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揚一拳打暈那位周族少主,低喝道:「有人來了,快走。」
小紫道:「為什麼要躲?」
「那兩個還光着呢!」
「怕什麼?裡面還有好多光着的,把她們丟進去就不顯眼了。」
「……哪天鄰居家失火了,妳是不是還要潑油救火啊?別囉嗦,妳不是要找陽藤的根嗎?走!」
頭頂傳來一個破鑼般的嗓子,」程頭兒!你在哪兒啊?」
……
「姓徐的瘦子跑不動,蕭小子在上面陪他。」武二伸頭腦地說道:「程頭兒,你們這是往哪兒去?是不是有什麼寶貝?」
「少問少打聽,有好處少不了你一份。」
武二郎壓根兒沒把他的告誡往心裡去,低聲道:「你們又撈到什麼大的了?對不對?嘿!二爺就知道有好事!說吧,剛才那小子要不要二爺替你滅口?你放心,二爺的話兒好着呢,包你不漏風聲!」
程宗揚聽得直翻白眼,他壓根兒沒想到那位周少主慘遭車禍之後還能活蹦亂跳的回來,雙方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打暈他只是怕出岔子,結果讓武二誤會自己起了歹心,上趕着要幫自己滅口。
「咦?這地兒怎麼越走越窄了呢?」
程宗揚索性停下來,藉着夜明珠的光華在地上畫了個示意圖,「這座樓本來是臨山建的,山倒了,大樓的一半都被埋住,山裡到處都是洞,都是螞蟻從土裡打出來的。」
武二郎嗤之以鼻,「蒙誰呢,螞蟻?這跑狗熊都夠使。」
程宗揚沒答理他,接着說道:「赤陽藤不會憑空出現,既然是植物,它的主莖應該是在土裡,很可能就在山體的深處。至於能長成這樣,也許是接觸到生物感染出現變異。」
武二郎聽得一頭霧水,但他死要面子,只哼哼哈哈兩聲,表示生化感染這點小事,二爺門兒清。
「想發財,跟我來吧。」
武二郎精神大振,興沖沖跟着程宗揚殺過去。
缺乏支撐的洞體多處出現塌方,程宗揚費力地刨開泥土,一道久違的陽光射入洞中,使他雙眼一陣刺痛。
「這是啥地方?」武二郎湊過來,伸頭四處看着。
程宗揚眯着眼打量片刻,然後吁口氣,「八成找錯了地方,這會兒都走到山的另一邊了,看來赤陽藤的主莖不在這邊﹣﹣等等!」
程宗揚雙眼一下子放出光來,不管三七二十一衝出洞穴。洞外是一條鋪過瀝青的街道,但地面彷彿經歷過一場地震,多處折斷和破損。其中一處裂縫中,半埋着一個白色的物體。
程宗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半晌,然後慢慢拿起那件只有手掌大小的物品,試探着打開側蓋。
透明的屏幕「嘀」的一聲亮起,光影變幻中,映出一片熟悉的場景。
……
入夜時分,整個蒼瀾籠罩在夜色下,宛如被世界遺忘的角落,沉寂無聲。
程宗揚靠在枕頭上,一手拿着那個銀白色的物體,翻開的屏幕上映射出不同的光線,在他的面孔上留下時明時暗的光影。
一輛汽車穿過寬闊的街道……幾名行人在路口等待紅燈……一個穿着西裝的男子看了下時間,然後揚手攔下一輛出租車……路邊的大排擋裡有幾名顧客正在用餐……一份報紙被人遺忘在座椅上……街邊的廣告欄裡懸掛着大幅的海報……
一個妖嬈的女明星雙手捧在嘴邊,吹出一個心型的飛吻……
意外撿到這台攝像機後,程宗揚沒有任何猶豫,立即離開太泉古陣。他需要時間靜下心來仔細想一想。
