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倒戈
空气散发着汗水与野獸气息混雜的味道,大批奴隶居住在一条街道两側狹窄而拥擠的洞窟內,他們多半是半人半獸的混合体,身上生着野獸的皮毛和斑紋,体格强健,眼神却顯得混濁而麻木。
长长的街道內擠滿模样丑陋的奴隶,小紫从人群间穿过,接触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鬼王峒气息,奴隶們都露出敬畏而恭順的表情。对謝艺和程宗揚却流露出明顯的敵意,顯然不欢迎他們两个陌生人。
人群中不时出現几名女奴。作為鬼王峒人的泄欲和生殖的工具,她們大都容貌姣丽,身材柔美,神情间充滿迷人的媚意。
小紫双手握在身后,輕鬆自如地走在人群间,笑吟吟道:「看來你的朋友給閣羅帶來不少麻煩呢。」
程宗揚却不这样認為。鬼武士虽然像消失一样不见踪影,但峒內依然平静,說明失陷在鬼王宫內的同伴現在还沒有闖出來。
自己能脫身是抓到小紫帶路,謝艺眼力超卓,朱老头那老东西是运气够好,其他人这会儿只怕凶多吉少。
忽然謝艺肩膀一动,程宗揚身不由己地跌進路旁的洞穴中。擠住在洞內的几名奴隶同时扭过头,露出敵視的目光。緊接着謝艺一个箭步冲進來,手掌一分,蜻蜒点水般在奴隶身上拂过,将几名奴隶迅速擊倒。程宗揚剛要開口,就被他一把搗住嘴巴。
弥骨一瘸一拐从人群间躥过,在他身后,几名女子被鬼武士捆成一串,牽着走來。
她們衣衫破碎,大半身上帶傷,神情委靡,正是他們熟悉的花苖女子。
「怎么在这里小紫妳?弥骨額头一个腫块高高鼓起,但一点都不耽誤他說話,舌头依然轉得飞快,不等小紫回答就說:「閣羅大人抓到花苖的叛逆,要把她們殺死!屋有人逃出來﹣﹣」
如果不打断他就别想說話,小紫搶道:「閣羅大人呢?你來做什么?」
「閣羅大人很生气,來召喚奴隶命令我!妳看到叛逆的首領了嗎?閣羅大人当朋友把他,他却打傷了弥骨!」
「你們只抓到这几个嗎?」
「死的都被吃掉了。閣羅大人还在找。有一个很危险的傢伙跑出來。弥骨要召集所有的奴隶,撕成碎片把他們!」
「 好啊!」小紫高兴地說着,瞟了洞窟一眼。
通!通!通!
帶着金属顫音的鼓声在佈滿洞窟的山腹中回蕩。
生着鹿一样枝状彎角的大汉:皮肤发藍,覆盖着鱗片的老人;有着獠牙和巨大頜骨的武士;眼睛深陷,有着鳥一样細长脖頸,耳骨隆起的汉子……紛紛涌入石窟。
石窟中央站立着一尊巨大的鬼巫王雕像,他神情冷峻,偉岸的身形彷彿独自撐起整个石窟。在他身前,放着一面青銅鋳成的大鼓,鼓面直径超过二米,細腰平頂,通体鏤刻着繁复的紋飾。
「叛逆!」弥骨尖声道:「鬼王峒竟然出現了可耻的叛逆!从未有过的可怕罪行!他們闖進鬼巫王神圣的居所,襲擊了主人忠誠的武士,卑劣地暗算閣羅大人,甚至还妄圖攻擊神圣的鬼巫王!」
弥骨憤怒地声討着叛逆者的罪行,短暫的震惊之后,憤怒和仇恨隨即蔓延開來,那些被奴役的部族首領空洞的眼中閃动出駭人的怒火。程宗揚裹着一張粗糙的獸皮混雜在人群中,忍受着獸皮嗆人的气味。他看到娄蒙﹣﹣丹宸的丈夫,那个年輕的紅苖人。他臉上留着还未愈合的烙印,目光却已经变得和那些奴隶一样狂熱。
