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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29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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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加油

在洛都各書院每月輪流舉行的月旦評議上,程宗揚真切體會到漢國以讖緯來帶政治風向的效力。東方曼倩為程宗揚出的「二雉」讖語壞了呂巨君的如意算盤,但呂巨君迅速以白雉為己用,再次改了議論風向!
缺錢甚急的程宗揚將主意打到岳鵬舉的遺產上,更加急著找出嚴君平。幾人入趙王私苑禁地搜查,不料石窟禁地關押的人,竟讓盧景見之大為失態!秦檜更指出要破漢國亂局的關鍵點,便在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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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點戲了,:smile_40:

有人貼嗎,一天一點兒也好:smile_38: :smile_13:

樓主去哪了,會貼嗎:smile_38: :smile_41:

好心急睇



六朝雲龍吟 第二十七集

第一章 洛都 北宮。
   永安宮大殿內帷幕低垂﹐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血腥氣。大殿一側的金磚被掘開﹐挖出一道深溝﹐溝中堆滿炭火﹐火曲已經被熄滅﹐逼人的熱氣從厚厚的白灰下不斷升起。
   綰著高髻的太后呂雉坐在一旁﹐白髮蒼蒼的淖方成立在她身後。義姁跪在太后身前﹐低聲稟道:“小公子喉管被切開﹐鮮血逆流入肺﹐已經氣絕。胡巫說有秘術可救治小公子﹐奴婢聽聞其術﹐用的盡是些污穢之物﹐覺得太過匪夷所思﹐不敢自專﹐只能勉強護住小公子的心脈﹐將他送回宮中……”
   帷幕微微拉開一道縫﹐胡夫人閃身進來﹐低聲道:“羊糞已經運來了。”
   義姁想說什麼﹐又閉上嘴。太后淡淡道:“刀傷非妳所長﹐事已至此﹐胡巫既有其術﹐便讓他們去做。成與不成﹐妳用心體悟便是。”
   義姁應道:“是。”
   內侍搬來成筐的羊糞﹐那些羊糞挑選過﹐都是曬乾後呈白色的屎球。幾名胡巫抓起羊糞嗅了嗅﹐然後撒入溝中。乾燥的羊糞遇到熱灰﹐一股異味頓時彌漫開來。胡巫一連撒了幾十筐羊糞﹐將溝中塡的滿滿的﹐然後從上面投下炭火﹐讓表面的羊糞緩慢燃燒﹐同時控制火勢﹐使羊糞有煙無焰。
   永安宮是太后寢宮﹐宮中各種沉香、麝香、鬱金香、蘇合香、龍涎香……世間諸般名香無不齊備。自從建成以來﹐終日薰香不絕﹐年深日久﹐連樑柱都散發著濃郁的異香。然而此時﹐帷幕內卻煙霧滾滾﹐充斥著羊糞燃燒的濃烈的氣味。
   胡巫將幾根木棍架在溝上﹐然後抬起喉嚨被切斷的奉先﹐面朝下放在木棍上﹐伸手拍打著他的背脊。呂奉先氣絕已久﹐伏在溝上一動不動。
   羊糞燃燒的濃煙將少年整個包裹起來﹐冰涼的四肢漸漸有了溫度。濃烈的羊糞氣味熏得人幾乎流淚﹐卻沒有人離開﹐包括太后在內﹐都在注視著那個沒有知覺的少年。呂巨君也悄悄進來﹐靜靜立在一角﹐看著胡巫施救的手段。
   胡巫不緊不慢地叩著呂奉先的背脊﹐口中不知念誦著什麼。不知過了多久﹐一股鮮血忽然從呂奉先割破的喉管中湧出﹐落在羊糞上﹐“嘶嘶”作響。披髮的胡巫站起身﹐一腳踩在呂奉先背後﹐接著整個人都站在他背上﹐一邊高聲念誦﹐一邊雙腳用力踐踏。
   看到這麼粗暴的“醫術”﹐義姁臉色數變﹐似乎想過去阻攔﹐又勉強忍住。
   呂奉先頸中鮮血越湧越多﹐裡面夾雜著大塊已經凝結的血塊﹐忽然他喉中低咳一聲﹐蘇醒了!”
   一名內侍掩著鼻子鑽到煙裡看了看﹐片刻後爬出來道:“恭喜太后娘娘﹐小公子已經醒了!”
   殿中眾人都鬆了口氣﹐心頭如釋重負﹐連呂雉臉上都露出笑意。她站起身﹐“我們先出去吧﹐大巫雖然有起死回生的手段﹐可這味道著實腌臢了些。”
   眾人都笑了起來﹐紛紛離開帷幕。
   夜色下﹐兩名侍女提著燈籠在前引路﹐已經是寅初時分﹐呂雉卻了無睡意﹐她微微昂著頭﹐雙手握在身前﹐長長的衣袖垂在身前﹐綉著雲紋仙羽的裙擺映著星光﹐水波般在一塵不染的漢白玉階陛上迤邐拖過。淖夫人和胡夫人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後﹐再後面是亦步亦趨的義姁。
   呂雉並沒有提及呂奉先的傷勢﹐而是說起一樁閒事。
