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高規格的重視與對待,甚至此看待我國的國王還要高等,萊恩每說一句,底下就響起一陣驚呼,就連我國那位理應「雄才大略」的陛下,面上都一陣青、一陣白,看來在這功高震主的發展下,我未來的仕途官道想必非常精彩。
萊恩這麼幫我的理由,其實我也明白,是因為我剛剛被冷翎蘭擺了一道,爆發出軍務丑聞,而當事情被有心人……有心的婊子刻意操弄下,那不衹是名譽掃地,甚至可能要接受軍法審判,所以萊恩搶先大力表揚我,用他自己的聲譽與權威為我做後台,讓阿里布達不能輕易找我麻煩。
我很感謝他,不過這些動作似乎效果不大,因為當我在行禮後步入人群,人群居然主動讓開好寬的一條路。那不是尊敬,只不過是不想被垃圾碰髒了衣服而已,從他們的眼神中,我完全明白到,不管剛纔萊恩的讚美有多少效果,在這些貴族與武將的眼中,我衹是一頭僥倖苟延殘喘的過街老鼠而巳,衹是有金雀花聯邦在後撐腰,一時沒人敢形於諸色而已。
當我到了一張食料桌旁,拿起一杯蜜酒入喉,卻想不到居然有閑雜人等過來打擾。來的兩個人我都不認識,想不到其中一名俏麗的美貌少女,居然是薩拉城內第一報社的記者,特別潛入進來,要我對這次的丑聞表示意見。
我懶得理睬,叫來安全人員把這兩個記者攆走,想不到那名頗有姿色的少女居然甚有骨氣,一面被拖出去,一面還在遙遙對我喊叫。
「你身為堂堂的萬騎長,食君俸祿,應該謹守騎士之道,成為全體將士的楷模,但你打仗全用卑鄙手段,婬人妻女,下毒陷害,事後把所有俘虜殘忍虐待,賣為奴隸,你這樣和殘暴的伊斯塔人有什麼不同?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被賣走的路上?你沒有父母姐妹嗎?禽獸!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第六章 傾國傾城
本來靠著金雀花聯邦大總統的威勢,這場晚宴可以平安度過的,因為各國的貴族、重臣都不敢不給這位大地之主面子,即使是地主國的國王,也不可能挑釁萊恩的權威,卻想不到給一名初出茅廬的小記者混闖進來,鬧得眾人面上無光。
冷翎蘭馬上自承保安的職責有虧,將自請處分,但我卻不相信她有這麼糊塗,九成九是故意放人進來,要我好看的。
給這一鬧,整個宴會的氣氛頓時非常尷尬,原本就是過街老鼠的我,現在更成了人們竊語指責的對像,外國的貴賓在我背後指指點點,翻譯說著他們剛剛聽到的丑聞內容;而我所謂的「同胞」則是一反他們歌頌我戰爭勳功時候的立場,第一個把我孤立與鄙視,就好像我是阿里布達創國以來的最大國恥,應該馬上當場自盡負責似的。
這座宴會廳雖然不小,但容納了過百人後也有些擁擠,可是我周圍的三尺範圍內居然半個人也沒有,當真是醒目之至,所謂人群中的孤島,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這是我在赴會之前沒有料到的事。
主持宴會的司儀為了化解尷尬氣氛,讓樂隊奏起輕音樂,把原本排在幾個活動之後的舞會提早開始,想打開僵凝氣氛。全場的貴族、富豪也都很識趣,紛紛邀起身旁的女伴,摟著她們努力箍緊的細腰,開始翩翩起舞。
我臉皮雖然很厚,也素來不把旁人毀譽放在心上,但所謂「千夫所指,無病而死」在這麼沉重的視線壓力下,我要開朗起來是不可能的。現在,唯一一件讓我勉強維持虛偽笑容的事,就是走過去與月櫻說話,告訴她我真實的感覺。
