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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第7~10集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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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指下,静善刚一动,他凌厉的攻势却像是大堤决口,转而朝静善席卷而去。


  静善终究比不上老太监阴险,如果说与巫嬷嬷交手,郭槐还留几分实力,这一招则是他蓄意施为,引静善主动来攻。静善只觉劲风割面,完全是本能地侧身跃开,试图避过老太监的攻势。


  西门庆双目寒意大盛,忽然一掌拍在静善的背心,把她掷向郭槐,接着手中的幻天魔伞化成十余枚白骨短剑,射向另外一端的米远志!


  米远志道袍下真气涌动,剑光如电,凌厉无匹,显示出至少六级的修为,然而面对已死老僧这个八臂魔僧却没占到半点便宜。


  “嗡!”


  已死老僧口诵真言,八条手臂空着手掌捏出指诀,其余手中的法器齐鸣,将米远志的剑势生生压制住。


  “班!”


  十余枚白骨短剑从已死老僧臂间穿过,闻声速度陡然提升一倍,发出尖锐的啸声。


  “匝!”


  已死老僧那条受伤的手臂迎向屠龙刀,毫不意外地迎刃断落。


  “萨!”


  已死老僧断臂五指箕张,一掌拍在程宗扬胸口。


  程宗扬收刀护身,攻势为之一缓。


  “哞!”最后一声佛咒诵出,已死老僧剩余的七条手臂同时击向米道人。


  米远志身形一缩,长剑织出一片银白光幕,犹如一只蚕茧护住身体要害。疾射的白骨短剑虽然声势惊人,却没有一枚穿透光幕,被剑网尽数格飞。


  “天上地下!”暴喝声中,已死老僧一臂劈进剑网,随即被剑气割出无数交错的伤口。但米远志严密的剑网也因为这条手臂而被撕开一角,紧接着两条淡金色手臂从剑网缺口探入,一只手掌抓住米远志的面门,另一只则握着一柄圆环状的法器,从他喉头一掠而下,直切入腹。


  鲜血横飞间,已死老僧诸臂齐张,犹如狂魔,喝道:“我佛独尊!”


  程宗扬将那条断臂绞得粉碎,纵身往米远志扑去。米远志由胸至腹绽开一道巨大伤口却没有当场毙命。他盘膝趺坐,双手按住胸腹伤口,掌心射出一屋朦胧的黄光,用上太乙真宗秘传的行气存神之术稳住伤势。


  已死老僧顾不得取米远志性命,如鹰隼般朝郭槐掠去,声色俱厉地喝道:“老阉狗!放下老僧徒儿!”


  静善被西门庆一掌推出,身不由己地撞向郭槐,她胸前的念珠猛然分开,呈扇形朝郭槐击去。


  郭槐双目低垂,衣袖微微一晃,将十八枚金星紫檀念珠尽数收入袖中,接着一掌抹在静善肋下;静善像断线风筝一样飞出,左侧肋骨尽数折断。


  已死老僧双臂捞起庭中一只石香炉朝郭槐砸去,另外五条手臂各自程出法印,暴喝道:“怒!”


  郭槐瘦小的身形像被狂风卷起一样飘出丈许,忽然袖口一荡,飞出一条黑黝黝的细鞭。夕阳仿佛黯淡下来,天地间只剩下一条暗黑鞭影。


  八臂魔僧手中的石香炉轰然破碎,石屑如雨点般飞开。两条淡金色手臂被鞭影缠住,骨骼一瞬间扭曲、折断,寸寸碎裂。


  鞭影凭空消失般的收回袖中。郭槐落在地上,他佝偻着腰背,布帽下露出萧索的白发,木讷的神情像一件不起眼的家具。


  程宗扬这时才惊觉这位大貂珰的真实修为远远超过估计,凌驾在米远志之上的八臂魔僧竟然一招败北,输得干净利落。


  已死老僧冷冷盯着郭槐的衣袖,忽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


  笑声未落,已死老僧腾身而起,一手抓住静善:“大官人!你敢害我徒儿!此仇必有报之!”


  西门庆阴声道:“伤你徒儿者,老阉狗是也!关我西门何事!

呸!”已死老僧毫不客气地啐回来,“老阉狗已经是废物!老衲何苦找他麻烦?仙姬小心!老僧去也!”已死老僧挟着徒儿越墙而出,接着两道庞大身影同时飞起,如巨石般重重跌在地上。


  剑玉姬曼妙的身影凌空走来,双足悬在尺许高的空中,足尖不染纤尘。虽然知道这只是她的幻身,仍不禁让人惊叹她绝美的风姿。


  剑玉姬淡淡笑着,玉齿间轻轻吐出三个字:“荡星鞭。”


  郭槐身形愈发佝偻,低低咳嗽几声,没有说话。


  “武穆王从敝宗夺走的荡星鞭,果然在郭大貂珰身上。”剑玉姬如释重负地说道:“教尊得知,必定欣喜非常。”


  郭槐不言不笑,荡星鞭如蛇般从袖中探出尺许,在身前微微浮动。


  “岳贼把这荡星鞭交给你,想来是让你保护刘娥。”剑玉姬轻笑道:“他倒舍得,可惜此鞭虽然神妙异常,用之不当却难免噬主之忧。大貂珰咳嗽不止,想必是妄用此鞭,伤了肺经。”


  郭槐冷哼一声,荡星鞭先扬后抑,刹那间仿佛将空间撕开一角,鞭影下仿佛露出一片闪烁着星光的夜空。


  剑玉姬美妙的身影像风一样流逝,接着现出她艳光照人的真身。


  荡星鞭笔直挥出,与剑锋交击的刹那,鞭身波浪般弯曲起来。庭院中的青砖早已被已死老僧双拳震飞,这时鞭风掠过,厚重的青砖像风化一样变成碎粉。接着一道细细的鞭痕透入剑身,像小蛇一样在剑内游动着,朝剑玉姬的纤指掠去。


