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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7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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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程宗扬带着一肚子感叹往天香水榭走去,却见匡仲玉临湖而立,风度翩翩地
一手捋着胡须,似乎正在和谁交谈。

  程宗扬刚停下脚步,便听见一个充满惊喜的女声,「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匡
神仙,实是有幸!奴家正有一桩为难之事,万望仙长指点迷津……」

  匡仲玉一脸严肃地打断她,「不必多说。老夫已知娘子所问何事。只是老夫
平生有三不看。」

  匡仲玉竖起三根手指,「不至午时不看,心不诚者不看,每日过三人不看。
今日定数已足,娘子要问尊夫前程,女儿姻缘,还请改日。」

  阮香琳惊道:「仙长如何知道奴家要问的事?」

  匡仲玉矜持地摇了摇手,「天机不可泄漏。」

  程宗扬暗自好笑,老匡蒙起人来一套一套的,眼睛都不带眨就把阮女侠给骗
得服服帖帖。说来李师师也算倒霉,自己的盘江程氏还没有正式组建,好端端一
个风流出众的公关经理,现在却当会计在使。那丫头似乎也怕了娘亲的纠缠,整
天躲在钱庄盘点账目,对阮香琳避而不见。这阮香琳也是锲而不舍的性子,竟然
一直呆到半夜。

  匡仲玉一番作势,阮香琳不好再问,心里却越发敬服。她屈膝福了一福,说
好改天再来候教,这才离开。

  程宗扬笑道:「夫人慢走。」

  这次阮香琳终于没给他摆脸色,但也没有答话,只微扬着头,目不斜视地娉
婷走远。

  程宗扬拉住匡仲玉,「老匡,有两下子啊,她还没开口,你怎么知道她问的
是什么?」

  匡仲玉胸有成竹地说道:「此妇人容颜如玉,衣食必定无忧。眉眼间英气外
露,秉性必然好强。深夜独自外出,必是有所倚仗。神情忧喜不定,此乃心中有
事。其衣裳虽洁,却无诰封。身怀武功,难见傲气。观此数端,老夫敢断定,其
夫非是微末武官,便是草莽武人。」

  程宗扬听得频频点头,老匡这哪里是诳术?分明是观察入微,加上严密的推
理。

  匡仲玉道:「一介妇人,所挂念者,无非丈夫儿女。观其年纪,正是三十开
外,子女初长时节。始见之时,此妇眉间有忧叹之色,当是与女儿龃龉。如此,
此妇心事便昭然若揭:无外乎借女儿攀龙附凤,为夫求取功名。」

  一番话让程宗扬对匡仲玉刮目相看,「老匡,行啊!来给我看看相!」

  匡仲玉端详片刻,忽然惊讶地挑起眉毛,「看公子的面相,正是桃花运起,
红鸾星动!数日内必有红杏递枝,令公子得偿所愿。」

  「老匡,说明白点儿,哪里来的桃花运?」

  「无量天尊。」

  匡仲玉宣了声道号,煞有其事地说道:「天机不可泄漏。」

  「你就装吧!三天之内要是没有桃花运上门,我就砸了你的招牌!」

  「若老夫有一字虚语,公子但砸无妨。」

  匡仲玉告诫道:「此运受之无伤阴德,避之则不吉,万望公子不要推辞。」

  「老匡,你这也太小看我了。送上门的桃花运我都不要,我还是男人吗?」

  程宗扬口上说笑,心里却在嘀咕。要说桃花运,自己今天撞见这一铺可够大
的,听老太后的意思,大内三千粉黛,自己想睡哪个就睡哪个。匡仲玉说避之不
吉,难道是让自己把送上门的红杏都睡一遍?先不说这工程量是不是太大,自己
冒充岳鸟人的继承者接收他的后宫,传出去还不得让人骂死?就算传不出去,自
己捡这么一大堆二手货,品位也实在太可疑了。

  不过匡仲玉说的得偿所愿,似乎别有含义。自己想勾搭,还没弄上手的,无
非是……

  程宗扬朝李师师的房舍看了一眼,心头微动,问道:「老匡,你还记得十几
年前在明州给一个小丫头看相吗?」

  匡仲玉道:「我在明州相的面少说也有五六千,哪里记得住?不过让我再看
一遍,也许能想起一二。」

  李师师房里已经熄了灯烛,自己这会儿拉着匡大骗子进去,说给她相面,就
算被她打出来都没人好意思替自己叫冤。

  程宗扬道:「还是明天再说吧。」

  ……

  翠微园占地甚广,单是沿湖的内院就不下数十亩,易彪等人住进来,仍然绰
绰有余。各人的食宿自有秦桧安排,不用自己操心,与匡仲玉分手后,程宗扬便
径直回到天香水榭。

  今天的经历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即使在最夸张的梦境里,程宗扬也没想过
自己那位便宜岳父会留下这么一笔丰厚的遗产。虽然岳鸟人的布局九成九是给他
自己准备的,但一点不差地落到自己手里,只能说老天有眼。岳鸟人给自己送来
无数仇家之后,终于天良发现,送给自己一份大礼。

  自己一直担心贾师宪倒台,失去靠山的钱庄被迫易主,自己一番辛苦,都替
别人作了嫁衣。这会儿程宗扬就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浑身轻松。有太皇太后作
靠山,那简直是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别说老贾,就是他和蔡元长、韩节夫、史
同叔四大奸相联起手来,自己也能在宋国横着走。

