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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7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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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慶氣極反笑,「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兒,被你一激就會中你的計?我西門
慶倒是沒想到你會如此狠辣,一言不發便動手。本來還想和你談筆生意,既然如
此,也不必多言!要取我性命,盡管來吧!」

  易彪一個箭步踏出,舉刀將西門慶立足的綠竹一砍兩段,接著刀光猛漲,劈
向西門慶的小腿。

  吳戰威、吳三桂和易彪都是使刀的,吳戰威的刀法江湖氣極重,動輒就是以
命換命的搏命招術。吳三桂刀法出自黑魔海毒宗,刁鑽陰狠。易彪的刀法則是軍
中常用的招術,雖然中規中矩,出刀的氣勢卻比以往高出一截,顯然這段日子的
苦修也大有精進。

  西門慶半空一聲長嘯,聲音遠遠傳開,接著那頂天魔傘猛然一收,利劍般刺
在易彪的刀鋒上,將他逼開兩步。

  秦檜猱身上前,與西門慶連交數招。忽然一陣勁風從背後襲來,西門慶隨風
蕩開,一邊張開天魔傘,旋身迎敵。

  一聲巨響傳來,仿佛無數骨骼同時破碎,西門慶的天魔傘被一柄大腿粗的重
槌砸得四分五裂,雖然散亂的白骨又迅速聚攏,傘上飛舞的鬼火卻少了一半。

  秦檜趁勢而入,右手三指輪流遞出,拇指破開西門慶的護身真氣,食指與他
硬拚一記,接著中指蜻蜓點水般從他手臂上一掠而過。西門慶左臂應指而陷,飈
出一股鮮血,傷處幾可見骨。

  西門慶修為比秦檜還略輸一籌,此時身陷重圍,不過數招便告負傷。他踉蹌
著退開,後面金兀術張開獠牙,暴喝著再次攻出。西門慶腹背受敵,前有秦檜的
驚魔指,後有金兀術的重槌,兩側還有豹子頭的巨斧,青面獸的長槍和易彪的鋼
刀。眼看就要插翅難飛,西門慶腰間一只玉佩猛然炸裂,白玉腰佩中竟然藏了一
粒小小的翠玉——龍睛玉!

  一團柔和的白光驀然張開,圓球般將西門慶籠罩其中。那層光幕邊緣不住流
動,有如實質,衆人的刀斧落在上面,被盡數擋開。

  程宗揚臉色黑了下來,這東西自己見過——在南荒最危急關頭,就是靠了雲
蒼峰隨身帶的龍睛玉佩放出法陣,衆人才保住性命。沒想到風水輪流轉,這次輪
到對手用同樣的法陣保命。

  這種藏在龍睛玉中的法術一經施放就不可逆轉,法力耗盡才會消失,屬於一
次性消耗品。西門慶的龍睛玉雖然不及雲蒼峰當時的大,但要保的也只是他自己
的性命,看光幕的大小色澤,至少也能撑上一刻鐘。

  六朝法師出售的龍睛玉佩中,攻擊類的極少,往往都是放的保命的法術。想
想也不奇怪,若是有人用龍睛玉佩置放的法術傷人害命,苦主少不得要找出售者
的麻煩,防禦類就安全得多。因此有身家的人往往會買上一件,好在要緊關頭保
命。

  西門慶半截衣袖都被鮮血浸濕,他目光森然地盯著程宗揚,忽然放聲大笑:
「好個程員外!果然够狠!」

  程宗揚冷著臉一擺手,「把光球的法力耗幹淨!看大官人能在烏龜殼裡躲到
幾時!」

  金兀術的重槌仿佛砸在雞蛋上,光幕薄薄的蛋殼一震,裡面濃鬱的白光隱約
淡了幾分。衆人兵刃齊出,輪番攻擊。身在暗處的匡仲玉蹤影不見,流星火、飛
火輪諸般法術卻憑空浮現,不斷擊在光幕上,迅速消耗著護身光幕的法力。

  西門慶披頭散發,一邊借助光幕的法力療傷,一邊不停發出尖嘯。

  湖上幾艘游蕩的船只聞聲駛來,遠遠能看到一個黑衣女子立在船頭,長發高
挽,纖手握刀,身後一面黑旗,卻是翻江會的旗號。

  游嬋!

  程宗揚一眼認出船頭的女子,不禁心頭微緊,沒想到黑魔海竟然把她派來與
自己交手。與泉賤人和凝賤人不同,游嬋自從把自己誤認為飛鳥熊藏,就從來沒
有暗算過自己,并且因為自己替她遮掩了暗殺計好小太監的事,對自己別有一番
好感,大家連床都上過幾次,交情不比尋常。

  可現在游嬋根本不知道對敵的是自己,手下留情那是不用想了,萬一交手中
有所損傷,無論是自己的人傷了她,還是她傷了自己的兄弟,都會成為一個難以
化解的死結。

  西門慶大笑道:「程員外!你機關算盡,豈能算過仙姬!螳螂捕蟬,黃雀在
後!你設下圈套想把我西門慶留在此處,焉知仙姬將計就計,趁勢將你的羽翼剪
除幹淨,擒回我黑魔海總壇!」

  「盡管吹吧,一會兒有你哭的!」

  西門慶朗聲道:「翻江會好手盡在於此,這些水上好漢縱橫湖海,個個悍不
畏死,你便是有十餘高手,又豈能敵得過數百水上好漢!」

  「數百?也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就這幾條破船,撑死能過百!」

  程宗揚喝道:「彪子!好好接待客人!」

  易彪收起長刀,不言聲地退出戰鬥。

  程宗揚暗暗施了個眼色,低聲道:「留下那個女的。」

  易彪心下會意,點了點頭,拔足離開。

  那些船只來勢極快,轉眼便駛近小島。來自太湖的水匪一登岸便分成四路,
沿著島嶼「田」字形四條路徑殺來,每一路都在二三十人左右。他們穿著黑色的
水靠,手持快刀,蒙著面,只露出一雙眼睛。動作剽悍,水性精熟,難怪能在太
湖把雪隼團打得全軍覆沒。

  速度最快的一路不到一盞茶工夫便衝到曲徑通幽,為首一名蠻牛般的悍匪闖
進竹林,隨即發出一聲大吼。

  後面的翻江會好手緊接著趕到,卻見那名首領蜷著身體倒在竹徑間,一雙眼
中滿是恐懼,已經沒了氣息。

  一個年輕的軍士立在竹徑盡頭,他一手提著長刀,刀鋒血跡宛然,竟然一瞬
間就殺了這名翻江會中數得著的好手。

  「我!」

  他橫起長刀,口氣中帶著自信和驕傲說道:「星月湖一團直屬營少尉周逢!」

  「殺了他!為兄弟報仇!」

  「殺!」

  「殺!」

  翻江會衆匪蜂湧而至,但竹徑既彎曲又狹窄,隔著幾步的距離,後面便根本
看不到前面的情形。只聽一片喊殺聲中,刀鋒交擊聲不斷響起,忽然一聲慘叫,
又一名翻江會的水匪被對手斬殺。

  竹徑間人頭湧動,叫嚷著向前厮殺,衆匪一陣躁動,有人拚命擠到前面,只
見為首的周逢手持長刀,將去路牢牢封住,在他背後還有三名同伴。那三人拿著
竹制的長槍,在他身後虎視眈眈。一名以刀法見長的悍匪衝上前去,格住周逢的
長刀,卻隨即被他身後遞來的竹槍刺穿雙肋。

  論實力,翻江會中的一流好手也許與這些軍士不相伯仲,但論起配合,不啻
於天壤之別。直屬營四名軍士占據地勢,長短兵刃一應俱全,相互間配合更是熟
練無比。而翻江會一方倉促登島,對地形毫無了解。這也是程宗揚為什麼先定下
時間,清早才通知地點,就是讓黑魔海難以事先准備。

  竹徑只能勉強容兩人通行,并肩時連招術都難以施展,而對面的少尉雖然是
一個人,卻仿佛有三頭六臂,手中的一柄長刀和身後的三支竹槍就像融和在一具
身體上。在這樣狹窄而彎曲的環境中,與這樣的對手交鋒,簡直就是噩夢。

