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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戰李隆基 大唐天河汗 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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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橫刀
   「郎君,已經探明了,蕭衡就住在南邊的宣平坊,租賃的院子,院子主人的份是東市商賈。蕭衡家中只有三人,其父母不在長安,身邊有一妻一子,幼子尚在襁褓;亦無奴僕。」方俞忠在薛崇訓的門口躬身稟報,把在水雲間遇到的俊男底細查了個一清二楚。
   薛崇訓聽罷,想著將要幹的壞事,心中竟然冒出一股子興奮,很期待的感覺。他心道,難道我真是毫無愛心的人… …他內心的快感,就像墜落地獄深淵時迎面吹來的風,怎一個爽字了得。
   他努力壓抑住心中的放縱,表面上依然從容淡定地說道:「我知道了,你去把三娘叫來,就咱們三人過去,人多了很不好。」
   「是,郎君。」方俞忠抱拳一禮,便辦事去了。
   過得一會,方俞忠和三娘走了過來,薛崇訓一看,只見三娘穿著緊身衣,頭上戴著一頂帷帽,帷帽前面有一塊黑紗垂下來遮掩著臉。
   薛崇訓見狀便說道:「這麼副女俠打扮太招眼,妳回去換身平常衣裳,混在人堆裡不會被人注意那種。」
   於是三娘極其不情願地回房換了衣服,把頭上的帷帽摘二,戴璞頭、穿了身翻領。她用手掌在眉間,抬頭看了一眼天空,說道:「陽光太強了。」
   平常人都喜歡晴天白雲,難道她喜歡灰濛濛的天氣?反正薛崇訓是不怎麼喜歡種烏雲密布天很低的壓抑感。
   薛崇訓打量了一眼三娘,她的皮膚一如既往的蒼白,唇卻紅得嬌艷,那張臉透著寒氣,就如剛從棺材裡出來的女屍一般……她這樣一張臉,真是穿什麼衣服都容易被人注意。她喜歡在面前遮塊黑色的妙巾,大概就如後世的墨鏡一樣的功能,可厶讓光線不用那麼亮。
   「算了,走吧。」薛崇訓也不想過多計較這種細節,剛走兩步,他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問道:「對了,那天李守一到府上來搜查的時候,妳說有句話要給我說,當時時間太急了,我就叫妳以後再說。那句話是什麼?」
   三娘那黑暗幽深的眼睛裡,竟然閃過一絲羞赧,但隨即就消失了,她很隨意地說道:「不是什麼重要的話,想謝謝郎君的周全。」
   「哦。」薛崇訓於是轉回身繼續向外面走。三娘和方俞忠遂在後面跟了上來。
   還是龐二趕車,三人一同上了一輛大氈車,這氈車四周遮得嚴嚴實實的,裡面光線路很暗,三娘進去之後彷彿鬆了一口氣。只有在黑暗中,她才會感到安心吧。
   方俞忠隔著一道車廂壁給龐二指明了路線,氈車從安邑坊南邊的坊門出去,然後跨過一條大街,進了宣平坊。過了一陣,龐二便敲了敲車廂道:「郎君,到地方了。」
   薛崇訓從馬車上跳下來,左右看了看,只見這裡是條青石路面的巷子。兩邊的圍牆都比較高,巷子又窄,以至於偏西的陽光照不進來,讓這裡冷幽幽的,圍牆上也長上了青苔。
   前幾天剛下過雨,巷子裡大概因為陽光照射時間短,乾得比較慢,那些鬆動的石板下面還藏著泥漿,一不小心踩到那樣的鬆動石板,石板一歪「嘩嘰」一聲就會濺起一股泥漿,弄髒長袍下擺。薛崇訓就接連踩到了兩次,下擺上弄得髒乎乎一片,他不由得罵了一聲「操」。
   這時方俞忠指著一道木門道:「就是這家。」
   薛崇訓並不急著叫人敲門,他埋頭四下看了看,然後走到牆邊,撿起了幾塊石頭放進錢袋裡,他壞笑了一下,然後把錢袋提在手裡。」
   ……
   屋裡的蕭衡正愁眉苦臉,他的左手上包扎著紗布,彌漫著一股子藥酒味,用唯一可以活動的右手在櫃子下面找著東西,一面問道:「我的那壺酒呢?」
   正搖著藍子的一個少婦立刻低聲罵道:「傷成那樣,還要喝酒?你不想要手了?。」這少婦就是蕭衡的結髮妻竇氏,她的圓臉看起來還是個小女孩的模樣,唐代女子出嫁得原本就比較早,竇氏年紀本就不大,十幾歲的樣子,只是她的髮式和打扮是已婚婦人的打扮。她的孩子就在旁邊的籃子裡,甜甜地睡著,孩子的模樣還不到一歲;處於哺乳期的女人,胸部十分飽滿,竇氏那奶水充足的胸部,看起來和嬌小的身子不怎麼協調了。
   這時蕭衡皺眉道:「心裡煩。」
   竇氏埋怨道:「成天不是花天酒地,就是窩在家消磨時光,有空閒多到劉相公府上走走,早些謀得一份差事是正經。」
   蕭衡道:「我不花天酒地,能有錢孝敬劉相公?能考上進士了?沒見識的婦人!妳只管相夫教子,管我的事幹甚?」
   竇氏不服氣道:「你那麼能耐,怎麼沒弄死那個妖精?手指還被人弄成這樣,丟人不丟人。」
   「娘的,老子怎麼知道喝了鶴頂紅還能救?別提這事,提起我就煩!」蕭衡面有怒色,「還有我這手指,那廝不知道我是劉相公的人,要是知道,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動我一根毫毛……算了,省得生那閒氣,先把眼前的大事辦好再和他一般計較。」
   竇氏的口氣軟了一點,問道:「既然沒出人命,應該不會惹上官司吧?」
   蕭衡點頭道:「官司倒不是問題,問題是蒙小雨如果把事情說將出來,水雲間那是是非之地,人多嘴雜,不幸又傳了出來,我還怎麼做官?官還沒當上,名聲先壞了,還當個屁!還有……那筆錢的去向,妳可不能泄露半句,咱們只能打掉牙往肚子裡吞,要是泄露了秘密連累了劉相公,有咱們好過的!」
   竇氏聽他提起蒙小雨,那個青樓賤人竟然想和自己分享一個男人,竇氏就又是又恨又是氣,不由得罵道:「這種人都是不要臉的,上回居然找上咱們家門來了,哼,喝鶴頂紅也是她自找的!如果不是那妖精死纏爛打不依不撓,咱們也犯不著鬧出這麼大的事來。」
   蕭衡瞪了媳婦一眼:「人家把半輩子壓箱底的錢都拿出來了,就這麼不聞不問?是妳得下這口氣?」
   竇氏低頭道:「我沒她這麼好使的腦子!」
   「不解風情的蠢婆娘!」蕭衡罵道。
   竇氏大怒,站了起來,叉著腰指著蕭衡的鼻子罵道:「我沒窰子裡的騷貨解風情,那你怎麼不娶個賣的回來生娃?要是你敢讓那樣的女人進門,你爹不打斷你的狗腿!」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竇氏顧不得怒,立刻緊張起來:「不會是官差找上門來了吧?」
   蕭衡道:「烏鴉嘴!我去看看。」他隨即提著長袍跨過門檻,走到院子裡開了院門,卻見是在水雲間裡和自己過意不去那個黑臉小子。
   他正要發作,薛崇訓搶著說道:「在下是給蕭郎賠禮道歉來的,弄傷了您,湯藥費可不能再讓您破費了。」
   蕭衡低頭一看,只見薛崇訓的手裡真的提著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那袋子裡裝著硬貨,可能是金銀一類的東西……如果是那麼多金子,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就算是白的,也是不錯啊。蕭衡立刻便將怒氣吞進肚子,先忍忍再說,這些日子他正缺那黃白俗物呢。
   薛崇訓又道:「有道是不打不相識,如果不是在水雲間咱們誤會一場,也無緣相識不是?大丈夫胸襟應如海一般開闊,蕭郎給個面子,我們談談如何?」
   看在那袋子東西的份上,蕭衡將院門大開,說道:「進來說吧,我倒是想聽聽你是何方神聖,怎麼個誤會法。」
   「好說,好說。」薛崇訓隨帶著一男一女兩個手下跨進了院門,龐二守著馬車在門外候著。
   蕭衡帶著客人進屋時,薛崇訓給方俞忠遞了個眼色,方俞忠便站在院子裡放風。薛崇訓和三娘兩個人跟著進去。一進屋,只見裡面還有個女人,大概是蕭衡的老婆……唐朝的風氣比較開放,但內眷見客,一般都是見親戚或者非常要好的朋友,平常是不會讓內眷見客人的。
   薛崇訓便笑道:「失禮失禮。」
   蕭衡道:「我家不在長安,這裡只是暫租的房子,所以不甚寬敞,坐吧。」
   薛崇訓把錢袋「咯」地一聲擱在桌子上,聽聲響,恐怕得有幾斤重……竇氏原本看到薛崇訓後面那個女人的模樣後十分驚訝,但很注意力就被擱在桌子上的錢袋吸引住了,但她也不好意思當著客人的面就打開來看,只得在心裡反覆猜測是金子還是銀子。
   「我去給客人倒茶。」竇氏變得熱情起來。
   薛崇訓忙道;「不必客氣,夫人請坐。」他又指著搖籃裡的孩子道,「公子還是千金?」
   竇氏頗有些自豪地說道:「男孩。」
   薛崇訓笑道:「好福氣,好福氣。」他又盯著竇氏的胸道:「尊夫人的奶子真大啊!」
   蕭衡和竇氏都是一驚,頓時目瞪口呆,片刻之後蕭衡回過神來,騰地從椅子站了起來,滿面怒氣道:「你什麼意思?」
   「少安毋躁。」薛崇訓依然帶著微笑,平舉起手向下招了招,示意他坐下,但蕭衡不買賬,依然杵在那裡怒目而視。又過了片刻,蕭衡總算意識到了不對勁,忙給竇氏遞眼色,示意她趕緊出去叫人。
   竇氏還在驚訝之中,沒反應過來,蕭衡努力了一陣無濟於事。他不得不對竇氏說道:「我們有事要談,妳先出去呆著。」
   「孺子可教也。」薛崇訓微笑不變地說道。
   竇氏正要出門,但三娘擋在哪裡,冷冷道:「哪裡去?呆著!」
   「好久沒用刀了,特別是橫刀,我其實更喜歡戰陣上用的陌刀,大,夠氣勢。」薛崇訓取下腰間的橫刀,緩緩地抽了出來,那鋒利的金屬在刀鞘上磨的「絲絲」作響,就像重金屬音樂。   
   窄刃厚脊的雙手刀,工藝考究。後來的扶桑武士刀樣子和橫刀有點相似,差別就是橫刀沒有武士刀那種微小的弧度。扶桑人最推崇的武器武士刀來歷很尷尬,完全仿制唐軍制式佩刀而成,從款式到工藝,全部照抄……但是也不奇怪,因為扶桑的一切都是從唐朝學去的,從建築習俗到文化服飾、典章制度。
   竇氏見到鋒利可怕的橫刀,張著嘴巴要尖叫出來。

wow!  more killing!