  剑玉姬唇角的笑意凝住,玉指一紧,将鞭影从剑中逼出。一瞬间的变招,她已经失了先机,被滚滚涌来的鞭影罩住。


  郭槐慢吞吞地道:“当日武穆王用此鞭绞杀西门夫人,收了她的一魂一魄置于鞭中,还请仙姬当心。”


  忽然一声清啸,如潮的鞭影蓦然退散,剑玉姬犹如一只艳光四射的孔雀从鞭影中飞出,长剑微微一旋,从郭槐肋下刺入。


  郭槐身形一闪,整个人从衣间滑出,失去支撑的衣物仍保持原来形状,接着被剑光绞碎。


  “好一招金蝉脱壳。”剑玉姬道:“大貂裆再接奴家一剑。”


  郭槐神情微变,厉声道:“你哪里学来的剑法!”


  剑玉姬妙目生辉:“大貂珰好眼力,正是华妙宗的玄元仙剑!”剑上泛起一层绚丽而神秘的光华。


  “去死吧!”程宗扬一声狂吼,屠龙刀划过数丈空间,眨眼间劈到剑玉姬身前。


  那抹绚丽剑光在屠龙刀的寒光下凝住,散为无数流星。


  剑玉姬连发丝也没有动一下,程宗扬却连人带刀整个弹飞,被郭槐在背后一托才稳住身形。


  剑玉姬道:“果然是太一经,难怪游婵会上你的当。”


  郭槐往前踏了一步,荡星鞭平平伸出,速度虽慢,撕开的空气却发出尖锐的啸声,犹如鬼哭。


  剑玉姬手臂平举,劲气交击的刹那,她曼声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剑气纵横交错,如蛛网般攻入荡星鞭最薄弱的一环。


  暗黑色鞭影一瞬间荡出无数圆环,将凌厉剑气逐一化解,接着鞭梢猛地挑起,刺在剑玉姬肘下。


  剑玉姬雪白的手臂溅出一朵血花,长剑锵然落地。这时郭槐的手臂一震,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身后一柄长剑如鸿羽般飘落,变幻的剑势如诗如梦,轻飘飘穿过荡星鞭最后一个圆环,从郭槐右肩刺入,没有半点停顿地直没至柄。


  郭槐佝偻的身子不堪重负般的单膝跪倒,干枯的白发溅上血迹,右肩上多了一只剑柄,剑锷是一串繁复的鸟篆,剑柄只有一手长短,形式古朴至极,质地非金非玉,只有一抹淡淡的莹光在柄上流淌。

握着剑柄的女子,赫然是他对面的剑玉姬!


  第三章


  场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望着郭槐颈侧的长剑和握剑的丽人,一时间都有种时空混乱的错觉。


  郭槐身前、身后同时出现两个剑玉姬,他对面的剑玉姬跌坐在地,被荡星鞭刺穿的手肘鲜血淋漓;另一个与受伤的剑玉姬外表毫无分别,却多了一分空灵气质。


  郭槐咳嗽着,肩侧伤口溅出血沫。随着他的咳声,对面的剑玉姬身形隐隐变化,那张原本艳光照人的面孔变得冷若寒霜,却是程宗扬曾在南荒见过的女子:齐姐。


  立在郭槐身后的剑玉姬轻轻一拔长剑,鲜血如喷泉般从郭槐肩头涌出。


  剑玉姬淡淡道:“大貂珰今日往生极乐,可喜可贺。”


  米远志提到与易彪等人交手的是一名黑衣女子,程宗扬便先入为主,以为那是齐姐,完全忽略小玲儿那个小贱人。剑玉姬和齐姐都是幻术匿形的高手,结果齐姐冒充剑玉姬,成功地骗过在场的每个人,最后由剑玉姬的真身给了郭大貂珰致命的一击。


  难怪程宗扬与剑玉姬交手之际,觉得她没有想象中厉害,起初还以为她想留自己性命,现在想来,恐怕飞上大殿的一刻,这两个贱人就彼此换了位置。


  等程宗扬意识到上了剑玉姬的恶当,局面已经无法收拾。米远志、郭槐先后重52伤,只剩下他一个光杆,对面却有剑玉姬和齐姐两个。纵然齐姐手肘受伤,无法执剑,还有实力难测的剑玉姬。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程宗扬的眼角几乎爆裂。眨眼间,他邀来的两名帮手尽皆重伤,胜负立刻逆转。底牌已经出尽,对面的贱人似乎仍有层出不穷的手段,这场鸿门宴他做足准备,终究是剑玉姬技高一筹,只怕他偷鸡不成,连老本都要赔个干净。


  与其坐而待毙,不如拼死一搏!程宗扬一言不发,合身朝剑玉姬扑去。


  剑玉姬微微一笑,举剑点在屠龙刀的刀锷上,只轻轻一挑,程宗扬死命紧握的屠龙刀便脱手飞出。


  这时双方只有尺许,程宗扬兵刃脱手,已经是无牙老虎。剑玉姬抬起洁白玉掌,往程宗扬胸前印去。忽然程宗扬胸口光芒大作,电光石火间,一道强光穿透剑玉姬的玉掌,却没有溅出丝毫血迹。


  这并非他刺中的又是一个幻身,而是剑玉姬的掌心被电光击穿,溅出的鲜血还未流出就被直接蒸发。


  程宗扬一手伸在怀中,胸前衣衫破碎;手掌伸出时,掌中多了一柄电光闪烁的长刀,正是他藏在怀里的雷射宝刀!