  片刻間已有六七名翻江會好手屍橫就地,剩下的人不禁心生退意。忽然身後
接連傳來慘叫,卻是有人從背後殺來。

  「點子扎手!」

  「路被堵上了!」

  「頂住!」

  「頂不住了!扯呼!扯呼!」

  衆匪一片慌亂,前面的一刀三槍猶如磐石,衆人拼了命也未能衝開。背後的
攻勢同樣犀利,六名軍士分成兩組,竹槍毫無花巧地直擊直刺,將他們的攻勢和
退路盡數封死。

  幾名機靈的水匪見勢不妙,立即揮刀砍開旁邊的竹竿,想從側面殺出一條生
路來。但那些竹竿多年無人打理,密密匝匝一時間哪裡砍得盡?反而因為身後空
門大露,被對手輕易刺斃。

  熟練的配合和周密的布置,使這場實力本來相近的交鋒,演變成一場一邊倒
的屠殺。不到一頓飯時間,這一路近三十名翻江會好手便被殺得幹幹淨淨,沒有
一人漏網,整條竹徑都被鮮血染紅。

  另外三路也不比他們的同伴更幸運,一路在經過印月台時遭遇伏擊,當即傷
了四五個人,剩下的好不容易穩住腳步,對陣厮殺,結果三十名翻江會好手面對
十名星月湖軍士,竟然沒有討得半點好去。一番惡鬥之後,翻江會的人馬傷亡過
半,難以再戰,只好邊打邊退,離島心越來越遠。

  另一路更是輸得莫名其妙,那群水匪一路沒有遇到半個對手,毫無阻礙穿過
小徑,正要踏上島心,忽然聽到一聲大喝:「爆!」

  腳下的地面微微一動,接著仿佛有無數天雷在腳下噴湧而出,泥土夾雜著無
數不規則的鐵片四處飛濺,所過之處頓時血肉橫飛。

  短短一瞬間,那條芳草萋萋的小徑就變得面目全非。泥土從地底翻出,帶著
刺鼻的焦糊味道,被鮮血染得發黑。近三十名翻江會好手,無一全身而退,過半
幫衆當場斃命,剩下的盡是重傷,而且傷勢都在下盤,連逃也逃不開,只能在地
上哀號。

  過了一會兒,馮源才探頭探腦地出來,連他都被自己的戰果嚇了一跳。自己
一個人,竟然一下就消滅了整支隊伍。這用了龍睛玉的手雷未免也太厲害了!恐
怕祖師爺也沒想到,平山宗火法會在自己手中發揚光大到這種地步!

  慘叫聲遠遠傳來,雖然隔著半個島嶼聽不真切,但更令人心悸。最後一路提
起小心,游嬋抬手讓衆人止步,然後點了兩名手下,「你們過去看看。」

  兩人并肩往前闖去,剛越過湖間的小堤,便看到一名漢子出現在小徑盡頭。

  易彪一言不發地握著刀柄,標槍般的身形湧出無窮殺意。

  畢竟是血戰餘生的勇士,論氣勢壓了這些水匪何止一頭?易彪抽刀而出,連
進三步,將一名水匪斬殺當場,另一名水匪見勢不妙,轉身欲逃,被易彪一個虎
躍,劈倒在地。

  游嬋早已該返回廣陽,卻被仙姬留在臨安。對於這次行動要對付的目標,她
一無所知,只知道仙姬吩咐過,一切聽從西門大官人安排。聽到嘯聲,她立刻帶
上登上小瀛洲,沒想到對面一個漢子,就把她一行三十餘人盡數擋住。

  游嬋妙目微轉,然後道:「殺了他!」

  幾名翻江會的好手當即躍出,風一般衝過小徑,朝易彪殺去。游嬋暗暗作了
個手勢,十餘名手下隨即背上快刀,悄然潛入湖中。

  小瀛洲呈田字形,是湖中有島,島中有湖的格局。小徑兩側各有一方湖面,
周圍綠柳低垂,花樹參差。翻江會常年在水上討生活,會中好手無不水性奇佳,
但他們一下水,才驚覺湖底居然藏的有人。

  平靜的湖面忽然蕩起漣漪,鮮血一股一股從湖底湧出。不一會兒,一顆頭顱
浮上水面,接著又是一顆。

  幾名翻江會好手拚命從湖中逃出,只片刻工夫手腳都帶了傷。他們一邊掙扎
著游向岸邊,一邊嘶叫道:「別下水!湖裡設的有竹鈎!」

  「相老大被竹鈎鈎住了!腦袋也被砍了!」

  「風緊!風緊!」

  游嬋寒聲道:「你們也是水上好漢,怎麼鬥不過他們!」

  「湖底被他們攪混了,兄弟們什麼都看不到,被竹鈎掛住就是個死!游當家
的,這仗沒辦法打啊!」

  游嬋恨恨看了易彪一眼,「走!去另一側!」

  西門慶手臂的傷口迅速愈合,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翻江會雖然是縱橫江湖的
水上悍匪,但遇到星月湖大營這樣的准正規軍,完全不是一個層面的對手。略一
交鋒,就在數量只及自己三分之一的對手面前滾湯潑雪般地敗下陣來。

  秦檜還不忘落井下石,長笑道:「翻江會乃是水上豪傑,大官人命他們登島
而戰,棄長就短,焉能不敗?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寧不痛哉?」

  西門慶長發披散,目光森然,忽然他手一抬,彈出一只香囊。

  那只香囊穿出光幕,螺旋狀朝天飛起,豹子頭想也不想,一個縱身躍到光幕
上,張口咬住。

秦檜臉色大變,「小心巫法!」

  豹子頭利齒一陣亂咬,將香囊嚼得稀碎,一伸脖子咽了下去。接著「崩」的
一聲,放了個巨響的屁,整個人箭矢般飛出,一頭扎進湖邊的爛泥裡。

  豹子頭搖搖晃晃坐起來,甩了甩滿是污泥的腦袋,氣哼哼道:「素的!」

  然後一頭栽倒,不會兒便發出震耳的呼嚕聲。

  西門慶臉都黑了,這只香囊是教尊親手所賜,誰知道還沒來得及施展就被這
畜牲毀掉。眼看光幕色澤越來越淡,他不敢遲延,一把扯下腰間的香囊玉佩,逐
一捏碎開啓。

  天色驀然暗了下來,整個小瀛洲仿佛被潛藏在黑暗中的巨獸一口吞噬。接著
旁邊一株柳樹蛻化形狀,飛舞的柳枝化為無數怪蟒,驀然一卷,將青面獸死死纏
住。

  青面獸長槍被陷,無法抽動,索性張開利爪獠牙,在蟒群中撕扯怒吼。扯斷
的蟒身落在地上,隨即化成斷枝碎葉。

  亭外一截枯木突然站立起來,伸出強壯的利爪,撲向金兀術。金兀術重槌被
一條藤蔓纏住,無法揮舞,他咆哮一聲,撲上前去。兩具同樣強健的獸體撞在一
處,空氣都為之一震。

  涼亭另外一側,地面的泥土像波浪一樣翻滾起來,一只白骨妖爪破土而出,
抓向秦檜的腳踝。

  秦檜大袖一擺,一只玉盒從袖中飛出,他彈開盒蓋,用尾指的指甲在盒內輕
輕一沾,接著將指甲整個削去,彈向妖爪。那只妖爪與指甲一觸,白色的骨骼立
即變成脆硬的灰色,微風拂過,隨即散成一片飛灰。

  眼前諸般妖術讓程宗揚看得目不暇接,自己原想著西門慶的修為比自己高得
有限,卻忘了他是黑魔海巫宗。如果這會兒是一對一的公平決戰,自己早就被大
官人層出不窮的巫術給放倒了——雖然他壓根兒就想過給這狗賊點兒公平。

  待看到秦檜舉手間破去白骨妖爪,程宗揚不由叫道:「死奸臣!你手裡的是
什麼東西!」

  秦檜托起玉盒,傲然道:「此乃毒宗七大絕毒之三:黃泉蝶變!無論妖法、
幻術,一彈即破!」

  「幹!這麼厲害,你還不趕緊替老術、老獸破法!」

  秦檜有些尷尬地壓低聲音道:「此毒沾之立斃,無藥可解。即便破去巫術,
兩位也性命難保。」

  西門慶放聲大笑,「毒宗所煉,敵我不分,如此笨伯,著實可笑!且看我的
天魔羅!」

  西門慶翻掌捏碎一塊玉佩,拍在天魔傘上,接著抬手扔出。那柄巴掌大的天
魔傘驀然一漲,猶如車輪,接著再漲再大,將整個涼亭都籠罩在白骨魔傘之下。

  「秦會之!你們毒宗還有多少絕毒,盡數使來!」

  程宗揚看了秦檜一眼,後者微微搖頭,「這天魔羅是以毒入巫,沾上毒物威
力更增。不過大官人修為尚淺,這天魔羅未必便不能破。」

  秦檜一緊衣帶,然後飛身而起。

  天魔傘六根傘骨間各自伸出一只妖異的骷髏頭,六張口同時張開向外一噴,
無數黑氣妖蛇般從天而降,在傘下盤旋扭動,重又匯成六道,兩道飛向秦檜,另
外四道分別飛向金兀術和青面獸。