   “天子前些日子下了一道詔書﹐”呂雉淡淡道:“召趙氏之妹合德入宮﹐封昭儀﹐居昭陽宮。”
   胡夫人語帶諷刺地說道:“南宮又要多了一位娘娘了。”
   淖方成道:“終究是天子私事。”
   昭儀雖然地位尊榮﹐畢竟不是正宮﹐作為天子家事﹐群臣無從置喙﹐便是太后也不好多說什麼。
   呂雉雙手扶著欄杆﹐望著階前波濤浩渺的池苑﹐慢慢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良久沒有開口。
   胡夫人上前﹐抖開一件披風﹐披在她肩頭﹐一邊道:“天子到底還是年輕﹐沉不住氣。這天下終究是他的﹐何必如此?”
   此言雖然是抱怨﹐卻帶著一絲勸慰和提醒。呂雉自然聽出自己貼身女婢是一片好意﹐只是心下不免鬱結﹐冷笑道:“也許有人嫌長秋宮太小﹐看上這永安宮了。”
   “她想當太后?”胡夫人笑了起來﹐“諒她也沒這個膽子。她若作了太后﹐將置天子於何地?義姁﹐妳說是不是呢?”
   義姁正想著胡巫叩擊的手法和白羊糞在典籍中所記載的功效﹐聞言微微吃了一驚﹐“啊?”
   眾人都笑了起來。
   義姁微覺赧然﹐向太后告了個罪。她問明原委﹐然後問道:“趙氏之妹如今卻在何處?”
   胡夫人道:“已經命人去查了。”
   淖方成道:“南宮那個叫江映秋的﹐找找她的下落。”
   胡夫人道:“是。”
   義姁道:“趙氏在南宮獨木難支﹐如今多了一個妹﹐看來姊姊倆將來要專寵後宮了。”
   “趙氏姊妹俱非善類﹐”淖方成冷冰冰道:“此必禍水……欲滅我炎漢!”
   淖方成聲音雖然不高﹐卻刻意用上了一絲眞力﹐在夜色中遠遠傳開﹐連遠在殿前的內侍都聽得清清楚楚。
   胡夫人和義姁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微微點頭。
   呂雉道:“嬤嬤說得不錯﹐趙氏姊妹正是禍水!”
   漢秉火德﹐以炎漢自許﹐淖方成將趙氏姊妹比作滅亡炎漢帶來災禍的惡水﹐可渭入骨三分。這番話一旦傳開﹐趙氏姊妹本來就不佳的名聲更是雪上加霜。
   宮中亮起一行燈火﹐徑直往永安宮駛來﹐途中卻拐了個彎﹐駛入永巷。
   義姁道:“是襄吧侯。名半是聽說巨君公子在此﹐才避而不見。”
   呂雉皺了皺眉﹐“讓阿壽好生管管他。”
   胡夫人笑著答應下來。
   呂雉憑欄遠眺﹐望著夜色下的洛都。北宮地勢高峻﹐永安宮的陛階便與南宮的殿頂平齊﹐從階上望去﹐整個洛都彷彿正在她腳下沉睡。
   良久﹐呂雉道:“命執金吾封掉城中所有的晴州商鋪﹐一個不留!”
   胡夫人躬身道:“是!”
   ………………………………………………………………………………………………
   “……只一刀﹐就把他的喉嚨割開了。”程宗揚咂了咂嘴﹐讚歎道:“眞夠狠的!”
   小紫美目微微閃亮﹐“澄心棠?”
   程宗揚點了點頭﹐“澄心棠﹐我聽到她們這麼說的。不過盒子沒打開﹐裡面究竟是什麼﹐我也沒看到。話說回來﹐老頭還眞有點手段﹐我們離她們頂多二十來步﹐她們硬是沒有發現。”
   小紫思索半響﹐然後道:“為什麼會是龍宸?”
   程宗揚嘆了口氣﹐”這算是讓妳問著了。”
   為什麼會是龍宸﹐程宗揚也想了許久。呂氏與黑魔海仇深似海﹐當年動手的雖然是死老頭﹐不過巫宗也沒落下什麼好。依照雙方的舊怨﹐黑魔海對呂奉先動了殺機並不稀奇﹐可出手的卻是龍宸的人﹐這中間的意味就讓人不能不多想了。
   龍宸作為惡名昭著的殺手集團﹐六朝的權貴們雖然對這些冷血的殺手深惡痛絕……畢竟誰也不喜歡既不受自己控制﹐又能威脅到自己性命的存在……但龍宸一向標榜絕對中立﹐只為金銖服務﹐不涉及任何立場﹐更由於龍宸扎根晴州﹐令六朝的一眾權貴鞭長莫及﹐於是都只能默契地容忍他們的存在﹐潔身自愛的對其敬而遠之。同流合污﹐與龍宸狼狽為奸﹐各取所需的也不乏其人。
   據孫壽透露的信息﹐呂氏也不是沒有和龍宸打過交道﹐現在龍宸忽然翻臉殺了呂奉先﹐雖然小玲兒是個瘋子﹐這事只怕也不簡單。
   程宗揚道::看來黑魔海和龍宸的關係很深啊。”
   雲氏金銖被劫﹐出手的雖然是龍宸﹐但絕對和黑魔海脫不了關係。可龍宸為何要出面充當打手?如果說是因為牛金牛被殺﹐那牛金牛又為何會找上門來?
   程宗揚正猶豫要不要叫驚理來再詢問一遍﹐卻聽小紫道:“龍宸為什麼要押在黑魔海一邊?”
   程宗揚不由沉吟起來﹐龍宸站在黑魔海一方﹐公然與呂氏翻臉﹐顯然是在黑魔海身上押了重寶。問題是龍宸為什麼會選擇黑魔海而不是呂氏?
   難道黑魔海有什麼底牌﹐讓龍宸不惜與呂氏翻臉?
   小紫接著道:“在漢國﹐還有哪張底牌比太后更大?”
   程宗揚心裡一動﹐太后雖然是漢國眼下最大的一張牌﹐但有一張牌將來會更大。
   龍宸既然在黑魔海身上押下重寶﹐那麼只有一個解釋……”天子身邊有黑魔海的人!”