  如果他先亮出雷射刀,以剑玉姬的剑术,最多是另一柄屠龙刀,而且他的丹田刚生异变,运用不畅,实力更降一层。程宗扬行险一击,握着刀柄在怀里逼出刀身,终于伤了这个似乎永远不会被击败的女子。


  被挑飞的屠龙刀还在空中翻飞,剑玉姬与程宗扬一触即分,退出数丈。她美目平静如水,没有流露出丝毫震惊、诧异的神情,手下却一片哗然。


  西门庆捂着胸口笑道:“仙姬竟然受伤了,哈哈哈哈……”


  齐姐不顾自己的伤势,急急掠到剑玉姬身侧,握住她的手腕厉声道:“怎么会这样!教尊说过,你一旦受伤——”剑玉姬冷厉地瞥了她一眼,齐姐立郎闭上嘴,胸部却不住起伏,眼中的惊怒怎么也抹不去。


  剑玉姬忽然扬头,只见一道身影从倒塌的大殿后跃上半空,一把抓住那柄屠龙刀,接着直劈下来。


  程宗扬一喜,以为是死奸臣良心发现,从庙里诈尸,仔细一看却是一个蒙面客。


  那人握着屠龙刀从天而降,攻势未至已经卷起漫天刀风,声势惊人,可谓霸气十足。


  齐姐挡在剑玉姬身前,左手握剑迎向屠龙刀。她与这柄屠龙刀周旋多时,深知屠龙刀的锋锐尽在锋刃,只要避开刀锋,用普通钢刀也可一战。


  那人的刀法远比程宗扬精熟,刀锋一侧,将齐姐的长剑拦腰斩断,刺骨寒气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剑玉姬的神情带着一贯从容,眼看爱将手臂不保,她左手玉指轻点,以毫厘之差避开刀锋,按在刀侧。屠龙刀虽然锋锐,此时被她真气一锁,仿佛被套在鞘中一般难以挣脱。

蒙面客双手握刀往左右一摆,挣开剑玉姬的玉指,然后飞身而退,一把抓住程宗扬的衣领:“走!”


  听到这个声音,程宗扬先大骂一声,叫道:“跑不了!杀了她!”


  那人也不含糊:“蠢材!你不走!我走!”


  程宗扬不退反进,细长的雷射刀呼啸而下。蒙面人一跺脚,反身朝剑玉姬杀去,一边喝道:“就一招!”


  剑玉姬凤目生寒,左手握住剑柄,长剑划了玄妙的圆弧,点在雷射刀身正中。


  程宗扬丹田异变,真气凝成的剑身脆弱不堪,勉强挡了半招,雷射刀险些脱手。


  但他为蒙面人争取半招时间,蒙面客一言不发,屠龙刀如狂风般朝剑玉姬卷去。


  屠龙刀在他手中威力倍增,狂猛气势仿佛要与剑玉姬拼死相搏。剑玉姬与齐姐同时出手,谁知蒙面客脚下灵巧地一挑,像踢绣球一样挑起碎成两半的石香炉,分击两人,接着一把拖起程宗扬往墙头一丢,自己肩不动、手不摇,一边向后疾退,一边连番踢起碎石残砖。


  他脚法的精湛实在是程宗扬生平仅见,那些砖石在他脚下如同活物一样,或直或斜,甚至还打着转、划着圈、拐着弯,如雨点般四下纷飞,然后又折回来,劈头盖脸地朝剑玉姬和齐姐攻去,如果在足球场上,每一脚都堪称世界波。不过老家伙跑得更快,程宗扬一手攀着墙头,还没看过瘾,他就撺得无影无踪。


  但他很有义气地留下一句话,“玄天剑在此!谁来杀我!”


  齐姐娇叱一声飞身欲追,却被剑玉姬拦住:“诈术。”


  程宗扬倒是想走,可惜刚才只顾看蒙面人的脚法,错过时机。蒙面人故意引她们去追,人家也不上当,这会儿想走也不容易。他硬起头皮笑道:“仙姬真身穿那么露,是不是在黑魔海待得久了,有暴露的癖好?”


  剑玉姬淡淡道:“我身如镜,公子所见不过是心中所想。”


  “骗鬼啊!我还想你都露出来呢。”程宗扬道:“废话少说!有种砍死我!”


  剑玉姬伸出手掌,掌心的伤势消失不见,“十余年来,能伤我者唯公子而已。”


  “上次是岳鸟人?”程宗扬讪笑道:“听说那家伙对与自己为敌的女人向来先奸后杀,不知上次仙姬伤在哪儿了?”


  西门庆开口刚要说话,忽然露出惊惧的神情,接着双足一蹬,身体拼命拔起。


  他腰腹的衣物猛然破开,一截雪亮剑锋悄无声息地从腹上露出寸许,然后横着一切,带着扇面般泼溅而出的鲜血,从他肋下划出。


  众人同时色变,黑魔海诸人是惊,全未想到程宗扬直到此时还藏后手;程宗扬是又惊又喜,天知道哪里来的杀手,但至少不是黑魔海的人。


  那柄长剑像来时一样突兀消失,全无痕迹,身手竟然比方才的蒙面人高出几分。


  西门庆腰间的伤口几乎把身体斩成两半,他轰然一声扑倒在地,一边吐血,一边费力地说道:“救我!救我……”


  齐姐先是震惊,接着露出一丝冷笑:“大官人放心,便是只剩下首级,教尊也能让你复生。”


  西门庆露出怨毒的眼神,显然复生的滋味并不好受。


  剑玉姬神情平静如常,如水的目光却流露出一丝憾意。她幽幽叹口气,淡淡道:“却是妾身失算,公子后着连绵不绝,下次交手,安身定会打起十二分小心。”


  程宗扬冷笑道:“别急着走啊!时辰还早,大家再聊两个时辰,一边谈心,一边看着大官人咽气,这乐子,给我两个员外我都不换!”