  金兀術與青面獸同時怒吼,那截枯木化成的妖獸納入黑氣,威力暴漲,硬生
生將金兀術摔倒在地,接著張口咬向他的脖頸。金兀術肌肉鼓起,一拳擊在妖獸
鐵石般的臉上。妖獸巨大的頭顱扭到一邊,順勢咬住金兀術的肩膀,尺許長的尖
齒穿透了他的鎖骨。

  另一邊,青面獸整個被柳枝蛻變的妖蟒群裹住,只能看到一大團蟒身不住翻
滾扭動,看不到任何細節。

  程宗揚握住羊皮袋中的屠龍刀,然後騰身而起,衝向頭頂的天魔傘。忽然身
後湧來一股香暖的氣息。程宗揚扭頭看去,卻是小玲兒身上的肚兜離體飛起,火
紅的絲綢在空中曼妙地張開,絲帶輕搖,仿佛情人的手臂,擁住自己的腰背。

  一股無比舒適的感覺傳遍全身,自己就像躺在小玲兒嬌美而香軟的玉體上,
慵懶得不想動作。

第八章

  眼皮越來越重,睡意越來越濃,舒服得只想閉眼就此睡去,不再醒來……

  程宗揚猛地咬破舌尖。劇痛中,靈台恢複一點清明,隨即發現自己體內的真
氣像是被那條肚兜吞噬般,正不斷流失。程宗揚一把抓住肚兜,用力扯開,切膚
的痛意就像是在親手剝下自己的皮膚。

  程宗揚雙目泛紅,咬緊牙關撕扯著紅綢。就這麼短短一瞬間,綢面便伸出無
數細絲般的觸手,與自己血肉相連。每扯斷一根細絲,劇烈的痛楚便令自己眼前
一陣發黑。

  秦檜在漲大千倍的天魔傘間穿梭,驚魔指與傘下的骷髏、白骨間金色符文不
住交擊,濺出無數微藍的磷火。金兀術與枯木妖魔糾纏在一處,來回翻滾,將地
面踏得泥塘一般。青面獸蹤影全無,只有不斷突起的蟒群顯示他還在掙扎。相比
之下,豹子頭最為輕鬆,他在巫術施展之前一口吞掉香囊,由於巫力的反噬,陷
入沉睡,雖然不斷磨牙、放屁,屁聲比炮仗還響,性命卻是無憂。

  西門慶那桃花眼帶著陰寒的笑意,柔聲道:「陽鈞宗那位大賢,此時不動,
還待何時?」

  衆人都在搏命,匡仲玉卻古怪地保持著沉默,讓程宗揚平添幾分擔心,唯恐
他在黑魔海層出不窮的巫術下遭遇不測。

  紅綢附到身上不過一彈指的時間,程宗揚卻感覺像一年一樣漫長,每扯斷一
根細絲,都帶來深入骨髓的痛楚。忽然,身上劇痛一輕,紅綢上嗜血的細絲從體
內拔出,像遇火的水蛭一樣,一根根蜷曲起來。

  程宗揚奮力一扯,將肚兜從身上扯落,衣物刹那間被滲出的鮮血染紅。他喘
息著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少女立在亭側。

  在天魔傘籠罩下,四際猶如深夜,肆虐的妖風陰寒入內,被它刮過的樹木、
花草逐漸枯萎,失去生機。然而那少女指尖卻閃動著一點靈光,猶如風中搖曳的
蠟燭,散發著溫暖而柔和的光芒。

  李師師玉臉發白,嬌軀微微顫抖,顯然心裡充滿恐懼。但她仍然鼓足勇氣,
站出來面對黑魔海的巫術。

  在她指尖那點微光照耀下,充斥在空間中的巫力被淨化。離她最近的程宗揚
首當其衝,那條肚兜委蛻在地,顔色雖然鮮艶依舊,卻沒有了那種嗜血的妖異。

  少女指尖柔和的光芒向四周擴散開去,正與金兀術搏鬥的枯木妖獸被白光掠
過,龐大的身體像泥土一樣崩落下來,最後還原成一截朽木,被金兀術掄成重槌
砸得粉碎。

  接著扭動的蟒群像潮水一樣退去,枝葉間露出遍身浴血的青面獸。細軟的柳
條無法承受一名獸蠻武士的重量,「綳」的一聲斷裂,將青面獸甩到地上。青面
獸一臉猙獰地爬起來,顧不得裹傷就猛撲過去,用額頭將那株柳樹一撞兩段,洩
忿般踐踏著。

  西門慶眼角露出一絲冷誚的笑意,從舌尖慢慢吐出四個字:「光、明、觀、
堂!」

  最後一個字從他口中吐出,天魔傘間六只盤旋的骷髏頭同時昂起,然後帶著
尖銳的怪嘯和濃重的黑氣,朝涼亭撲去。

  李師師咬著唇瓣,眼中的緊張一望可知。黑魔海當年正是用以毒入巫的絕學
破殺光明觀堂,雖然她沒有經歷過,但早已聽說這天魔羅正是其中一種。

  秦檜也知道李師師難以抵擋黑魔海的殺著,他雙臂一展,大鳥般旋身而起,
將撲下的骷髏頭盡數攔下。

  西門慶暴喝道:「找死!」

  一枚扇骨飛出,釘在西門慶的肩頭,卻沒有流出一滴鮮血。西門慶臉色迅速
變得蒼白,那六只骷髏頭卻仿佛生出一層薄薄的青色皮肉,變得愈發猙獰。

  「秦會之!你身為黑魔海門下,卻與光明觀堂聯手,與我巫宗為敵!可對得
起我黑魔海歷代魔宗!」

  秦檜寒聲道:「巫宗當日對我毒宗可有半分留情?」

  「好!我便先殺了你!再把那小賤人擒回去煉成奴妓!」

  西門慶施出血祭之術,天魔傘威力劇增,連秦檜也難以硬撼其鋒,雙方一觸
即分,秦檜落葉般飄開,疾飛的骷髏頭卻六去其四,剩下兩只朝涼亭襲去。

  「鏘」的一聲幾乎令人血液為之凍結的金屬聲響起,程宗揚手中的屠龍刀終
於出鞘。周圍的空氣一瞬間凝出細霜,寒意刺骨,連程宗揚身上的血衣也幾乎凍
在身上。

  程宗揚肩頭微微一聳,猛虎般向前跨出,接著一招虎戰八方,屠龍刀左右疾
斬,劈中兩只烏青色的骷髏頭。那兩只骷髏頭被秦檜化去大半煞氣,又遇到屠龍
刀這樣的神兵,頓時被擊得粉碎。流蕩的黑氣被李師師指尖的白光卷過,隨即消
失無痕。

  西門慶臉色白得仿佛透明,他反手將一枚扇骨刺進胸口,喝道:「收!」

  天魔傘應聲收攏,無數白骨雨點般崩落下來,煞氣未至,整座涼亭便像不堪
重負一樣發出「咯咯吱吱」的聲音。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低嘯,「開!」

  一點白光緊貼著西門慶身外的光幕浮現,然後猛然迸發。刹那間仿佛一輪太
陽在眼前綻放,強烈的光芒蕩盡黑暗,西門慶身周已經淡若無痕的護身光幕同樣
被一掃而空。接著一道流星般的光芒直射而入,化成一幅乾陽圖,印在西門慶胸
前。

  匡仲玉沉默多時,一直等到此刻才出手,一出招便有如雷霆。先用陽鈞宗的
明光術克制空間中充斥的巫力,破去西門慶的護身光幕,緊接著一記乾陽真訣,
打在血祭之後虛弱到極點的西門慶身上。

  西門慶狂噴鮮血,身體倒飛出去,凹陷的胸口間,幾乎能看到骨骼斷裂的痕
跡。

要緊關頭,西門慶終於捏碎最後一塊玉佩。

  亭中那具赤裸的玉體鬼魅般掠起,小玲兒穴道盡解,悄無聲息地抬起玉臂,
一記掌刀,斬向李師師的粉頸。

  李師師終究是光明觀堂門下,雖然沒有聽到聲息,身體卻立生感應,她正施
展淨化術,雙掌合在一處,勉強旋身去擋。

  小玲兒小巧的玉掌幻影從她肘下遞出,刀鋒般切在李師師肋下。

  李師師玉臉雪白,一聲不響地向後倒去,指尖的靈光一閃而逝。

  「混蛋!」

  程宗揚狂喝著揮刀劈來。

  小玲兒笑吟吟一手抹住刀鋒,卻猛地打了個哆嗦。程宗揚這一刀看似剛猛,
施的卻是太一經的心法。黑魔海的太一經本來就是至陰至柔,與屠龍刀天生的寒
意相得益彰,那小賤人一出手便吃了個大虧。

