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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29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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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這兩個人……”
   “老奴親自稟報天子﹐!對了﹐這兩個人是主動找上門來的?”
   “是朋友推薦的。”程宗揚壓低聲音﹐“錢款之事他們不知道﹐都是那位朋友墊付的。”
   “你的朋友?”
   “前次公公說﹐如今官裡用度頗緊﹐要想法子給天子分憂。”
   徐璜點點頭。這話自己說過﹐尤其是那天受蔡敬仲的高息刺激之後﹐沒少跟程宗揚嘮叨宮裡缺錢的事﹣﹣要不然天子也不會打少府的主意。但西邸的事關乎朝廷和天子的顏面﹐做得說不得﹐他若是不識輕重﹐四處宣揚﹐天子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程宗揚道:“雖然開了西邸﹐但又不好張揚。”
   徐璜連連點頭﹐“你知道就好。”
   “西邸為了給天子求才﹐”程宗揚怕他誤會﹐又特意補充道:“賢才良士之才。”
   徐璜拍案道:“此言甚是!”
   “若論賢才良士﹐無過於書院。洛都又是書院雲集之地﹐有心報國的高才賢士數不勝數﹐只苦無門路上達天聽。正好在下有些信得過的朋友﹐雖是商賈﹐卻不忘扶助書院的賢士。”程宗揚道:“因此在下告訴他們﹐說我在尚書台有人﹐可以向朝廷舉薦賢才。”
   “好好好!”聽到程宗揚拿尚書台當幌子﹐徐璜放聲大笑。
   “咱家掌著西邸﹐倒也知道那些窮酸一門心思想當官﹐只不過那幫酸丁都是窮鬼﹐理他們作甚?你能想到商賈出錢﹐文士出力﹐做得好!做得好!”
   程宗揚笑道:“如此一來﹐天子得了賢才﹐那些文士得了官職﹐西邸也替天子分了憂﹐便是在天子面前﹐臉上也有光彩。”
   程宗揚略過了出錢的商賈不提﹐可徐璜哪裡能不明白?西邸雖然是天子聚斂錢財而設﹐但商賈名列四民之末﹐地位近乎賤民﹐要知道連宮中的衛兵都是良家子出身﹐根本沒有商賈的份。把官職賣給商賈﹐朝廷的體面還要不要?程宗揚這一手商賈出錢﹐文士出力﹐著實高明。苦無門路的文士儒生有了晋身之階﹐天子得到了治國的人才﹐外面還要讚揚天子有識人之明﹐又體面又光鮮。至於商賈與官員之間有什麼勾當﹐又與天子何干?難道沒有西邸他們就不勾結了嗎?
   徐璜拿起單子﹐ 隨便往後看了一眼﹐見都是些不起眼的微末官吏﹐也不以為意﹐說道:“這些我携之入宮﹐待又子用璽﹐交給尚書台便是。至於公孫弘和朱買臣兩位﹐只怕天子還要多做計較﹐不好輕慢。這樣﹐兩日之後你再過來。”
   “多謝公公。只是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徐璜心情極好﹐笑道:“有什麼盡管說。”
   “這筆錢款不是小數﹐能不能寬限幾日。”
   徐璜連連搖頭﹐“不可不可﹣﹣襄邑侯已經拜為大司馬﹐這幾日便要執掌尚書台印信。最多八日﹐下次朝會之前若是不濟﹐此事就此作罷。”
   程宗揚只好道:“是﹐在下知道了。”
   ………………………………………………………………………………………………
   程宗揚登上馬車﹐“成了。”
   雲蒼峰大喜過望﹐“好!”
   “徐常侍擔心襄邑侯主掌尚書台之後會橫生枝節﹐要求八日內必須付清所有錢款。”
   雲蒼峰略一皺眉﹐然後斷然道:“我立刻讓人籌錢。”
   八萬金銖畢竟不是一個小數目﹐幾日內全部湊齊送到西邸﹐可要考驗雲家在漢國的實力了。
   “對了﹐你昨晚可曾見過丹琉?”
   程宗揚裝傻道:“大小姐怎麼了?”
   “我剛才問過下人﹐才聽聞她昨晚半夜方回﹐居然說要閉關。”
   程宗揚無辜地張大眼睛﹐“是嗎?”
   雲蒼峰嘀咕道:“好端端的閉什麼關?”
   程宗揚也在嘀咕﹐難道昨晚一戰讓雲大小姐頓悟了?這是準備閉關突破了嗎?
   兩人在通商里分手﹐雲蒼峰派人前去召集本家名下的掌櫃﹐籌措款項﹐程宗揚則順路去了鵬翼社﹐結果撲了個空。蔣安世一早就帶著吳三桂、匡仲玉等人出門﹐好熟悉洛都的市面街道。
   這還是自己吩咐的﹐一時間卻忘了個乾淨。程宗揚只好從社裡牽了匹馬﹐自行返回住處。
   一進門﹐就聽到一陣鬼哭狼嚎﹐卻是哈米蚩正給高智商揭狗皮膏藥。高智商光著屁股趴在席子上﹐被青面獸踩著大腿﹐去扯他那根狗尾巴。小胡姬伊墨雲也來了﹐在旁邊看得眼淚汪汪。
   高智商一直卧床休養﹐又開了肉禁﹐天天雞鴨魚肉伺候著﹐時不時伊墨雲還帶來吃食在屋裡開個小灶﹐不到十天時間﹐這小子就跟吹氣球一樣肥了起來﹐一張臉明顯圓了許多。
   好不容易揭完狗皮膏藥﹐高智商背上黑乎乎一塊一塊﹐都是乾掉的藥渣﹐青面獸拿了把刀出來﹐表示獸蠻人的好漢們都是用刀刮的。富安和劉詔連忙攔住他﹐好說歹說勸他收起刀子﹐伊墨雲趕緊拿水來給高智商清洗。
   “哈大叔﹐你這手藝眞好!”高智商痛得呲牙咧嘴﹐趴在席上一邊喝著富安遞送來的茶水﹐一邊諛詞滾滾地拍著哈米蚩的馬屁﹐“用了哈大叔的膏藥﹐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渾身上下都是力氣﹐一抬腳跑出十幾里地都不帶喘的!”
   老獸人木著臉道:“那好﹐劈柴去吧。”
   高智商眼珠一轉﹐“哎喲!我這手……”
   伊墨雲丟下帕子﹐著急地問:“怎麼了?”
   “別動!疼!疼!”
   老獸人一只眼睛微微閃著精光﹐“哪裡疼?”
   “哪……哪兒都疼!骨頭裡面疼得要命……哎喲!”
   哈米蚩兩手對握﹐捏得咯咯作響﹐獰笑道:“好辦!待我把你的骨頭捏碎﹐再重新對好﹐保你百病全消!”
   “天啊!竟然好了!”高智商驚喜地說道:“哈大叔﹐你實在太神了!你一句話﹐我這胳膊全好了!哪兒都不疼了!你說神不神?”
   哈米蚩吩咐青面獸﹐“把他提到柴房去。不劈完一千根木頭不許他出來。”
   青面獸粗聲道:“吾曉得了﹐叔公。”
   高智商叫道:“哈大叔饒命啊!我還沒吃飯呢!”
   “給他拿一只肥雞﹐兩個窩頭。”
   高智商感激涕零﹐“哈大叔﹐謝謝啊!”