【第二十四章】勇氣
   薛崇訓拔出橫刀之後,便順手放到桌子上。刀距離蕭衡還近些,薛崇訓似笑非笑地看著蕭衡的臉,見他的眼睛有意無意地去瞟桌子上的刀,薛崇訓便道:「怎麼?有膽子突然抓起這把刀捅死我麼……它離你近,如果你突煞抓它,你有備而來,而我需要反應的時間。你的優勢很明顯,成功機會很大,要不要試試?」
   「我……我萬無此意,有話好說,有話好說。」蕭衡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這時眼看蕭衡的老婆竇氏張開嘴要叫,三娘已走到搖籃旁邊,拔出短劍指著籃子道:「叫一聲,就砍一條胳膊。」
   竇氏忙用雙手死死捂住嘴巴,眼淚嘩嘩就流了出來,片刻之後她才哭道:「妳別傷害孩子,他這麼小,什麼也不懂。求求你們,要什麼都拿去,千萬別傷害孩子……」
   桌子這邊的薛崇訓又用鼓勵的眼光看著蕭衡:「試試,男人應該有孤注一擲的勇氣。你只要有這個勇氣,我就真看得起你;你只要捅死我,我把話撂這兒……三娘,我死了妳別為難他們一家子,馬上走,自謀生路。」
   蕭衡臉色紙白,連看都不敢看那刀了。
   「你喜歡聽教坊曲嗎?」薛崇訓又問道。
   蕭衡搖搖頭,很不解地看著薛崇訓,不知道這人有什麼腦病,這種時候問不相幹的話。薛崇訓很認真地說道:「那你就真錯過了好東西。」
   蕭衡道:「我出身貧寒,沒有機會聽宮廷之樂。」
   「煙花之地的女子也會唱,比如蒙小雨。」
   聽見薛崇訓提起蒙小雨,蕭衡的身子都顫了一下。薛崇訓閉上眼睛,彷彿陷入了自己的想像中,口上竟然唱了起來,「滌藍翎,滄海傾,怎斷桃洲不捨情,相思綠柳營。人飄伶,影孤伶,書斷淵渟尺素輕,枉添苦夢縈。欲了情,難了情……」
   「這是個誤會,真的是個誤會。」蕭衡說完,才意識到這句話對方先說的,自己彷彿鸚鵡學舌,「有話好好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我是劉相公的人,以後一定記住您的不殺之恩,在劉相公面前美言……」
   薛崇訓嘆道:「其實我是衛國公,姓薛,聽過麼?你的手指被人弄成這樣,到現在連是誰弄的都沒搞清楚,我說你一天到底在幹嘛?就只想著去騙孤獨伶仃的可憐女子的錢了?」
   蕭衡也不管薛崇訓說得是不是實話,馬上就撲通跪倒在地,磕著響頭道:「我狗眼不識泰汕,沒認出是您老人家,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寬恕我一回吧……」
   薛崇訓故作傷感地說道:「你知道蒙小雨有多受傷嗎?她無條件信任的人,不僅騙了她,還要毒殺她?唉,人情薄,枉相思,遍地落紅一江春水……慘啊!」
   「我知錯了,大錯特錯!我一定想盡辦法把錢歸還小雨,對天發誓,我一定還!」蕭衡可憐兮兮地說道,「您出身高貴,是不知道我們想出人頭地的艱辛啊……為了出人頭地,被世人看得起,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付出了多少,想盡了一切辦法……您不知道,我甚至到終南山隱居過,希望得到一點薄名,得到上位者的賞識和召見,我們也不容易,郎君就給次悔過自新的機會吧。」
   薛崇訓道:「我給你講個笑話,想不想聽?」
   「……」蕭衡愣了愣,隨即忙說道:「想聽,想聽,郎君的每句話都是至理名言啊。」
   「那好。說是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人每天都燒香拜菩薩,一次他落水了,就一邊大喊菩薩來救一邊掙扎啊掙扎。就在這時,來了一只船,船問他上來麼?他回答說菩薩會救我的。然後船走了。過了一會,又來一只船,船問他上來麼?他還是說菩薩一定會救我……結果淹死了,見了菩薩,他很氣憤地問道:我每天都給你燒香,落水裡了你為什麼不救我?菩薩說:我不是接連派了兩只船來救你嗎?完了。」
   蕭衡無語地看著薛崇訓,過了一會,他才急忙大笑起了,笑得難聽非常。
   薛崇訓道:「聽懂了嗎?你要我給你機會,我已經給你了,刀就在桌子上,再不拿就沒機會了,真的。
   蕭衡大搖起頭:「我就算狗膽包天也不敢拿刀對著您啊!」
   「唉!」薛崇訓搖頭嘆息道:「你說為了成功如何如何努力,但我不信,如果你真是那樣的人,此刻你就一定有勇氣拿起刀,因為你的妻子面臨著羞辱,這可是奇恥大辱!正如你所說,曾經還為了名氣去隱居過,那是終南捷徑,人不能靠捷徑,懂?」
   蕭衡漲紅了臉,轉頭盯著桌子上的橫刀,膝蓋也慢慢離開了地面,想要站起來了。這時薛崇訓的瞳孔收縮,露出了興奮的目光;就連站在籃子旁的三娘也有些緊張起來了。
   薛崇訓道:「殺一個不重視生命的人,沒有意思;羞辱一個不要臉的人,同樣沒有意思。」
   就在這時,蕭衡突然呼出一口氣,重新跪到地上……
   「你沒機會了。「薛崇訓拿起桌子上的橫刀,說道:「我現在問你,你騙蒙小雨那些錢,確實是送給劉幽求了?」
   蕭衡默然,他皺眉思索著什麼。
   薛崇訓道:「上次我說你如果有半句假話,我就拿你家人動手,我說話算數吧?如果這次你還不相信,也可以試試。」
   蕭衡忙點點頭道:「是……我一連寫了幾首詩送到劉相公府上,希望得到他的賞識和推薦,都毫無回音,只得出此下策,送了大筆銀両。」
   「你送詩送錯人了,如果確實寫得見真性情,你該送給宋璟或姚崇……可惜他們倆現在好像都被眨到地方去了。」
   蕭衡忙把責任推到劉幽求頭上:「正如郎君所言,我寒窗十載,如今也是沒有辦法,如果有賢明的大臣在位,我也不會出此下策啊。都是劉幽求貪財所致!」
   「那陸象先呢?陸象先雖然是我母親提拔起來的,但賢名多年,絕不是會隨便徇私枉法的人;還有宰相蕭至忠,平常也能克己奉公,還和你是本家……你真是形勢都沒清楚,就蒙著腦袋一個勁亂鑽,你以為官場那麼好混的?」
   「是,是,我愚鈍,郎君一席話如醍醐灌頂,如果郎君用得上我,我一定肝腦塗地以效犬馬之勞!」
   薛崇訓搖頭道:「你這樣的人,我收來何用?不過現在我可以利用你一次,但你得犧牲妻子,還得吃點苦頭被關起來消失一段時間。」
   薛崇訓說罷站起來走到戰戰競競的竇氏面前,竇氏簌簌發抖,惶恐地看著他:「你……你要做什麼?」
   他淫笑了一下,抬起手裡的刀靠近竇氏的臉。竇氏更加害怕了,無助而可憐。聽得薛崇訓又說道:「妳別亂動,否則妳的孩子……」
   「別!求你別傷害他!」竇氏變得勇敢起來,說話也利索了。薛崇訓道:「母愛確實很值得人尊重,如果那孩子是女孩,我一定看在妳的份上饒過他……可他是個男孩,我怎麼能傻到故意給自己不痛快,留下個復仇的種子呢?」
   竇氏跪倒在地,哭道:「求你饒了他吧,你殺了我!把孩子送給別人,別告訴他父母是誰,讓他好好活著就好!」
   「站起來。」薛崇訓冷冷道,「不聽話我現在就殺了他。」竇氏只得站了起來,而跪在桌子旁的蕭衡則低著頭一言不發。
