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海市新區,文國權和靜海市委書記喬振梁並肩走在沿海大堤之上,黃昏的時候突然烏雲密佈,烏雲低垂緊貼著海面,讓人從心底感覺到壓抑,海面上的風很大,風吹浪起,深藍色的海浪層層疊疊地推向海岸線,不小的波浪捶打在沿海大堤上,碎裂成細碎的白色水珠。水汽隨著海風彌散在空氣之中,呼吸中帶著潮濕和海風特有的腥味兒。
文國權在大堤上站定,望著無邊無際的海,輕聲道:“津海新區的建設初見規模,振梁,你來到這裡之後真的給這裡帶來了很大的變化。”
喬振梁笑了起來:“我來這邊時間尚短,目前還是屬於一個熟悉情況的過程,我對津海並沒有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其實我去津海之前,津海方方面面的工作一直都進行的不錯,所以我需要做的就是沿襲過去的方針政策,保證津海那些好的政策規劃能夠得以實現。這可不是我謙虛,而是我的確沒什麼功勞。”
文國權道:“低調做事一直都是你的風格,現在像你這種幹部已經越來越少了。”
喬振梁道:“低調分兩種,一種是失意時低調,還有一種是得意時低調,前者是不得已而為之,後者才是真真正正的難得,我之所以低調,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沒有高調的資本。”
文國權呵呵笑了一聲,他負起雙手,眯起雙目,極目遠眺,試圖看到海天的盡頭。
喬振梁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低聲道:“永遠看不到頭,每個人的視線都有極限。”
文國權道:“所以想要看到更遠的地方,就不能停下我們的腳步,如果我們止步不前,我們的視線就會停滯不前。”
喬振梁道:“總有一天會走不動。”
文國權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道:“只要還走得動,就必須要走下去。”說完這句話,他停頓了一下,雙目轉向喬振梁道:“謝謝!”
喬振梁微笑道:“不用謝我,天池先生一直都是我最敬佩的書法家,他的為人風範一直都讓我景仰,雖然先生生前和我的關係一般,但是這並沒有影響到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現在先生駕鶴西去,有人要給他抹黑,我自然不能認同。我只是出於一個書法愛好者的身份,為先生求一份公道,沒有其他的想法。”
文國權卻道:“我明白!”
喬振梁沒有繼續說下去,他何嘗又不明白?文國權突然來到津海視察,絕不是例行公事那麼簡單,自己的出發點究竟是什麼,又怎能瞞得住文國權的眼睛。
文國權道:“為官最重要的就是清白兩個字,也唯有這兩個字才能支撐我們挺直了脊樑。”
喬振梁笑了起來:“可世上充滿了太多混淆黑白的人,他們見不得陽光,所以清白對他們來說如臨大敵,他們會不惜一切的手段去詆毀別人,去混淆別人的視聽。”
文國權道:“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走在前頭,我們必須要挺起胸膛,因為國家需要的是一些堂堂正正的人,是一群清清白白的人!必須要我們來做共和國的脊樑!”
喬振梁望著波濤洶湧的海面,他的表情雖然平靜依舊,但是他此時的心情卻因為文國權的這番話而洶湧澎湃,文國權不僅僅表達了他的信念,也將他超強的信心表露無遺,喬振梁道:“在我決定從政之初,我的父親曾經問過我,你當官是為了什麼?你猜我當時是怎樣回答他的?”