   “肥雞等他劈完柴再吃。要是餓了﹐先拿兩個窩頭墊著。”
   高智商欲哭無淚﹐“大叔……我明白了!我不說話了﹐打死我都不說了。”
   程宗揚輕輕踢了他一腳﹐“趕緊劈柴去。劈完柴還有事父待你。”
   高智商一骨碌爬起來﹐“師傅﹐看我的吧!木頭我給你劈得當牙簽使!”
   “還要貧嘴呢?老獸﹐你看好了﹐比牙簽粗的都不要。”
   “師傅!我錯了!我再也不吹牛了!”
   說話間﹐大門被人拍得山響﹐守在門口的禁軍漢子剛一開門﹐一個人影便鬼鬼祟祟鑽了進來﹐然後跟屁股著火了一樣﹐溜著牆根一路小跑鑽進柴房裡。
   程宗揚愕然道﹐“死頭兒﹐你這是幹嘛呢?”
   “噓!別作聲!”朱老頭一頭扎到麥秸堆裡﹐然後嚷道:“鞋!鞋!大爺那鞋!”
   程宗揚拿根木棍把他那只破鞋挑起來﹐塞了進去﹐“你這是耍瘋啊?”
   “誰找都說大爺不在啊。”
   “到底什麼事情!你給我說清楚!要不我就把柴房點了!”
   外面又傳來一陣擂門聲﹐“就是這兒!媽的!老東西!你給我出來!”
   “出來!欠了錢還想跑!”
   “缺德不缺德啊!有你這樣坑人的嗎?”
   程宗揚狠狠朝麥秸堆踹了一腳﹐“你就給我作吧!”

第七章

   門一開,外面湧進來五六個人,為首一個屠夫,油膩膩的衣袖卷到肘間,露出滿是黑毛的大手,提著案板寬的切肉刀吼道:“那老頭呢!叫他滾出來!”
   程宗揚拱手道:“各位!各位!什麼事?”
  屠夫扒拉兩下,從後面拽出個人來,“讓她說!”
  一個婦人拍著大腿嚎哭道:“那個豬不啃狗不嚼死了都沒人埋的老畜牲啊。混帳行子禿毛的驢,斷子絕孫下賤的貨啊。白披了一張人皮,你生個孩子沒屁眼兒啊……”
  屠夫吼道:“聽明白了嗎!”
  程宗揚老實道:“真沒聽明白……”
  屠夫把那婦人扒拉到一邊,“這麼大的人了,話都說不清!你來!”
  一個跑堂打扮的漢子上來,“是這麼回事,昨晚一個老頭領著一群人來小店賭錢,又是鬥雞又是擲骰,中間又要酒又要肉。那老頭跑前跑後,裡外張羅著,我們都當他是管事的。誰知道天一亮,就找不著老頭的人影了。去問那些賭客,都說不認識他。這事去哪兒說說理呢?”
  漢子叫了半天屈,然後道:“我們老板娘想著自認倒霉算了。誰知道那幫賭客還不肯走,非說我們東家連客棧都輸給他們了。老板娘跟他們講道理,他們還說那老頭輸急了,最後把我們老板娘都押上了,說是他老婆。”
  “現如今那些地痞占了我們客棧,說好今天不拿錢贖回去就易主。我們都被趕出來,四處找那老頭。天可憐見,方才在街角讓我們給撞上了,那老東西正在賭錢呢。要不是他跑得快,早就按住他當場打死了!”
  屠夫道:“聽明白沒有!”
  “我大概是聽明白了。你們說那老頭……”
  “別裝了,”跑堂的說道:“我們眼瞅著他跑你們院裡了。”
  後面有人鼓噪道:“趕緊把老騙子交出來!”
  “要讓那老東西跑了,今天這事咱們沒完!”
  老板娘嚎啕道:“殺千刀的老狗,你不得好死啊……”
  “大夥兒先別吵。”程宗揚道:“我就想問問:老頭連客棧帶老板娘都輸了出去——他一共輸了多少錢?”
  跑堂的漢子道:“五貫半!”
  還帶個零頭!老東西怎麼不去死呢?
  程宗揚讓馮源拿了錢,取出三枚金銖,“錢不用找了,你們趕緊把客棧贖回來。還有你們老板娘。”
  屠夫道:“他還欠著俺的肉錢!”
  “還有我的酒錢!”
  “別急別急……”程宗揚一個一個付了錢,最後語重心長地說道:“下次你們可千萬別這樣了。再見著那老頭,直接打死!”
  打發了討債的人,程宗揚回到內院,一眼看去差點兒沒氣死。朱老頭頂著一腦袋一屁股的麥秸杆子,跟個黃毛老妖似的蹲屋簷下,正在牛皮哄哄地吹噓。
  “大爺一晚上的輸贏就是好幾處店面!厲害不厲害?”
  “看不出來啊。”劉詔驚訝地說道:“大爺在洛都居然還有店面?”
  朱老頭得意地吹起鬍子,“可不是咋地!”
  毛延壽道:“失敬失敬。老先生是大手筆啊。”
  “一般一般,想當年啊……”
  程宗揚沉著臉看了半晌,然後扭頭繞到廂房。老頭要想撚死那些地痞,跟撚死幾隻螞蟻差不多,可他偏偏輸得連褲衩都沒了。他不是好賭,也不是在乎那幾個錢的輸贏,無非是尋找少年時代的記憶。
  這一次離開洛都,老頭未必再有回來的時候。他想吹牛,就讓他好好吹吧。
  等朱老頭終於吹夠癮,程宗揚已經等了他兩個時辰。
  “小紫回來了。”
  朱老頭拍著屁股上的麥秸,樂呵呵道:“大爺就知道那丫頭沒事!”
  “郭解來找你了。”
  “不見不見。大爺最看不上那些義薄雲天的貨。”
  “那先睡吧。”
  “睡啥啊?這大白天的。”
  “今晚有活要幹。”程宗揚道:“我們殺呂家的人,你來不來?”
  …………………………………………………………………………………
  北邙,穎陽侯別業。唐季臣沒來由的一陣心慌,“侯爺,不能如此啊。”
  “家中有阿姊阿哥,下面的小輩也有幾個爭氣的。”呂不疑心灰意冷地低歎道:“我何必再戀棧不去,守著權勢不撒手?”
  “太后祇有兩個嫡親的兄弟,幾位侄少爺雖然出色,終究隔了一層。如今天子剛剛秉政,正是風雨之秋,侯爺再歸隱鄉里,太后如失一臂啊。”
  “正是天子秉政,我才更要激流湧退。季臣,你說天子是個何等樣人?”
  “天子聖哲,明察秋毫之末。”
  “你說的沒錯。但少說了一句:”呂不疑緩緩道:“天子是個涼薄之人。”
  唐季臣還頭一次聽到自家的主人非議天子,頓時一驚,“侯爺。”
  呂不疑擺了擺手,“阿哥性子雖然跋扈,終究沒有什麼異心。我呂氏歷代輔佐漢室,不敢說勞苦功高,可也是忠心耿耿,然而我觀天子的行止,未必能容得下阿哥。我此番歸隱,隻為保住呂氏一線香火。”
  “既然如此,侯爺何不奮力一爭?退出洛都,豈不是任人魚肉?再說,呂氏歷代匡扶漢室,天子又怎會絲毫不念舊情?”
  “眾口爍金,積毀銷骨。何況阿哥又不是謹慎之輩,將來一旦失勢,一條條都是死罪。”
  “侯爺……”唐季臣還想再勸。
  呂不疑道:“我意已決,你不必再說了。那兩人的模樣還沒有查出來嗎?”
  唐季臣祇好轉過話題,“屬下無能,那兩人來無蹤去無影,至今沒查出他們的真實身份。但屬下請了幾位胡巫分別卜算,一共卜了五次,其中有兩次都指向同一座宅院。”
  “誰人所居?”