  小玲兒手掌仿佛凍在刀上,一時難以扯動。這小賤人雖然童顔巨乳,天生媚
意,但程宗揚對她沒有半點憐香惜玉。俞子元舊恨未解,又添了李師師的新仇,
就算把她一刀劈成兩半,自己也沒有半點心痛。

  程宗揚丹田氣輪疾轉,揮刀朝亭柱撞去。小玲兒嬌嫩的身體重重撞在柱上,
亭柱頓時斷裂,半座涼亭都傾頽下來。

  小玲兒面露痛楚,明媚的雙眼中刹那間湧出淚花。雖然明知道這小賤人是故
意裝可憐,程宗揚卻不由一陣心悸。同樣是嬌小柔嫩的身子,精致媚艶的五官,
豐滿高聳的雪乳,這一瞬間,眼前的小玲兒竟然像極了小紫!

  就在他遲疑的一刹那,小玲兒趁機脫身飛出,乳燕般落入湖中。湖水立時凝
出冰塊,漸深漸遠,顯然這少女正在逼出體內的寒意。

  程宗揚并沒有追趕,小玲兒只是黑魔海連奴姬也算不上的小雜魚,自己的目
標只有一個:西門慶!

  小瀛洲另一側的戰鬥已接近尾聲,登島的四路翻江會好手,兩路被全殲,另
外兩路則各自丟下過半的屍體,狼狽退到一起,守著一處涼亭負隅頑抗。

  相比於翻江會超過七成的死亡率,直屬營只有三人戰死,九人負傷。以易彪
為首,剩下的軍士分成三組,輪流出戰,最大限度地保存體力,同時給對手不斷
造成殺傷。

  游嬋幾次以毫厘之差死裡逃生,她長發散亂,一只衣袖被刀鋒劃破,露出一
截雪白的手臂,卻奇跡般的沒有負傷。

  作為賭坊的東家,黑幫龍頭的親妹,游嬋眼光并不差。她并不明白對手為什
麼會手下留情——尤其是他們對待自己同伴時的犀利和凶猛,如果有一半用在自
己身上,自己早已屍橫就地。她打了個哆嗦,即使死,她也不願落到敵人手裡,
成為前途未蔔的俘虜。但她還有女兒,她必須活著回去。

  為了避免誤傷,馮源沒敢用手雷這樣超暴力的武器,用的只是平山宗的看家
本領。連續幾次施法失敗之後,馮大法終於讓涼亭燒了起來。那些水上豪傑慘叫
著奔出,被嚴陣以待的直屬營軍士一一格殺。

  游嬋絕望地看著這些不敗的對手,終於拋下刀,低聲道:「我投降。」

  易彪也暗暗鬆了口氣,他一向不怎麼會和女人打交道,滿心想告訴她:別打
了,我們程頭兒說了,不能傷你性命。可嘴上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只能悶著頭亂
打一番,打到她自己想明白為止。

  易彪用繩索象征性地把游嬋雙手一捆,然後一聲令下,剩餘的軍士在三名班
長的帶領下,迅速散開,一邊救治同伴,一邊控制住島上各處要津。

  西門慶披頭散發地在林間穿梭,身後程宗揚、秦檜、金兀術、青面獸等人窮
追不舍。

  程宗揚看過李師師的傷勢,發現她只斷了幾根肋骨,一時不會危及性命,便
把她和呼呼大睡的豹子頭一并交給匡仲玉,自己也跟著追來。

  林間隱隱露出廟宇一角,西門慶一邊吐血,一邊掠上墻頭,隨即消失在屋檐
下。

  秦檜徑直掠上主殿屋脊,站在至高點上,將整座廟宇盡收眼底,然後抬手一
指,「那邊!」

  金兀術和青面獸這兩頭猛獸雖然遍體粼傷,但一場惡鬥使兩人都凶性大發,
旋風般闖進那間耳房,將門窗撞得粉碎。

  西門慶游魚般從迸飛的木屑間掠出,身法雖然快捷,但顯然已經無力與兩人
交鋒。他「呯」的將旁邊一扇緊閉的小門撞得粉碎,嘶聲道:「還不出來!」

  程宗揚銜尾追去,聽到他這一聲厲喝,速度突然爆發,屠龍刀帶著凜冽的寒
光朝西門慶頸後斬去,要在他闖在室內之前把這狗賊斬殺當場。

  「嗒」的一聲輕響,手中的屠龍刀猛然一震,程宗揚翻身落在地上,又向後
退了半步,才穩住身形。接著一顆念珠掉在地上,滴溜溜轉了個圈子。竟然是這
顆不起眼的烏木念珠,力挫自己屠龍寶刀的鋒芒。

  破碎的木門間人影微動,一個小沙彌扶著一位老僧出來。看到那小沙彌,程
宗揚目光不由一跳,那小沙彌竟然不是旁人,正是當日潛入翠微園找自己麻煩的
靜善!難怪上次見到自己就感覺有幾分眼熟,這時她不屑再偽飾容貌,直接以真
面目示人,才被自己一眼認出。

  程宗揚心下暗罵,這保寧寺居然是叵密宗的據點,怪不得自己怎麼找都尋不
到靜善的下落。

  老僧一臉慈眉善目地合什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程宗揚哈哈一笑,「大師這麼懂禮數,一看就是十方叢林出來的吧!」

  這記耳光打得不一般的狠,不僅靜善那小賊尼目露怒火,連端著架子裝成世
外高人的老和尚都失態地厲聲斥道:「胡說八道!」

  「那就好。」

  程宗揚點了點頭,「程某最恨的就是十方叢林那幫僭取佛祖名義的異端!」

  此言一出,老和尚頓生知己之感,溫言道:「阿彌陀佛,施主秉承正見,必
受我佛庇佑。老僧已死,見過檀越。」

  程宗揚愕然道:「老和尚,你不是還活著嗎?難道是被人煉成屍傀了?」

  老和尚慍怒道:「老僧法號——已死。」

  「哦,原來是已死大師。」

  程宗揚在背後暗暗作了個手勢,秦檜在殿頂看得清楚,當即暗中傳訊,讓一
衆屬下都趕往保寧寺,把這小廟團團圍住。

  已死老和尚修為深淺難以猜測,但比自己高出一兩籌是肯定的。金兀術、青
面獸傷勢不輕,實力要打個六折,只憑自己和死奸臣,未必就能贏過老和尚和靜
善小賊尼。

  「好法號!」

  程宗揚大贊一聲,然後慨然道:「十方叢林偽佛僭居法統,妄改佛旨,此異
端不除,佛門弟子雖生猶死!大師這法號如同晨鐘暮鼓,令人耳目一新,讓在下
深感佛門薪火相傳,大道不移。」

  程宗揚為了拖延時間,一車一車的好話不要錢般往外送。已死老僧還是頭一
次見到如此有深刻思想,同時對自己的事業推崇備至的年輕人,一番話說得他僧
袍都微微顫抖,激動不已。