在太泉古陣幾次與外姓人衝突,蒼瀾唯一像樣的客棧栖鳳院已經無法再住,於是回來之後,他們都借住在徐君房家裡。徐君房那房子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都算是贊美,其實根本就是危房,連徐君房自己也不大敢住。好在屋後的院子挺大,搭起帳篷也能湊合。
整整兩天,程宗揚就窩在帳篷裡,一直在反覆看那段不足五分鐘的影像,直到每一個細節都了如指掌。
他舉起攝像機,一邊透過鏡頭看着眼前的帳篷,一邊想像着這台攝像機上一個主人。曾經有人在某一天,不經意地在路邊錄下這段街景,又因為自己無法了解的緣故,把攝像機遺落在路邊,當初攝像的人已經不知去向,這台攝像機卻經歷了無法理解的時光亂流,直到與自己偶然相逢。
影像中的一切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場景,可反覆看了幾百遍之後,程宗揚不得不承認,自己雖然能在腦海中把這段影像重放一遍,可是連這段影像拍攝的時間、地點和人物這幾個最基本的要素都無法確定。
關於時間,自己只能大致判斷這是春季的一個早上,但沒有任何與年月日有關的線索。
關於地點,影像中的城市和自己熟悉的沒有太多區別,可也沒有任何標識能讓自己確定它的具體地理位置,可以說,它就像每一個城市都隨處可見的場景。
關於人物,程宗揚當然沒有奢望會在影像中看到自己的熟人,線索也不是沒有,比如影像中至少一個名人:那張海報上的女明星。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
如果僅僅是這幾點,自己也許會把它當成一個相似但與自己完全無關的異界都市,可影像中出現的文字都是自己最為熟悉的。
程宗揚不明白為什麼在文字迥然相異的太泉古陣中,會有一段影像錄下自己所熟悉的文字。如果影像中的場景確實存在,自己為什麼在太泉古陣內沒有遇見過?錄像中的城市究竟是另一個時空的投影,還是隱藏在太泉古陣之內?
程宗揚把攝像機舉到眼前,透過鏡頭看着帳篷內部,。枕頭旁放着一堆拼圖,這兩天自己除了觀看影像,就在揣測太泉古陣可能的布局和結構。蒼瀾人所謂的「層」,只是一種通俗化的說法,事實上進去過的人都知道,太泉古陣各部分之間併不是垂直分層的布局。
從被人稱為「迷魂橋」的高架橋群來看,太泉古陣的規模可能比自己想像的更大。單是居住的種族就不止一種,太泉古陣的居民來源極為複雜,地鐵站中的八個標識,至少就有八個不同種族的分區,那麼人類居住在哪裡呢?
程宗揚閉目凝想,如果這個攝像機不是另外的穿越者不慎遺落在太泉古陣的物品,那麼有理由相信太泉古陣內有一個人類居住區,而且極為繁榮,更要緊的是,這個人類居住區,很可能從沒有被探險者發現過。
程宗揚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坐起身來。旁邊用來防潮的狼疲褥子上,放着一只鐵箱。死丫頭併沒有把那具機械守衛帶出太泉古陣,但似乎從中汲取了很多靈感。這兩天自己在苦思冥想,小紫也沒有閒着,每天都在調整那幾件小器具。
摸着良心說,程宗揚對此抱以十二分支持的態度,畢竟這是屬於科學範疇的機器製造,比起她沒事殺幾個人,搞出一堆陰風慘慘,天怒人怨的邪惡器具強得太多了。