  西门庆在黑魔海中的地位非同一般,他的伤势几乎等同腰斩,多拖延片刻就多一分危险。程宗扬算定剑玉姬不敢拿西门庆的性命做赌注,才扯足顺风旗。


  果然,剑玉姬硬吃他的讥笑,若无其事地收起长剑,然后退开一步,躬身福了一福,柔声道:“万望公子珍重。”


  齐姐冷冷看了程宗扬一眼,挟起西门庆和巫嬷嬷,两人飞身而去。


  这一仗如果运气够好,都死七、八次了,但程宗扬这会儿没有半点害怕,只有满心疑惑。头一个蒙面人是谁,只看他堪比捞钱手段的精湛脚法就能猜出七成。再加上他的目标够直接,抢了屠龙刀就跑,若猜不出那老东西的身份也不用混了。

但几乎腰斩西门庆的刺客是谁,程宗扬没有半点线索。那刺客一击即退,未曾露出丝毫身形,以至于连剑玉姬也摸不清底细,断然罢手。但程宗扬把临安的交情想遍,也没想出究竟会是哪路神灵出手相救。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刺客还留在寺内,并且对自己没有恶意。


  程宗扬先看了金兀术和青面兽的伤势,他们两个被匿踪的剑玉姬亲手所伤,伤势虽重却不致命。


  伤势更严重的则是米远志,他的胸腹被八臂魔僧斩开,换作旁人早一命呜呼,但太乙真宗出来的高手对养生之道确实别有所长,米远志敛息凝神,伤势竟然没有恶化,只是无法移动。看来把他送回太乙真宗的道观还能保住性命。


  郭大貂玮已是回天乏术,他的鼻息宛如游丝,勉强护住心脉一点温热,但生命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垂着眼睛哑声道:“烦请公子……送老奴回宫……”


  程宗扬安慰道:“大貂珰放心,我这里有医生,多调养几日就没事了。”


  郭槐把一条细滑的鞭子放在他手中,低咳两声不再言语,身体如枯木般变得僵硬,却是屏蔽六识,潜心入定。


  程宗扬挺起身,扬声道:“那位朋友,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倏忽飞出,瞬间越过十余丈距离,一剑斩下米远志的头颅。


  凤羽般的长剑带着漫天鲜血钉在地上,微微颤动。断颈中溅出的鲜血泼在零乱的砖石上,米远志无头的尸身僵坐片刻,然后扑倒在地。


  程宗扬期盼已久的死气终于出现,却是在大局已定的时候。他几乎本能地按住额角,准备应对吸收死气时带来的剧痛,然而这一次太阳穴上的伤疤毫无反应,反而是丹田的气轮突然一涨,将吸收来的浑沌气流纳入其中。


  程宗扬一手按着太阳穴,带着古怪表情看着现身的刺客。


  一名丽人从花丛间摇曳生姿地走出来,她的脚步又轻又软,每一步踏出,身体都灵巧地柔柔摆动,犹如风中摇摆的荷叶。她一直走到程宗扬面前才屈膝跪下,两只玉手在面前摊开,以虔诚的姿势把螓首贴在地上,柔声道:“奴婢叩见主子。”


  看着温婉如画的卓云君,程宗扬终于明白过来,他呼口气:“难怪你要杀他,够狠!”虽然不清楚死丫头怎么会让她独自出来,但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程宗扬简短地吩咐道:“翠微园,天香水榭。”


  那美妇俯身一拜,如轻烟般掠出寺院。


  卓云君刚离开,寺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易彪推开大门大步进来。他的肩、臂、腿、背血迹斑斑,显然经过一场恶斗,腰背却依然挺得笔直。


  易彪双脚一碰,向程宗扬敬个军礼,“报告!直属营一排遇袭!一共战死七人,负伤十六人。”


  程宗扬一阵心痛,剑玉姬对他处处留手,对付他的手下却不遗余力。直属营一个排一战就折损四分之一,若不是剑玉姬主动退却,伤亡只怕更多。如果不是意外出现的两枚棋子打乱她的布局,全军覆没也不是不可能。


  “老匡和冯大法呢?”


  “两位法师安然无恙。”


  秤宗扬犹豫一下,“帅帅呢?”


  “师师姑娘断了几条肋骨,尚在昏迷。”易彪脸上微微一红,“那女子被劫走了。”


  “游婵?”程宗扬心头一紧。他与游婵萍水相逢,最多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算不上什么交情。但相比黑魔海其他女子,误以为他是飞鸟上忍的游婵无疑是最无辜的一个。现在他的身份暴露,游婵面临的处罚可想而知。


  程宗扬思索一下,道:“先回园子再说!”


  直属营连同程宗扬在内,完好无伤的只有八人。匡仲玉和冯大法虽然没有受伤,但精力透支过甚,都已筋疲力尽。


  好在翠微园与小瀛洲只是一水之隔,众人分乘三条船,将死者和受伤的同伴尽数运回园中,岛上其他人的尸首则由雪隼团赶来处理。


  听过易彪叙述,程宗扬才知道出手截住直属营的确实是小玲儿。她逼出屠龙刀的寒气之

后,潜形藏在地下,一现身就伤了少尉周逢。随同她一道来的还有二十余名黑衣黑裤、身材矮小的蒙面人。那些人来去无踪,招法诡异,直属营一接敌就吃了大亏。冯大法拼命用手雷炸出一片空场,众人才稳住阵脚。


  幸好当初为了给操子元疗伤,翠微园收购大批药材,这会儿才没有太过手忙脚乱。林清浦早在园中等候,见到秦桧被硬邦邦地抬进来,顿时吓了一跳。秦会之可以说是程宗扬座下第一得力的部属,连他都折戟沉沙,这一战纵然获胜也未必得偿所失。


  接着伤员被一一送进来,连易彪在内,十七名直属营军士的伤势轻重不一,最重的三人随时都有送命危险。林清浦对医术一无所知,正要派人去请大夫却被匡仲玉拦住。这么多伤员若被外人见到,除了将医生灭口,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匡仲玉打开李师师的针盒,取了两枚细针在她的印堂和人中分别刺下。程宗扬小心翼翼地把郭槐放到担架上,转头看到这一幕顿时一愣。


  如果匡仲玉精通医术倒也罢了,但他下针的手法怎么看怎么外行,程宗扬连忙过去搂住李师师的肩膀:“老匡,你瞎刺什么?”


