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師的直覺,我肯定邪蓮這一手非同小可,即使是阿雪的魔力屏障也未必能擋,更別說其他無法從邪惡血月中汲取邪能的人。但縱使我發出提醒,也沒有太大意義,因為蜂湧而至的血蝠化作一道赤色旋風,遮天蔽月,先是一聲砰然巨響,這艘船的三根主桅在襲擊下瞬間折斷,往甲板上轟砸而來。
船員們驚惶地相爭走避,但是在船桅轟砸上他們之前,先一步激飆旋射而來的血蝠群已纏上他們身體,或是將人體穿刺成千百小洞,或是貼附於皮膚表面,啃噬食盡血肉;凡是走避不及的人,很快就只剩下碎屍與枯骨,死得慘不堪言。
「大家靠到我周圍四尺之內!」
阿雪嬌叱一聲,呼喝著眾人靠近。到了這種關頭,普通的攻防咒文再也派不上用場,她衹能以死靈法師的本事,傾全力指揮聽命於她的陰魂去作戰,而為了減輕負擔,縮小防衛圈是必要的,雖然說……除了負傷的四大金剛,剩下的人根本不可能有機會靠近過來。
背有羽翼的霓虹兩姐妹,早就打上了天,現在還沒下來;至於加藤鷹和武間異魔,在距此半里外海上決戰的兩大驚世高手,他們所出的每一擊都在海上掀起巨浪,血蝠群的波及範圍沒有那麼遠,縱然有幾隻離群飛散的流蝠朝那邊飛去,還沒靠近就被亂射的氣勁分屍。
「棲宿我身,以我鮮血、魂魄為食的怨靈啊,請助我一臂之力,開啟黑暗之牆,盡顯你們的邪能吧。」
動聽的祈願聲中,黃金魔杖在阿雪手上以逆八字反向旋動,杖頭那一雙合捧魔石的裸女像,隨著魔力運用而燦發亮光,點點碧綠紫芒由虛空中出現,籠罩在我們周圍四尺,隱約幻化出亡者生前的形象,陰風怒號,剎時間天愁地慘的極凍寒意,由我們立足之處散發出去,與幽靈船的陰氣一碰,不但激得天上月色紅得快要滴出血來,附近海面更是在剎那間被急速冰封。
喀啦……喀啦……喀喀……
連續不絕的冰塊摩擦聲,在萬千陰魂的嚎哭聲中,分外顯得刺耳。終於拼到全力以赴,在魔杖的舞動驅策中,阿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毫無血色,額頭也頻頻冒出冷汗,盡管她這個晚上的表現絕佳,但是當比拚進行到萬魂盡出,阿雪的極限也被突顯出來。
在死靈法師的歷史上,阿雪肯定是一個異數。她所駕馭的死靈,對主人的效忠程度之強堪稱前無古人,召喚運使時候的負擔,也遠比其他死靈術者要輕,但即使如此,當戰鬥進行到萬魂齊出,阿雪必須以個人修為驅動萬靈血珠,以萬千枉死怨魂對抗邪蓮時,她仍是顯得力有未逮,搖搖欲倒,因為要一次驅策過萬死靈的耗力之大,就算是昔日天河雪瓊也未必能做到,更別說她衹是個魔法新手的小阿雪了。
(不成……這樣下去穩輸的。唔,還沒完成三靈一體的邪蓮怎有力量對抗過萬死靈?她能蘊化血蝠、製造假幽靈船,這看來也是上萬死靈規模的魔力,她也吸納了萬靈血珠?黑龍會真是濫殺。
我腦中剎那間轉過許多念頭,這時候召喚出婬神已經沒有意義,地獄婬神雖然不弱,但我不是法米特,在這種比拚去到最盡的決勝關頭,雙方都是以萬靈齊出作攻防,我的魂獸根本承受不住靈壓,一出現就會被擠爆,連帶我自己都會受影響。
情形再過片刻,對我們更是不利。邪蓮的血蝠忽而凝聚實體,忽而化作輕霧,嘗試鑽破阿雪的萬靈障壁,卻不得其門而入,但她同時驅動幽靈船,剎時間炮聲隆隆,無數屍毒羽箭、炮火落到我們頭上,阿雪倍添壓力,與我相觸的肌膚冷得嚇人,好像是一塊巨冰。
(衹是召喚出萬靈,卻沒有能夠集合萬靈邪力的殺著,阿雪這樣子穩輸的,唔,如果能夠放大絕,使出大日天鏡的無盡黑洞,一定可以破去幽靈船,但上次在南蠻能使出來,運氣成分居高,現在怎麼再重現一次呢?