  西門慶在旁聽得險些吐血,嘶聲道:「大師!小生已經把人引來!大師還不
動手嗎?」

  已死老僧微微擺手,溫言道:「不急,不急。這位小施主天生慧根,福澤深
厚,倒是個難得的人才。」

  西門慶厲聲道:「我黑魔海與龍宸之約尚在!貴宗身為龍宸一支,難道要毀
約嗎?」

  「阿彌陀佛,西門施主稍安勿燥,老僧有幾句話要問問這位小施主。」

  「大師先擒下他,要問什麼……」

  沒等西門慶說完,老僧已經徑自開口道:「敢問檀越,當日不拾偽徒的袈裟
抄本,可是在施主手中?」

  「有!」

  程宗揚一口承認下來,「多虧了花和尚魯大師仗義,見我喜歡上面的花樣,
讓我描了一份。」

  「施主可願讓敝宗抄錄一份?」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好說好說。」

  卻沒了下文。

  已死老僧等了半晌,不見他搭腔,只好道:「不知施主有什麼條件?」

  程宗揚挑起大拇指,「够上道!要抄錄好辦,等我先把西門狗賊碎屍萬段,
大家再坐下慢慢商量。」

  西門慶咬牙道:「已死大師!在下既然進了寺內,龍宸便有責任保障在下的
安危。」

  已死老僧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接著咳嗽兩聲,「施主請接老僧一掌。」

  說著一掌拍出。

  程宗揚腰身微沉,屠龍刀從腳下挑出,一掠而起,斬在老僧掌上。那老和尚
慘呼一聲,就那麼被程宗揚一刀劈飛,彈丸滾到墻角,扭了幾下,不再動作。

  靜善急忙掠過去,扶起老僧,「師傅,你怎麼……」

  已死老僧顫聲道:「此子刀法已近大成,為師難以抵擋,快走!快走!」

  靜善妙目瞪著老僧,最後氣惱地一跺腳,拽著老和尚衣領,像拖死狗一樣把
他拖起來,閃身離開寺廟。

  西門慶瞠目結舌,程宗揚放聲大笑,「西門狗賊!此番讓你插翅難飛!」

  一個粗啞的聲音獰聲笑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姓程的,你不要高興得太
早!」

  緊閉的殿門吱啞一聲推開,一個粗胖的身影跨出來,她面帶傷疤,手中提著
一柄粗重的鍘刀,正是在晴州與自己交過手的巫嬤嬤。

  殿內還有個美若天仙的身影,白衣如雪,手捧瑤琴,除了劍玉姬還有何人?

  西門慶一掃方才的慌張,雖然還不停咯血,卻笑得極為開心,「愚兄早就說
過,程兄千算萬算,怎抵得上仙姬一算?」

  程宗揚心下大罵,這賤人居然就在保寧寺的大殿內,自己一路追殺,卻是自
投羅網。

  程宗揚心念電轉,「鏘」的一聲收刀入鞘,堆起笑臉道:「大官人莫非是生
氣了?哎喲,打是親罵是愛嘛!要不是我們兄弟聯手做這場戲,仙姬怎麼肯出面
跟我談生意呢?你說是不是?」

  西門慶張開雙臂,露出身上的傷痕,冷笑道:「程兄未免太入戲了。」

  程宗揚頓足道:「大官人怎麼不早說!你們幾個!怎麼一點分寸都沒有!還
不給我滾過來,向大官人賠罪!」

  秦檜飛身掠下,抱拳道:「慚愧慚愧,大官人萬勿見怪。」

  說是賠罪,卻攔住了西門慶的去路。以西門慶的傷勢,即使劍玉姬動手,死
奸臣也能把西門大官人拖來墊背。

  巫嬤嬤目露凶光,握著鍘刀便欲出手。

  忽然一聲悅耳的琴聲響起,化解了寺中劍拔弩張的氣氛,接著劍玉姬柔聲說
道:「公子不是要談生意嗎?」

  「當然談!」

  程宗揚爽快地說道:「在哪兒談都行!」

  「妾身在此恭候大駕。」

  「那不行。」

  程宗揚大搖其頭,「我有幽閉恐懼症。一進殿肯定要犯病。」

  劍玉姬半點也不生氣,「殿外亦可。」

  「那我們到北瓦子談吧。」

  程宗揚眉飛色舞地說道:「一邊談生意,一邊找兩個小妞按按腳,捏捏背,
那感覺絕對爽!」

  劍玉姬微笑道:「只在此寺中。」

  程宗揚從善如流地說道:「沒問題,咱們就在寺後散散步吧。」

  劍玉姬纖柔的身影從殿內出來,當先往殿後走去。

  程宗揚向秦檜施了個眼色,拔足跟上。

  秦檜、金兀術和青面獸品字形將西門慶圍在中間,外面是手提鍘刀巫嬤嬤,
雙方投鼠忌器,誰都不敢動作,只等著雙方的當家人談判結束。

  殿後有一個小小的放生池,劍玉姬和程宗揚一前一後,繞池緩步而行。劍玉
姬道:「不知公子要談什麼生意?」

  「這你可問住我了。不過仙姬既然先開口,我就先問件事吧。」

  程宗揚停住腳步,劈頭道:「雲家小姐是誰做的手腳?」

  「原來如此,」

  劍玉姬平靜地說道:「公子未免錯怪妾身了。此事雖是妾身所為,卻是為雲
小姐好。」

  「少亂扯!」

  程宗揚冷冷道:「外面傳言都說,雲家小姐懷胎三月,不慎流產——你以為
這種鬼話我會相信?」

  劍玉姬淡淡道:「公子不信麼?」

  當初驚聞噩耗,程宗揚頓時慌了手腳。這些天仔細回想,才發覺劍玉姬的言
辭間有個致命的漏洞。

  自己與雲如瑤上床是九月中旬,但她流產時,已經是三月初,中間至少隔了
五個月。如果雲如瑤流產時真是懷胎三個月——那時自己正在江州打生打死,她
去哪兒能懷孕?

  程宗揚心裡還有一份不欲人知的隱憂:當時的情形別人雖然不信,自己可是
一清二楚,和雲如瑤上床,自己才是被動的一方!考慮到她的母系血統,如果雲
如瑤真是懷胎三月,天知道是誰中了大獎,而自己臉上也著實不好看。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整件事都是黑魔海的圈套。吳三桂在建康找遍出入雲家
的大夫,得到的消息都是雲小姐身體無恙。也許雲如瑤根本就沒懷孕,只是走漏
了風聲,被黑魔海利用來大作文章。

  「雲小姐小產并非虛言。」

  劍玉姬坦然道:「只不過時間是在兩個月前。雲小姐雖然冰雪聰明,但肚中
有了消息,難免不知所措,幸而妾身有位故交正在雲家。得知此事之後,幫雲小
姐下胎,了結了這樁麻煩。若非公子拒人千裡之外,此事也不至於宣揚出來。」

  程宗揚咬牙切齒地說道:「賤人!那可是我的孩子!你們黑魔海欠了我一條
人命!」

  劍玉姬妙目波轉,輕笑道:「果然是程公子。枉雲小姐一片痴心,都在小侯
爺身上。」

  程宗揚臉一黑,自己這也算是賊不打自招,平白讓這賤人看了笑話。

  劍玉姬從容道:「雲小姐體內寒氣鬱結,身子本就羸弱,若是懷胎超過四個
月,不僅胎兒難保,還將有性命之憂。敢問公子,若讓公子選擇,是坐視其母子
并亡,還是棄子保母?」

  程宗揚被她這番話堵了回來,雲如瑤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她體內寒毒未清,
胎兒隨時可能夭折,累及母體也不是無稽之談。只是黑魔海這種做法,把自己這
個當事人當成什麼了?

  程宗揚一邊想,一邊游目四顧,忽然眼角的餘光看到池中多了個身影。那人
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衣物,腰背佝僂著,雖然是平常老者打扮,卻從裡到外透出一
股奴才像。

  程宗揚唇角露出笑容,郭大貂璫確實有兩把刷子,不聲不響就現身出來。有
他在,自己這條小命可算保住了。

  程宗揚一聲長笑,通知死奸臣可以動手,先砸掉西門慶那個破罐子。可笑了
一半,他笑聲猛然一頓,像見鬼一樣張大嘴巴。

  劍玉姬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前方慢慢走著,曼妙的身形優美無儔。放生池的
水面上映著自己一個身影,郭太監一個身影,卻怎麼也看不到劍玉姬的影子!

  程宗揚渾身的汗毛都竪了起來,他死命看了一眼,果真沒有劍玉姬的倒影。

  難道自己大白天撞見活鬼了?程宗揚兩腿僵在地上,一時間幾乎有失禁的衝
動。

六朝雲龍吟第八集劇透:
秦檜為自保而服毒受創,生死不卜;兩個獸蠻人被已死老僧牽制,無法馳援;郭槐雖是武功高強,卻顯侷促。程宗揚使出底牌之一:召喚藺采泉──靠!這老賊只是嘴上說得好聽,居然腳底抹油先逃了!
危急時,一名蒙面人橫空而出,奪了屠龍刀,接著又來個程宗揚與劍玉姬皆未料想到的神祕人士,一劍腰斬西門慶,來無影、去無蹤!
雖然在小瀛洲打生打死,回頭還是笑呵呵地做生意。程宗揚迫切需要「時間」,他用水泥代理權與黑魔海換來五年不入宋國的保證⋯⋯這樁生意划算嗎?