  匡仲玉凛然道:“救死扶伤,当然要请光明观堂的大贤。”


  程宗扬一阵头痛,星月湖与光明观堂怨气相结,从匡仲玉的口气中就可见一斑,不由埋怨道:“老闻,你太小心眼丫吧?”


  匡仲玉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多谢程少校赐名!往后我就叫小心眼儿的老匡好了。”


  怀中的玉人微微一动,从昏迷中醒转。看到双肩被程宗扬搂住,李师师玉脸顿时一红,勉强从他怀中挣开,接着又变得苍白。她一手抚着肋下,眉头颦起,惊讶地看着堂中一众伤员。


  程宗扬道:“你先歇息片刻,我让人去寻大夫。”


  李师师明白过来,她吃力地摇头,看了旁边的军士一眼,道:“他是被锐器所伤,跌倒时伤口夹杂泥沙,此时虽然封穴止血,但伤势恶化,速用豆油清洗伤口,再敷以金创药;取白布三尺,最好以沸水煮过晾干,用以包扎。”


  林清浦和未受伤的军士立刻按她的指点处置同伴的伤势。


  另一名军士被钝器所伤,右臂骨折,这会儿李师师无力正骨,暂时先用柳木夹板固定。


  程宗扬叫来林清浦,低声道:“这里你来照料,我先送郭大貂珰回宫。”


  林清浦说道:“太乙真宗有人来拜访家主,一直等到此时,不若公子先去一晤,待师师姑娘看过大貂珰的情形再送不迟。”


  程宗扬犹豫一下,“好,别让师师累到了。看过大貂珰,立刻通知我。”


  渗出血迹的布匹被层层解开,最后露出米远志身首分离的尸体。


  来自太乙真宗的两名门人捏着鼻子草草看了一眼,连忙点头。


  程宗扬扼腕道:“米道长大展神威,力敌黑魔海七名高手!可恨敌众我寡,虽然连败数敌,最终还是饮恨而亡。”


  两名道人稽首道:“掌教真人已颁下法旨,米某人为世间斩妖除魔,此番若是兵解,必当成仙。他本是支派宗系,得成大道也是难得的缘法。”


  程宗扬一阵恶寒,米远志被蔺采泉送来当替死鬼,尸体肠穿肚烂,连脑袋都没了,竟然还被蔺老贼说成是兵解成仙,真是一堆狗屎都能被老东西说成五香味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两名太乙真宗弟子对米远志的死似乎没有半点伤感,反而有些如释重负。他们验明身份后,便带着米远志的尸体飘然而去。


  片刻后,屏风内微微一声,一名穿着道袍的女子出来。“这两个一个是鹤林观的弟子,另一个却未曾见过。”


  程宗扬坐在椅上没动,懒洋洋地道:“是吗?”


  卓云君柔声道:“鹤林观是蔺贼一系,若他们把尸体带回观中,有心人稍加留意便可认出我的剑法。”


  程宗扬皱起眉头,“是你故意的?”


  米远志被卓云君从背后一剑断首,这样的伤势除非故意留下痕迹,要掩饰起来丝毫不难;能被人认出来,只可能是故意为之。


  卓云君道:“这是妈妈的吩咐,奴婢不敢不杀。”

死丫头让你做的?她人呢?”


  “妈妈让奴婢先来伺候,妈妈随后就来。”


  程宗扬皱起眉头。死丫头搞什么鬼,让这贱人一个人来临安,还故意露出身分?虽然卓贱人被死丫头下咒,但太乙真宗本身是术法大家,万一被她解开禁咒,再想逮住她就麻烦了。


  卓云君重新向程宗扬这个主子见礼,她屈膝跪下,双手贴在地上俯身叩拜,一边娇滴滴道:“奴婢见过老爷,主子万福。”


  行过礼之后,卓云君的仙姿道貌顿时变得媚致,如果刚才还是飘然出世的仙姑,这会儿像是见到金主的红牌粉头。


  多日不见,卓云君身上的道袍宽大古雅,让人有出尘忘俗之感,但她容颜间有着异样的识丽,似乎刚妆扮过。再仔细看时,她的跪姿虽然柔婉,衣下肉体却曲线毕露,在衣内微微抖颤,流露出旖旎春光。


  程宗扬心下微动,挑起唇角道:“卓美人儿,让主子看看你胖了还是瘦了。”


  卓云君袅袅起身,双手拉住腰间丝绦一分,道袍犹如委蜕的羽翼一样滑落在地,露出一具欺霜赛雪的玉体,款款走来。


  程宗扬情不自禁地吹声口哨,自从当日被小紫藏起来,他有段日子没有见过这贱人。这时看来卓美人儿的整具身体都被精心修饰过,看不到丝毫瑕疵。她的双乳愈发丰挺,随着脚步移动,宛如柔腻的雪团颤微微地上下抖动,充满诱惑的肉感。


  在夕阳淡淡的光辉下,她通体白腻如脂,自鼻尖以下,整具身体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毛发,光洁得犹如一件瓷器。