旁边的謉艺面容隠藏在阴影中,他从头到脚都包在一張黑白相间的獸皮內,臉上神奇地戴上那副墨鏡。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使獸皮鼓脹起來,身形变得臃腫不堪,讓程宗揚怀疑这傢伙是不是故意偽装成猫熊人。
小紫站在弥骨旁边,似乎很開心地听着怹的饒舌,「……还有花苖人!可憎的花苖人!她們与那些卑劣的商人勾結,妄圖顛覆主人為南荒制訂的秩序!我們要摧毁她們的家园,焚燒她們的房屋,全部殺死把她們!」
弥骨尖声道:「叛逆者必須死!鬼王峒的武士,砍下叛逆者的头顱,在神圣的鬼巫王面前!」
鬼武士拖着一名花苖女子,把她的头顱按在鼓面上,一手舉起斧。程宗揚握住匕首,渾身肌肉綳緊,蓄势待发。
小紫伸出小手,喜孜孜說:「讓小紫來好不好?」
鬼武士斧头停在半空。弥骨摆了摆头,「給她!」
小紫握住斧头,吃力地向上舉起,閃亮的美目中流露出啫血的意味。那名花苖女子臉頰貼在冰冷的鼓面上,忽然開始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謠,神情哀傷。
程宗揚把匕首反握在腕下,手掌悄悄从獸皮中伸出。忽然手背一熱,濺上一滴鮮血。程宗揚愕然抬起头,只见一个长大的身影在洞頂蜷縮成一团,然后长身而起,猛虎般从洞頂扑下,身在半空,便发出一声震雷的暴喝:「孫子!吃二爺一拳!」
整座洞窟都被那声暴喝震得嗡嗡作响,弥骨两耳发麻,脖頸彷彿被恐惧扼住一样僵住,腐爛的傷口膨脹出一个血球。
小紫嫣然一笑,然后舉起斧头,一斧劈断弥骨的脖頸。弥骨腦袋砰的掉在銅銅鼓上,眼皮飞快地眨了几下,断頸噴出一篷鮮血,濺在鼓上,宛如一片殷紅的血扇。
武二郎先声奪人,一拳擂在鬼武士額上,鬼武士額骨碎裂,鬼角齐根折断,迸出一股血箭。武二郎两把刀早已砍断,这会儿赤手空拳,身上大小七八处傷口皮開肉綻,仍然虎威凛然。
后面一名鬼武士闖过來,只一个照面,就被武二郎扳着脖頸摔倒,然后屈膝压住他的背脊,力貫双臂,「卡」的将他頸骨擰成两段。
最初的震惊过后,近乎瘋狂的怒意在人群中滋长。武二郎挺起腰背,一手挽起銅鼓上的花苖女子,餓虎般环視一週,最后盯在小紫臉上,炸雷般喝道:「是不是妳?苏荔呢!」
娄蒙反手握住背后的鉄矛,厉嘯一声,刺向武二郎的喉头。武二郎劈手抓住鉄矛,手臂隆起的肌肉突突跳了几下。
与众人分散后,武二郎一路殺出鬼王宫,剛才拚尽余力擊殺最后两名鬼武士,已经精疲力竭。这一把竟然沒能奪下娄蒙的鉄矛。
一条黑白相间的獸皮揮出,搭在鉄矛中间,矛尾从娄蒙手中滑出,重重打在他胸口,那个年輕的紅苖汉子一跤坐倒,臉色微微发紫。
娄蒙出手的同时,人群也騷动起來;娄蒙剛一跌倒,最前面的十几名首領已经将武二郎和謝艺圍住,瘋狂地展開攻擊,另外的則冲向那些被捆坐在地上的花苖女子。
程宗揚跟着人群一同冲出來,距离那些花苖女子还有丈許的距离时,程宗揚忽然沉腰側身,肩膀用力一撞,将旁边一名大汉撞開,几个人頓时跌成一团,然后借势弹起,匕首「叮」的将一棆长刀斬去半截,接着揮開獸皮,扔到他們臉上。