其實樓主少post左兩集,咩大家無發覺乜?:smile_53:

Gogogogo



第八集
第一章
保宁寺位于湖上,周围遍植着香樟、银杏、紫楠、松柏、枫香之类高大的乔 木,风入
林中,枝叶飒飒有声。虽然已是初夏时节,但寺中树影参差,远离尘世 的喧嚣,置身
于苍松翠柏之间,凉意乍起,却是难得的避暑胜地。
放生池的岩石上生满苔藓,藤蔓纤细的根须沿着假山的石隙蜿蜒爬行,青翠 的枝叶舒
展开来,在墙头留下一片片浓绿的阴凉。放生池内,几尾鲤鱼在水中自 如地游弋着,
吞吐出细小的气泡,宛如世外仙境,幽静而又安谧。
程宗扬立在池边,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剑玉姬沿池而行,优美的身影宛如幽兰,然而近在咫尺的池面上,却看不到 她的影子!
这个意外的发现使程宗扬仿佛掉进冰窖,浑身的血液都似乎被冻僵。眼前有 形,水中
无影--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不成?自己面前的女子究竟是一个活生生 的人,还是一
个没有实体的妖鬼?
程宗扬像见鬼一样瞪着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出。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将一 缕真气送
往额角--自己的生死根对死亡的气息敏感无比,如果眼前只是一个没 有生机的鬼魂
,生死根必然会生出感应,甚至像当日虞氏姊妹驭使的尸鬼傀儡一 样,能够被自己操
控!
剑玉姬缓步而行,仙子般的身影依然优雅,只看她的背影,任谁也想不到如 此美妙的
身影中,却埋藏着无穷妖异。
忽然剑玉姬停下脚步,怀抱的瑶琴发出一声清响。
…………………………………………………………………………………
大殿另一侧,西门庆带着春风般的笑容,若无其事地把玩着那柄白骨小伞, 他肩头和
胸口被扇骨刺出的伤口不见丝毫鲜血,脸色又青又暗,表情却是一副好 整以暇的模样
,似乎落入陷阱不是他,而是眼前的对手。
秦桧负手站在他身前丈许的位置,把西门庆和背后巫嬷嬷远远隔开。两名兽 蛮武士一
左一右站在西门庆身后,金兀术牛皮制成的肩甲被枯木妖兽撕碎,肩头 被枯枝刺穿的
部位血肉模糊。青面兽鼻梁折断,脸上不断滴下血来,淌在尖利的 獠牙上,更显得面
目凶恶狰狞。
双方虎视眈眈,但各自投鼠忌器,一时间谁都没有动手。
就在这时,一声长笑从殿后响起,笑声未落,场中所有人便同时动了起来。 最先动手
的并不是秦桧,而是青面兽。他的长枪最擅远攻,家主笑声甫起,他手 中的长枪便发
出一声撕碎空气的低啸,直挑西门庆咽喉。
西门庆连续催发血祭,已经是强弩之末,何况旁边还有一个稳压自己一头的 秦会之?
他天魔伞一展即收,撞歪青面兽的枪尖,身体顺势横移,掠向墙侧,一 边发出示警的
尖啸。
巫嬷嬷胖大的身体乌云般压来,寒光凛冽的铡刀直劈秦桧后颈。秦桧身体像 被刀风吹
起般一横,接着右手拇指递出,捺在巫嬷嬷的铡刀上。他这一指看似平 淡,却用上十
成功力。巫嬷嬷面上的刀疤像着火一样变得血红,「腾」地退开一 步。
放生池畔,剑玉姬以一个无尽优雅的姿势旋过身来,淡淡道:「你终于看出 来了吗?」
程宗扬背后惊出一层冷汗,面上却努力保持镇定,他干笑着打了个哈哈,笑 道:「在
下肉眼凡胎,看不出仙姬的变化。」
旁边的老仆装束的郭槐低咳一声,「好幻术。」说着抬袖一拂。
眼前那个曼妙的身体烟雾般散开,接着在程宗扬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凭空 伸出一只
玉手,接着是一条光洁的玉臂。
那是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女子,程宗扬一眼看去,心头便跳出四个词:明眸 皓齿,冰
肌玉骨,姿容旷世,艳色倾城!
那女子凭空而立,云髻高耸,一张姣丽的玉脸混和着端庄与妩媚,杏眼深若 渊潭,闪
动着智能的光芒。她身材高挑,肌肤明艳的光泽犹如神只。然而她身上 的衣物却让程
宗扬像看到火一样一阵灼痛。
她颈中戴着一条由金环串成项链,雪白的肌肤和金灿灿的项链散发出耀目的 光辉。链
身沿着丰滑的乳沟垂下,在胸前变成两片金黄的心形链甲,在乳晕处收 紧,由上而下
将她一双丰挺的雪乳掩住一半。金色的链甲下方,另一半雪腻的乳 肉暴露在外,显示
出完美的圆形,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圆润而充满弹性。
从乳尖直到腹下,那女子明玉般的胴体一丝不挂,她肌肤犹如精致的象牙, 毫无瑕疵
,腰臀曲线玲珑,让人一看就禁不住绮念丛生。在她腹下双腿之间的位 置,像武者的
腰带扣般扣着一只金光闪耀的兽头。令人诧异的是,那面金属扣以 外没有任何系带,
就那样附在她光洁的玉股间。
她双腿修长婀娜,明艳的肌肤白滑如玉,从那女子侧面看去,从她纤美的玉 趾,直到
修长的美腿,再到饱满的雪臀,纤软的腰肢,柔美的玉颈……所有的肌 肤从头到脚一
览无余,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
她腹下的金属扣让程宗扬想起C字裤,没想到六朝竟然有这么时尚的女性。 能用的C字
裤的女性,除了有能露的勇气,还有要能露的本钱。像自己那个时代 富于弹性的塑胶
制品也就算了,这女子却是轻易将一只沉重的金属扣戴在赤裸的 下体上,完全可以想
像她胴体的轮廓,前阴挺,后臀翘,有着让男人疯狂的绝美 形态。
她一手握着一柄秋水般的长剑,那双洁白的美足悬在半空,玉趾微垂。秀美 的玉足有
着让人惊叹的美态,仙女般悬在自己侧方丈许的空中。难怪自己在池中 看不到她的倒
影,当初见过一面,更是连她具体容貌都想不起来,原来自己看到 的一直都是一个虚
幻的影子而已。
剑玉姬用幻术凝成的身影已经绝美,真身竟然比自己能够想像得更美。相比 于幻身的
娇美婉约,她的真身堪称艳光四射,顾盼间光彩照人,让人一看之下, 便再也挪不开
眼睛。尤其是她丰隆的雪臀,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欲仙欲死。
可惜在场的只有程宗扬一个男人,另外一个是……大内的公公!

[ 本帖最後由 hishydidi 於 2012-11-10 10:51 PM 編輯 ]