  视线下移,程宗扬目光顿时闪了一下。卓美人儿脚上穿着一双象牙镂刻的高跟鞋!细长而优雅的鞋跟、精致而曲线流畅的鞋底,一切都和他对小紫描述的一样,但那双高跟鞋只有正常鞋子的一半大小,卓美人儿一双玉足套在里面丝毫不觉狭紧,竟是出奇小巧。


  由于双足变得纤小,卓云君每走一步都不得不小心找好重心。纤软的腰身如玉柳般左右摆动,浑圆的雪臀随之轻扭,平添几分媚艳风姿。尤其是她股间的凤眼美穴,在白皙腿缝间时隐时现,每走一步,娇嫩的美穴便变得湿润一分,娇艳的光泽仿佛要从美穴中流淌下来。


  在小紫的调理下,卓云君伤势尽愈,修为也完全恢复。她从江州赶到临安,数千里路程只用不到十日工夫,然而室内短短几步路却走得艰难无比,刚走到主人面前便不禁浑身发软。


  程宗扬像抱婴儿一样,把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抱在怀里,一边托起她的玉腿,摘下她的象牙鞋。


  不知道死丫头用了什么秘法,卓美人儿的双足筋骨未动,却缩小一半,变得小巧异常,晶莹脚掌犹如白玉雕成的一样,在掌中不盈一握,说不尽的光润柔滑。这样纤小的脚掌却要承受全身重量,难怪她在不施展修为的情况下走得如此摇曳。


  程宗扬啧啧道:“太乙真宗唯一的女教御却有一双比婊子还浪的小脚,你若把这双小脚一亮,想操你的人能从临安一直排到龙池。”


  卓云君早已被调弄惯了,这时听到程宗扬的调笑,反而有种奔波多日之后终于托庇于主人羽翼下的安心感。她软软地蜷在主人怀中,轻轻踢下另一只象牙鞋,跷起双足娇声道:“奴婢一双小脚又白又软,光滑如脂,其软如绵,好给主子赏玩。”


  程宗扬抱着她香软的玉体,两手握住柔若无骨的纤足,顿时感到一股强烈的冲动。她的双足精敏无比,犹如冰肌玉骨,握在手中却柔圆动人,纤稳合度。光洁的肌肤细如白玉,足弓曲线玲珑,轻盈婀娜,宛如软玉凝香。


  程宗扬好不容易才压下那股躁热感,笑道:“还有吗?”


  卓云君的双臂环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道:“奴婢的凤眼穴外紧内滑,主子只需将阳物放进来,自会越进越深。”


  程宗扬笑道:“我倒想嫖,可惜没钱。”


  卓云君玉颊微红,媚声道:“只要主子喜欢,免费亦可。”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托起她的下巴。卓云君顺从地扬起脸,吐出香舌。程宗扬毫不客气地亲住她的小嘴恣意亲吻,一边张开手掌在她玉体上抚弄。


  良久,程宗扬松开嘴,冷笑道:“卓美人儿,你早就到临安了吧?干了什么,这会儿才来见主子?”


  第四章

卓云君浑身一震,连忙道:“回主子,奴婢上午才到临安,因为不知道主子的住所,先去云涛观。”


  “不是鹤林观?”


  “奴婢被蔺贼的人追拿,不好去鹤林观。按妈妈的吩咐,先到云涛观安身,谁知在湖上遇到米道人,奴婢见他行止匆匆便跟去,却遇到主人。”


  “去云涛观干嘛?和你杀米道人有关系吗?”


  “妈妈让奴婢做出些动静,以显露行踪。”卓云君道:“最好能与黑魔海有所牵连。”


  “你在寺里待了多久?”


  “奴婢刚到片刻。”


  程宗扬冷笑道:“不是一直在外面等着看我死吧?”


  卓云君拉开衣领,露出颈后一道红色印痕:“奴婢三魂七魄都留下妈妈的印记,生死荣辱都在妈妈一念之间。”


  难怪死丫头会放心让她独自出来。但这些手段是什么意思?把卓美人儿往绝路上逼?她销声匿迹数个月,一出现就与黑魔海扰在一处,又杀死同门,除了托庇在自己门下,再无路可走。不过死丫头要制服卓美人儿,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程宗扬想了半晌也没弄明白小紫的心意,但死丫头的事用不着他操心,吃亏的事,她肯定不会做的。


  程宗扬有心和卓美人儿温存一番,可实在分身无术,他开口唤道:“凝奴。”


  脚步轻响,阮香凝娉娉婷婷地从内室出来,见到程宗扬怀里的卓云君,两女本能地流露出一丝惊艳和嫉妒。不过阮香凝受瞑寂术影响,心智被惑,只望了卓云君一眼便温婉地伏在主人脚边。


  程宗扬道:“卓奴,你是房中术的行家,看看这只鼎炉怎么样?”


  卓云君笑着伸出手,伸入阮香凝衣内。阮香凝娇腿轻颤,露出一丝羞怯,随即被程宗扬按住。卓云君本以为他是调弄取乐,手指略微一动却不禁咦了一声,目露讶色。


  片刻后,卓云君抬起螓首:“回主子,此女鼎炉甚是奇特,奴婢若要仔细探过,只怕要几个时辰。”


  程宗扬摸了摸鼻尖,对阮香凝说逍道:“会飞的都是鸟人。”


  阮香凝娇躯轻震,解除瞑寂术的限制,她的目光由茫然变得疑惑,接着变得惊恐万状。


  程宗扬没有理会她察觉真相后的震惊,对卓云君道:“这贱人是黑魔海的,眼下是我的奴婢,我没时间处置,交给你调教好了。”