   小紫小小的打了個呵久﹐“眞可惜。”
   程宗揚知道小紫說的可惜是什麼。他原想讓阮香凝冒充趙合德的婢女﹐與友通期一道入宮﹐如今宮裡有黑魔海的人﹐阮香凝肯定不能再露面。
   程宗揚越想越是心驚﹐黑魔海在漢國的底牌﹐不會是趙飛燕吧?話說趙飛燕還眞符合御姬奴的特徵:出身寒微﹐姿色出眾﹐本身看不出什麼修為﹐卻有著讓人心動的魅力。
   兩人對視一眼﹐都知道與對方想到一處去了。如果趙飛燕眞是劍玉姬暗藏的底牌﹐黑魔海這一把可玩大了。
   小紫站起身﹐“去問問好了。”
   “別亂來啊。”程宗揚道:“就算她眞是黑魔海的御姬奴﹐合德也不一定知道……阮香琳可對凝奴的身份一無所知。”
   “大笨瓜﹐人家是去向那個姓江的女傅。”
   程宗揚鬆了口氣﹐小紫審訊的手段﹐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若是江映秋還好些。江映秋是宮中與趙飛燕關係最近的女官﹐即便不是趙飛燕眞正的心腹﹐也在她身邊多年﹐總能問出一些蛛絲馬跡。
   小紫離開﹐程宗揚也站起身﹐看了看旁邊的阮香凝﹐痛心疾首地說了一句:“妳這個廢物!”
   阮香凝頓時漲紅了臉﹐楚楚可憐地低下頭。
   “唉……”程宗揚嘆了口氣﹐然後掀開帷幕。
   帷幕傳來雨點般的算珠聲﹐雲如瑤右手執筆﹐左手撫著算盤﹐那些算珠在她指下有節奏地跳動著﹐清脆的響聲像流水一樣綿綿密密﹐不絕於耳。
   忽然她手指一停﹐密集的算珠聲驀然止住。雲如瑤顰起眉頭﹐右手的筆鋒懸在紙上﹐怎麼也落不下去。
   程宗揚按住她香肩﹐“還在算呢?”
   雲如瑤嘆了口氣﹐向後靠在他懷裡中。
   看著玉人愁眉不展的樣子﹐程宗揚有些後悔把金銖被劫的事告訴她。他擁著雲如瑤道:“還差多少?”
   雲如瑤苦笑道:“我已經清點過周圍所有的產業和可能的收入﹐這筆借款﹐一個月內無論如何也還不清的。”
   程宗揚道:“我也可以動用一些資金。”
   雲如瑤點了點帳目﹐“可以動用的我已經都算進去了。”
   程宗揚吃了一驚﹐“都算進來還不夠?”
   “遠水難濟近渴。”雲如瑤道:“我們雲家最近的產業自然在漢國﹐但漢國所有的產業都被三哥質押給借款的商家﹐到期之前無法變賣質押。奴家最擔心的是﹐那些與我我們有來往的商家在這一個月內想盡辦法索要或者拖延貸款﹐擠佔我們雲家店鋪的流水。奴家估算了一下﹐這一個月內﹐我們雲家在漢國的產業能夠動用的流水可能只有平常旳三分之一。”
   雲家在漢國的店鋪每月交易也相當可觀﹐如果這部分錢銖被漢國商家聯手拖延﹐即使自己能如期償還欠款﹐這些店鋪的生意也要垮掉大半。
   仔細看過雲如瑤計算的帳目﹐程宗揚也不禁苦笑﹐自己與雲氏合作多時﹐知道雲家雖然有遠憂﹐但產業遍及六朝﹐財力雄厚﹐一個月內便是騰挪出數十萬金銖也不在話下。偏偏這次事情分外不巧﹐為了籌足現款﹐雲蒼峰將雲家在漢國的產業盡數質押﹐漢國的產業無法動用﹐從宋晋諸國運來錢銖不僅困難重重﹐而且有龍宸劫持在前﹐這一路的風險也遠超平日。
   最壞的局面是雲家到時無款可還﹐雲家在漢國的產業全部清盤﹐被其他商家豪門盡數瓜分﹐還背上一筆沉甸甸的債務。
   其他產業還好說﹐首陽山的銅礦一旦易手﹐自己當初放出雲家銅山枯竭的風聲﹐以此抬升銅價﹐變相打壓糧價的一番手段﹐全都作了弄巧成拙。多來諾骨牌一旦倒下﹐甚至將危及雲氏的根本。
   雲如瑤道:“我想去見三哥。”
   “千萬別。要知道妳又偷跑出來﹐雲老哥沒事也要被妳氣出點事來。”程宗揚安慰道:“不就十幾萬金銖嗎?我來想辦法。”
   雲如瑤低聲道:“可這是我們雲家的事。”
   “誰說的?”程宗揚道:“這是妳的嫁妝﹐那就是我的錢!這件事我來辦﹐妳別發愁了。”
   說著不讓雲如瑤發愁﹐程宗揚自己卻是犯了難。從哪兒弄點錢來呢?眼下想補上這筆虧空﹐只有來一筆快錢﹐必須是現成的﹐而且數額夠大……十幾萬金銖啊﹐別看劉驁貴為天子﹐少府一年的開支也未必有這個數……
   想來想去﹐程宗揚腦中忽然一亮﹐現成的錢也就這麼一樁了!岳鳥人啊岳鳥人﹐這次你一定要靠譜一點。
   雲如瑤柔聲道:“夜深了﹐早些入宿吧。”
   程宗揚坐起身來﹐“不行。我剛想起來一件事﹐這會兒要去見盧五哥。”
   雲如瑤呵氣如蘭地說道:“已經這般時候﹐還要走麼?妾身已經叫了雁兒和凝奴在外候著……”
   程宗揚心中一蕩﹐接著苦笑起來﹐“這事手尾太多﹐已經耽誤了不少時候﹐眼下要趕緊去辦。事不宜遲。”
   雲如瑤依依不捨地說道:“可是我就要回去了。”
   “先別急﹐等給妳治好傷……再回去不遲。”程宗揚說著﹐在她身上大有深意地摸了一把﹐惹得雲如瑤一陣臉紅﹐低低啐了他一口。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5-5-3 08:50 PM 編輯 ]