   薛崇訓把刀鋒輕輕靠近竇氏的臉,她的喉嚨動了動,緊張地看著那鋒利的刀子,身體本能地向後躲,但後面是一張大案,她沒法後退了,因為想躲避上身也向後仰,只得用雙手撐在案上才能保持身子的平衡。
   房間裡有沒有說話了,只剩下竇氏因為緊張而喘息的聲音。薛崇訓把刀鋒緩緩下移,動作很輕,刀尖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一條淡淡的劃痕。
   「嘩!」突然薛崇訓抓住竇氏的衣領向上一扯,她的衣襟頓時被撕下來一大塊,兩個像裝滿了水的軟圓壺立刻彈了出來,沉甸甸地掛在胸口,她驚叫了一聲,忙用手捂住胸口,因為太用力,乳白色的液汁也被她擠了出來,順著手指往下滴。
   她的腰帶也在剛才被扯斷了,但因為她的臀部抵在後面的大案上,裙子才沒有直接掉下去,不過小腹下面的一撮黑草卻不慎露了一點頭。
   「不要……」竇氏絕望地乞求道,當著她丈夫的面受次大辱,往後不是被迫自盡也會被休掉,她絕望到了極點……蕭衡沒有勇氣,但後果卻要女人來承受。
   她想反抗,但又不能反抗,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個孩子了,只求這個惡魔糟踐了她能放過她的孩子。
   薛崇訓盯著她裸露的肌膚,眼睛裡充滿了興奮和放縱,他無情地下令道:「把手拿開。」
   女人猶豫了一下,只得慢吞吞地將手從胸口拿開了,她閉上了眼睛,睫毛上有閃爍著陽光的晶瑩淚珠。
   就在這時,跪在一旁的蕭衡終於有勇氣說話了,他說道:「我這媳婦是殘花敗柳,入不得郎君的法眼,您就放過她吧!」
   薛崇訓回頭冷冷道:「她不能放,你可以留條命,我暫時沒必要殺你,但如果你再廢話,狗命也是難保。」蕭衡遂閉上了嘴。
   薛崇訓用刀背輕輕在竇氏的胸口上撫過,刀身冰冷,竇氏又非常害怕,她的肌膚被這麼一激很快起了雞皮疙瘩。薛崇訓笑了一下,把橫刀「鐺」地一聲扔到三娘那邊,伸出手托住了她的一個飽滿的水袋。竇氏的渾身都是一顫,她不敢相信,自己的乳房現在竟然被握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手裡。
   見竇氏眉頭緊鎖,薛崇訓便伸出另外一只手,按住了她胸口的一個特殊的穴道,頓時她的乳上就血脈不通。那些微血管裡的血流被阻斷了,使她的胸部暫時陷入貧血狀態,這時她的皮膚敏感度立刻倍增,薛崇訓遂用手指輕輕捻著一顆大紅豆,竇氏的臉上立刻潮紅起來,乳尖漲得老大,彷彿瞬間伸長了一些,挺了起來。
   片刻之後,那發漲的圓球頂端竟然飊出了一絲乳白色的乳汁液,把薛崇訓的衣襟都打濕了一點。

【第二十五章】魚兒
   「不!」蕭衡總算無法再忍受這樣的奇恥大辱了,大叫了一聲,額頭上的青筋都突了起來。
   此時薛崇訓的手指正沿著竇氏那光滑的腹溝向下移動,手放在竇氏的裙頭,那裡有一小撮黑色的毛髮冒頭了,他的手指捻了捻,扁扁的卷卷的毛髮,有減震保護和散熱的作用。聽到蕭衡的大叫,薛崇訓的手指停了下來,回頭看著他。
   大概這樣的事確實太狠了,三娘也忍不住說道:「郎君,要不刀宰了這女人了事。」
   薛崇訓看了一眼三娘,又回頭看了一眼竇氏睫毛上的淚珠,猶豫了一下,隨即就說道:「不行,如果只是一樁命案,太平常了。」
   三娘不知道薛崇訓究竟有什麼陰謀,但既然薛崇訓已經發話了,她也不再多說,走到蕭衡的面前,一腳準確地踢到蕭衡腹上的某部位,他立刻就暈了過去。
   薛崇訓再次看著面前的竇氏,她的眼睛緊緊閉著,因為乳尖被薛崇訓奇異的手法挑逗了一番,她的臉色有些潮紅,但眉頭緊鎖拚命忍著。
   薛崇訓沉吟了一會,他這樣的男人可毫無心理障礙地和任何有姿色的女人搞那事,仇人也可以,但他有些猶豫,是因為三娘在身邊,不知怎地,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彷彿有點在意三娘對自己的看法,不然剛才三娘說乾脆一刀殺了這女人了事的時候,他也用不著解釋。
   他的手放在竇氏的裙腰上沒有動,不由得對三娘說道:「妳真希望我直接殺了她?」
   三娘的目光不由得露出了複雜的神色,有欣慰、有驚訝,她點點頭:「我也是女人。還有……。
   「還有什麼?」薛崇訓脫口問道。
   三娘有些猶豫,沉吟不已。薛崇訓皺眉道:「上回妳就說有句什麼話要對我說,可是過了幾天又改口了……還有什麼?」
   三娘看著薛崇訓的眼睛,她的眼睛竟然露出了乞求和傷感,為什麼她會有這麼樣的眼神?薛崇訓沒看懂。
   「還有,我不希望你變成那樣的人。」
   「我本來就是那樣的人,現在我們在殺婦孺!」薛崇訓盯著她說道。
   三娘沒有說話,直接走到竇氏的面前,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竇氏的眼睛突然睜開了,她的眼睛裡掠過一道驚慌的閃光,身體猛地往上一拱,使勁掙扎起來,拚命扭動著。但三娘的手猶如鐵鉗,死死地卡著她的脖子,任她的兩只手也在那裡胡亂的揮舞著。
   竇氏嘴巴慢慢張了開來,可以看見她那濕潤的紛紅色的舌尖,因為窒息,她的臉憋得緋紅,喉嚨裡發出「咕咕」奇怪的聲響。她的腦門上也沁出了些許細細的汗珠,兩條腿一曲一伸,用力地一蹬一磴地,身體用力地一拱一拱地,就象是一條離開了水面的魚。
   沒過一會,竇氏的眼睛裡變得猶如死灰一般,她使勁地扭著脖子,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口水也慢慢的順著嘴角流了下來,手指焦急地摳過來摳過去,但問題是在案板上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可以打擊的東西。
   猛然的掙扎只能使她的生命消失更快,她嘴巴張得更大,徒勞地作著試圖呼吸空氣的努力,繼而身體開始有些不受控制似的猛烈地抽動起來,更加激烈而卻毫無用處地蹬著雙腿。
   很快她的力量就減弱了,鼻涕混著口涎向下巴掛著絲往下滴著,變成了一陣陣不太有規律的抽搐,手上也停止了反抗,不再作出那些徒勞的賞試了,只是在那裡使勁拽著那只勒在脖子上的鐵鉗一般的手。
   她的眼睛半開半閉的,從睫毛下面透出迷離的眼光來,不知怎的居然呈現出一種很難描述的嬌憨的模樣,鮮艷的嘴唇詭異地咧著,從嘴角溢出了一縷細細的帶著泡沫的口涎,脹鼓鼓的舌頭在嘴裡蠕動著,濕潤的舌尖緊緊地頂著牙齒的後面。她臉上的表情況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一副很興奮陶醉的模樣,好象是在享受某種特別的高潮。
   薛崇訓看到眼前的情形,想起以前聽說人在窒息到頻死時會有一種異樣的高潮,瞧竇氏這模樣,傳言難道是真的?