  卓云君又惊又喜,望向阮香凝的目光顿时变得明亮。若论姿色,即使她在程宗扬身边也是顶尖美色,但由于几次与他为敌,被擒下后又贪生怕死,甘愿做奴妓,自贬身价,在他的女人中,地位是最低的,比没有名分的雁儿都低了不止一等。如今程宗扬把这个女子交给她,虽然自己的地位未变,但总算不再是最低的那个。


  卓云君挽起阮香凝的玉手笑吟吟地道:“主子放心,奴婢定会好好调教这位小娘子的。”


  直属营军士大多受的是外伤,有众人帮忙,李师师只用不到半个时辰就逐一处理完毕。这会儿她侧身伏在案上,玉脸白得毫无血色,额头布满汗珠,一手仍搭在郭槐腕上,为他诊脉。


  足足用了一盏茶时间,李师师筋疲力尽才颓然罢手。她吃力地摇头:“这位不知用了什么功法,身如木石,虽然压抑住伤势,但体内经脉尽绝,奴家无能为力。”


  林清浦知道郭槐是要紧人物,一旦出岔子,程宗扬难以交代,低声道:“有没有施救的法子?”


  李师师闭目想了片刻,道:“那人出剑时,剑势应该偏了数分,避开心脉。但这一剑伤势极深,即使能留得性命也免不了变成废人。”


  林清浦还待再问,程宗扬匆匆进来,一看李师师额上的冷汗,急忙道:“先看好你自己的伤势,有什么事等你伤好再说!”


  李师师脸色苍白地笑了笑,“还好,断骨没有刺入肺里,休养几日便是,不妨事的。”


  程宗扬叫来一名婢女,让她扶着李师师到内室更衣敷药,又骂了林清浦一通不知道怜香惜玉,才道:“情形如何?

林清浦道:“匡仲玉与冯大法消耗过甚,此时各自回静室休养。豹子头被巫力反噬,至今未醒,待师师姑娘伤愈,用净化术清除他体内残余的巫力即可。易中尉、金兀术和青面兽都是外伤,休养几日便即无妨。”


  “损失最重的是直属营。”林清浦道:“直属营十六名伤者,重伤三人。周逢少尉伤势最重,情形不容乐观。另外两人虽然用药,但还要观察几日。九人需要休养一个月到半年不等,其中两人可能致残。另外四人轻伤,几日内便可痊愈。”


  程宗扬面沉如水,直属营三十名军士,一战下来包括死亡和致残就有十人,折损三分之一,伤员又占三分之一,其中还包括在江州之战中直属营唯一提拔的少尉周逢。这场鸿门宴本来胜算十足,但差一点就一败涂地,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会之呢?”


  林清浦咳一声:“师师姑娘方才看过,说从未见过此等症状,而且光明观堂与黑魔海功法相克,不好贸然施救。”


  都不是省油的灯啊!程宗扬心里嘀咕一句,问道:“老秦人呢?”


  林清浦指了指隔壁。


  程宗扬推门进去,只见死奸臣双手放在胸前,直挺挺地躺在一张竹榻上,一脸安详,如果不是这孙子浑身都透出金属般的光泽,黑里透亮,与众不同,简直和睡着差不多。


  忽然程宗扬眼角一跳,看到一个坐在榻侧的少女。在他的注视下,那少女款款起身,论起姿色她并非难得一见的尤物,但一举一动都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尤其那双眼睛光彩内敛,显然是心机深远之辈。至于年纪,顶多十七、八岁,虽然这个时代十五、六岁成婚是常态,但在程宗扬眼里,眼前的少女未免太嫩了些。


  死奸臣果然是吃了嫩草……程宗扬腹诽着,脸上却一点不敢怠慢,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嫂夫人了?”


  少女屈膝福了一福,“妾身姓王,单名一个蕙字。”


  “早听秦兄说起过,今日才得一见。”程宗扬仗义地说道:“嫂夫人放心!秦兄与我相交莫逆,只要有一线希望,程某都会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何况秦兄所至之处无不造福一方,单是牌坊便有好几处,想必吉人自有天相。”


  “多谢家主挂念。”王蕙道:“外子预料今日之事难以善了,昨日曾交代过奴家,他有秘术可以自保,紧急关头施用,用后通体如铁,水火不侵,刀斧难伤,但无法价动,唯留心头一点灵光不泯。外子说过,此术十二个时辰之后自解,家主不必过虑。”


  秘术?看看殇老头就知道毒宗的“秘术”有多不可靠。秦奸臣的脸色倒有七、八分像是中毒的样子——殇侯的巫术虽然不可靠,用毒却是大行家,如果说有人能化毒药为保命的绝技,非毒宗殇侯一支莫属。


  程宗扬佩服地看了秦桧一眼,今日一战连郭槐都伤重不起,交手的惨烈可想而知,以黑魔海巫毒二宗的仇怨,剑玉姬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秦会之。结果奸臣兄当机立断,一招诈死避过杀身之祸,甚至连汗毛都没伤一根。真不知道他如果一败涂地,剑玉姬把死奸臣捎回去塞到炉子里烧够十二个时辰,会是什么结果?


  林清浦过来道:“家主,车马已经备好。”


  程宗扬虽然很想见识见识这位王氏的风采,但正事要紧,抱拳道:“既然如此,还请嫂夫人多费心照料。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便是!”


  郭槐六识尽闭,瘦小的身体血迹斑斑地蜷缩在地毯上,宛如一截朽木。


  封德明半跪着探视他的经脉,半晌才哑声道:“大貂珰是被人用剑破肩而入,肩、肺、肝、心经、膈……尽皆受创,不得已用了胎息的法子,如今一身修为已经散了大半。”


  程宗扬心里打鼓,郭槐是太皇太后的得力臂助,他请人家帮忙时还好端端的,送回来时却成废人。换个角度来想,如果有人托自己的关系请秦桧帮忙,结果送回一个半死不活的奸臣兄,可以想象自己的心情会是什么样。


  太皇太后远远看了一眼,皱眉道:“这小郭子好生没用,打发出去吧。”


  程宗扬瞠目结舌,郭槐身为她的贴身太监,忠心耿耿地守护她几十年,只剩一口气还挣扎着要回宫,没想到太皇太后只远远看了一眼,不问生死便让打发出去。


  封德明连兔死狐悲的表情都不敢流露,小心翼翼地抬起郭槐,送出寝宫。


  太皇太后瞥了程宗扬一眼,“是不是觉得老身过于绝情呢?”