文國權用微笑和沉默表達了自己的期待。
喬振梁道:“我說,當官是為了繼承他的事業,為了證明我有一天可以超過他。我仍然記得當初他所說的那番話,做官不是為了繼承什麼,也不是為了要證明什麼,當官是一種責任,權力有多重,責任就有多重,做党的幹部,首先要具有堅定的信念。”他抬起頭望著文國權道:“我們中的多數人都在口口聲聲要實現共產主義,可是很多人的心中甚至沒有一個最起碼的概念,我始終認為信仰是驅動行動的主要因素。”說到這裡他笑了起來:“看得出你對信仰明確而堅持,在這方面,我們擁有共同的地方。”
文國權也笑了,他前來津海就是為了尋求這種共同點。
喬振梁道:“在體制中總會遇到意想不到的敵人,無論你做得多小心,無論你多麼的光明正大問心無愧,總有人會找你的麻煩,挑你的毛病,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在官場上,就演變為另外一種法則,一旦有人看中了你所處的位置,那麼他就會視你為障礙,為了沿著這條道路順利地走下去,他就會想方設法清除掉這個障礙。”
文國權歎了口氣道:“古往今來官場上的權力紛爭無可避免,雖然說發展和鬥爭往往密不可分,可是很多官場鬥爭帶來的卻是一種內耗,卻是一種退步,我們之中的很多官員將過多的警力傾注於這種權力紛爭上面,卻忽略了他們應當用手中的權力為社會做點什麼?為老百姓謀求什麼?眼中只是看到了權力,而忽略了和權力同樣重要的責任。”
喬振梁深有感觸地歎了口氣道:“權力越大,責任越重,高處不勝寒,記得之前我遭遇了一次危機,那次危機讓我心灰意冷,幾乎想要放棄我的政治生涯。”
文國權微笑道:“讓三分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這句話並非是針對徹底退場的人說的,官場中的讓和退都是相對而言,代表著一種技巧,而不是徹底棄權,棄權就是認輸。”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喬振梁一眼道:“我一直以為你是個不會輕易服輸的人,事實證明,你果然渡過了仕途中最為艱難的一段。”
喬振梁點了點頭道:“忍讓絕不代表認輸,認輸和逃避不僅僅犧牲的是自己的權力,同時犧牲掉的還有老百姓的利益,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必須要堅守原則。”
文國權仰起頭閉上雙目,傾聽著海浪拍岸的聲音,他聲音低沉道:“在官場上走了這麼久,有些時候我的心中也會生出疲態,到了我的位置,其實人生不需要太多的證明了,我甚至也想過退出,可是我在產生這個念頭之後,馬上問我自己,如果我放棄,那麼還有什麼人比我更適合這個位子?還有什麼人可以比我做得更好?”文國權搖了搖頭:“我找不到!”他睜開雙目,海上的風似乎又大了許多,一排排黑色的海浪卷著白色的浪花輪番迫近他們的腳下,拍擊著海岸,發出野獸般低沉的咆哮。
文國權的表情堅毅非常:“或許有人會說我自大,我並非自大,而是自信,我敢於說出這番話,是建立在對自己充分瞭解的基礎上,我清楚地知道未來應該做什麼!”文國權的犀利的目光似乎能夠穿透天空中的陰霾。
喬振梁從文國權的目光中找到了那份信心,他在頃刻間讀懂了文國權的信念,低聲道:“我相信!”
文國權微笑道:“你也是個充滿自信的人,我們擁有相同的目標共同的信念。”
黃豆大小的雨點兒隨著暴風倏然而至,喬振梁道:“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我們不但擁有相同的信念,還共同經歷了一場風雨!”
一道閃電撕裂了密佈的陰雲,同時照亮了文國權和喬振梁的面孔,他們此時的表情充滿了欣慰。
陳安邦駕駛著一輛黑色皇冠離開了宏宇科技大廈的地下停車場,他很少這樣低調出行,單單是這輛停車場內就停著他的一輛法拉利,一輛保時捷,可是他仍然選擇了低調出行。
這輛車並不屬於陳安邦,他駛出停車場之後很小心地觀察了一下自己的後方,確信無人跟蹤,這才放心地駛入大道。
陳安邦並不知道,在停車場內,早有人候在那裡守株待兔,他剛一出現,就已經被盯上了。
張大官人從文玲那裡得知羅慧寧遭遇到的麻煩之後,決定跟蹤陳安邦找出姚紅曦的下落,張大官人雖然武功高超,可是在跟蹤監控方面卻不是他的強項,現在他和國安方面已經劃清了界限,所以張大官人想來想去找到了私家偵探劉明,這廝當年曾經跟蹤過自己和顧佳彤,被張揚好好懲罰了一頓之後學乖了不少,對張揚交給他的任務自然傾盡全力去辦。
陳安邦駕車離開之後,劉明馬上就打通了張揚的電話,張揚在第二個路口跟上了陳安邦的皇冠車。
劉明在確信張揚跟上陳安邦的皇冠車之後,也隨後出發,他很快就確定了兩件事,一,陳安邦並沒有任何反跟蹤的經驗,二,除了他們之外,並沒有其他人跟蹤陳安邦。
張揚和劉明輪番跟蹤,陳安邦的汽車最終在昌言口地鐵站停下,看得出這小子相當的小心,把從電影電視上看來的反跟蹤手法全都用上了。
劉明和張大官人確定了跟蹤方式之後,由劉明繼續貼身跟蹤。
張揚則驅車前往陳安邦的目的地。
陳安邦最終在東來閣下車,走出地鐵站,這廝攔了一輛的士。
張大官人駕駛著灰色桑塔納已經在站口等候,劉明拉開車門坐了進去,笑道:“前面的那輛計程車。”
張揚道:“有沒有被他發現?”