面對眼見火辣的軀體,郭槐樹皮般的老臉沒有絲毫表情,他枯瘦的手掌從袖 中伸出,
猶如鳥喙向前一啄。
劍玉姬身形幻化,周圍的空氣隱隱波動,凝出一條煙霧般的紗衣,接著變成 不透明的
白色,將她驚鴻一瞥的香艶軀體遮蔽起來,然後隨風飄起。
程宗揚笑聲剛起就被截斷,讓秦檜升起不祥的預感,他一招逼開巫嬤嬤,顧 不得追殺
西門慶,立即飛身掠上殿宇。
腳尖踏上廟宇的飛檐,秦檜便看到一個抱著瑤琴的白衣女子柔雲般從殿後冉 冉升起。
她腰間衣帶輕舉,飄逸的身形猶如從天而降的仙子,柔美的體形說不盡 的婉約曼妙,
卻是方才在殿中現身的劍玉姬。
錯愕間,秦檜驀然聽到家主的大喝:「小心!」
劍玉姬嫣然一笑,飄逸的身影與他擦肩而過,舉止從容,波瀾不驚,似乎沒 有半分威
脅。秦檜卻驀然感受到一絲細微的殺機,針一般直刺過來,他甩袖打出 一枝狼毫筆,
射向劍玉姬的心口,隨即衝天而起。
眼看著那枝狼毫筆毫無阻礙地從劍玉姬的身上穿過,秦檜才意識到自己犯了 大錯--
枉自己出身黑魔海一系,竟然還被她高明的幻術所惑。
黑魔海巫宗一向以種種匪夷所思的巫術見長,宗門秘術可以分為四大流派: 化妖、幻
術、馭鬼、惑神。其中幻術包括匿形、潛影等法門,可以操縱光影匿蹤 潛形。而幻術
的顛峰莫過於制造幻身,令人如在眼前。
先機已失,劍玉姬隨時都可能施出殺著,而自己甚至連她真身的位置都未曾 察覺。高
手相爭,生死只在一綫。生死關頭,秦檜用出壓箱底的法寶,「紜溝
捏碎一只玉盒。 一層青黑的霧氣從秦檜袖中散出,從枝葉間透入的陽光與毒霧一觸,
立刻變 成慘毒的綠色光芒。毒霧進入皮膚,使肌肉瞬間失去彈性。秦檜長而有力的手
指 迅速變得灰黑,失去肌膚的光澤。
一股勁風從秦檜完全沒有意料的角度逼來,力道之強,遠遠超乎他的想像。 此時毒素
已經進入血脈,秦檜四肢變得僵硬如鐵,劍玉姬長劍刺在他背心,發出 金石般的脆響。
受力之下,秦檜身形加速跌落,「篷」的一聲,廟宇上瓦片紛飛,死奸臣像 鐵塊一樣
砸穿殿頂,撞在佛像的蓮花台上。巨大的衝擊力將蓮花台撞塌半邊,秦 檜也被滾落的
瓦礫埋住,生死不知。
大殿上「叮!」的一聲脆響,一柄刀尖像切木片一樣切開磚瓦,刀鋒凜冽的 寒氣使殿
頂尺許範圍都凝霜凍結。
接著握刀的手臂一撑,程宗揚翻身躍上大殿,隨即朝劍玉姬撲去。
劍玉姬穿著白衣的身影倏忽退出,足尖踏著檐角一只脊獸,猶如淩虛乘風。
離劍玉姬還有丈許,程宗揚陡然停步,接著左足一旋,身體陀螺般滴溜溜轉 了一圈,
數十片碎瓦箭矢般飛出,射向四面八方。擊中劍玉姬的瓦片徑直從她身 影間穿過,另
一片擊在空處的碎瓦卻猛然爆裂。
程宗揚毫不遲疑地往空處一刀劈出,虛空中一聲輕笑,一柄長劍輕輕佻出, 點在屠龍
刀側。程宗揚掌心仿佛被鐵錘猛敲一記,屠龍刀幾乎脫手飛出。他丹田 氣輪疾轉,穩
住身形,接著五虎斷門刀全力施展。
劍玉姬目露訝色,輕輕「咦」了一聲,似乎對程宗揚修為的突飛猛進大感詫 異。
武二郎的五虎斷門刀本來就招法凶悍,此時用無堅不摧的屠龍刀施展出來, 更是如虎
添翼,平添了數倍威力。連劍玉姬也不得不暫避其鋒。
西門慶在金兀術與青面獸的合擊下狼狽不堪,若非三人身上都有傷,增加了 招術中的
疏漏,他這會兒早傷在兩名獸蠻武士手下。
西門慶尖嘯聲越來越凄厲,只差沒有喊出,「仙姬救命!」
失去秦檜的攔截,巫嬤嬤并沒有立即施援,而是返身闖進主殿,掄起鍘刀, 朝埋在瓦
礫下的秦檜暴斬三記,就是鐵人也斬成四截,這才騰身出來,嘶聲道: 「大官人莫慌
!老身在此!」
巫嬤嬤斜身飛起,迎面卻撞到一個灰撲撲的身影。
老僕打扮的郭槐低咳一聲,右手遞出,他四指并攏,拇指橫張,指尖彎曲, 竟是江湖
中少見的龍爪手。
巫嬤嬤雖然不知道這個奴僕般糟老頭的身份,但他一爪揮出,巫嬤嬤立刻識 出厲害,
腳下一蹬,踏碎數塊青石,穩住身形,接著舉刀封住郭槐的手爪。
「奪」的一聲,郭槐并攏的四指硬生生穿透刀身,然後像擰一條衣帶般,將 精鋼打造
的鍘刀擰得如同麻花。
劍玉姬嬌叱道:「走!」
凶悍如巫嬤嬤聞言也不再硬拚,她甩下鍘刀,轉身掉頭狂奔。
郭槐身形微閃,擋在巫嬤嬤身前。巫嬤嬤嚎叫著雙拳齊出,狂風暴雨般攻向 郭槐,隨
即轉身再走,這次卻是闖進大殿,從殿後破墻而出。郭槐如影隨形,不 多時又將巫嬤
嬤迫得回轉。
西門慶使出小巧騰挪的功夫,在狹小的空間內飛速閃避。金兀術肩膀受傷, 手中的重
槌施展不易,索性挎在腰後,猛獸般靠著強壯的爪牙與西門慶厮殺。
西門慶迭逢險招,不多時,身上的錦衣便被金兀術的獸爪撕破半邊,幾乎被 扯下一條
手臂。他牽動傷勢,「哇」地吐了口血,眼看兩名獸蠻武士的攻勢織成 天羅地網,以
他的身法也無處逃遁,西門慶猛然腳下一沉,像釘子踏進地面,半 步不退,接著扯開
衣袍,露出蒼白的胸膛,狂叫道:「誰敢殺我!」
西門慶皮膚撕開,胸前驀然伸出一只狼爪,扣住青面獸牛頭大的手肘,在他 手臂上留
下三道寸許深的血槽。
青面獸的慘號聲中,金兀術側肩將他撞開,一手掄起重槌,就像拍一只蒼蠅 般,朝西
門慶頭頂拍去。
巫嬤嬤被郭槐截住,自顧不暇。金兀術加入盤江程氏之前,就是獸蠻營的首 領,五級
巔峰的修為不遜於南荒時的武二郎。一槌擊下,便將西門慶胸前的狼爪 砸得骨碎筋斷
,血肉模糊。
西門慶口鼻都迸出鮮血,他絕技已然施盡,這會兒只在金兀術的重槌下左支 右絀,危
在旦夕。
「如是我聞!一誓之出,八方如見,天地皆應。」劍玉姬清越的聲音猶如琴 曲,言辭
卻鋒銳如刀,「已死老僧,你可是要破誓嗎?」
「哈哈哈哈!」墻外傳來一聲豪邁的長笑,接著「篷」的一聲,臨湖的土墻 被人踹出
一個大洞。
已死和尚大步進來,一手摩著光頭,一手提著褲子,氣宇軒昂地說道:「仙 姬說哪裡
話!老衲只是一時內急,出去方便,不信你問善兒!」
靜善冷著臉,像不認識他一樣兩眼望天。
已經滾蛋的已死老僧突然折回來,讓程宗揚心下又氣又恨,這群老家夥果然 沒有一個
好東西!已死老僧裝出放水的樣子,其實是以退為進,存著隔岸觀火的 心思,在墻外
聽得不亦樂乎,這會兒被劍玉姬揭破,跳出來要摘桃子。劍玉姬和 郭太監倒是抱的同
一門心思,以上駟對下駟,柿子專揀軟的捏,先剪除對手的羽 翼。
劍玉姬一招打得秦檜生死不明,郭槐對巫嬤嬤也是穩拿,再有兩三招就能取 那潑婦性
命。要說郭槐的策略也無可厚非,只要自己能拖住劍玉姬一盞茶時間, 巫嬤嬤必死無
疑。巫嬤嬤一死,西門慶就成了甕中之鱉--可要拖住劍玉姬豈是 容易的?如果不是
劍玉姬無意傷自己性命,再加上屠龍刀的威力連她也一時難撼 其鋒,自己死得恐怕比
巫嬤嬤還快。媽的,死太監不會早就看出來這一點,才放 手讓自己和劍玉姬玩命吧?
劍玉姬冷笑道:「公子修為雖然精進,刀法卻非君所長,這五虎斷門刀有其 形而無其
神。」
程宗揚臉上微微一紅,自己并不是一個在武學上十分下功夫的人。真正苦練 也就是在
晴州時被孟老大強迫上課那幾日。為了這次來和劍玉姬玩命,自己專門 借了屠龍刀,
准備一掃戰場破爛王的惡名。可屠龍刀雖強,卻只有一把,本來玩 雙刀的,不得已變
成單刀,怎麼玩怎麼別扭,結果一眼就被劍玉姬看穿底細。那 感覺就像借了身西裝皮
鞋去見丈母娘,結果被人揭穿一點都不合身,根本就是打 腫臉充胖子一樣尷尬。
程宗揚惱羞成怒,大喝一聲,「賤人!接我一刀試試!」