  “說來是宗怪事,那宅院的主人是一名官員。鴻臚寺新任的大行令,姓程。據說是洛都人氏,但洛都查無此人,連宅院也是剛購置不久。”唐季臣道:“屬下派人在外面守了幾天,並沒有見到那二人出入的痕跡。倒是昨晚,有人去了院中。”
  “誰?”
  “郭解。”
  呂不疑神情微動,最後道:“既然如此,也不必再查了。不管院中是誰,都除掉吧。”
  “是。”唐季臣道:“今晚他們在鎮上設伏,我便帶人剿了他們的老巢。”
  “務必要做得幹淨。”呂不疑道:“畢竟是朝廷官員。而且還連著郭解,背後說不定還有那位大將軍……”
  …………………………………………………………………………………
  八月二十九日深夜,北邙山口鎮。
  程宗揚對斯明信和盧景匿形隱跡的修為深信不疑,兩人也確實沒有露出絲毫馬腳,但他沒想到有人通過巫卜,已經盯上了他在洛都的住宅。
  此時程宗揚伏在簷角,緊盯著入鎮的路口。為了解決唐季臣這個後患,今晚他們去動了所有的好手。包括洛都鵬翼社的人馬;吳三桂、匡仲玉帶來的星月湖大營士卒;自己身邊的敖潤、馮源、青面獸;以及劉詔手下挑選出的幾名禁軍。
  所有人分成四組,由蔣安世、吳三桂、敖潤、劉詔分別帶領,按照斯明信的布置,埋伏在鎮子四周。斯明信慣於獨來獨往,獨自藏身暗處;盧景作為魚餌,專門挑在鎮子最中心的位置,等待與唐季臣見面。程宗揚不是一個人,他身邊還有個老頭。
  “紫丫頭呢?”
  “沒讓她們來。”程宗揚道:“這麼大的陣仗對付呂家幾個下人,怎麼瞧都夠富裕了。”
  “你小子懂什麼?小心無大過。”
  “放心吧,死丫頭那裡安全著呢。”程宗揚望著鎮外道:“怎麼還不來呢?趕緊的,把他們全幹掉,還能回去睡半宿。”
  小紫和雲如瑤在上清觀,有卓雲君和驚理等人守著,安全無憂。高智商、富安、毛延壽等人則留守宅院,由老獸人哈米蚩坐鎮。呂氏雖然勢大,號稱門客三千,但程宗揚並沒有見到呂氏門下有什麼出色的人物。雞鳴狗盜出其門,此士所以不至也。呂冀能依仗的,無非一群用錢喂飽的死士。自己這邊有斯明信、盧景和壓箱底的朱老頭,敖潤等人也不是庸手,唐季臣即使把所有的死士全帶過來,也是白給。這一戰若能幹掉唐季臣和那批死士,等於斬掉呂家一條手臂再加一條腿。這麼好的機會,自然不能放過。
  雙主約在亥時見麵,由唐季臣當面付清餘款。程宗揚等人提前兩個時辰就趕到鎮上,暗中埋伏下來。
  夜色漸深,一輛馬車沿山路駛來。那輛馬車外面罩著布篷,形製比平常的馬車小了一些,卻是用的雙馬。車前的大漢熟練地操縱韁繩,馬車如飛般徑直駛入鎮中。包鐵的車輪碾過石子,上面的車廂穩如泰山,看上去堅固無比。
  程宗揚有些意外,唐季臣竟然沒帶隨從,就這麼乘著一輛馬車來交易?他還真是不怕死啊。
  盧景站在一處屋簷下,大半身體都隱藏在陰影間。馬車駛入鎮中絲毫沒有減速,反而越來越快,車輪在青石板上濺起一路火星。相距還有數步,車前的大漢忽然一彎腰,從車廂旁抽出一根丈許長的重矛,將矛尾夾在腋下,靠著馬車的衝擊力,朝盧景刺來。
  “上來就動手,太心急了點吧?”程宗揚說著拔出長刀,準備截斷唐季臣的退路。
  就在這時,車上的布篷忽然碎裂,一名披甲的軍士挺身而出,手中的彎弓拉成滿月,接著一點寒光流星般朝盧景射去。盧景避開長矛,隨即狸貓般一翻,躍上屋簷。
  程宗揚緊緊盯著那輛馬車,臉色難看無比。
  “小程子,沒見過漢軍的戰車吧?”朱老頭道:“這是衛尉的車騎!”
  碎裂的布篷下麵,露出車後樹立的重盾,車內兩名甲士,一人持弓,一人持矛,車旁排列著戈、殳、戟、矛等各種武器。馬車從簷下掠過,祇一瞬間,弓手又射出兩箭。另一名甲士舉殳一揮,帶著鐵箍的殳首砸碎簷上的瓦片,將盧景落腳的簷角徹底擊毀。
  盧景飛身而起,用竹杖撥開箭矢,在空中一個翻身,落在車後。馬車已經駛遠,車上的弓手卻轉過身來,依靠重盾的掩護接連朝他勁射。車前的禦手提著韁繩一抖一圈,兩匹戰馬嘶鳴著同時轉身,馬車在街心狹小的空間內兜轉過來,重新向盧景殺去。
  程宗揚記得徐璜說過,負責宮廷守衛的衛尉衛將軍是呂淑,為了對付一個殺手,竟然動用了戰車,程宗揚心底生出一種不妙的感覺。
  接下的一幕印證了程宗揚的擔心。鎮外塵土飛揚,十餘輛戰車從東側殺來。接著西邊蹄聲四起,一隊黑袍黑甲的騎兵魔神般從黑暗衝出,他們身披重鎧,頭上戴著鐵製的護頰,祇露出一雙眼睛,坐騎身高腿健,飛馳如龍。
  “屯騎校尉,”朱老頭攏著手蹲在牆頭,口沫橫飛地說道:“全是六郡騎射世家的子弟!漢國最強的騎兵!”