突襲得手,為程宗揚贏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他依仗匕首的鋒銳左劈右刺,暫时阻住众人的攻势,一边抬眼朝小紫看去。那死丫头若无其事地提着斧头,笑嘻嘻看着混乱的場面,似乎和她沒什么關系。
「死丫头!」程宗揚咆哮道:「玩我們啊!」
小紫嘻嘻一笑,拿起鼓槌,擊在染血的鼓面上,然后曼声吟唱。
帶着奇异共鳴的吟唱声傳遍洞窟,奴隶們的攻势緩慢下來,謝艺独自挡住九成的攻势,他用刀背敲在一名女族长腕上,震落她的彎刀,然后扯着武二郎飄身而退,与程宗揚会合在一处。
「鬼王峒的巫鼓為我而响,」小紫优美的声音宛若天籟,「我才是鬼巫王选定的使者。」
小紫念誦的咒語証明了她的身分,奴隶的攻擊停止下來。片刻后,一名头髮花白的老者走出來,躬下身,恭順地說:「尊敬的使者,是誰背叛了我們的主人鬼巫王大人?」
小紫張開手掌,那些沾过程宗揚鮮血的药片一粒粒掉在鼓面上,她傲慢地揚起下巴,用命令的口气道:「吃下它,你就会知道真相。」
对主人奉若神明的老者沒有任何遲疑,拿起一粒药片吞下。剩余的奴隶一一上前,娄蒙,被謝艺敲傷手腕的女子……先后吃下那枚散发着异香的药片,眼神隨即变得空洞而迷茫。
程宗揚低声道:「这样行嗎?那东西可是有毒的。」
「有毒怎么了?」小紫不屑地說:「这些傻瓜又蠢又笨,就像小虫子一样,就是把他們踩死也沒關系。」
那些部族首領相貌各异,有一些气度不凡,看來都是本族內出类拔萃的人物。程宗揚皺起眉头:「喂,說話客气点。」
「他們如果够聪明,就不該归附鬼王峒。不管他們原來身分多高貴,中了鬼巫王的巫术,就成了不值錢的奴隶啦。」小紫笑着問一个女子,「妳說是嗎?」
那女子眼中的迷茫散去,接着流露出无比的敬畏,彷彿面对神只一样,身体微微顫抖。
她的目光落在程宗揚身上,融化在灵魂深处的鮮血气息使她認出自己的主人,隨即俯下身:「神圣的主人……」
程宗揚一怔,小紫却嬌笑起來,她上下打量那女子,「妳的臉好紅呢。」說着把手伸進她的衣襟,一边揉弄,一边誘惑地对程宗揚說:「你不想試試你的奴隶有多听話嗎?」
「怎么試?」
小紫笑道:「就在这里搞她啊,她肯定開心得要死。」
程宗揚沒好气地說:「妳沒有病吧?要不要臉啊?」
小紫白了他一眼,然后牽起那女子,冷冰冰道:「跟我來。」
那个美貌的女首領順从地跟着小紫走到石像后面,沒有朝鬼巫王巨大的塑像看一眼,片刻后,石像后傳來一声充滿媚意的淫叫。
旁边的奴隶似乎沒有听到,大半仍沉浸在毒品帶來的神秘体驗中。程宗揚与謝艺面面相覻,彼此都露出几分尷尬。
程宗揚干笑两声:「这死丫头还真是……」謝艺一臉嚴肅地点点头,「此女頗有岳帥的风骨。」
程宗揚嘟囔道:「你們那岳帥也不是什么好鳥。」他干咳一声,「武二,你怎么样?」
武二郎两腿霍一張,坐在地上,他啐了口血沫,沙啞着喉嚨道:「你这小子竟然沒死!嘿,凝丫头可被你害慘了。」
程宗揚神情大变,「她怎么了?」
「那丫头……跟我闖了出來。」
程宗揚又惊又喜,「啊!」的一声叫了起來。
武二郎翻了他一眼,悻悻道:「到了门口,凝丫头又自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