   就在這時,竇氏的身體又猛地挺了一下,然後又開始抽動起來,那兩只沉甸甸的乳房也好象變得更加緊繃了起來,似乎聳得更高了,彈性也似乎變得更強。
   她最後的生命力爆發出來了,身體彎成了一道即將發射的弓,腰挺了起來,這麼撐在那裡,就好像都丟進油鍋的魚兒,瞬間被炸酥了一樣。
   就在這時,薛崇訓發現竇氏的裙子濕了一大片,打濕的長裙貼在了她的腿上,她好像失禁了。
   薛崇訓走過去,伸出手指在她們的鼻孔前一探,沒有了氣息,又把手按在她左邊的乳房上停了一會,心跳也沒有,竇氏是真的死了。
   她就這麼四仰八叉地仰在那裡,眼睛睜著半裸著身子。
   三娘找了一件衣服,正想給竇氏蓋上,薛崇訓卻說道:「別蓋,就讓她這麼著。」說罷又看了一眼搖籃的小孩,說道:「我殺了這個男孩的父母,他就是個隱患,不能留,難道我還給他機會長大了好找我報仇?」
   三娘看了薛崇訓一眼,也不說什麼,走過去之後,拔出短劍就刺。殺手果然殺起人來毫無壓力。
   薛崇訓把目光轉向昏迷不醒的蕭衡,想了想,走上前脫掉了蕭衡的一只鞋扔到地上。這樣別人才知道蕭衡沒有死,卻不知被誰抓住了,留著活口。
   蕭衡被三娘弄醒了之後,看著案板上死得很慘的妻子,還有搖籃裡滴下來的血,眼睛已經通紅,他是哭都哭不出來了,死死地盯著薛崇訓,彷彿想把薛崇訓的肉一塊塊撕下來吃掉一樣。
   薛崇訓卻冷淡地說道:「早先你就該鼓起勇氣試一次,拿那把刀捅死我。」
   很快蕭衡就被五花大綁,嘴裡堵了塊破布,被薛崇訓三人壓著走出了院子。他們大搖大擺地把蕭衡推進氈車,揚長而去。這條巷子比較冷清,出去的時候沒有碰到其他人,不過碰到了也無所謂,等巡城胥役趕到時,恐怕人早就跑了。

heavy!

【第二十六章】春風
   「三娘,妳知道什麼東西沾上了最難洗掉嗎?」
   「不知。」
   「血。」
   ……
   走在明媚的陽光裡,一抬頭,就能看見藍藍的天空在飄著朵朵白雲,沒有工業污染的大唐,晴天是那麼美麗清純,就像沒有被褻瀆過的少女。
   薛崇訓渾身一塵不染,剛不久他才到氤氳齋蒸了一通,又連將全身連洗了好幾次,換了一身嶄新的麻衣長衫……但是,此刻他仍舊覺得身上有股血腥味。
   旁邊的三娘低著頭,用手掌遮在眉間,她好像很不習慣太強的光線。薛崇訓回頭說道:「妳多在白天活動,就習慣青天白日了……不用擔心官差,除了李守一,沒有人敢公然捉我的人,但李守一不認識妳,萬一被人認出來我也可以不認帳。」
   三娘默然不語。薛崇訓又道:「今日無事,咱們去水雲間看看蒙小雨去。」
   「她對郎君很重要麼?」三娘終於開口了。
   薛崇訓沉吟了片刻,彷彿很難回答這個問題。他突然想起了有部電影叫這個殺手不太冷,裡面那個酒吧裡專門給殺手介紹工作的老頭,每次出場都和一幫小孩子在一起歡笑玩耍。薛崇訓想了想才沉吟道:「我發現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感覺就像這天空……藍天白雲,很暖和。妳不要告訴她蕭衡的事,明白?」
   三娘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便默不作聲。
   他們來到水雲間的時候,正趕巧了,大廳裡的木塔臺子上表演的人便是蒙小雨,彈唱的曲子正是《長相思》。薛崇訓便站在人群裡順便欣賞她的表演。
   蒙小兩穿著一襲白裙,看起來清麗純潔,贏得了眾看官一陣陣興奮的叫好捧場。她懷裡怉著琵琶,唱到情深處,彈到心痛處,一指便是一滴淚水,但觀眾們依然在大聲叫好。
   大概是這樣的傷情讓她看起來像一個多情的美女吧,又或是她的淚水看起來就如梨花帶雨分外招人可憐。觀看歌舞的人們花錢無非就是求一個爽字,哪管蒙小雨是真的傷心。
   楚楚國可憐的女孩,還在乎感情的女孩,總是合男人們的口味,縱觀無數的描述美人的絕詩便可見一班,詩裡的女子不是在垂淚就是在傷感,從未見歡笑……詩大部分是男人寫的。
   鴇兒不知何時認出了薛崇訓,急忙跑了過來,笑道:「瞧是什麼貴人來啦!」
   薛崇訓抱拳道:「免貴免貴,我就是來聽聽小雨唱曲。沒事,杜姐兒忙妳的……對了,小雨怎麼不多養幾天,這就上臺子了?」
   鴇兒忙道:「喲,我可沒逼小雨,她自個說沒事了,再說咱們水雲間的回頭客好多都喜歡聽小雨唱曲呢。養了幾天,老是關在房裡也不是辦法,就同意讓她出來露露面。一會她下來了,讓她單獨陪陪郎君……彩兒,妳帶郎君上樓去小雨的屋子,侍候好了。」
   一個小娘應聲了過來,薛崇訓等人便隨她上樓。樓上的雅間要貴許多,但物有所值,居高臨下從敞開的窗戶裡正好能看到臺子上的節目,確實比下面舒服得多。
   等蒙小雨唱完了,她便放下琵琶,站了起來向臺采下的人們屈膝柔柔地行了一禮,露出甜甜的一笑,說了些感謝之類的話,然後回身離開。看官們猶自意猶未盡,高呼著叫她再來一曲。但是不一會又上來了一群美人,而且她們衣裙穿得暴露,個個的肌膚都隱隱顯露,人們就更加興奮了,再也不喊蒙小兩再彈。
   過了一會,蒙小兩上了樓,回到自己房間,看見了薛崇訓,頗有些驚訝,說道:「是你……」
   薛崇訓點點道:「上回來聽妳唱曲,但不幸出了事,今天總算是如願了。」
   蒙小雨臉色一沉,但依然很勉強地說道:「還沒向你道謝救命之恩。」她的聲音裡顯然沒有多少高興的意思,但是音色依然清脆沒變,猶如黃鶯,還有點萌的感覺。
   「是我認識的一個熟人救的妳,我不會醫術,妳不必謝我。」
   蒙小雨在桌子對面坐了下來,她依然穿著舞臺上的那身白裙,還未來得及換。她看了一眼薛崇訓道:「還未請教恩人的名諱。」
   薛崇訓道:「不用了,我們就這樣,很好……妳這身衣服很好看,讓妳看起來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樣。」
   她雖然身在風塵,但年齡不大,女孩子都喜歡聽別人的贊美,蒙小雨他不例外,頓時就露出了一絲笑意:「我可不敢當,世人都嫌棄我們這樣的人呢……郎君就不在乎?」
   薛崇訓很有誠意地說道:「和我們比起來,妳比山上的泉水還要純潔。」
   「好像你是個多壞的人一樣。」蒙小雨白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了什麼,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道:「以前也有人這麼說我,我還相信以為真呢。」
   薛崇訓默然。
   興許是她覺得薛崇訓的面前不必顧忌什麼,也就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她沉默了一會眼睛又掉下一大滴眼淚。薛崇訓忙掏出一塊手帕遞了過去。
   蒙小兩抽泣著,削肩一下下地抽動:「什麼山盟海誓都是假的,什麼都是假的!他說家裡不能接受一個伶人過門,我要求什麼了,只不過做妾,他們又不是什麼世家大族哪裡有如許多規矩?妾和奴婢有什麼區別,我沒叫他出錢買,自己過去做奴婢還虧待他了?為什麼他要這樣……」
   一旁的三娘冷冷道:「恩怨不分,心如毒蛇,這樣的人殺……」
   「三娘!」薛崇訓回頭喝住她,「不必多言,我不是和妳說過?」
   蒙小雨用薛崇訓的手帕擦了擦眼淚說道:「如果不是伶人,是不是就不會被人這麼對待了?」
   「不是,所有人都一樣。」薛崇訓淡淡地說道。
   她哭了一會,突然又說道:「對不起,郎君是來聽曲的,不該讓你也不高興,你想聽什麼?還是教坊曲麼?」
   薛崇訓想了想道:「聽點高興的吧……我覺得妳的聲音適合唱一首曲,我寫給妳。」他隨走到書案旁,提起筆蘸了一點墨水準備錄下來。
   當他提起筆的時候,才意識到歌曲翻譯成唐曲譜十分困難,此時經常使用的曲譜基本都是樂譜,如琵琶、琴等。薛崇訓是世家出身,從小受到的教育很好,六藝都會,但臨時把一首調子翻譯成樂譜,照樣有點困難。
   蒙小雨見薛崇訓在那裡抓腦袋冥思苦想,便說道:「你就說名兒吧,我會的曲子多了,不知道名字哼一段我也知道是什麼。」