劉明道:“這小子沒什麼經驗,應該是非常的小心,他的那點反跟蹤經驗都是從影視劇裡學來的。”
張揚一面開車一面道:“從他的舉動來看,這小子肯定有鬼。”
劉明道:“你跟蹤他到底在找誰?”
張大官人並沒有隱瞞,將姚紅曦的事情說了。劉明聽完,有些奇怪道:“既然涉及到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沒有公安跟蹤他?”
張揚卻將這件事看得很透,天池先生基金會雖然鬧出那麼大的麻煩,可對方針對的並不是姚紅曦,他們想要通過這件事製造文章,最終的指向卻是文家,更何況在這一事件中捐款潛逃的是李啟帆,姚紅曦應該也是一個受害者。
計程車拐入了前方的巷子,劉明示意張揚將汽車停在附近,沒有繼續跟進去,他對京城的道路很熟,如果繼續跟蹤,很可能會暴露。
張揚道:“可這裡這麼多戶人家,我們怎麼知道他去了哪一家?”
劉明道:“不急,計程車會從前面的巷子繞出來。”
兩人下車來到前方的巷口,剛好看到那輛計程車從裡面出來,劉明一伸手攔住計程車,並沒有上去,而是遞給了那司機五十塊錢,司機跟他低聲耳語了幾句,驅車迅速離去。
劉明笑眯眯回到張揚的身邊低聲道:“19號!”
張揚有些好奇道:“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從前面的巷口出來?”
劉明道:“這邊是主路,他繞回來容易載到顧客,計程車司機沒這點眼頭活兒唯有喝西北風了,我要是沒這點眼力,嘿嘿,早就窮得揭不開鍋了。”
張大官人暗自感歎,看來一行有一行的學問,自己找劉明幫忙果然沒有找錯,他讓劉明在車裡等著,下面的事情就要由他親自來解決了。
張揚找到19號門牌,從外面就看得出這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四合院,從門檔門蹬來看,這座宅子應該有些歷史了,過去或許屬於某位前清的武官,張大官人看到左右無人,先湊在門縫裡往院子裡看了看,然後騰空一躍,嗖!地一聲就越過了院牆,身軀宛如一片枯葉般輕飄飄落在鄰牆大樹的背後。
院子裡沒有人,微風吹過,頭頂樹葉沙沙作響,張大官人傾耳聽去,隱約聽到堂屋內傳出人聲,張揚貼著西側房間走了過去,矮身靠近堂屋窗前。
裡面傳來陳安邦的聲音:“媽,你回家去吧。”
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道:“我要是現在回去,你爸非殺了我不可。”
陳安邦笑著安慰她道:“媽,怎麼可能?我爸雖然脾氣不好,但是他還是懂法的,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姚紅曦含淚道:“安邦,我不能回去,基金會出了那麼大的問題,那個李啟帆是通過我介紹進去的,他卷走了這麼多錢,惹出了這麼大的麻煩……”
陳安邦道:“他的事情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雖然介紹他加入基金會,但是識人識面不識心,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你也不瞭解,他出了問題,沒理由你來承擔責任。
姚紅曦道:“可是當初是我同意他拿慈善金去投資經營的。”
陳安邦道:“多大點事兒,大不了賠給他們就是,我又不是沒錢。”
姚紅曦搖了搖頭道:“安邦,這件事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媽惹了麻煩,有人正借著這件事找文家的麻煩,你爸和你文伯伯相交莫逆,他……他怎麼會原諒我……”說到這裡姚紅曦忍不住哭出聲來。
陳安邦望著母親的樣子,不由得歎了口氣道:“媽,您現在哭又有什麼用?事情已經鬧到了這種地步,逃避總不是辦法。”
姚紅曦道:“這次媽做錯了事,連累的不僅僅是文家,可能還會影響到你爸爸的前途。”她現在才感覺到後悔不迭了。
陳安邦道:“媽,基金會雖然鬧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但是別人想要找的是李啟帆,最終的目的還是文家,並沒有人著重提起您的事情,所以我看您也不必太擔心,就算找到了你身上,你大可將所有的事情推個一乾二淨,你雖然是基金會的人,可是基金會的真正當家人是羅慧寧,這次出問題的是李啟帆。”
姚紅曦止住了哭聲,她聽出了兒子話中給自己的暗示,小聲道:“你是說……我把所有一切的責任都推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