第二十七集

第一章

洛都,北宮。
永安宮大殿內帷幕低垂,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血腥氣。大殿一側的金磚被掘開,挖出一道深溝,溝中堆滿炭火,火苗已經被熄滅,逼人的熱氣從厚厚的白灰下不斷升起。
綰著高髻的太後呂雉坐在一旁,白髮蒼蒼的淖方成立在她身後。義姁跪在太後身前,低聲稟道:「小公子喉管被切開,鮮血逆流入肺,已經氣絕。胡巫說有秘術可救治小公子,奴婢聽聞其術,用的盡是些汙穢之物,覺得太過匪夷所思,不敢自專,只能勉強護住小公子的心脈,將他送回宮中……」
帷幕微微拉開一道縫,胡夫人閃身進來,低聲道:「羊糞已經運來了。」
義姁想說什麼,又閉上嘴。太後淡淡道:「刀傷非你所長,事已至此,胡巫既有其術,便讓他們去做。成與不成,你用心體悟便是。」
義姁應道:「是。」

內侍搬來成筐的羊糞,那些羊糞挑選過,都是曬乾後呈白色的屎球。幾名胡巫抓起羊糞嗅了嗅,然後撒入溝中。乾燥的羊糞遇到熱灰,一股異味頓時彌漫開來。胡巫一連撒了幾十筐羊糞,將溝中填的滿滿的,然後從上面投下炭火,讓表面的羊糞緩慢燃燒,同時控製火勢,使羊糞有煙無焰。

永安宮是太後寢宮,宮中各種沉香、麝香、鬱金香、蘇合香、龍涎香……世間諸般名香無不齊備。自從建成以來,終日熏香不絕,年深日久,連梁柱都散發著濃鬱的異香。然而此時,帷幕內卻煙霧滾滾,充斥著羊糞燃燒的濃烈氣味。
胡巫將幾根木棍架在溝上,然後抬起喉嚨被切斷的呂奉先,面朝下放在木棍上,伸手拍打著他的背脊。呂奉先氣絕已久,伏在溝上一動不動。
羊糞燃燒的濃煙將少年整個包裹起來,冰涼的四肢漸漸有了溫度。濃烈的羊糞氣味薰得人幾乎流淚,卻沒有人離開,包括太後在內,都在注視著那個沒有知覺的少年。呂巨君也悄悄進來,靜靜立在一角,看著胡巫施救的手段。
胡巫不緊不慢地叩著呂奉先的背脊,口中不知念誦著什麼。不知過了多久,一股鮮血忽然從呂奉先割破的喉管中湧出,落在羊糞上,「嘶嘶」作響。披髮的胡巫站起身,一腳踩在呂奉先背後,接著整個人都站在他背上,一邊高聲念誦,一邊雙腳用力踐踏。
看到這麼粗暴的「醫術」,義姁臉色數變,似乎想過去阻攔,又勉強忍住。
呂奉先頸中鮮血越湧越多,裏面夾雜著大塊已經凝結的血塊,忽然他喉中低咳一聲,蘇醒過來。
一名內侍掩著鼻子鑽到煙裏看了看,片刻後爬出來道:「恭喜太後娘娘!小公子已經醒了!」
殿中眾人都鬆了口氣,心頭如釋重負,連呂雉臉上都露出笑意。她站起身,「我們先出去吧,大巫雖然有起死回生的手段,可這味道著實醃臢了些。」
眾人都笑了起來,紛紛離開帷幕。