   薛崇訓笑道:「這曲不時興,知道的人很少,這樣,我也不寫了,我教妳唱。」
   蒙小雨看了一眼薛崇訓那黑乎乎的模樣,真不像能唱曲的人,一時忘記了悲傷,忍不住「哧」地一聲笑了出來,她忙用袖子掩住小嘴,故意說道:「郎君把詞兒寫下來,然後唱一遍就行,調子我能記住,詞兒不好記。」
   「這麼厲害?」薛崇訓還真不知道蒙小雨是故意讓他出醜搞笑,還一本正經地驚嘆。
   蒙小雨拚命忍住笑意,看著薛崇訓的黑臉,憋著點點頭。
   「那好,我唱了。」薛崇訓很無辜地看了看蒙小雨,又回頭看了看三娘,就連一向冷漠的三娘臉上都有些笑意。
   此刻他的心情變得好起來,生活也彷彿一下子變得充滿了明媚的陽光。
   薛崇訓就真的唱了起來:「……青春不解紅塵,胭脂沾染了灰,讓久違不見的淚水滋潤了妳的面容……」
   他的聲音太粗,就像「一大漢執鐵板銅琶,卻在唱揚柳岸曉風殘月」……不過五音還是全的。
   「咯咯……」他剛剛唱完,蒙小雨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仆後仰。
   薛崇訓紅著臉道:「我這聲音不太中聽,但歌本身沒問題,如果是妳唱一定好聽,雖然歌老了點。」
   蒙小雨手裡還拿著薛崇訓的手帕,她用手帕掩在小嘴邊,笑道:「好奇怪的音法,從未聽過這樣的,哪裡老了?」
   薛崇訓忙道:「很久就有了這首歌,正如妳所說,因為章法奇異,有別於世,所以傳唱者少……妳真的就記住了?」
   蒙小雨點點頭:「我學這個可是很快的,不然那麼多曲,我怎麼忙得過來呀,現在就唱給你聽,你聽聽有沒有錯的。」
   薛崇訓十分期待地正襟危坐,專心致志地看著蒙小雨,他那模樣就像第一次上學堂的小學生,又像是在聽佛道講禪一樣。
   蒙小雨款款拿起琵琶,動作優雅輕柔,然後抱在懷裡調試了一下便真唱起來,清脆純潔的嗓音十分悅耳……當地唱到「春風」這個詞時,聲音一個婉轉,有點嗲有點純又滿富感情,充滿了愛,聽得薛崇訓感概不已,真有種餘音繞樑三日不絕之感。薛崇訓判斷得不錯,她這樣的純的嗓音,的確適合唱這首歌。
   一曲罷,薛崇訓真的是呆了,久久看著蒙小雨的臉,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唐巿少女竟然能唱得如此到位,動聽如仙樂,彷彿比最偉大的音樂家還要厲害……
   直到蒙小雨被看到不好意思,臉上浮現出了紅暈,薛崇訓才回過神,他目瞪口呆地說道:「我不能說好……」
   蒙小雨翹起嘴:「哪裡唱錯了麼?」
   薛崇訓搖搖頭:「我如果用好來形容,是對仙樂的褻瀆。」
   蒙小雨的臉霎時紅得嬌艷,那嬌羞的笑容讓薛崇訓覺得整個世界都開滿了鮮花。她很真誠地說道:「謝謝,現在我心裡好受多了。」
   薛崇訓想了想道:「不知怎地,看見妳露出笑容,我真是高興極了,彷彿只要妳笑我做什麼都是值得的,突然之間我很理解幽王何故為了佳人一笑不惜烽火戲諸侯……」
   「你呀,嘴巴真不簡單,很會哄女人啊。」
   薛崇訓大搖其頭,指著三娘道:「妳問她,我是不是嘴甜的人?」
   三娘面無表情,站著沒動。
   薛崇訓又道:「小雨,我帶妳去一個地方。」
   「去哪裡?」蒙小雨好奇地問道。
   「城隍廟……我有個朋友,很喜歡去哪裡,我不理解為什麼她每次去哪裡心情都會很好,也許妳也會一樣。」
   

【第二十七章】巴掌
   長安官場又多了一個談資,新科進士的妻兒竟然被人殺死在家中,更奇的是他的妻子死的時候赤身露體。有葷味的事情總是能讓人們多幾分興趣,哪怕每個人談起的時候總是很正義,用同情受害者和譴責凶手的口吻談論,但依然掩飾不了他們內心的興趣。
   大明宮外朝各寺各部衙門辦公的地方,廊道下都有國家財政資助的免費午膳,方便京官們中午吃飯,這種時候,各種消息便在官員的閒談之間流傳開了。
   劉幽求也是在公門午膳上聽到這個消息的,一連兩天都有人說,這事肯定假不了。這時候他心裡有些恐慌了,因為他記得蕭衡給自己送過一筆不菲的錢財。
   關鍵是只聽人說蕭衡妻兒被殺,卻沒聽到蕭衡的消息……蕭衡究竟死了沒有?他想了想,便尋了個空閒,一個人不動聲色地去了大理寺。
   劉幽求身材高瘦,穿著寬大的官袍頗有些仙風道骨的飄逸之感,就是眉毛長得不甚好看,兩眉毛向兩邊斜的,頗像一個「八」字。這時候他有些煩惱,皺起眉之後那個八字反而平了一些。
   找到大理寺少卿崔日用之後,劉幽求便立刻說道:「這次來是為私事,不必張揚,咱們後堂說話。」
   少卿崔日用是傾向太子的官員,所以劉幽求才找到他。
   二人來到後堂,崔日用以為是太子那邊有什麼事,便屏退左右問道:「劉相公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出了什麼事?」
   劉幽求強笑道:「現在風平浪靜,能有什麼事?你不要緊張。」   
   崔日用沉吟不已。劉幽求又道:「真沒什麼正事,不過剛才我在廊道下吃飯,聽人說新進士蕭衡家出了事,這蕭衡以前給我送過幾首詩,唉,本來是個人才……一時感念往事,下午又很空閒,就過來瞧瞧,順便看看崔卿,咱們都好些日子沒見面了吧。」
   「劉相公如此說,我倒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許久都未去拜望您老。見望見諒,前些日子好些個太子的人都被下放了,咱們也得提防著點,別趕在風頭上被人閒言碎語。」崔日用忙說道。
   劉幽求道:「我想看看蕭衡那個卷宗。」
   崔日用忙起身道:「劉相公是百官之僚,要看卷宗只需派人說一聲就成,我該親自送過去。您稍等。」
   劉幽求道:「沒事,我原本管不著審案的事,不過是因為突然想起蕭衡的幾首詩一時感懷罷了。」
   過了一會,崔日用便把卷宗找了過來,雙手呈給劉幽求。劉幽求顧不得許多,一把接過,便翻看來查閱。
   現場記錄,鄰居口供、案情概略,上面都有詳細記錄。劉幽求先看到一行:死者二人,蕭衡之妻及幼子。
   劉幽求的心裡頓時「咯噔」一聲,死的人只有兩個,那蕭衡不是沒死?他到哪裡去了?
   急忙翻了一頁,劉幽求又看到現場記錄,其中有一條:案發之地有男鞋一只,與其家中蕭衡所穿之鞋尺碼相同。
   怎麼只有一只鞋?難道是蕭衡當時也在場,被人綁走了掙扎之下留下來的?不然另一只鞋在哪?劉幽求翻到最後一頁看勘核案情的官員的推測一項,果然和自己的猜測相同,疑是蕭衡未死,被人從家中綁架而走。
   劉幽求臉色已十分難看,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了片刻,這才抬起頭故作感嘆地說道:「連婦孺都不放過,凶手也太殘忍了!案情有進展了嗎?」
   崔日用道:「下面的官府還沒報上來進展情況,可能進展不大。這個案子實在很詭異,現場有個錢袋,但裡面居然裝著幾塊石頭。錢袋也不能算作線索,那樣的東西市面上隨處可見,也不知道是蕭衡的錢袋還是凶手的線索……您說人把石頭裝在錢袋裡作甚?」
   劉幽求皺眉道:「也許凶手是蕭衡認識的人,去的時候做意提著個裝滿的錢袋,以便順利進入蕭衡家中?」
   「對,有這個可能。京兆府的李守一也這麼說。他建議先從蕭衡認識的人查起……」崔日用隨即放低聲音,把頭靠過去,悄悄說道:「李守一甚至懷疑劉相公您,只是證據和動機不足,您又是當前宰相,他才沒有輕妄動?」
   劉幽求愕然道:「老夫和蕭衡無怨無仇,他不過是個剛上榜的進士,連官職都沒有,老夫殺他的妻兒作甚?」
   崔日用點點頭:「正是沒有動機,李守一才沒急著查您,不過咱們是自己人,不能不提醒您一聲,李守一這個人可不是好惹的,連太平的兒子衛國公家,他都敢進去翻箱倒櫃……今日劉相公到大理寺,還不能說出去被李守一聽到了,不然他就更懷疑您了。他會說疑犯犯案之後惶惶不可終日,總想去案發現場或者有司探聽消息,李守一在蕭衡家也布了人手的……」
   聽崔日用提起薛崇訓,這倒提醒了劉幽求,他的心裡閃過一絲不祥之兆:這慘案該不是薛崇訓或者太平公主那邊的什麼人幹的吧?