  埋伏在鎮子西邊的劉詔首先遇敵,他帶領著三名宋國禁軍,全是常服輕刀,準備與呂氏的死士搏殺,此時面對那些擅長弓馬的重鎧騎兵,完全是以卵擊石。
  劉詔一看勢頭不對,立刻改變戰術,倚靠街巷地形的掩護邊戰邊退。埋伏在南側的敖潤二話不說,抄起鐵弓展臂朝漢軍屯騎射去,接應劉詔。
  利箭在空中一閃而過,射向為首那名騎兵胸口。那名騎手不閃不避,“叮”的一聲,利箭祇射進半寸,就被鐵甲擋住,他隨手拔下箭枝,挽戈殺來。敖潤重新搭上箭枝,這次射的卻是戰馬,箭鋒重重射入馬首,祇露出一截箭羽。正在狂奔的戰馬硬生生被箭矢射得退了半步,然後撲倒在地。馬上的騎手厲喝一聲,從馬背上高高躍起,敖潤挽弓欲射,忽然背後響起一片密集的弦聲,數十枝箭矢雨點般飛來。數十戰騎從身後的密林中蜂擁而出。這支騎兵坐騎普遍矮小,比屯騎的健馬低了一頭,馬上的騎手也祇穿了輕甲,他們沒有戴冠,而是披散著切短的頭髮,身上別說披甲,連衣物都不全,祇隨便披著獸皮,裸露的皮膚上刺著猙獰的紋身。
  “越騎校尉。”朱老頭如數家珍地說道:“這些是內附的越人,專門從合浦郡遷來。平原上也許不是屯騎的對手,但在山間奔馳如飛,如履平地,祇有這些越騎能做到。”
  說話間,北方的山林間發出幾聲忽哨,接著馳出二十餘騎,全是髡髮左衽的胡人。
  “長水校尉,”朱老頭樂呵呵道:“宣曲一帶內附的胡人,那個頭頂禿了一片的是烏桓的,紮小辮的是林胡的,嘿,還有東胡的。”
  程宗揚緊繃著臉,事前他們已經猜到呂家兄弟不會輕易罷休,肯定會全力一擊,殺人滅口,卻萬萬沒想到,呂家兄弟竟然會出動軍隊。衛尉、屯騎、越騎、長水,四支拱衛帝都的精銳盡數出動,縱然祇有一百餘騎,也不是他們所能應付的。
  劉詔與敖潤已經會合,敖潤據守在一處酒肆的二樓,一腳蹬著欄杆,一手持著鐵弓,每次彎弓必定箭無虛發。劉詔舉著一面龍鱗盾,替他遮擋射來的箭矢,兩人配合得默契之極。
  從林中殺出的越騎一邊發出尖厲的呼嘯聲,一邊飛馳入鎮。最前面一名騎手已經闖出樓下,他劈開敖潤的利箭,雙腿夾著馬腹一提韁繩,坐騎猛地躍起,跳上酒肆旁邊一人多高的柴堆,接著再一躍,前蹄已經登上二樓的樓面。
  劉詔把龍鱗盾拋給同伴,抄起快刀撲了過去,一連三刀,先挑開那名越騎的長矛,再一刀蕩開他的短劍,最後一刀重重劈在那人胸口,將他斬落馬下。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4-12-5 02:54 PM 編輯 ]

   身披重鎧的屯騎也已經殺至,他們舉戟朝酒肆的房門砸去。木屑紛飛間,一條龐大的身影直闖出來,猛獸般迎麵撲上一匹戰馬。青面獸臉上的獸斑跳動著,雙臂一擰,摟住戰馬的脖頸硬生生擰折,然後發出一聲震耳的咆哮。
  一般馬匹聽到猛獸的咆哮,都會受驚逃逸,這些戰馬卻是專門訓練過,對野獸的咆哮絲毫不懼。馬背上,一名身材魁偉的屯騎軍士掄起鐵鑭,朝青面獸背上砸去,青面獸背脊一弓,硬生生受了鐵鑭一擊,一邊揮拳將他的戰馬砸得顱骨碎裂。
  一絲死亡氣息遠遠飛來,如同飛鳥歸林般彙入丹田,直接融入陰陽分明的生死根內。自從陰陽魚與生死根融合之後,程宗揚還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吸收死氣的異能。新生成的生死根效率明顯比以前提升了許多,祇是隨著修為的深厚,這點死氣就顯得細微了。
  吳三桂提著一杆長矛,身體貼在屋脊上飛掠過來,低聲道:“程頭兒,四面都被圍住了!”
  程宗揚吃了一驚,“外面還有人?”
  眼前已經有上百騎,唐季臣居然還留有後手,他終究出動了多少人馬?看來這次是志在必得了。
  “漢軍的指揮在哪裏?”
  “沒有露面。”
  程宗揚斷然道:“先撤!”
  話音未落,朱老頭就撒丫子跑了。
  “幹!死老頭!跑那麼快,小心我挖你祖墳!”
  對舊主這種行為,吳三桂祇有裝作沒看到,“要突圍的話,就往山上衝。如果下山,他們仗著地勢從後面衝下來,誰都跑不了。”
  “那就上山。”
  “我來斷後。”
  “交給你了。”程宗揚道:“最好能把他們的指揮引出來。”
  “瞧我的吧!”
  程宗揚穿屋越脊往鎮北掠去,一邊發出尖嘯,召喚眾人會合。蔣安世領著鵬翼社的弟兄守在鎮北,聞聲並沒有上來接應,而是將帶來的馬車堵在巷口,然後丟下桌椅家俱,做成簡單的拒馬。
  敖潤等人過早暴露,此時已經被屯騎和越騎的精銳團團圍住。青面獸揮舞著兩把巨斧緊守大門,周圍已經倒斃了數匹戰馬,那些漢軍驍勇之極,即使面對青面獸也毫無懼色。青面獸邊戰邊退,最後被堵在酒肆的大門內,脫身不得。
  忽然一聲巨響,酒肆的後牆被馮源用手雷炸出一個大洞,早已等候多時的眾人蜂擁而出,紛紛躍上牆頭,一邊躲避箭矢,一邊借助地形衝開騎兵的阻截。
  鎮子本來就不大,那些騎兵又騎術精湛,即使夜間在巷中也奔馳如飛。不多時就銜尾追至,將包圍圈縮小到鎮北一處大宅周圍。
  蔣安世已經將宅前的道路全部堵住,此時衝殺出來,趁追兵不備,狠狠打了一個反擊。敖潤翻身跳上屋簷,一邊喝罵,一邊張弓狙殺來騎,劉詔和青面獸則和蔣安世一道,調頭殺了個回馬槍。
  程宗揚迅速清點了一下人數,除了斯明信和朱老頭,其他人都已經會合。盧景此時也甩開衛尉戰車的阻截,手中的竹杖換了一杆奪來的長戟。現在追問唐季臣突然調集軍隊的原因毫無意義,重要的是先闖出去,甩開追兵。程宗揚與盧景略一交流,便訂下方案,盧景作為魚餌,是漢軍圍攻的焦點,留下來斷後責無旁貸。必要時由他引開部分追兵,減輕撤退的壓力。程宗揚負責帶人撤退。
  盧景對此毫無異議,他當即與吳三桂等人合編,分成兩個三人的小組。這邊漢軍也已經殺至,屯騎是重騎兵,速度不及輕裝的越騎。那些披髮的山地越騎劈開拒馬,當先闖進巷中。
  匡仲玉袍袖一揮,一道火牆拔地而起,將十餘名越騎分成兩截。盧景長戟平舉,戟鋒直刺一名越騎的咽喉。那名越騎揮刀格開,忽然盧景雙臂一擰,戟牙驀然翻出,切斷了那名越騎的脖頸。
  吳三桂卻遇到了硬茬,他交手的那名越騎身手強橫,以他的修為,竟然沒有占到半點便宜。吳三桂殺得性起,一杆重矛幻化出漫天矛影,將那名越騎強者籠罩在逼人的勁風下。
  盧景壓著嗓子,獰聲道:“唐季臣!你竟然敢暗算我!”
  “別喊了,姓唐的沒來。”一個戴著鐵面具的漢子立在牆頭,“沒想到陽泉暴氏有這麼多幫手,還好主公早防著你們這一手。從今往後,陽泉暴氏就在江湖中除名了。”
  “火衝!”
  盧景剛一開口,匡仲玉便並指點出,他指尖飛出一點火光,落在那名鐵面死士腳下。接著一道火環猛然爆開,往四周席卷而去。牆邊兩名越騎被火環卷住,頓時燒得皮開肉爛。火光一起,那名死士便雙臂交叉掩住面孔,烈焰靠近他身周寸許,就被勁氣撲滅。
  “沒有。”
  吳三桂道:“這邊!”
  匡仲玉又丟下一隻火環,同樣沒能逼出幕後的指揮者。
  那名鐵面死士放開雙臂,然後喝道:“殺!”