夜色下,兩名侍女提著燈籠在前引路,已經是寅初時分,呂雉卻了無睡意,她微微昂著頭,雙手握在身前,長長的衣袖垂在身前,繡著雲紋仙羽的裙擺映著星光,水波般在一塵不染的漢白玉階陛上迤邐拖過。淖夫人和胡夫人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後,再後面是亦步亦趨的義姁。
呂雉並沒有提及呂奉先的傷勢,而是說起了一樁閑事。
「天子前些日子下了一道詔書,」呂雉淡淡道:「召趙氏之妹合德入宮,封昭儀,居昭陽宮。」
胡夫人語帶諷刺地說道:「南宮又要多了一位娘娘了。」
淖方成道:「終究是天子私事。」
昭儀雖然地位尊榮,畢竟不是正宮,作為天子家事,群臣無從置喙,便是太後也不好多說什麼。
呂雉雙手扶著欄杆,望著階前波濤浩渺的池苑,慢慢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良久沒有開口。
胡夫人上前,抖開一件披風,披在她肩頭,一邊道:「天子到底還是年輕,沉不住氣。這天下終究是他的,何必如此?」
此言雖然是抱怨,卻帶著一絲勸慰和提醒。呂雉自然聽出自己貼身女婢是一片好意,只是心下不免鬱結,冷笑道:「也許有人嫌長秋宮太小,看上這永安宮了。」
「她想當太後?」胡夫人笑了起來,「諒她也沒這個膽子。她若作了太後,將置天子於何地?義姁,你說是不是呢?」
義姁正想著胡巫叩擊的手法和白羊糞在典籍中所記載的功效,聞言微微吃了一驚,「啊?」
眾人都笑了起來。
義姁微覺赧然,向太後告了個罪。她問明原委,然後問道:「趙氏之妹如今卻在何處?」
胡夫人道:「已經命人去查了。」
淖方成道:「南宮那個叫江映秋的,找找她的下落。」
胡夫人道:「是。」
義姁道:「趙氏在南宮獨木難支,如今多了一個妹妹,看來姊妹倆將來要專寵後宮了。」
「趙氏姊妹俱非善類,」淖方成冷冰冰道:「此必禍水——欲滅我炎漢!」
淖方成聲音雖然不高,卻刻意用上了一絲真力,在夜色中遠遠傳開,連遠在殿前的內侍都聽得清清楚楚。
胡夫人和義姁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微微點頭。
呂雉道:「嬤嬤說得不錯,趙氏姊妹正是禍水!」
漢秉火德,以炎漢自許,淖方成將趙氏姊妹比作滅亡炎漢帶來災禍的惡水,可謂入骨三分。這番話一旦傳開,趙氏姊妹本來就不佳的名聲更是雪上加霜。
宮中亮起一行燈火,徑直往永安宮駛來,途中卻拐了個彎,駛入永巷。
義姁道:「是襄邑侯。多半是聽說巨君公子在此,才避而不見。」
呂雉皺了皺眉,「讓阿壽好生管管他。」
胡夫人笑著答應下來。
呂雉憑欄遠眺,望著夜色下的洛都。北宮地勢高峻,永安宮的陛階便與南宮的殿頂平齊,從階上望去,整個洛都都仿佛正在她腳下沉睡。

良久,呂雉道:「命執金吾封掉城中所有的晴州商鋪,一個不留!」
胡夫人躬身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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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刀,就把他的喉嚨割開了。」程宗揚咂了咂嘴,讚歎道:「真夠狠的!」
小紫美目微微閃亮,「澄心棠?」
程宗揚點了點頭,「澄心棠,我聽到她們這麼說的。不過盒子沒打開,裏面究竟是什麼,我也沒看到。話說回來,老頭還真有點手段,我們離她們頂多二十來步,她們硬是沒有發現。」
小紫思索半晌,然後道:「為什麼會是龍宸?」
程宗揚歎了口氣,「這算是讓你問著了。」
為什麼會是龍宸,程宗揚也想了許久。呂氏與黑魔海仇深似海,當年動手的雖然是死老頭,不過巫宗也沒落下什麼好。依照雙方的舊怨,黑魔海對呂奉先動了殺機並不稀奇,可出手的卻是龍宸的人,這中間的意味就讓人不能不多想了。
龍宸作為惡名昭著的殺手集團,六朝的權貴們雖然對這些冷血的殺手深惡痛絕——畢竟誰也不喜歡既不受自己控製,又能威脅到自己性命的存在——但龍宸一向標榜絕對中立,只為金銖服務,不涉及任何立場,更由於龍宸紮根晴州,令六朝的一眾權貴鞭長莫及,於是都只能默契地容忍他們的存在,潔身自愛的對其敬而遠之。同流合汙,與龍宸狼狽為奸,各取所需的也不乏其人。
據孫壽透露的信息,呂氏也不是沒有和龍宸打過交道,現在龍宸忽然翻臉殺了呂奉先,雖然小玲兒是個瘋子,這事只怕也不簡單。
程宗揚道:「看來黑魔海和龍宸的關係很深啊。」