死丫頭這會兒多半是去逼迫朱老頭給她的機械畫圖,自打從太泉古陣出來,朱老頭就挺在帳篷裡扮木乃伊。據說是和焚老鬼大打一場,各有得失,等他老人家終於弄明白小紫是把他當成了肉骨頭,朱老頭立刻被死丫頭這種惡劣行為氣到內傷,直接後果就是﹣﹣老頭罷工了。
再摸良心說,程宗揚巴不得他一直罷工下去,武二好吃懶作,也就是個懶字,死老頭純粹是不幹正事,能不添亂就是好的。
程宗揚從藍子裡撿了只水果,一邊啃着,一邊鑽出帳篷,這才發現外面已經是深夜。
院中點着松枝,小狐狸、徐大忽悠、武二爺這仨活寶正在湊在一起打牌。撲克是小狐狸帶來的,星月湖大營平日的消遣也是打牌為主。撲克印刷和紙質雖然差了點意思,但不耽誤使用。路上自己和武二、小狐狸玩過幾把,沒想到這會兒連徐君房也學會了。
聽到腳步聲,蕭遙逸回過頭,笑道:「程兄,來一把!」
對面的武二聽到聲音也抬起頭,程宗揚一眼看去,差點沒噴出來,「哎喲,二爺,你這一臉的……這是玩什麼呢?」
「等會兒!武二盯着牌道:「等二爺贏完這把再說!」
小狐狸摩拳擦掌地說道:「快點兒快點兒!二爺的紙條我都準備好了!」
本來依着蕭遙逸的意思,不玩錢沒勁,隨便來點是個意思,一注一枚金銖得了。徐大忽悠很厚道地說,來錢容易傷和氣,不如押點東西當彩頭,比如從太泉古陣刨出來的原裝獨眼石人﹣﹣他屋裡還埋着好幾百個呢。
武二爺對他們的小家子氣很看不上眼,說錢財都是身外之物,拳頭才是自己的,男人嘛,要賭就賭拳頭。誰輸了吃贏家一拳,贏了打輸家一拳,現貨交易,概不拖久,又公平又體胋。
於是最後大家約打文明牌,貼紙條。這會兒大家已經打了一下午外加半個晚上,論數量武二輸得最多,不過他那臉夠大,密度倒是不顯。徐君房就慘了,雖然絕對數量不及武二,但他那張瘦臉的實用面積有限,這會兒差不多已經被紙條蓋滿。大贏家顯然是蕭遙逸,他就一張紙條,還十分囂張地貼在腦門上,如果換成黃紙,出門就能冒充詐屍犯。
帳篷內傳來一聲柔柔的低喚,「二郎……」
「嚷嚷哈!」武二不耐煩地說道:「沒瞧見二爺正忙着嗎?」
帳中露出一張含羞帶痛的嬌靨,白仙兒顰冒蹙額地說:「人家肚子痛……」
「忍着!」
白仙兒眼圈一紅,泣聲道:「你這個沒良心的!」
「咋說話呢!」
「我就說!寧願貼一臉紙條,也不看看人家都病得快死了!」白仙兒說着哽咽起來。
「沒完了吧!再囉嗦二爺大嘴巴抽妳!」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着嘴,武二捏了一把臭牌,正看誰都不順眼,這會兒被她連哭帶吵越說火氣越大,一把下來,又輸了個底朝天。
白仙兒泣訴道:「你個沒良心的!再打還是輸!」
武二郎鼻子都氣歪了,「妳個臭娘兒們!再說一遍!」
「再打還是輸!」
武二郎把紙牌一摔,「翻天了是吧!」
程宗揚與蕭遙逸對觀一眼,不約而同地咧開嘴,面帶笑容一聲不吭。徐君房是外行,不知道二爺的笑話好看,勸道:「二爺,消消氣,你是響當當的英雄好漢,跟一個女人鬥氣,犯不着啊。」
「啥女人啊!她是二爺手裡的行貨!」
白仙兒摔了一只枕頭出來,恨聲道:「算什麼英痽好漢!就是個綁花票的淫賊!」
武二郎一把抹掉臉上的紙條,黑着臉撲進帳篷,只聽白仙兒一聲尖叫,就被武二摀住嘴巴,接着帳篷跟地震似的搖晃起來。
三人面面相覻,最後程宗揚一錘定音,「這臭不要臉的!」
蕭遙逸和徐君房心有戚戚地同時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