哪知道,我纔往月櫻那邊跨出一步,前方陡然藍影一花,身穿英武軍服的冷翎蘭,搶先攔擋在姐姐身前,一雙冷目遙遙瞪視著我,警告與肅殺意味不言而喻,手上更無視場合地擺出了拔刀架勢,無聲地告訴我,衹要我再敢騷擾她姐姐,她就不顧場面與聲譽,把我當場斬殺。
被她阻擋,我看不見月櫻的表情,也不能隨便拿性命開玩笑,只好把跨出的一步又縮回去。
之前站在月櫻身旁的倫斐爾,似乎對冷翎蘭的動作吃了一驚,但隨即露出瞭然的眼神,微笑著欠身行禮,邀請冷翎蘭做他的舞伴,下場共舞一曲。
「美麗的翎蘭公主,你在戰場上的無雙英姿,我聞名許久了,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與你共舞一曲,讓我這名來自窮鄉僻壤的精靈,能開眼見識你的華麗舞姿?」
假如換作別的男人,就算沒給冷翎蘭的眼神嚇尿了褲子,也會給她毫不留情地軀趕出去,但倫斐爾可不是普通人,無論文才武略,都堪稱智勇雙全,本身家勢背景與掌握的實權,都是阿里布達需要結交的人物,往後抗衡、壓制伊斯塔要多仰仗其力,所以冷翎蘭在微微一愣後,舉手行了一個漂亮的軍禮,將手伸給倫斐爾。
一對璧人都是做著挽髮長褲的男裝打扮,帥氣中更流露著高貴與優雅,雙方的出色外貌更是搶盡全場風頭,一個是斯文有禮的貴公子,一個是明艷英媚的俏公主,兩人都有一流武技基礎,雖然沒學過什麼舞蹈與舞步,但動作自然就很矯捷好看,才舞了幾個動作,就引得一片喝采叫好聲,連萊恩和冷棄基陛下都鼓掌起來,一掃適纔的丑聞陰霾。
(渾蛋精靈,當著我的面示威,這麼囂張?早知道不光是顏射你老妹,我連尿都撒上去。
心中咒罵,我朝月櫻走過去,就算知道冷翎蘭仍對我虎視耽耽,那也顧不了了。然而,月櫻看見我靠近,雖然露出憐惜與不捨的表情,但眼神中卻驀地閃過一絲堅決,跟著就起身跑開,趕到了萊恩的身旁,與她威武可靠的丈夫一起,微笑著看著輕舞中的一對男女。
(連你都這樣……
盡管未曾交談,但透過眼神的交換,我和月櫻已經說了千言萬言。我無法責怪她什麼,因為那天是我自己用惡毒言語將她趕跑的,我也無法在傷害她之後,再無恥地要求她原諒什麼,可是……唯獨是現在,我真的希望月櫻能在我身邊。
我不是一個受人歡迎的東西,也從來不需要被人歡迎,因為這些現在對著我鼓掌的人,早晚有一天會因為某個理由輕易對我冷眼相向,所以我一開始就看淡了這點,並對我的際遇習以為常。不管置身子怎樣熱鬧的場合,我都不會感受到周圍喜慶氣氛的百分之一,外在環境越是歡欣鼓舞,我越會冰冷地意識到……我還是衹有一個人。
這種應該要克制下去的感覺,現在又冒了出來。十二年前,月櫻給予我的溫暖,曾經幫我驅散過這股寂寞,但她此刻站在我眼前不遠處,短短距離,卻相隔咫尺天涯,我不能怪她,衹能像條落敗的死狗一樣,頹喪的坐在角落。
織芝·洛妮亞——這個對我誓言相愛的巧手少女,假使她在這裡,情形會好過一點嗎?不可能,因為我們必須裝做視而不見,況且她得知這些丑聞後,會有什麼反應尚不得而知。
阿雪呢?這個只屬於我,會無條件接納我一切的小狐女,倘若我攜她一同出席,那麼可以驅走我心中的寂寞嗎?不能的……因為我心裡一直有個真實的聲音在提醒,阿雪從來就不屬於我,當她有朝一日覺醒,回復成光之聖女天河雪瓊,今日的柔情蜜意,反而會變成一場恐怖的惡夢。
那麼,我擁有什麼?在我生命中得到過什麼?