  十餘名戴著鐵面具的死士從牆後躍出,如狼似虎的朝眾人殺來。盧景雖然與眾人戰成一團,實際上卻是眼觀六路,周圍任何動靜都瞞不過他那雙白眼。忽然他眼角一跳,看到幾名死士聚在巷口,中間是一個身材單薄的男子,很明顯的與眾不同。
  盧景不動聲色,揮戟與幾名死士戰在一處。那幾名死士身手強橫,圍著盧景血戰不已。殺到激烈處,忽然盧景身體一擰,腰間一隻烏黑的鋼爪驀然飛出,悄無聲息地朝那男子抓去。
  男子身邊的護衛反應極快,長刀一翻,挑住鋼爪,誰知盧景的陰風爪是左右兩枚,左爪擒住鋼刀,右爪從那名護衛身側穿過,撲向中間男子的面門。另一名護衛合身撲過來,被鋼爪扣住肋下,頓時扯下一塊肉,鮮血直流。
  盧景將長戟一丟,握住鋼索,陰風爪劃過一連串詭異的弧線,在人群中盤旋進擊,幾次都險些命中那名男子。那些死士極為拚命,每到危急關頭,都有人不顧生死的用身體遮擋,盧景自然不會留手,頃刻間,便有五人死在爪下。
  那名男子似乎不諳武功,祇能被死士們護著後撤。眼看又一名死士死在盧景爪下,那男子身前空門大露,再無退路,一輛戰車驀然從火巷中衝出,車上一名將領喝道:“呂校尉!得罪了!”說著劈手抓住蒙面男子頸後,把他扯到車上。
  盧景手腕一沉,陰風爪扣住車輪,將戰車扯得傾斜過來。那名將領展臂挾住面麵的男子,往後騰空而起。
  黑暗中,一條人影輕煙般飛過,接著寒光一閃,一隻雪亮的彎鉤抹在那名將領頸中。斯明信一擊得手,翼鉤隨即一提,那名將領身體尚在半空,脖頸已經被鉤鋒切開,濺血的頭顱高高飛起。
  斯明信像被風吹起來一樣,輕飄飄一個轉身,鬼魅般飛向那名男子,兩柄翼鉤交錯揮出,祇要被它鉤住任何一個部位,都保證會與身體分家。
  旁邊一名瀕死的死士猛然躥起,抱住那名男子,拚死往火中滾去。斯明信的翼鉤祇來得及留下那死士一條手臂,就被烈火阻擋。斯明信沉默寡言,平時從來不說硬話,卻不做軟事。他身形一閃,在原地消失,接著就到了火巷的另一端。
  火中傳來一聲玉佩碎裂的脆響,翻滾的人影突然少了一個,剩下那名死士在火中掙紮幾下,便不再動作。那男子竟然用護身的法術脫身,著實出乎眾人的意料,斯明信再想去找,已經見不到那人的蹤影。
  盧景等人在鎮中血戰,這邊程宗揚剛闖出鎮子,結果迎面就撞上了伏兵,又一批長水胡騎從林中馳出,為首的胡人舉起柘木弓,手指一動,兩支箭矢流星般飛來。劉詔搶上前去,舉盾格開箭枝,右手一甩,一柄飛刀刺進馬胸。
  青面獸提著一根狼牙棒,朝另一名胡騎砸去,那名胡人側身踢開馬鐙,隻用一腳的腳尖踩在鐙上,右手抽出長刀,劈向青麵獸的面門。青面獸頭一扭,狼牙棒重重落下,砸在馬鞍上,戰馬的脊骨頓時碎裂,四蹄一軟,跪倒在地,那名胡人也跌下馬來,還未站穩,就被蔣安世刺穿肩膀。
  背後火光衝天,匡仲玉彷彿把整個鎮子都給點燃了。他們雖然祇有六人,但盧景和吳三桂都是精於戰陣的大行家,兩人各帶著兩名星月湖大營的軍士且戰且退,時而互相掩護,時而交替出擊,居然打得有攻有守。
  漢軍人多馬快,即使繞過鎮子也用不了多少時間。程宗揚下令放開兩翼,全力突擊,務必不與長水胡騎糾纏,好趕在追兵到達之前衝入林中。
  這些人來歷各不相同,彼此間甚至未見過面,但程宗揚與他們每一方都交情非常,指揮起來如臂使指。敖潤等人合在一處,輪流充當前鋒,往中間突破。長水胡騎一個個墜下馬來,鮮血在黑暗的山野間四處飛濺。
  什麼好漢都不是鐵打的,搏殺中,劉詔等人也陸續負傷,兩名被派來保護高智商的禁軍士卒更是傷在要害,倒在了山林之前。可戰況太過激烈,眾人也沒辦法搶回他們的屍體,祇好等以後再收殮他們的遺骨,送回故鄉臨安。
  程宗揚剛帶人衝開最後一道防線,忽然聽到有人說道:“有兩下子啊。”
  黑暗的山林中傳出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那聲音清朗動聽,卻有著與年齡不相襯的傲慢,就像一個小孩子故意裝成的成年人。
  接著一匹戰馬從林中緩緩踏出,它顱骨高峻如同削成,額頭又方又平,比漢軍那些健馬還高出尺許,尋常人伸直手臂也摸不到它的下頜。前豎的馬耳又尖又狹,如同削成。馬眼大而光亮,粗壯的脖頸猶如虯龍,四蹄大如缽盂,穩穩支撐著強健的四腿,皮毛又光又滑,通體赤紅如火,神駿逼人。
  敖潤本來已經張開鐵弓,準備射人先射馬,但看到這匹戰馬,拉弦的手指不由頓住,怎麼也不捨得下手。
  馬背上是一個英俊的少年,他祇有十四五歲,頭戴金冠,身上白衣勝雪,劍眉朗目,唇紅齒白,俊美得如同天神之子,五官比起蕭遙逸也不遜色。祇不過他神情間充滿了少年人特有的驕傲,就是那種囂張得不知天高地厚,卻並不令人討厭的臭屁模樣。
  打到這時候,這群“殺手”都已經顯露出不俗的實力,單打獨鬥,那批最精銳的漢軍也不敢說就能必勝,然而這名少年一人一馬擋住眾人的去路,好像一隻手就能把他們全部搞定。
  程宗揚喝道:“你是誰?”
  少年提起鞍側的方天畫戟,朗聲道:“洛下呂奉先!”
  這名字好耳熟啊……程宗揚想著,一口老血險些吐出來,這是漢國好不好?你一個三國人來湊什麼熱鬧呢?
  雖然眼前的呂布看起來很嫩,但這個名字實在是如雷貫耳。人中呂布,馬中赤兔,能單挑關二爺和張飛的猛人,就算國中剛畢業,程宗揚也不敢吊以輕心。
  程宗揚旁顧左右,“呂家有這人嗎?”
  蔣安世道:“不熟。”
  程宗揚叫道:“小家夥,你走錯地方了!這事跟你沒關係!”
  少年呂奉先高聲道:“翼叔叔說了,陽泉暴氏的人,一個都不能留!你們能闖到這裏,也算是好本事,此番就教你們見識見識我呂氏後族的厲害!”
  這廝是呂冀的侄兒?還真是呂家的子弟。如果他真有歷史上呂布的身手,敖潤加上青面獸再加上劉詔,三英戰呂布的三英是有了,可老敖能跟關二爺比嗎?何況前有勁敵,後有追兵,祇要被他纏住幾個回合,大夥也不用跑了。
  程宗揚心念電轉,忽然抬手把刀架在頸下,喝道:“小家夥!你要不讓開!我立即自殺!”
  呂奉先果然嫩了點,明顯有些發愣,“你真是奇怪……什麼意思?”