   「讓李守一盡管來查!」劉幽求憤憤地說道,他想了想又說道:「今日我來這裡,崔卿還是別說出去為好。」
   崔日用道:「這個您盡放心,日久見人心,我崔日用也不是在朝裡呆一天兩天,是不是能共事的人,遲早大伙都知道。」
   「好,老夫下午有點公務,就先行告辭了,別送,免得招眼。」劉幽求抱拳說道。
   崔日用回禮道:「恕不遠送,劉相公慢走。」
   劉幽求回到衙門之後,越想越心煩,也沒心思辦公,便借口身體不適,早早就離開了大明宮回家去了。
   這件事劉幽求心裡很擔憂,看樣子太平公主那邊的人嫌疑非常大……他當然不能把自己的想法給大理寺刑剖那些人說,因為他自己也脫不了關係。
   前段時間姚崇、宋璟兩位很有名望的宰相差點被處死,僅僅因為在皇帝面前憑公心說了句對太平公主不利的話。雖然沒死成,可也被流放到地方了。還有其他好幾個大臣,也是死的死散的散,太平公主那邊咄咄逼人,雖然這兩月情勢有所緩和,但如果他們一有借口,自然也不可能放過打壓黨羽的機會。
   ……如果太平公主抓住了劉幽求受賄的真憑實據,結果會怎樣?
   劉幽求就是用腳趾頭想都想得到結果,鐵定腦袋搬家,沒有任何人救得了他!
   劉幽求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腦中浮現出了儈子手的砍刀劈在脖子上的情形。他額頭上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娘的,明知道這是非常時期,老子為什麼要貪圖蕭衡的那點錢財?
   ……但劉幽求以前並不得志,窮困潦倒了大半輩子,誅殺韋皇后那段時間才通過政變中立功爬上來的,一朝平步青雲,誰不想享受槀受?受點士子的孝敬,天知地知,他蕭衡也不可能把事情說出去說怹是因為賄賂宰相才考上進士的,劉幽求為什麼不收?
   總之現在他後悔是沒有用了,關鍵是怎麼度過這次危機。
   就在這時,一個俏麗的丫鬟端著茶走了進來,輕輕把茶杯放在案上,在他的面前跪了下來,給他輕輕捶著腿,嬌嬌地說道:「阿郎今天回來的真早,是惦記著奴兒嗎?」
   劉幽求真想事呢,突然被打斷了思路,頓時勃然大怒,「騰」地站了起來,一把掌扇了過去,「啪」地一聲將那俏女孩扇翻在地。劉幽求罵道:「賤貨!要是老子死了,等不了一天,妳這賤貨就一定會躺在別人身上叫床賣嗲!」
   「阿郎……」俏女孩的半邊臉立刻腫了起來,她用手捂住臉,眼淚嘩嘩就流了下來,「阿郎早上還對奴兒千依百順,百般呵護,現在怎麼了,要是心裡不高興您好好說不行嗎?奴兒不煩阿郎了……」
   「滾!」劉幽求吼道:「大白天妳叫個屌,出去把妳那些東西洗乾淨,晚上再來!」
   那俏女孩捂住臉,一路哭一路退了出去。
   劉幽求對著她的背影憤憤地說道:「肏,不是我有權有錢,妳會跟著我這樣的老頭子?」
   他端起剛才女孩送進來的茶猛喝了一口,平復了一下心態,繼續尋思著法子。
   現在最要命的是蕭衡還留著留活口!如果死了還好,死無對證。可他娘的確實還活動!蕭衡會不會把老子供出來?恐怕他不說也得說:抓他的人連婦孺都殺,手段殘忍,心黑手辣可見一斑;蕭衡一個沒吃過大苦頭的小白臉,能經得起拷問?
   如果能滅口事情還有得救!可是現在連蕭衡在誰手裡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誰能去太平公主的地盤上滅口?
   「死了,死了!」劉幽求喃喃自語地左右焦急地踱著步子。
   權力場,一個誘人的地方,一朝得志便應有盡有。瞧瞧剛才那個嬌滴滴的小娘,多可人疼,但老子想怎麼肏就怎麼肏,一腳踢她的屁股上,叫她回來趴著她不敢躺著。
   可這又是一個危險的地方,如履薄冰,稍有閃失,人頭落地,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還要被當成禍國殃民的奸黨寫進書裡讓千代萬代唾罵。
   劉幽求冥思苦想,一個心思想著怎麼把蕭衡滅口,可這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太平公主現在權勢熏天,上面還有皇帝罩著,要在她的地盤上殺一個人,比刺殺一個邦國的國王還要困難。
   ……要殺一個國王,最常見的手段是什麼?劉幽求靈光一現:戰爭!
   直接用大軍推平他的整個國家,然後殺進王宮手刃敵首!這基本是最有效的辦法……那麼要殺太平公主手裡的人,辦法就是直接推倒平太平公主一黨,全部消滅,不是就乾乾淨淨了?
   劉幽求理清了線索,終於靜下心來,考慮著一件事:如何勸說太子提前動手發動政變,堅定太子必勝的信心,然後突然發難,把太平公主那幫人等搞死,至於蕭衡,就不用說了,小人物一刀砍了便是。
   只要太平公主黨羽倒臺,就算劉幽求貪墨的事情敗露,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大不了將功補過,或是稍受懲罰,腦袋是不用搬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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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故事
   紅豆、胡桃、松子、柿、粟、黃米、糯米、小米、菱角米、棘等東西都採購好了,全部裝上了馬車,但蒙小雨突然想起少一樣東西:糖。她說是最重要的東西,便飛快地下了車跑去了旁邊的一家雜貨店。
   薛崇訓和蒙小雨說要去城隍廟為那些難民煮八寶粥……
   這種事薛崇訓感覺不到有什麼意思,但是道理他是明白的:大部份人在做善事的時候就會得到快樂。蒙雨就會在這樣的事中得到快樂,給她留下美好的記憶。
   看著蒙小雨那歡快的背影暫時消失在雜貨鋪門裡,薛崇訓心頭的愁緒也在一瞬間涌了上來,彷彿單純的蒙小雨就是鎮壓他黑暗內心的靈藥,離了一刻那些病痛就會犯上來一樣。
   薛崇訓的心裡其實一直都掛念著劉幽求那邊的事,他自己也不確定劉幽求是不是會用勸說太子發動政變的辦法自救;更不敢確定劉幽求有沒有能耐說服太子。一切都是未知數,只是存在那種可能罷了,可能很小。
   這種陰謀的手段用在廟堂上,誰也沒有把握,結果會搖擺不定,因為陰謀太依賴細節了,偏偏細節又是最難控制的……為了讓母親充分認識到李隆基的危險性,堅定母親的決心,薛崇訓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人有時候就該有冒險的膽量!
   現在薛崇訓覺得自己和劉幽求的處境其實很相似:自己為了自保,想盡辦法去堅定母親魚死網破的決心;劉幽求和自己也是為了自保,要想盡辦法地堅定太子冒險發動政變的決心。
   他和劉幽求雖然互為正反,但是因為結局的不確定性,其實他們二人現在都很危險,誰失敗誰死……薛崇訓很擔憂,但擔憂又有何用?反正左右都是等結果,不如做點讓人感到愉快的無聊事吧。
   世間總是存在各種各樣的戲劇性。
   就在這時,三娘突然沉聲道:「城隍廟那邊的人來歷復雜,魚龍混雜,郎君要不要多派幾個人手一同過去?」
   薛崇訓搖頭笑道:「都覺得窮人可能鋌而走險做壞事,可是真正危險的人其實是衣冠楚楚的君子之輩,明白?」
   很快蒙小雨買好東西回來了,她就像一只春天裡蹦出來的白兔子,哪怕是遇到最不公正的對待也喜歡笑,能潛移默化地感染人。
   「你知道糖是什麼味道嗎?」蒙小雨笑眯眯地看著薛崇訓說道。
   薛崇訓不假思索地說道:「當然是甜的,世人皆知。」
   蒙小雨笑道:「你說對了,真聰明……哈哈,嘻嘻……」
   近朱者赤,薛崇訓的臉上也浮現出了笑容:「什麼那麼好笑?糖不是甜的?」
   「你一本正經的樣子……唉,笑死我了!臉還那麼黑,你不說名字,我乾脆叫你黑牛好了。」蒙小雨掩著小嘴,笑不露齒。
   ……
   煮一大鍋八寶粥其實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薛崇訓也跟著蒙小雨親自動手,二人身上都弄得髒兮兮的。而那些可憐的窮人全都圍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鍋裡,他們其實不在乎味道如何。
   薛崇訓嘆了一口氣:「我們享受過他們的稅賦,但現在他們無依無靠了,卻得不到朝廷的保障……」
   「你這句話我聽著為什麼如此惡心呢?」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
   薛崇訓回過頭,只見是宇文姬,今天真是巧了,兩人狹路相逢。宇文姬戴著襆頭,穿著麻布衣服,還是一身男人的青扮,但是粗衣粗緊窄掩飾不了她婀娜的身段,帶著嘲弄的冰冷臉色也掩飾不了她嬌媚的面容。
   宇文姬嘲弄地看著三娘:「原來妳改了行,不殺人開始熬粥了?」
   三娘臉色尷尬,不知如何作答。薛崇訓的臉皮卻很厚,對宇文姬的嘲弄滿不在乎的樣子,他看了一眼三娘:「妳和小雨先回避一下。」
   三娘轉身便走,蒙小雨卻十分生氣,瞪著宇文姬道:「妳誰啊?不男不女,陰陽怪氣的,見不得別人做好事?」
   只見蒙小雨那張清純的圓臉上抹上了黑灰,現在變得就像一只小花貓一樣,生氣起來瞪圓了美麗的大眼睛,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宇文姬用複雜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這個白衣女孩,神色之間多是同情,興許還有一絲嫉妒。宇文姬冷笑道:「這是誰家的閨女又被這個衣冠禽獸騙了?小娘,妳跟人出來,也不先打聽下這個人是什麼人?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為了權力簡直六親不認殺人如麻!」
   蒙小雨生氣極了,衝上去推了一把宇文姬,恨恨地盯著宇文姬:「黑牛是個好人!妳這人真討厭,管別人作甚!」
   「黑牛?」宇文姬帶著嘲笑的神情看著薛崇訓。
   蒙小雨嘟起來小嘴,狠狠地瞪了宇文姬一眼,嘟嚕著說道:「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就在這時,那些圍著鍋的人裡終於有人先用碗舀起了一碗半熟的粥,一邊吹一邊稀哩呼嚕地吃起來,其他人見狀也依祥學著去舀粥……宇文姬忙道:「六婆,您慢點,別燙著了。」
   薛崇訓沉吟片刻,突然說道:「宇文姬,妳還記得在千福寺說的謁語嗎?」
   宇文姬沉默了一陣,說道:「你這個人,我已經看透了,今天我倒霉竟然又遇到了你。你慢慢在此裝模作樣,我今天就當白走一趟,哼,告辭……這個小娘……薛崇訓,我提醒妳,多作孽必自斃!」
   薛崇訓道:「我再給妳講個故事,妳想不想聽?」
   宇文姬雖然沒有回頭,但是依然放慢了腳步,很慢。女人的好奇心是很奇妙的,更何況薛崇訓總是能講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
   薛崇訓便馬上說道:「說是有一個少女在她父親的喪事上對一個陌生男人一見鍾情,但只見到一面;一個月之後,少女的姐姐突然被人殺死了,官府最後發現殺死姐姐的人竟是那個少女 。她為什麼要殺她姐姐?」
   這個故事的人物很簡單。宇文姬賭氣沒說話,而一旁的蒙小雨則脫口說道:「不會是為了在她姐姐的喪事上再見到那個陌生男人吧?」
   「小雨真聰明。」薛崇訓悠然說道。
   「為什麼啊?」蒙小雨十分不解地問道。
   宇文姬的腳步停下了,她雖然沒有轉身,但是在想著什麼……薛崇訓是在揶揄著什麼嗎?