沒有。
不管經歷過多少奇遇,得到過多少珍寶,建立過多顯赫的功業,我仍然衹是當初薩拉城中的一個廢物,在人潮當中分外感到自己的孤寂,明白到自己從來就不屬於這群人中的一份子,和那對正在翩翩起舞的王子、公主相比,我僅是他們眼中一頭自以為是的丑陋東西。
我衹是一個人。
「呵……」
我頹坐在角落,只想遠離喧鬧,喝著高價卻入口無味的烈酒,管他明天早上是否宿醉得頭痛欲裂,卻想不到肩頭忽然給人拍了一記,一個溫文詼諧的聲音響起。
「嘿,賢侄,你可不是一個人啊,難得良宵佳會,怎麼一個人喝悶酒?大叔來和你乾一杯吧!」
劍俠打扮的茅延安,瀟灑出現在我身前,唇上的假鬍子被那抹笑意一襯,真是英俊好看,卻也讓人忍不住想發笑。我感到心頭好像有股暖流經過,恍惚間竟連喉間都有些哽咽,想勉力露出個笑容,但浮現在臉上的,卻是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臭老頭,誰要和你喝酒,要喝也要和女人喝,我可沒有淪落到要讓男人同情。」
「要女人還不容易?隨便找就隨便有,你等著,我找個美女來陪你喝酒跳舞。」
茅延安確實神通廣大,大步走進人群,幾下子功夫就讓一名頗為清秀的貴族秀女挽著他手臂,有說有笑地走了回來。我心下佩服,正想站起來向他說話推辭,哪知道那名千金小姐抬頭看見是我,竟然花容失色,尖叫一聲,把手袋扔過來,掉頭就跑。
真想不到我成了如此惡名昭彰的人物,這聲尖叫引得全場群眾的注意力集中過來,無數的惡意、挪揄眼神,像千萬羽箭般紛散墜來,我無處逃避,衹有苦笑著全部承受,心裡覺得自己應該要憤怒,但除了深深的寂寞,我感覺不到別的情緒。
惡毒的諷刺,在連串隱約的耳語中傳過來。雖然聽得不是很清楚,但我仍然感受到裡頭的惡意與詛咒,不過這一切還是比不上我眼中看到的東西,倫斐爾與冷翎蘭被一群重臣、貴族簇擁著,偶爾投過來一、兩記嘲弄的眼神,這兩個人併肩站立,光彩照人的華貴丰姿,首次讓我有了想要逃避的念頭。
(該走了,別留在這裡丟人現眼……我從角落站起身來,舉步欲行,腦裡卻覺得一陣暈眩,方自詫異,卻發現本來熱鬧的宴會廳忽然靜了下來。
安靜的區域從入口處迅速延伸,一下子就蓋過了整個宴會廳,前一刻的喧鬧狂歡,化成了這一刻的萬籟俱靜,只剩下一種人們在遇到巨大驚訝衝擊時的倒抽氣聲,像是傳染病一樣散佈在每個人的身上。
我不知道他們究竟看見了什麼,居然吃驚成這樣,心裡湧起了強烈的好奇,但沒等我主動追尋答案,所有人就自動往兩邊退開,讓出一條通路來,方便後頭的每個人都能看清前頭情景,看清那名正緩緩進入宴會廳的賓客。
那是一名穿著純白晚禮服的少女。
款式簡單的白絹禮服,剪裁合身,襯托著她精雕細琢,玉潤純白的香軀,雖然是大露背的款式,卻無損禮服主人的純真感覺,反而更將她的氣質畫龍點睛般提陞至另一水平。
沒有隨從跟在旁邊,也不是今晚賓客名單上的人,甚王沒有人知道她是誰。然而,全場卻有過半男士都認識她,並且在最短時間內把這美麗故事傳遍全場。
令薩拉城內所有男人追問了大半個月,總在夜深入靜的晚上,幽幽漫步於街頭的夢幻少女,在這匪夷所思的一刻現身出來,以她的天僊姿容驚艷全場。
連我都忍不住衷心讚歎,萬萬想不到困擾我半月,卻始終沒緣見上一面的夢幻美人,竟然真的有這麼美!足以名列四大天女的姿容,神韻與眉目比阿雪更勝一籌,生平所見的美人中,衹有月櫻能與她平分秋色,這點可以從所有人屏息凝聲的反應得到證明。
簡單而素淨的晚禮服,和周圍貴婦、千金小姐身上的華服相比,應該是顯得寒酸,但因為主人的傾城僊姿,卻完全不會因此失色,我相信現場大半群眾都有和我一樣的感覺……世上不會再有哪個女孩這麼適合白色。
嬌容未施脂粉,身上彷彿還沾染著水氣,順直的火紅長髮,以馬尾式簡單地束在頭上,卻透露著主人晴朗活潑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