宗揚一邊收杆﹐一邊搖頭嘆道:「這水裡的魚也太多了﹐隨便釣都能釣上來﹐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啊。」
   朱老頭黑著臉蹲在一邊﹐自從釣上來那半條魚之後﹐老頭兒就走了霉運。不知從哪兒游過來一群食肉的黑色魚之後﹐把近岸的小魚一掃而空。那些黑魚體沉力大﹐在岸邊橫衝直撞﹐朱老頭不小心釣住一條﹐差點連魚竿都賠進去。
   相比之下﹐程宗揚運氣好到爆錶﹐離岸邊三四丈外一片蘆葦蕩裡﹐聚著一窩正值繁殖期的鯉魚﹐只要下竿就沒有落空的時候。他的魚竿拉開足足兩丈有餘﹐魚線一甩﹐輕易就甩出四丈。朱老頭可就慘了﹐那根竹竿才五尺﹐加上魚線也不到一丈﹐連魚群的毛都摸不著。
   眼看那群黑魚沒有一點離開的意思﹐朱老頭再也坐不住了﹐趕緊挪個地方。他剛找了片地方坐下﹐又想起什麼﹐屁股跟著了火似的躥起來。結果晚了一步﹐他前腳剛走﹐後腳那群黑魚就游了過來﹐把他那一窩用葦葉穿起來的小魚吃了個乾乾淨淨。
   半個時辰之後﹐程宗揚伸出兩根手指﹐「二十比零!瞧瞧這事弄得……要不我分你兩條?免得你老人家的臉面丟到河裡撿不起來。」
   朱老頭黑著臉道:「紫丫頭!這臭小子有什麼好的?妳就這麼幫他?」
   小紫浮出水面﹐笑道:「人家已經上了程頭兒的床了﹐程頭兒要是輸了﹐人家也沒面子啊。」
   「妳就是想讓他贏﹐也好歹給大爺留一條啊。」
   小紫笑道:「最大的一條給你好了。」
   一條鱗片金黃﹐背鰭火紅的肥鯉從水中躍出﹐直接咬上朱老頭的竹竿﹐那鯉魚足有三尺多長﹐兩條的鯉鬚遊龍般扭動著﹐巨大的力量險些把竹竿咬啐。
   朱老頭臉色由陰轉晴﹐急忙一手勾住魚鰓﹐笑得嘴巴都合不攏﹐「赤鰭金鯉啊!小程子!快燒火去!趕緊炖鍋魚湯﹐大爺嘗嘗鮮!」
   程宗揚把釣的魚大都放回水中﹐只留了兩條剖洗乾淨﹐從鰓後切開﹐挑去腥筋﹐用蘆葦穿了﹐掛在車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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