  程宗揚叫道:“死老頭!你再不出來,我就死給你看!”
  旁邊一聲冷哼,朱老頭負著手出來,一派高人風範的正要開口,呂奉先卻搶先叫道:“原來是這樣啊!你太狡猾了!但是沒有用的!兀那老頭,你就是他請來的救兵嗎?”
  朱老頭怒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懂禮貌!”
  “老家夥!吃我一招!”
  呂奉先腳跟一磕,赤兔馬閃電般縱出,馬上的少年揮起方天畫戟,一片耀眼的銀光匹練般朝朱老頭卷去。朱老頭抬手拍住戟鋒,戟掌相交,兩人齊齊“咦”了一聲,顯然都為對方的力道感到吃驚。
  雖然少年呂奉先看起來很猛,但遇到死老頭這種渾身白毛的老妖精,結局根本沒有懸念。眼看長水胡騎紛紛湧出,程宗揚叫道:“馮大法!看你的了!”說著拿起一隻手雷,展臂揮出。
  馮源連忙抬手施法,大喝一聲,“爆!”
  馮源那點火法,比起匡仲玉就如同剛入門的小學生,十次有五次都不見得靈光。好在那手雷是馮源親手做出來的,關鍵時候總算沒掉鍊子。馮源手一指,還未落地的手雷應聲炸開,劇烈的爆炸聲中,無數鐵片四面飛射,將衝來的長水胡騎硬生生炸出一個缺口。
  “走!”
  趁著呂奉先被朱老頭纏住,程宗揚帶頭衝上去,眾人一鼓作氣,突破長水胡騎的阻截,闖進山林。

第八章

   漢軍出動的多是騎兵,此時在山林中追逐,除了擅長山地作戰的越騎,使用戰車的衛尉,重裝的屯騎和剽悍的長水胡騎都有點不好使。吳三桂和盧景又拖住了對方大部分兵力,能夠追來的漢軍並不多,倒是那些鐵面黑衣的死士如同附骨之蛆,陰魂不散地跟在身後。
  程宗揚走過這一帶的山路,至今記憶猶新。他領著眾人邊戰邊退,先逃到趙合德曾住過的獵戶小屋,然後又穿溪過澗,專門挑葉深林密,山高路險的地方行進。這一次交手,程宗揚固然失算,沒想到呂冀會出動漢軍精銳。呂氏兄弟也沒料到一個殺手背後竟然有這麼大的勢力。雙方一同失算,結果各有損傷,誰都沒有占到便宜。
  半個時辰之後,漢軍的騎兵已經被徹底甩開,隻剩下那批死士仍在身後窮追不舍。此時程宗揚手下也有一半人負傷,劉詔更是被長矛戳傷大腿,全靠敖潤背著才能行進,不可避免地影響了速度。
  山中隱約出現一條青石甬道,程宗揚叫道:“這邊!”
  敖潤把劉詔放在地上,反手去拿自己的鐵弓,才想起箭矢已經用盡,祇剩下肉搏一條路了。連番惡戰,眾人都有些精疲力盡,倒是青面獸彷彿虎入山林,途中突然返身,撲殺一名死士,將分頭追來的死士嚇退,這才過來與眾人會合。
  趁著這難得的喘息之機,程宗揚道:“前面有一道山澗,從澗底走。好處是溪水能遮掩腳印,免得那些呂氏的死士再追過來。壞處是澗底不易通行,你們看呢?”
  蔣安世道:“被人追上的話,若是從澗上投石,祇怕不好抵擋。”
  程宗揚道:“所以要有人擋住他們一會兒。”
  蔣安世當仁不讓道:“我來!”
  蔣安世雖然主動請戰,但他若不是負傷無法痊愈,也不會被派到洛都主持鵬翼社。程宗揚道:“不行。斷後的事我來。老獸,你留下。”
  青面獸得意地拍打著胸膛,“吾曉得!”
  程宗揚叮囑敖潤,“你們過澗之後往上清觀去。老敖,你知道路,見到紫姑娘她自然知道怎麼處理。”
  敖潤道:“程頭兒,我來斷後,你帶著人去。”
  “別爭了。我現在修為比你高,你還不服?”程宗揚扭頭道:“老劉,能撐得住嗎?”
  劉詔咬牙道:“還成!”
  “把傷口紮緊,小心血跡。”
  眾人都是爽利漢子,當即裹好傷口,背起傷者,由敖潤帶路往程宗揚說的山澗奔去。
  程宗揚晃亮火褶,折下鬆枝,點了根火把,然後立在那座正面無字的墓碑旁邊。青面獸伏在墓碑另一側,不時舔著皮毛上的血跡。
  周圍傳來沙沙的腳步聲,幾個身影從林中走出。前面一名死士戴著猙獰的鐵面具,背上卻背著一個身材單薄的男子。那男子臉上的蒙面巾已經被樹枝掛掉,露出一張青澀的面孔,雖然比呂奉先略大幾歲,但也祇是剛冒出鬍鬚而已。
  那人目光越過程宗揚和青面獸,落在他們身後的墳塋上,饒有興致地說道:“這裏就是戾太子墓嗎?聽說胡巫望出這裡有天子氣,不知是何道理。”
  程宗揚道:“你是呂戟?呂忠?還是呂讓?”
  方才那名屯騎的將領稱他呂校尉,自然不是衛尉呂淑,呂家的校尉足足有三個,長水校尉呂戟,越騎校尉呂忠,屯騎校尉呂讓。
  年青男子從鐵面人背上下來,微笑著搖搖頭,笑容頗為溫和,讓他並不出色的相貌都令人覺得順眼起來,“都不是。”
  “蒙誰呢?除了這三個,還有哪個姓呂的校尉?”
  “在下呂巨君,忝居射聲校尉一職。”
  “胡扯!射聲校尉是陳升,哪裏裡又出來個姓呂的射聲校尉?”
  “閣下竟然知道射聲校尉是陳升?”呂巨君有些驚訝,然後道:“但那已經是昨日之事了。陳升行事不謹,以至於建威將軍遇刺,軍中無不欲誅之而後快。所幸聖天子在位,順天應人,已將陳升解職,由在下接任。”
  屯騎校尉呂讓參與了呂冀屠鎮之事,天子暗中震怒,想迫他解職,因此讓自己心腹一係的陳升聯絡韓定國,準備接任屯騎校尉。結果韓定國被殺,屯騎校尉沒拿到手,反而連陳升的射聲校尉也丟了。
  程宗揚暗自警惕,這呂巨君看起來年紀不大,但舉止從容自若,身處生死之際也談吐自若,倒頗是個人物。
  “八校尉你們呂家占了四個,再加上衛尉,洛都一半兵力都是你們呂家的,明天乾脆廢了天子,自己當皇帝得了。”
  “此說何其愚也?”呂巨君搖頭道:“天子乃天之元子,感天地五行之精氣而生,天子生時,必有瑞徵,豈可自立?閣下胡言亂語,不值一駁。”
  這廝年紀不大,怎麼一副愚夫子的口吻?難道他是在開玩笑?不過看他的表情,似乎是認真的。
  程宗揚去過書院,知道洛都最流行的不是純粹的儒家學說,而是混合了陰陽家的新儒學——讖緯之學。不僅易緯、書緯、詩緯等緯書與原本的易經、書經、詩經等經書並列,而且還被稱為內學。上自天子,下至黎民,都對此深信不疑。看來這小子也是受害者。
  程宗揚對讖緯的理解,就是一本正經地說些胡話,祇要你敢投其所好,就有人敢信。他正容說道:“怎麼是胡言亂語?我最擅長的就是望氣!哎喲喲,小夥子,我瞧你這會兒渾身就在冒天子氣。”
  呂巨君饒有興緻地問道:“什麼顏色?”