劍玉姬長劍斜挑,正面擋住屠龍刀的怒斬,劍身卻微微一側,避過屠龍刀的 鋒芒。程
宗揚心頭大定,自己還以為劍玉姬是刀槍不入的神人,原來她還忌憚屠 龍刀的鋒銳。
程宗揚不再猶豫,屠龍刀大開大闔,全是進手,刀光霍霍朝劍玉姬 殺去。
相比於屠龍刀的虎虎生風,劍玉姬的劍法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輕揚婉 舉,有種
難以言說的玄妙意境。程宗揚的五虎斷門刀雖然凶猛淩厲,卻沾不到她 半點衣角。
刀鋒忽然一震,一縷真氣游絲般鑽入手臂,程宗揚真氣狂湧,將她的攻勢統 統化解。
就在這時,丹田中的氣輪忽然一滯,接著一股沛然的威壓從對手身上散 發出來,劍玉
姬整個人都仿佛變成一柄利劍,壓得程宗揚幾乎透不過氣來。
已死老僧和程宗揚交手時活像一只隨時會掛的病鴨子,這會兒對上金兀術, 病鴨子眨
眼變成海東青。他大笑著飛身過去,半空中雙臂一展,猶如蒼鷹展翅, 一臂掃中金兀
術的重槌,一手抓住西門慶朝後拋出,喝道:「接住!」
靜善連理都不理,閃身掠進戰團,任由西門慶頭下腳上地一頭栽在地上,當 場就摔得
閉過氣去。
已死老僧趕緊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放心地雙手合什,慈眉善目地說道:「阿 彌陀佛,
善哉善哉。」
青面獸手肘鮮血直流,但他這會兒凶性大發,對傷勢不理不顧,脖頸鬃毛飛 舞,長槍
灑下無數寒星,雨點般朝老和尚的光頭襲去。已死老僧大喝一聲,朝著 槍鋒一拳衝出
,似乎要用強悍的修為正面硬撼青面獸的長槍,其實右腿卻陰險地 一曲,用膝蓋朝青
面獸小腿撞去。這一膝如果撞實,就算青面獸是頭真野獸,也 少不得廢掉一條腿。
「我的佛啊--」已死老僧抱著腳一聲慘叫,卻是招術還未使出,就被靜善 徒兒踩住
腳背,還狠狠擰了一下。
青面獸躲過斷腿之禍,卻不肯承情,淌著鼻血傲然說道:「吾乃獸族無敵勇 者!青面
獸!正當壯年!尚未婚配!」
金兀術踹著他的膝彎把他踢翻,毛茸茸的獸爪擋住已死老僧一記直拳。
已死老僧與金兀術、青面獸兩人打得雞飛狗跳,他招術甚是奇特,身體就像 面條一樣
柔軟,每每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攻出一指一掌,偏偏又威力極大。金兀術 和青面獸都有
五級的實力,本身又天賦異秉,力大無窮,對上老和尚的指掌,竟 然沒有占到便宜。
如果不是靜善幾次在危險關頭攪局,恐怕早就在傷在老和尚手 下。
又一次被靜善絆住,已死老僧必中的一掌差了毫厘讓青面獸躲開,老和尚賭 氣道:「
不打了!不打了!」說著真的拍了拍屁股轉身就走。
場中剩下金兀術、青面獸和靜善三人,雙方雖然敵對,卻全無鬥志。靜善面 沉如水,
金兀術和青面獸這兩頭大牲口挺胸凸肚,在她面前呼喝作勢,像跳戰舞 一樣舉臂勾拳
,展露肌肉,極力表現出自己的雄性氣勢。
靜善看得又好氣又好笑,過了會兒道:「這裡不是你們的戰場,回去吧。」
青面獸挺胸道:「吾乃獸族無敵勇者!青面獸!正當壯年!尚未……」
金兀術一腳把他踹翻,拄著巨槌道:「吾!金兀術!汝乃何族?」
靜善冷哼一聲,轉身給了他一個後腦勺。
兩名獸蠻人與老和尚的交手有驚無險,程宗揚這邊卻遇上了大麻煩,劍玉姬 劍氣怒漲
,真氣猶如巨浪一波波襲來。程宗揚雖然有屠龍刀在手,仍然被全面壓 制。
雖然程宗揚明知道這是劍玉姬顧忌屠龍刀的鋒銳,以拙勝巧。但如果這時略 有退讓,
劍玉姬的真氣勢如破竹,直接就要了自己的小命。不得已下,程宗揚只 能咬牙苦撑,
結果棄長就短,演變成比拚內力的消耗戰。
丹田的氣輪在巨大的壓力下,以近乎瘋狂的速度旋轉。那些匯集成輪狀的細 小瑩光飛
快地黯淡下來,真氣迅速流逝。雖然自己調息打坐之後,氣輪還能重新 變得充盈。但
這一次,程宗揚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够的運氣支撑到最後。
不到半盞茶時間,突然丹田一陣劇痛,程宗揚駭然發現,氣輪已耗盡最後一 點真元,
幾近油盡燈枯。
雖然早有預料,但真元消耗的速度仍然超乎自己想像,透過內視,能看到自 己的氣海
越來越稀薄,旋轉的氣輪顔色由瑩白變成淡淡的紅色,仿佛風中搖曳的 殘燭,隨時都
可能熄滅。
程宗揚咬緊牙關,苦苦支撑。再堅持一下,只要再堅持一下,自己就能支撑 過去……
氣輪的色澤逐漸黯淡下來,像熄滅的燭光一樣變得暗紅,就在它幾乎寂滅的 刹那,氣
輪猛地膨脹起來。
如果這一幕出現在平常修煉中,程宗揚肯定以為是突破在際,氣輪劇漲,修 為突飛猛
進。然而在此時出現,那只有一個可能:真元耗盡,殞滅在際。這不是 氣輪蛻變,而
是爆裂的前兆。
程宗揚額頭、鼻尖同時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如果氣輪爆裂,自己超過九成 的可能會
當場完蛋。如果自己走了狗屎運,撞上剩下不足一成的可能,大概會變 成廢人。除此
之外,再沒有第三個可能。
程宗揚心裡這會兒只有一個念頭:為什麼沒人死!
不管死的是誰,只要有人送命,自己的生死根就能捕捉到死氣,就讓自己再 多支撑片
刻……
手中的屠龍刀似乎重逾千斤,而透過刀身攻來的真氣仿佛無窮無盡,沒有片 刻停歇。
唇上忽然一濕,鼻中滴下一串溫熱的鮮血。程宗揚死命咬住牙關,不顧一切 地催動氣
輪,腦中卻在飛快地轉動。
也許是生死關頭,思路分外清晰。在氣輪爆裂的刹那,程宗揚心頭微動,做 出一個驚
人的舉動。
他猛地散去所有真氣,任由劍玉姬攻來的真氣長驅直入,攻入丹田。已經脆 弱不堪的
氣輪像吹爆的氣球一樣輕易迸碎。程宗揚口鼻同時湧出鮮血,在近乎散 功的劇痛中,
他只作了一件事--將丹田混亂的氣流導入生死根!
生死根吸收的死氣從來都是單向匯入丹田,此時借助劍玉姬的攻勢,程宗揚 悍然讓真
氣逆行,由丹田湧至生死根。
伴隨著刀割般的痛楚,迸碎的氣輪與生死根一觸,驀然凹陷。程宗揚面目扭 曲,以非
人的毅力感受著體內的劇變。
一片混亂中,丹田內仿佛多了一個針尖大小的存在,即使以內視也無法感知 它的形狀
和細節,但它的存在無庸置疑。因為自己破碎的氣輪,在氣海中流動的 細小光點,都
被那個存在所吸引,不分大小、形態,一視同仁地被吸入其中。
那個存在吸引的速度越來越快,接著散布在經絡百穴間的真元、劍玉姬攻來 的真氣、
甚至體外彌漫在天地間那些難以辨認的氣息,都被一一吸入其中。
程宗揚清楚看到劍玉姬驚愕的神情,能讓這個算無遺策的賤人失態,自己真 是足以開
懷了。可惜程宗揚想笑,卻沒能笑出來。
他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氣血也正在被那個存在所吞噬,假如劍玉姬現在罷手, 她甚至用
不著動一根手指,就能看到自己爆成一團血霧的可笑下場。
突然一股沛然的寒意沿著雙臂猛然湧入丹田,它如此強大,潮水般的氣勢遠 遠超過自
己的修為,同時又奇寒徹骨,沿途的經絡都仿佛被凍僵。
程宗揚奔流的鼻血一瞬間被凍住,以一個古怪的模樣掛在臉上。手中的屠龍 刀像被喚
醒般微微顫動,接著腦中傳來一聲在蒼茫中輪回了無窮歲月的長嘯!
是龍吟!程宗揚腦中只有這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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