戰況千鈞一髮,十藏他們也看得出來,四個人為了減輕阿雪的負擔,相互攙扶起來,赫然想要再次往外衝殺,就算戰死也不成為負擔,但這行為卻引起阿雪分心,萬魂障壁險些就被血蝠群一舉鑽破,我眼見情形不對,心裡明知道不成,也只好硬著頭皮幹。
「太古的性慾精靈們啊,我以約翰·法雷爾之名,與你們簽訂契約,請借予我你們的力量,服從於我,具體而現形,出來吧,凰血牝蜂!」
婬術魔法不屬於黑暗系,但我此刻卻很希望魂獸能夠從邪惡血月中獲利,要不然我辛苦召喚出的魂獸,在血月之下根本是給敵人打洞用的。
我心裡的這個祈禱,似乎被老天給聽到,就在我喚出牝蜂、婬術魔法特有波動往外傳開的瞬間,一下極為痛楚的悲慘哀嚎聲劃破夜空,聲音之尖銳高亢,險些震得我們雙耳出血,但遮天蔽月的血蝠群卻在剎那之間盡數消失。
「啊~~~~~~」血蝠群散失,我們清楚看到邪蓮站在桅杆上,好像很痛苦似的發著顫抖,手中的白骨邪鞭不知所蹤,陣陣黑氣正由她背後冒出,很明顯是某種魔力反噬的現象。
(怎麼搞的?是她吸納的那個邪物失去控制了嗎?
我心中納悶,但邪蓮腳下的整艘幽靈船卻跟著淡化,漸漸隱沒消失,失去立足地的邪蓮毫無振翅之力,跟著往海面墜下。在那一瞬間,我驚鴻一瞥地看到,邪蓮背後的黑氣交織組成某個影像,依稀有些眼熟,衹是倉促間想不起來。
「快!把妖女從海里撈起來!不可以讓幽靈船再落入敵人手裡。」
十藏的反應最快,一看邪蓮落海,馬上叱喝眾人追去打撈,要趁邪蓮落入海中,不省人事的機會,將她一舉成擒。
假幽靈船隨著邪蓮墜海而消失,阿雪停止驅喚死靈,天上的熾紅血月漸漸回復清朗銀輝,在此同時,另外一邊的戰況也漸漸分出勝負,長時間的激烈戰鬥,似乎讓加藤鷹重釋殺心,漸漸變回當年的怒海戰將,斬龍刃掀濤斬浪,勇猛英武的雄姿與他平時判若兩人,將武間異魔壓在下風。
但武間異魔的鋼鐵雄軀亦是罕見邪功,輕易承受斬龍刃劈出的刀罡,趁著一下兵器交擊時,拼著那柄碗口粗的方天重戟被斷,武間異魔趁著敵人提防他右臂的「赤毛鳥手」邪功時,魔鬼左爪閃電乍出,在加藤鷹持刀的右臂上抓出一道血痕。
邪蓮那只魔鬼右手,正是來自武間異魔,而今由原主人親自使出,在實戰上有何效果,我們終於親眼目睹。被武間異魔的奇襲一爪所傷,加藤鷹右臂傷口的皮肉甚至沒有出血,就迅速金屬化,若不得解法,蔓延全身將是早晚的事,但相較於這只魔鬼左爪的厲害,加藤鷹的反應卻更嚇到我們。
斬龍刃蕩出一片透明的雪亮刀光,在逼退武間異魔的同時,回刀自削,將手臂上異化傷口整個貼肉剜去,刀鋒不停,順勢再旋轉劈向武間異魔。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沒有一絲停頓,沒有片刻遲疑,面上甚至看不出半點疼痛,如果不是因為我與這男人朝夕相處過,一定會以為他沒有痛覺。
可畏可怖的瞬間決斷,無視強烈痛楚,把握每一個機會攻敵,這等驚人的勇悍戰意,就連武間異魔那狂人也被嚇到,大叫一聲,在間不容髮的錯身剎那,已經被斬龍刃透胸插過,大股灰白鮮血激噴出來。