   薛崇訓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的背影,她想起了千福寺的謁語了嗎?另一個男人為了看妳一眼,已經修煉了兩千年……
   宇文姬終於沒忍住,回頭冷冷道:「你以為我還會信你?無論你如何花言巧語也沒用,所有你的話都是假的!你就是為了權力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偶然之間,薛崇訓發現宇文姬說的,有點像蒙小雨罵蕭衡的話。男人的話確實很假。
   ……就在他們吵吵嚷讓的時候,突然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杵著杵著拐杖走進了城隍廟的院門。薛崇訓是習武之人,警覺還是很高的,馬上就感覺這個老太婆的姿勢有點別扭,像是裝的。宇文姬見薛崇訓看著自己的身後,也回頭看向那個老太婆。
   宇文姬突然說道:「白無常?妳還活著?」
   薛崇訓毫不猶豫,忙喊道:「三娘!」
   老太婆見被人識破了身份,便直起腰來,媚聲道:「黑無常老三是藏在暗處偷襲別人的人,你叫她傻站在太陽底下……咯咯,我的一招都沒擋住。」那聲音細到了極點,跟一個小女孩一樣,還帶著撒嬌的口氣,可是這種聲音怎麼聽得讓人頭皮發麻呢?
   白無常一邊說一邊從背上的破布包裡取出了一把短小的古箏,媚聲道:「薛崇訓,有人要你的人頭,借我用用好嗎?唉,我都跟你半個月了,好辛苦才找到這樣好的機會啊,給你彈首曲子作為報酬夠嗎?」
   宇文姬的瞳孔收縮,手慢慢伸向了懷裡:「無常,現在妳在替誰賣命?」
   白無常嬌笑道:「當然是為錢賣命啦,錢可比人可靠多了……怎麼?妳要替薛崇訓拚命?」她一面說著話一面抱著琴慢慢向這邊走過來。
   宇文姬站著沒動,她彷彿在猶豫著什麼。片刻之後,宇文姬突然讓到一邊:「我不認識他,關我什麼事?」
   薛崇訓把手伸到腰間一摸,空蕩蕩的,今天出來原本就是閒逛,沒有帶佩刀。
   「高力士?」薛崇訓一邊問一邊四下一看,找到一根木棒抓到手裡。
   白無常沒有管他,只是盯著宇文姬道:「他是有身份的人,死了的話妳也會很麻煩的哦。」
   「又不是我殺的,有什麼關係?」宇文姬冷冷道:「請便,正好我札看看他怎麼的。」
   「咯咯……」白無常一面笑,一面走,靠近宇文姬後,突然聽得「咚」地一下琴聲,白無常拔出一把彎刀,步伐如飛,直撲宇文姬。
   與此同時,三枚銀針從宇文姬的手裡飛了出去,「啪啪啪!」三聲,銀針全部釘在白無常左手的古琴上。只見那把的底座鑲著金屬,真能當盾牌用,但不知還有其他什麼功能。
   「啊!」薛崇訓雙手握住木棍,大吼一聲,將木棍舉上頭頂,衝了過去。
   一招之後,白無常已經逼近了宇文姬,彎刀閃過一道太陽的反光,宇文姬的眼睛一花,對危險的本能讓她向旁邊閃了一下。「絲!」刀光閃過,飛起一片麻布。
   「呯!」白無常馬上一腳踢在宇文姬的腹部某部位,這招似曾相識,當初三娘一腳把蕭衡踢暈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動作。
   宇文姬沒有立刻暈過去,但已被踢翻在地爬不起來了。
   這時薛崇訓衝到了白無常的身後,一棍就劈了下去,他是把棍當成刀了。白無常輕輕一側身便閃過,薛崇訓臉上沒有恐懼,他的眼睛裡竟然露出了興奮的光輝。
   薛崇訓動作也不慢,馬上毫不遲疑地轉身,根本不看白無常是什麼動作。這個轉身恰到好處,彎刀從他的腰間劃過,如果慢了一刻就劃在肉上了。
   薛崇訓擦著白無常的肩膀轉身之後,正好在她的側後,劈下之後的木棍立刻向上一撩,正好打在白無常的襠部,「砰」地一聲,打了個實在。
   可惜是木棍。
   白無常跳開之後,眼睛裡羞憤異常,她夾著雙腿,白髮快氣得竪起來。薛崇訓意識到手裡的是木棍,不用大力就算擊中她都沒用,當即便大吼一聲,上前一步,飛起一腳,側踢過去,當然沒踢中對方,薛崇訓的動作毫不拖泥帶水,順暢地就借勢跳了起來,身體轉了半圈,雙手握棍,以雷霆萬鈞之勢用帶著勁風的木棍迎頭斜劈下去。

【第二十九章】鬼手
   很顯然拚命和比試武藝是兩碼事。
   從小到大,薛崇訓曾經和人比試過無數次武藝,但這種一對一的拚命,還真是第一次。初時見殺手只有一個人,一向對自己的刀法很自信的薛崇訓毫不害怕,甚至有一種找到對手的興奮,但是很快他就興奮不起來了,當然也沒時間顧得上害怕。
   拚命沒有任何規矩可講,殺死對方就是唯一的規矩。對薛崇訓最不公平的就是他沒有一樣趁手的兵器……手裡這木棍打到別人打不死,想在被殺前擊倒對方,他只能用重招的力量彌補缺少兵器的缺陷,這就限制了擅長刀法的他的發揮。
   薛崇訓專用的重招橫竪猛劈,幾招之後,不幸挨了一記,白無常的古琴中突然彈出一枚銀釘,刺入了他的後腰。
   他只覺得腰上被螞蟻咬了一下一樣,下半身立時失去了知覺,雙腿一軟撲倒在地。
   在一瞬間,千種感受頓時涌上了薛崇訓的心頭,他的臉上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千算萬算,沒算到會這樣死……人生總是充滿了偶然和戲劇性。
   他的手裡仍然緊緊握著木棍,非常不甘心。白無常見他倒地失去了行動能力,為了求穩,也急忙離開了他的攻擊範圍。
   她頓時長吁一口氣,有些疲憊地說道:「你一個貴公子,身手不錯啊。」
   薛崇訓苦笑道:「今天沒有帶刀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失誤。」
   白無常重新掏出一枚銀釘,放進古琴中,然後拉了一下尾部的一根琴弦,掛在機關上,原來她的這把琴還是一把構造精妙的弩。她見薛崇訓手裡還抓著木棍,一邊裝銀釘一邊笑道:「已經結束了,你認為還有活命的機會?」
   「我想試試。」薛崇訓盯著她的手。他這個人,不到結束不會放棄,非得死纏爛打到底不可。
   白無常嬌笑了一聲,手裡的琴沒有時準薛崇訓,卻對準了趴在旁邊的宇文姬:「白髮人送黑髮人,我和宇文孝之間就算扯平了。」
   「黑牛……」蒙小雨面無血色地走向薛崇訓她臉上被黑灰抹花了,大眼睛小鼻子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別過來!」薛崇訓對著蒙小雨大喝了一聲,然後緩下口氣道:「小雨聽話,別過來,不關妳的事。她只是一個殺手,和我無怨無仇,殺我為錢而已。妳別過來就沒事!」
   薛崇訓丟掉手裡的木棍,一面向宇文姬爬過去,一面說道:「白無常,妳先殺我。」
   見白無常沒搭理自己,薛崇訓突然大吼一聲,全身的力氣都爆發在了手臂上,猛地向宇文姬撲了過去。就在這時,「咚」地一聲琴響,一枚銀釘向宇文姬飛過去,卻正好刺進了薛崇訓的胸膛。
   這時在場的幾個女人都驚呆了,白無常變色道:「你願意為宇文姬死?」
   薛崇訓吐出一口血,有些吃力地說道:「……我是貴族,無法忍受自己的女人死在面前的恥辱。」
   「好,好。」白無常尖聲笑了一聲,拿起琴飛快地向院門奔走。
   「薛崇訓……薛郎……」宇文姬百感交集地喊著他。
   薛崇訓幾乎說不出話來了,那枚銀釘好像傷到什麼內臟,血一個勁地吐。一大滴眼淚頓時從宇文姬的眼睛裡滑了出來,她哭道:「我信了,我信你的謁語,也信你講的故事。」
   「別……別傻了,我……我只能娶公主……」
   在這一瞬間,宇文姬突然想起了那次在氤氳齋薛崇訓的話:別傻了,我只是逢場作戲。他的話究竟哪句真哪句假呢?