雲氏金銖被劫,出手的雖然是龍宸,但絕對和黑魔海脫不了關係。可龍宸為何要出面充當打手?如果說是因為牛金牛被殺,那牛金牛又為何會找上門來?
程宗揚正猶豫要不要叫驚理來再詢問一遍,卻聽小紫道:「龍宸為什麼要押在黑魔海一邊?」
程宗揚不由沉吟起來,龍宸站在黑魔海一方,公然與呂氏翻臉,顯然是在黑魔海身上押了重寶。問題是龍宸為什麼會選擇黑魔海而不是呂氏?
難道黑魔海有什麼底牌,讓龍宸不惜與呂氏翻臉?
小紫接著道:「在漢國,還有哪張底牌比太後更大?」
程宗揚心裏一動,太後雖然是漢國眼下最大的一張牌,但有一張牌將來會更大。
龍宸既然在黑魔海身上押下重寶,那麼只有一個解釋——「天子身邊有黑魔海的人!」

小紫小小的打了個嗬欠,「真可惜。」
程宗揚知道小紫說的可惜是什麼。他原想讓阮香凝冒充趙合德的婢女,與友通期一道入宮,如今宮裏有黑魔海的人,阮香凝肯定不能再露面。
程宗揚越想越是心驚,黑魔海在漢國的底牌,不會是趙飛燕吧?話說趙飛燕還真是很符合禦姬奴的特征:出身寒微,姿色出眾,本身看不出什麼修為,卻有著讓人心動的魅力。
兩人對視一眼,都知道與對方想到一處去了。如果趙飛燕真是劍玉姬暗藏的底牌,黑魔海這一把可玩大了。
小紫站起身,「去問問好了。」
「別亂來啊。」程宗揚道:「就算她真是黑魔海的禦姬奴,合德也不一定知道——阮香琳可對凝奴的身分一無所知。」
「大笨瓜,人家是去問那個姓江的女傅。」
程宗揚鬆了口氣,小紫審訊的手段,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若是江映秋還好些。江映秋是宮中與趙飛燕關係最近的女官,即便不是趙飛燕真正的心腹,也在她身邊多年,總能問出一些蛛絲馬跡。
小紫離開,程宗揚也站起身,看了看旁邊的阮香凝,痛心疾首地說了一句:「你這個廢物!」
阮香凝頓時漲紅了臉,楚楚可憐地低下頭。
「唉……」程宗揚歎了口氣,然後掀開帷幕。
帷幕傳來雨點般的算珠聲,雲如瑤右手執筆,左手撫著算盤,那些算珠在她指下有節奏地跳動著,清脆的響聲像流水一樣綿綿密密,不絕於耳。
忽然她手指一停,密集的算珠聲驀然止住。雲如瑤顰起眉頭,右手的筆鋒懸在紙上,怎麼也落不下去。
程宗揚按住她香肩,「還在算呢?」
雲如瑤歎了口氣,向後靠在他懷中。
看著玉人愁眉不展的樣子,程宗揚有些後悔把金銖被劫的事告訴她。他擁著雲如瑤道:「還差多少?」
雲如瑤苦笑道:「我已經清點過周圍所有的產業和可能的收入,這筆借款,一個月內無論如何也還不清的。」
程宗揚道:「我也可以動用一些資金。」
雲如瑤點了點賬目,「可以動用的我已經都算進去了。」
程宗揚吃了一驚,「都算進來還不夠?」
「遠水難濟近渴。」雲如瑤道:「我們雲家最近的產業自然在漢國,但漢國所有的產業都被三哥質押給借款的商家,到期之前無法變賣質押。奴家最擔心的是,那些與我們有來往的商家在這一個月內想盡辦法索要或者拖延貨款,擠占我們雲家店鋪的流水。奴家估算了一下,這一個月內,我們雲家在漢國的產業能夠動用的流水可能只有平常的三分之一。」
雲家在漢國的店鋪每月交易額也相當可觀,如果這部分錢銖被漢國商家聯手拖延,即使自己能如期償還欠款,這些店鋪的生意也要垮掉大半。
仔細看過雲如瑤計算的賬目,程宗揚也不禁苦笑,自己與雲氏合作多時,知道雲家雖有遠憂,但產業遍及六朝,財力雄厚,一個月內便是騰挪出數十萬金銖也不在話下。偏偏這次事情分外不巧,為了籌足現款,雲蒼峰將雲家在漢國的產業盡數質押,漢國的產業無法動用,從宋晉諸國運來錢銖不僅困難重重,而且有龍宸劫持在前,這一路的風險也遠超平日。
最壞的局面是雲家到時無款可還,雲家在漢國的產業全部清盤,被其他商家豪門盡數瓜分,還要背上一筆沉甸甸的債務。
其他的產業還好說,首陽山的銅礦一旦易手,自己當初放出雲家銅山枯竭的風聲,以此抬升銅價,變相打壓糧價的一番手段,全都成了弄巧成拙。多米諾骨牌一旦倒下,甚至將危及雲氏的根本。
雲如瑤道:「我想去見三哥。」
「千萬別。要知道你又偷跑出來,雲老哥沒事也要被你氣出點事來。」程宗揚安慰道:「不就十幾萬金銖嗎?我來想辦法。」
雲如瑤低聲道:「可這是我們雲家的事。」
「誰說的?」程宗揚道:「這是你的嫁妝,那就是我的錢!這件事我來辦,你別發愁了。」
說著不讓雲如瑤發愁,程宗揚自己卻是犯了難。從哪兒弄點錢來呢?眼下想補上這筆虧空,只有來一筆快錢,必須是現成的,而且數額夠大——十幾萬金銖啊,別看劉驁貴為天子,少府一年的開支也未必有這個數……
想來想去,程宗揚腦中忽然一亮,現成的錢也就這麼一樁了!嶽鳥人啊嶽鳥人,這次你一定要靠譜一點。
雲如瑤柔聲道:「夜深了,早些入宿吧。」
程宗揚坐起身來,「不行。我剛想起來一件事,這會兒要去見盧五哥。」
雲如瑤嗬氣如蘭地說道:「已經這般時候,還要走麼?妾身已經叫了雁兒和凝奴在外候著……」
程宗揚心中一蕩,接著苦笑起來,「這事手尾太多,已經耽誤了不少時候,眼下要趕緊去辦。事不宜遲。」
雲如瑤依依不舍地說道:「可是我就要回去了。」
「先別急,等給你治好傷……再回去不遲。」程宗揚說著,在她身上大有深意地摸了一把,惹得雲如瑤一陣臉紅,低低啐了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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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宸?」盧景摸了顆蠶豆,卻沒有吃。
程宗揚坐在他對面,「劫錢的時候黑魔海沒有露面,但手法和她們非常像,我懷疑黑魔海是背後的主謀。而且殺呂奉先的時候,龍宸的人不僅站在黑魔海一邊,還是主動下的手。」
「龍宸……」盧景將蠶豆填到嘴裏,慢慢嚼著。
「五哥,我來找你不是因為龍宸,而是因為另一件事。」程宗揚道:「我上次說的,有人在見過北邙見過嚴君平的事,你們有線索了嗎?」
朱老頭在北邙見到嚴君平的事,程宗揚已經透露給斯明信和盧景,但沒有提及朱老頭的名字。