「胡……沒有可能……我武間異魔一生從不言敗……沒有人能敗我的……」
「你身軀的異能確實能令你百戰不敗,但衹要我立刻製你死命,你將再也沒有下次強化的機會。」
「喔……龍王陛下不會騙我……龍王陛下……」
武間異魔的胡言亂語,起初沒有人聽懂,但忽然之間,一股極其邪惡的冰冷寒意,令在場眾人身不由己地顫抖起來。
「啊……」
一聲響亮痛叫,伴隨著大蓬血雨噴灑而出的畫面,震撼著我們所有人的聽覺與視覺。
事先毫無半點預兆,也沒有看見任何形影,加藤鷹的胸膛突然炸裂開來,碎骨與鮮血狂灑在武間異魔的身上;同一時間,我召喚出來的凰血牝蜂,也硬生生在半空中爆炸,強烈的劇痛襲擊我身軀,讓我趴在傾斜的甲板上,拚命狂嘔、痙攣抽搐。
本來勝券在握的情勢一下子逆轉,衹是重傷的加藤鷹,仍牢握著手中斬龍刃,不讓被鎖住的大敵有機會蠢動,跟著左手順勢後甩,一記勁風凌厲的劈空掌往後發去。
「呼咻!」
劈空掌勁呼嘯而去,卻如泥牛入海,很快消失無蹤,像是被某個看不見的東西給吞噬掉……發出的掌勁沒有下文,但對高手而言,已經足夠判斷出端倪。加藤鷹似乎發現了什麼,對那隱形敵人發出一聲極度憤怒的虎吼。
「黑澤一夫!你不守……」
氣壯天地的怒吼,半途被再一次的骨肉爆碎聲給掩蓋,已經重傷的加藤鷹,大半力量仍用在封鎖武間異魔的反撲上,當那看不見的敵人再次暗中襲擊,加藤鷹身前爆出大量鮮血與碎骨,整個身體軟軟地失去力量,連同他手中黯淡無光的斬龍刃,一起往海中墜落下去。
「大當家!」
驚見加藤鷹傷重落海,生死不明,四大金剛的叫聲非常淒厲,但紫羅蘭也叫了起來,而且還是朝著特定方向發出咆哮。
在漆黑如墨的海面上,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輪廓模糊不清,來時無聲、現於無息,神不知鬼不覺地由黑暗中滲出,若非紫羅蘭的視覺遠超過人類,能夠看到黑暗中的事物,誰也不會發現那抹幾乎與黑暗同化的暗影。
降臨之時了無痕跡,一旦現身,聲勢卻是驚天動地;沉重的壓迫感,逼得我們呼吸困難,海面上不住掀動的波濤,也在那個人現身的那一瞬間風平浪靜,就連滾滾海面都被靜止下來。
不是結冰、不是蒸發,數十尺的遼闊範圍內,海面就像是被停住時間一樣,波浪維持本來的型態,卻再沒有絲毫的波動,連同在影響範圍之內的武間異魔都被氣機鎖縛鎮住,漂浮在半空中。
以第八級修為造成的可怕威勢,這就是五大最強者級數的力量,這就是東海之王的力量,這就是……黑龍王的力量!
「黑……黑澤一夫……」
素來冷靜理智的十藏,顫聲說出這個令東海所有海民膽寒的名字,在他們生命中很大的一部份,都飽受這個人的荼毒與傷害,卻有太多人至死都不曾見過這惡魔的身影,但如今……他們都見到了。
衹是對我和阿雪來說,驚訝卻更是強烈,因為聞名已久的黑龍王與我們並非初識,連紫羅蘭都認了出來,發出威嚇的咆哮。
「師、師父,那個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