  程宗扬干笑道:“好象有点。

太皇太后笑啐一口,道:“这些太监本来是好端端的男人,偏偏弄得不男不女。佛经上说,女子若是虔敬向佛,来世方可化为童男子。这些阉人好不容易得了男身,却自甘去势,殊不知财帛易获,男身难得。弃了自家要紧的血肉,低三下四的服侍人,如此自轻自贱,何曾被人看得起?”


  程宗扬听着太皇太后半是鄙夷、半是叹惜的倾诉,心里蹦出三个字:慕男狂!


  具有这种心理因素的女性,往往会表现出对男性生理特征的极端羡慕,甚至崇拜,相应的,对于缺乏男性生理特征的女性极端轻视。太监本身是男性却自愿或被迫地切除了男性生理特征,沦为奴才,在太皇太后眼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程宗扬心头微动,有意说道:“大内的公公虽然缺了点‘东西’,但对姨娘的忠心是天地可表。”


  “一点忠心又值得什么?”太皇太后哂然道:“以前的端妃便是信宠身边的阉奴,结果她失势后,那些阉人为了讨好老身,什么事做不出来?好端端的男根都舍了不要,能有多少良心?若当日失势的是老身,小郭子会有几分忠心?”


  程宗扬苦笑道:“也不是人人都如此吧?我听说秦大貂珰就是忠义之辈。”


  “你说秦翰?”太皇太后冷笑道:“那阉才自称忠于社稷,连老身都不放在眼里,要他又有何用?”


  程宗扬本意是落井下石,这会儿倒有些不忍心。秦太监啊秦太监,人家主子要82的是听话的狗,你的一片忠义都拜错门路了。


  话说回来,这位太皇太后虽然不是良善之辈,也因此才能镇住局面。如果换一个面慈心软的,天知道群奸荟萃的宋国会乱成什么鸟样?再说,不管太皇太后是不是好人,对自己是真好。


  虽然太皇太后与他姨甥相称,但她在他面前没有半点矜贵的模样,那分发自内心的亲近也不似长辈,更像一个受宠的姬妾。事实上,按照太皇太后的意思,以前阿举的姬妾都应该来拜见他这位新主人,再续前缘也未尝不可。


  可程宗扬实在没这分胆量。这事他在晋宫做过不假,但晋帝那白痴活脱脱就是一截能出气的木头,晋宫的妃嫔见到他这个活男人都像久旱逢甘霖一样欣喜,干出些什么也算是你情我愿的事。宋国这位陛下虽然内有奸臣横行、外有强敌林立,但举止英气勃勃,实在像一位年轻有为的英主。如果被撞见,别说他是太皇太后的外甥,就算是太皇太后的亲爹都只有一个“死”字。


  程宗扬摸了袖里的荡星鞭,心底暗叹一声。本来以为把郭槐送回大内多少能保住他的性命,谁知太皇太后随便挥了挥手,便把这位榨干精力的大貂珰像垃圾一样打发出去,早知如此,还不如把他留在手中。


  陪太皇太后聊了会儿天,婉拒她让自己留宿的好意,程宗扬终于赶在宫门落锁前离开大内。他已经打定主意,跃上马车吩咐道:“去石道门巷!”


  石道门巷是西门庆的公开居所,和程宗扬一样都在吏部备过档。程宗扬当然不认为近乎被腰斩的西门狗贼会堂而皇之地留在公开居所,等着仇家上门为他收尸,但用来传几句话够了。


  石道门巷富商云集,刚是日暮时分,巷内便灯火璀璨。马车在两扇黑漆大门前停下,门前悬着一排灯笼,上面写着“西门”二字。


  程宗扬看了一眼,确定没有认错,然后跳下马车,虎虎生风地大步上前,一脚踹上门框——别人踹门都是对着门缝,好踹断门闩,程宗扬则是对着门框,劲力一吐即收,沿着门框延伸开去,只一脚就把整扇大门全卸下来,重重拍在院内。


  迎面一堵影壁,绘的无非五福临门、松鹤延年之类的图样,西门家的别致一些,画的是麻姑献寿。程宗扬活动肩背,飞身一蹬,连影壁也一并踹倒,庭院中顿时尘土飞扬。


  听着西门府上传来的巨响,外面不少家丁、闲汉都凑过来看热闹,但一辆不常见的四轮马车横在门前,四名直属营军士如钉子般立在阶前,单是那分杀气就让人不敢近前,众人只远远张望,小声议论。


  西门府上的家仆听到门响便纷纷出来,气势汹汹地叫嚷道:“哪里的狗贼!敢来撒野!”


  等程宗扬连影壁也一并踹倒,叫嚷声立刻小了半截。程宗扬也不答话,狞然一笑,从腰后摸出两枝四棱铁锏,虎入羊群般横冲而入。


  一时间西门府上鸡飞狗跳,惨叫不绝。程宗扬抡起铁锏挨个打过去,只用一盏茶工夫就将十几名护院全部放翻。铁锏是战场用的钝器型进攻兵刃,专门用来对付披甲的对手,一锏挥下,往往连坚固的铁甲都打得变形,比利器更容易重伤对手。


  十几名护院一个个断臂折腿,而且全是粉碎性骨折,庭院中顿时惨叫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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