盧景道:「那天進山的權貴一共有五家,我和四哥已經找了三家,都沒有線索。如今還剩兩家沒有來得及查看。」
「哪兩家?」
「霍大將軍的別院,還有趙王的私苑。」盧景道:「這兩家看管得都十分嚴密。」
十分嚴密?到底有多嚴?霍子孟作為大將軍,自家的別院看管嚴密也在情理之中,趙王身為諸侯,在自家的封地作威作福倒也罷了,在天子眼皮底下,還把私苑弄得戒備森嚴,他就不怕犯忌?
「衙內那邊還得接著找,但這幾天我們先集中力量,想辦法找到嚴君平,怎麼樣?」
盧景道:「你怎麼突然對嚴君平有興趣了?」
「坦白地說,我是對他手裏那些嶽帥的遺物有興趣。」程宗揚毫不隱瞞地說道:「五哥,嶽帥當年挺有錢對吧?」
盧景翻了個白眼,「嶽帥當年能養我們一整個星月湖大營,你說呢?」
「對啊。嶽帥當年那麼有錢,可他一走,你們就窮得叮當響,他的錢都去哪兒了?」
盧景翻著白眼道:「我們兄弟追隨嶽帥,可不是為他的錢。」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說嚴先生手裏很可能有嶽帥留下來的錢——我這不是有急用嗎?如果真有的話,我得臨時借用一下。」
「是為了雲家被劫走的那筆金銖吧?」
「五哥明察秋毫,」程宗揚笑著拍了記馬屁,「就是這事。」
「別說借了,給你都好說。」盧景抿了口酒,「但有沒有錢我可說不準。」
盧景說的沒錯,以嶽鳥人的尿性,留個破罐子破碗給他們當傳家寶也不是不可能,但他當年聚斂的錢財總得有個去處吧?眼下自己急需用錢,實在找不到其他來錢的路子,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明天……哦,現在已經是九月初三了。事不宜遲,今晚我們就動手,先去趙王的私苑,如果能找到嚴君平最好,如果找不到,就去霍大將軍的別院。」
「不用急。」盧景道:「我先探探路,摸摸底細,安排妥當再說。」
「成!」程宗揚一口應諾,「我等你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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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都。南宮。玉堂前殿。
正是深秋時節,天高雲淡,碧空如洗,一群鴻雁從宮殿的簷角飛過,傳來陣陣雁嚦。程宗揚立在赤紅的丹墀下,望著南去的鴻雁道:「我那會兒在大獄裏蹲著,壓根就沒見著。什麼黑鵝白鵝,都是些閑人沒事瞎扯的。洛都是首善之區,天子腳下,哪裏會有這種妖孽之事?」
東方曼倩抱著長戟道:「俗世中人,原無論真假,不過得一二談資而已。」
「可不是嘛。不過這事傳得街聞巷知,什麼怪話都有,我本來就夠倒黴了,又碰上這種事,真是冤透了。」
東方曼倩抹了抹唇上的小鬍子,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你要膽子夠大,這倒是個飛黃騰達的好機會。」
「這話怎麼說?」
東方曼倩壓低聲音道:「只要你對外面說,當日飛走的不是什麼黑鵝,而是一只雞。」
「雞?」
「對,一只黑羽黑冠黑喙黑趾的雞。最好是母雞。」
「烏雞?母的?」
「對。」
「那只白鵝呢?白鳳?」
「白鵝不重要,但你要願意,也可以這麼說。」
「你的意思是我宅子地下飛出一對烏雞白鳳丸?老東,你不是拿我開玩笑的吧?」
「我說了白鳳無所謂,要緊的是黑雞。」東方曼倩神秘的一笑,說道:「黑屬北方,乃水德之相,漢秉火德,所忌者水也。如今黑雞高飛遠走,正是聖天子在位,禍水已去,實乃我炎漢的吉兆。」
「那跟雞有什麼關係?」
「聖天子在位已近二十年。」
程宗揚等了半天,東方曼倩卻只說了一句就閉嘴了。
「什麼意思?」
「你只用這麼說就夠了。」
這是什麼啞謎?程宗揚琢磨了一會兒,黑雞……黑色的雞……黑色在北為水德……天子登基近二十年……黑雞飛走了……還是母雞……
程宗揚心裏咯噔一聲,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子之後終於明白過來。
「太狠了吧?」程宗揚瞠目結舌地看著東方曼倩。
東方曼倩挑了挑唇上的小鬍子,「富貴險中求,不狠怎麼行?」
「這扯得也太不著邊際了,有人會信嗎?」
「你知道漢國最盛行的學說是什麼嗎?」東方曼倩吐出兩個字:「讖緯。」
程宗揚猶豫半晌,最後搖了搖頭,「不行,這漟渾水可不是好趟的。」
把鵝改成雞,暗扣太後名諱,將身居北宮的呂雉暗示為遠去的禍水,著實是一著狠棋。但事關太後與天子這對母子,自己何必站在風頭浪尖上?漢國一向標榜以孝治國,太後謀反都不叫謀反,而是名正言順的「行廢立之事」,這點汙水潑上去,頂多壞點名聲,連人家汗毛都傷不了一根,反而把自己置之死地。何況天子就一定能贏嗎?自己這一注押在天子身上,未必就是明智之舉。
但東方曼倩接下來一句話,又動搖了程宗揚的心思,「程兄欲投太後否?」
這怎麼可能?自己和呂氏已經沒有妥協的餘地,只不過自己一直抱著走避的心思,才不願過深地投入其中。但這話不能對東方曼倩說。畢竟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洛都土著,朝廷的大行令,根本沒有置身事外的可能。
程宗揚岔開話題,「不知天子為何召見微臣?」
東方曼倩無可無不可地聳聳肩,也沒有再繼續勸說,「誰知道呢?宮裏也沒有消息。」
程宗揚玩笑道:「你現在不是已經成了天子心腹嗎?」
「哈哈,」東方曼倩乾笑兩聲,「依舊持戟而已,哪裏談得上心腹?」
「對了,」程宗揚道:「老敖說你昨天登門,還了那一萬錢,怎麼?釣到大魚了?」
「什麼大魚,」東方曼倩歎道:「那女子兩日前便蹤影皆無,無從尋覓。」
「搬家了?」程宗揚也沒往心裏去,安慰道:「天涯何處無芳草,憑老東你的姿色,肯定能找到可心可意的美人。」
東方曼倩失了佳人,興致不高,兩人隨意說笑幾句,不多時,一名小黃門出來宣詔,命大行令程宗揚覲見。程宗揚扶了扶梁冠,昂首挺胸跟著小黃門入內。