  “當然是黃色!天子不都是明黃色的嗎?”
  呂巨君道:“好個愚人!漢稟火德,因此旗幟尚赤,你以為火德生土,便為正黃之色嗎?五德交替,乃相剋而非相生,剋火者水,呂某便是有天子氣,也當是水德玄黑之色。”
  “剛才天黑沒看清,仔細看看,確實是黃裡透黑,這麼說吧,你這頭上的天子氣,活活就是烏雲壓頂。”
  呂巨君微微一笑,“你以為多說幾句話,就能讓你的同伴逃出生天嗎?也許你不知道,我呂氏有幾名門客擅長搜魂之術,即使你們逃亡一空,留下那兩具屍體也能把你們的來歷說得清清楚楚。”
  “小子,吹牛還是靠點譜吧!”程宗揚看似憤怒地將火把往腳下一丟,然後飛身疾退。
  轟然一聲巨響,藏在供桌下面的手雷猛地炸開,鐵屑夾著碎石四處飛濺。
  旁邊的死士身體一橫,擋在呂巨君身前,一動不動地用身體硬生生擋住爆炸的手雷。兩行鮮血從他鐵面具的眼孔中流出,看上去愈發猙獰凶殘。
  “停!”
  呂巨君揮手止住眾人,“這些人身懷異器,精於夜戰,追上去死傷必重。”
  一名死士道:“為侯爺效力,死而無憾。”
  呂巨君溫和地說道:“天生萬物,以人為尊,豈能白白送死?回去吧,叔父怪罪下來,由我一力承擔。”
  那些死士雖然悍不畏死,但也不是閒得沒事就想著去找死。眾人聞言感激不盡,紛紛抱拳道:“多謝大公子。”
  呂巨君若有所思地望著程宗揚消失的方向,過了一會兒問道:“那幾位擅長魂術的法師到了嗎?”
  “已經到了。”
  呂巨君親手扶著受傷的死士,吩咐道:“拿傷藥來,我來給他治傷。”
  那死士傷勢極重,艱難地說道:“大公子……”
  “不必再說。”呂巨君溫言道:“你是因我而負傷,自然由我照料。若是因此殘廢,餘生由我奉養。”
  一眾死士都道:“大公子真乃仁義之士!”
  程宗揚有些奇怪,那些死士居然不追了。這比追上來還讓人心裡沒底。難道那小子說的是真的,他們真能從死人嘴裏問出話來?
  程宗揚驀然停住腳步,青面獸湊過來,腆著臉道:“一隻羊,吾背你!”
  “明天給你宰兩隻羊吃。”程宗揚道:“你去找老敖,我回去看看。”
  青面獸大搖其頭,“叔公讓吾跟著公子。”
  “我隨便走走,你找老敖要羊去。”
  青面獸立刻就妥協了,“吾給你留塊肉!”說著躥進山林。
  程宗揚一路潛行穿過山林,不到一刻鍾,忽然聽到一陣喝罵,接著便看到朱老頭跟個兔子似的在樹林間亂躥,後麵一個俊美少年手提方天畫戟,咬牙切齒地狂追,追上就拿戟戳,追不上就拉弓射。他的金冠不知掉在何處,髮髻也散開大半,身上的白袍沾滿泥土,臉上還印著一個紅通通的巴掌印。更可恨的是他已經這麼慘了,看上去居然還挺帥。
  朱老頭停下腳步,雙足微分,一派宗師氣度地負手而立,說道:“小娃娃,大爺再跟你過幾招!”
  呂奉先叫道:“有種你別逃!”
  朱老頭凜然道:“咱們按江湖規矩,先喊一二三,然後動手!”
  呂奉先執戟重重一頓,“好!一!二!三!”
  朱老頭上前一步,兩手跟紡錘一樣,掄起手臂“啪裏叭拉”打了呂奉先一個滿臉開花。最後還歪歪扭扭地擂了一拳,給呂奉先捶了個熊貓一樣的黑眼圈。
  “小子,服不服!”
  呂奉先都快哭了,“混蛋!你踩住我腳了……”
  程宗揚往下一看,果然朱老頭正踩著呂奉先的腳背,難怪他一通王八拳掄過去,呂奉先連躲都不躲——實在是腳被踩著,來不及躲。
  “這是大爺教你的絕招,好好學著!”
  “殺!”呂奉先揮起方天畫戟朝朱老頭腰腹斬去。
  朱老頭腳一鬆,呂奉先急忙一邁腿,卻沒想到老頭那腳根本沒收走,專門在半空等著他,腿一提就被他跘住,結結實實摔了個嘴啃泥。
  “哎喲,”朱老頭惡人先告狀,搶先叫嚷道:“大爺這腿都讓你踢折了,小娃娃,你咋不看著路呢?”
  呂奉先握著戟身爬起來,眼睛像噴火一樣,“該死的……”
  話音未落,身後有人道:“老頭,你是閒的吧!”
  程宗揚悄然掠到呂奉先身後,一掌切在他頸側,把他打暈在地。
  “你這是幹嘛呢?”程宗揚滿臉稀奇地說道:“你不是跟呂家的人仇深似海嗎?還不趕緊弄死他得了。”
  朱老頭道:“老夫和呂氏結仇時,這小子還沒出生呢。”
  “你別告訴我你下不去手。”
  朱老頭仰天歎道:“人老了,心也軟了啊。”
  “你是下面軟了吧!”程宗揚怒道:“幹!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你現在要是不幹掉他,過不了幾年,就該他弄死你了。”
  朱老頭深以為然,點頭道:“說得沒錯,這小子根骨比你強得多。運氣好的話,將來可了不得。”
  “知道你還裝什麼菩薩?”程宗揚拔出匕首,“你不殺我殺!”
  朱老頭扭過臉,表示自己祇當沒看到。
  程宗揚提起匕首,往呂奉先頸後斬去。刺到中途,卻猶豫起來。真是沒天理啊,這小屁孩被老頭兒打得狗屎一樣,居然還這麼帥?
  這小子如果長大,說不定又是一個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猛人。呂家跟自己是敵非友,這次要不殺了他,將來必定養虎為患。可自己難道就這麼一刀把這小家夥宰了?萬一他真是呂布那個呂奉先呢?就算他不是什麼未來的歷史名人,也是未成年人啊……
  程宗揚到底沒能狠下心腸,最後收起匕首,轉身就走。
  朱老頭屁顛屁顛跟上來,“小程子,你去哪兒?”
  “去看看他們是不是真有搜魂的法術。”
  “小心啊,萬一他們把你的老底摸出來……”
  程宗揚心頭一震,終於想起自己心裡那絲隱憂,“不好!”
  斯明信曾經說過,自己的住處有人盯梢。今晚原本約定與唐季臣交易,結果唐季臣不見蹤影,卻等來了呂氏指揮的漢軍,還有兩個前途無量的呂家小輩。呂家既然對此事如此重視,唐季臣怎麼會不出現?他此時會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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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於步廣里的宅院內已經浸滿鮮血。那些黑衣鐵面的死士一言不發,在院中四處搜殺。兩名留下的宋國禁軍此時已經身首異處,剩下的也在苦苦支撐。
  延香已經不是第一次目睹這樣血腥的景像,她拉著渾身顫抖的毛延壽繞到柴房。毛延壽哆嗦著就要往麥秸堆裏鑽。延香死死拉住他,拚命搖頭。
  這些死士殺人之後肯定會放火焚屍滅跡,躲在柴房隻有死路一條。她踢開牆角的亂柴,露出下面一個狗洞,然後在毛延壽耳邊顫聲道:“逃出去找主人,一定要給我報仇……”
  毛延壽胡亂點著頭,趴到地上就要往狗洞裏鑽。忽然間,他停下來,扭頭問道:“你為何不逃?”