   蒙小雨嚇呆了,她甚至忘記了哭,跑到薛崇訓的面前,見他的胸口在流血,忙伸手要去按住。
   「別動!傷了肝臟了,妳一按更嚴重!」宇文姬叫住蒙小雨。
   蒙小雨怔怔道:「我……我讓怎麼辦?」
   「揉揉我的腹部。」宇文姬道,「……左邊一點,用力按。」
   過了一會,三娘也跑了進來,她到底是白無常的姊妹,白無常把她青暈,並沒有殺她。宇文姬恢復行動之後,便急忙為薛崇訓急救,同時叫三娘回去叫人。
   ……
   「是你買凶刺殺薛崇訓?」李隆基盯著高力士的眼睛道,「我一直很信任你,你說實話。」
   高力士鎮定地說道:「殿下,您知道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李隆基的眼睛都紅了,「除了你,誰還和薛崇訓有血海深仇?誰還有能耐請到那樣的殺手?」
   高力士嘆了一口氣道:「如果殿下認定是這樣,只要殿下一句話,我馬上自裁謝罪。」
   李隆基立刻取下腰間的佩劍,遞到高力士的面前。高力士低下頭,雙手接過佩劍,跪倒在地,「唰」地一聲拔出了寶劍。
   旁邊的侍衛立刻圍了上來,護在李隆基的周圍。李隆基鐵青著臉揮了揮手,待衛們只得讓到一邊。
   高力士把劍尖倒了過來,對準自己的心口,緩緩地刺了下去。就在這時,李隆基突然喝道:「住手!」
   高力士停了下來,劍尖已經刺破了皮肉,一屢鮮血沿著劍身滑了下來。他抬起頭看著李隆基。
   李隆基指著他的鼻子罵道:「遲早都得死!你在家候著,等死!」
   「殿下,薛崇訓殺了我的堂弟,反而有理了,他一出事還必須得我負責?我是想報仇,但有句話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待殿下將他們一網打盡之時大仇得報,豈不更痛快?」高力士靜靜地說道。
   李隆基生氣地說道:「你根本就不相信我能贏!」
   「殿下……天命在我。」高力士的眼神非常真誠。
   李隆基左右踱了幾步,緩了一口氣,但依然生氣地說道:「我信不信你,都救不了你。太平公主那邊一心想就鏟除我的人,非得把我變成孤家寡人了他們才高興。出了這事,能放過你?力士你不知道,你是我一條臂膀!怎麼能為了自己的私仇就影響大局,你……唉,真讓我失望!」
   高力士道:「士為知己者死,有殿下這席話我死而無憾。」
   李隆基搖搖頭,不再說什麼,轉身便帶著一幹侍衛走了。
   ……薛崇訓還沒斷氣,躺在床上高燒不斷昏迷不醒。整個朝廷的御醫都束手無策,他們沒辦法就拿宇文姬做擋箭牌,在太平公主面前說道:「內臟損傷不是很嚴重,淤血在內其次,最難辦的是有一小塊布在胸內取不出來,不慎就會傷到內臟。宇文神醫給今上治過病,手法之精妙讓我等嘆為觀止,如果她都沒辦法,我等……
   太平公主轉頭冷冷地看向宇文姬:「怎麼會有小塊布在我兒子的胸內?」
   宇文姬拿起那枚凶器道:「這是鈍器,所以會這樣,銀釘拔出之後,那塊小布卻沒辦法拿出來,唯有開腔取物一途……可是我對這種事並不擅長,萬一在開腔過程中傷及內臟,後果不堪設想。」
   太平公主問御醫們:「你們呢,沒一個會?」
   眾御醫低頭不語。
   太平公主冷冷地對身邊的一個羽林軍將領說道:「宇文姬父女、那個無能的侍衛、還有青樓歌姬,都給我看住。如果救不活崇訓,這些人都得陪葬!」
   一旁的宰相竇懷貞道:「此事高力士嫌疑很大,是否向今上請旨捉拿?」
   太平公主道:「這事不用你們去說,我當面向皇兄陳述,高力士一定要死!另外下令各衙門全力緝凶手,所有與此案有關的人,一個也別放過……宇文姬,妳是不是凶手的同謀尚未查清,如果妳治好了訓崇,我可以放你們全家一馬。」
   宇文姬面無表情地說道:「治不好他,也不勞您動手。」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進來稟報道:「殿下,府門外有一匹夫救見,自稱是李玄衣。」   
   「師父?」宇文姬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絲希望。眾御醫也是嘩然:「李鬼手出山,如果真是李鬼手,薛郎的性命便大有希望。」
   太平公主沒聽過李鬼手,有些詫異。一個御醫說道:「李鬼手當世高人,天上地下無所不通,死人也能醫活!二十年前做過太常寺的官,只做了幾個月就不辭而別,再無消息。」
   「咱們出去看看。」
   一眾人等走到衛國公的大門,門子見到太平公主,開門的時候手都在抖。大門敞開,卻見外面只有個穿著破舊葛衣的老頭子,那老頭子衣服破爛不堪,還打著補丁,洗得卻是非常乾淨。頭髮全白,但清矍的臉卻有健康的紅潤,只看頭部真是隱隱有仙氣顯露。
   「師父!」宇文姬喊了一聲就急忙跑了過去。
   很多人都不知道李鬼手長什麼樣,但宇文姬是他的徒弟,徒弟自然認得師父,所以眾人確認了此人正是李鬼手之後情緒都有些激動。他們擁擠著伸長了脖子像瞻仰一下尊榮,特別是那些御醫,對李鬼手十分崇拜。
   宇文姬跪倒在李鬼手的面前,哽咽道:「師父,求您救救薛郎。」
   李鬼手做了個扶的動作,淡淡說道:「我今日登門拜訪,正是為了妳的事。」
   太平公主走了出來,對李鬼手道:「只要你能救活我的話兒子,高官厚祿我絕不吝嗇。」
   「哈哈……」李鬼手突然大笑了一聲,搖搖道:「高官厚祿不必,老兒生性懶散,消受不了。不過你們家既然有錢,我價格公道,黃金十両,童叟無欺。」
   「黃金萬両。」太平公主道:「崇訓的命不只黃金萬両。」
   「只要十両,一萬両殿下叫老兒如何搬走,放在何處?」李鬼手笑道:「讓老兒先看看傷者?」
   「李鬼手天師……您老辦完正事,能不能指點晚輩一二……」
   「仙人,您用過的銀針,可否賞賜一枚,只要一枚。」當李玄衣走到門口時,幾乎被圍住走不動了。
   李玄衣笑道:「一切都是虛名,要不您現在辭了太醫院的官,也隱居二十年,說不定也會被人捧起來呢……借過,借過,老兒先看傷者。」
   眾人跟著李玄衣來到薛崇訓的房間,李玄衣沒看薛崇訓,先問人要了他穿過的衣服,又看了看那枚凶器,說道:「那小塊布須得盡快取出,不然拖得幾日潰爛壞了血脈,神仙也救不了他。」
   「是啊,我等也是這麼認為,可是胸腹之所,五臟之地,那異物有如許之小,從何處開刀取物?」
   李玄衣對太平公主抱拳道:「傷者我想帶走,治好了就還殿下,治不好老兒也好跑路。」  
   眾人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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