宣德殿內殘留著一股淡淡的香氣,劉驁坐在案前,一邊瀏覽著案上的簡牘,一邊道:「趙氏可好?」
「托聖上洪福,一切均好。」
「為何還不入宮?」
「趙氏出身寒微,驟然入宮只怕引起物議,」程宗揚道:「微臣正請江女傅教她宮中禮儀。」
劉驁哼了一聲,頭也不抬地說道:「好端端的女子,讓你們教過,就變得言語乏味,舉止拘束,面目可憎起來。」
程宗揚陪了兩聲笑,眼睛卻大膽地望向天子。雖然已是深秋,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玄黑色的單衣,只在襟領和袖口處鑲了紅邊,這時一目十行地瀏覽著奏事的簡牘,看上去頗為幹練。

這小子能鬥得贏呂雉嗎?自己要不要把寶押在他身上呢?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跋扈將軍梁冀的下場可是一敗塗地,什麼三皇後幾十校尉多少貴人,天子一封詔書便都束手就擒。不過是現在的呂氏和曆史上的梁家可不一樣。尤其還有個呂雉,這名字一聽就讓人心裏發毛。萬一輸的是天子呢?別人不說,趙飛燕肯定要倒大黴了。曆史上的趙飛燕好像在天子駕崩後掙紮了一番,最後還是被遷入北宮,不到一個月就自殺了……
正想的入神,劉驁忽然道:「雲秀峰是誰?」
程宗揚吃了一驚,「啊?」

今天會繼續貼嗎?先謝謝啦:smile_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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