  延香咬了咬嘴唇,“我試過。鑽不過去。”
  毛延壽看看她胸豐臀圓的完美身材,再看看自己瘦巴巴的身體,總算明白過來。但即使明白了,也不好說什麼,毛延壽祇好道:“我去找敖管家,妳一定要等著。”
  “快去!”延香推著他的腳,把他送了出去,然後無力地靠在牆上。
  富安靠在門板上,唇角的鼠鬚不住抽動。在他身後的廂房裏,高智商鼾聲震天,外面殺的人頭滾滾,他還沒醒。

   終於最後兩名禁軍士卒也被圍住,程公子還沒回來。富安心一橫,抬手敲了敲門,弓著腰小心道:“衙內,該起床了。”
  高智商狠狠打了兩聲鼾,然後帶著一肚子的怨氣嘟囔道:“富安,你個狗奴才,敢打擾少爺睡覺……”
  “衙內,真的得起來了。”富安苦口婆心地勸道:“外面來人了。”
  “誰來也不行……打斷他的腿!”
  富安聽著他清醒了一點,趕緊推門進來,“衙內,咱們換個地方睡吧。”
  “大半夜吵什麼——”高智商這會兒終於聽到外面的動靜,一骨碌爬起來,“外面怎麼了?”
  富安臉色發青地說道:“有賊。”
  “好!看少爺我殺賊!”
  高智商興沖沖摘下牆上的佩刀,一把拉開房門,準備去湊個熱鬧,但隻看了一眼,他臉色就變了。
  外面血肉橫飛,一群戴著鐵面具的黑衣人魔鬼一樣在夜色下肆意殺戮,那場面就像一個可怖的噩夢。
  高智商咽了口吐沫,喉嚨發乾地說道:“師傅……呢?”
  “程爺出去辦事了。”富安道:“衙內,從後窗走。”
  高智商省悟過來,一頭紮進房內,“富安,你頂著!”
  “衙內,你小心啊!”
  高智商一腳踢開後窗,就看到一柄快刀迎面劈來。高智商趕緊把窗戶重新踢上,富安搶上來,用板凳死死頂住木窗。
  高智商抱著刀呆呆立在當場,接著渾身都開始發抖,他打過架,誤殺過人,但這樣真正玩命的血腥場景,他連見都沒見過。這會兒高智商腦子都像被凍住一樣,臉色煞白,手腳一片冰涼。
  長刀接連劈在窗上,斬斷的窗欞四下紛飛,富安手裏的板凳也挨了幾刀,幾乎被砍斷。刀鋒再次砍來,劈掉一截凳腿,接著富安慘叫一聲,卻是被刀鋒劃破了手掌。
  高智商像是被驚醒一樣,身體狠狠抖了一下,蒼白的臉色迅速漲紅。他發出一聲怪叫,猛地搶上前去,雙手握住刀柄,使出渾身的力氣往外狠狠一捅。
  外面一聲悶哼,鮮血噴濺在木窗上、板凳上、富安的手上和他的臉上。
  “滾開!”
  高智商把富安踢到一邊,然後鑽了出去,掄起佩刀,對著那名沒死的漢子一通亂砍。
  那名漢子被傷到要害,扭動幾下便沒了聲息,接著黑影一閃,一名死士從屋頂跳下來,舉刀向高智商劈來。高智商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拼了命的掄刀對砍,但到底是修為差距太大,祇幾下就震得手腕發麻。
  一看自家衙內吃虧,富安拎著半截板凳鑽過來助陣。那人見他腳步虛浮,也不以為意,祇隨便一肘,就把他打飛出去,還撞掉了他兩顆門牙。
  高智商發瘋似的衝上來亂砍亂劈,嘴裏連串罵著髒話。黑衣人橫刀封擋,然後順勢一擰,高智商佩刀脫手,整個人都摔到一邊。黑衣人沒有進逼,而是回身往富安頸中砍去。
  富安舉起板凳,試圖遮擋,結果刀鋒一閃,將他的半截板凳又砍成兩半,刀勢毫不停頓地劈向他的喉嚨。
  富安嘴巴上全是鮮血,坐在地上“呼呼”地喘著氣,再沒有力氣躲避。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猛地撲來,擋住黑衣人的刀鋒。
  鮮血飛濺中,高智商抱住大腿,發出一陣哭爹喊娘的慘叫。
  黑衣人獰笑一聲,重新舉起刀。富安瘋了一樣爬起來,一邊拖著自家衙內吃力地往牆邊挪,一邊用漏風的嘴巴對黑衣人道:“大爺!大爺!我給你錢!要多少都給你!”
  高智商一邊慘叫一邊罵道:“富安你個狗才!幹你娘!快滾啊!”
  富安拚命許諾錢財,但那死士始終默不作聲,顯然不準備和他商量。眼看自己主僕已經走投無路,富安大叫道:“先殺我!我得死前頭,給衙內開路。”
  黑衣人腳步略微一頓,接著長刀對準他的腦門疾劈而下。
  忽然身後風聲一緊,一祇長著鬃毛的獸爪伸來,緊緊扼住黑衣人的喉嚨。老獸人渾身都沾滿血污,仿佛一頭掉光毛的蒼狼,他一把將那名黑衣人拖過來,然後像一條熟羊腿一樣,擰斷了他的脖頸。
  哈米蚩把屍體一拋,“走!”
  “哎!”富安趴在地上,把高智商背到背上,用受傷的手扶著牆爬起來,掙紮著往黑暗中跑去。
  黑衣人紛紛追出,哈米蚩獨目中閃著幽光,他披著一件空蕩蕩的羊皮袍,已經衰老的身體似乎祇剩下骨架。
  一名黑衣人揮舞著流星錘,往哈米蚩胸口擊去。老獸人抓住鋼鏈一扯,將那名黑衣人扯到面前,然後抓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掀,露出脖頸,接著張開獠牙,一口咬斷了他的喉嚨。
  餘下的黑衣人為之氣奪,望著同伴抽搐的手腳和那名野獸般噬血的老人,都不禁心底發寒。
  就在這時,一個女子厲聲喝道:“你們這是做什麼!還不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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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宅院不遠的一條暗巷中,臨安昔日的花花太歲和他的狗腿子,正相依為命地掙紮求生。
  富安渾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少爺的。他使出吃奶的力氣,背著高智商跌跌撞撞往前走,一邊喘息道:“衙內……虧得你瘦了些……要不然可要了小人的狗命了……”
  高智商趴在富安背上,有氣無力地說道:“富安……你個狗才,害少爺我挨了一刀……你個廢物……我……我要扒了你的皮……”
  富安喘著氣道:“小的自己扒,自己扒……衙內,你忍忍……忍忍啊。”
  高智商臉色蒼白,喃喃道:“找師傅……”
  “對,我們去找你師傅。”
  “爹爹……”
  “是,還有老爺。”富安抹了把臉上的血,小心道:“老爺一道令,就把這些反賊全殺光了……”
  “狗才……別囉嗦……我睡一會兒……好冷……”
  “衙內,你別睡……千萬別睡啊!”
  富安帶著哭腔的叫喊聲在巷中回蕩著,“衙內!衙內!你醒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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