  程宗扬越想越是得意,辛苦一天,也该好好犒劳自己一番,今晚的主菜就是
凝婊子好了。

  夜色已深,檐角挂的灯笼灯火已熄,围栏外却伸出几根长长的竹竿,悬着薄
纱灯笼,将周围数丈范围的水面照得上下通明。自己在楼上金屋藏娇,不好让人
察觉,因此两名护卫都在水榭的一层隐蔽,既不打扰自己,若有刺客,也能第一
时间发现。

  程宗扬一步数阶掠上楼梯,速度虽快,铺着地毯的木梯却在脚下毫无声息,
身形轻逸得仿佛一阵风刮过,让他颇为自得。

  自从得到殇老头的警告之后,程宗扬就没有再去刻意提升修为,而是着力化
解真气中的杂质,培根固元。

  去芜存精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是件精细工夫。催动真气一遍遍从丹田到百会
周流运转,以此凝炼真元,就是所谓的炼精化气。大凡修行者毕生精力都花费在
这上面,每天至少用两个时辰修炼,还不一定能突破。自己每天无数事情要办,
哪里有时间耐着性子打坐?

  自己能短短月余就精进如斯,说起来还要多谢谢剑玉姬的大礼。剑玉姬送来
的鼎炉不但好看,而且好用。有这么个美妙的鼎炉相伴,本来枯燥无味的修炼顿
时变得活色生香,程宗扬满意之余,也不禁嘀咕,难怪西门狗贼那么在意鼎炉。

  程宗扬刚掠上水榭二层,却看到一个孤寂的身影。一个少女扶着栏杆,在清
冷的月光下静静望着远处的湖水。

  程宗扬停下脚步,「师师?」

  少女回过头来,勉强一笑,轻声道:「她走了吗?」

  「你娘?已经走了。」

  程宗扬道:「我还以为你们说过话了呢。原来你躲在这里。」

  「我不想见她。」

  李师师道:「我自己上来,你不会怪我吧?」

  程宗扬笑道:「怎么会?」

  心里却捏了把汗,如果不是自己把阮香凝锁在房内,让她们两个见面就麻烦
了。

  程宗扬劝解道:「母女哪里有什么怨仇?说起来她也是为你好,只是大家想
法不同。一点误会,大家说开就好了。你总躲着她,也不是办法。」

沉默了一会儿,李师师低声道:「娘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时候爹爹和娘亲都
很疼我。为了我将来能有个好的归宿,想尽办法,才把我送进光明观堂。后来爹
爹的镖局越来越大,娘的心气也越来越高……我每次回家,都觉得娘亲在变,变
得越来越实际,越来越市侩……有时候我都觉得她好陌生,一点都不像从前那个
疼我爱我的娘亲。」

  凝婊子对亲姐用了瞑寂术,在潜意识中改变了阮香琳的心理,使这个豪爽英
武的女侠堕落成一个势利妇人。现在阮香凝的能力已经消失,瞑寂术对阮香琳造
成的影响却需要时间来逐步消解,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更长时间。

  「别担心,」

  程宗扬笑道:「你娘现在觉得高衙内那小崽子有权有势,比我这个生意人强
十万八千倍。等我比高衙内还有权有势,说不定你就该烦恼令堂非要把你许给我
了。」

  李师师轻笑一声,「休想。」

  「难道你不信?到时候我拔根腿毛都比高智商那小崽子的腰都粗。」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两手比划着高衙内的腰围,「比这个还粗。」

  李师师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你腿毛有那么粗吗?」

  「当然有!」

  程宗扬作势去拉裤子。

  李师师连忙摆手,「那么粗的腿毛,我才不要看呢。」

  说笑一会儿,李师师眉间的忧色不知不觉淡了许多,娇美的面容在月色下愈
发鲜明起来。

  程宗扬收起嘻笑,「刚才你不在,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给黑魔海一点颜色
看看,到时你和清浦留在园子里。」

  「为什么?」

  李师师不高兴地说:「再怎么说我也是光明观堂门下,难道你觉得我会给你
们添麻烦吗?」

  「我请你加入公司,可不是让你打打杀杀的。」

  程宗扬说笑一句,然后道:「这次是和剑玉姬直接交锋,究竟有多少把握,
我心里也没底。你留在家里,我也放心一些。」

  「奴家知道。」

  李师师柔声道:「但这次有危险奴家不参与,下次有危险奴家不参与,每次
有危险奴家都避开,还能是盘江程氏的人吗?」

  李师师口气虽然轻柔,言语中的决心却不容动摇,让程宗扬了见识这个少女
外柔内刚的一面。

  「是我想偏了。」

  程宗扬爽快地承认错误,「这次行动你也去!对了,你们光明观堂和黑魔海
结怨多年,对黑魔海应该了解不少吧?」

  李师师想了一下,说道:「奴家入门时,黑魔海已经销声匿迹。但奴家在堂
中听人提起过,光明观堂门下行走江湖时,最大的危险就是遇到黑魔海的人。我
们光明观堂以医术传世,最上乘的武学有凤凰心法、光明剑法和蝶影身法,被称
为光明三绝。」

  「世间之法邪不胜正,我们光明观堂的绝学一直是黑魔海的克星,无论是每
二十年的生死之战,还是平常在江湖上狭路相逢,总是胜多负少。」

  「后来黑魔海出了一位大宗师,据说以毒入巫,创造了一种专门克制我光明
三绝的法门,才让我光明观堂吃了大亏。一连数次生死战,都未得一胜。」

  「直到黑魔海巫、毒二宗分裂,巫宗与武穆王争锋被灭,才解除了我光明观
堂的心腹之患。不过与黑魔海屡次交手,我光明观堂也有许多克制黑魔海绝学的
法门。比如——」李师师抬起双手,两指食指并在一起,片刻后一点莹光从她指
尖逸出,站在旁边的程宗扬只觉身体向被一股清风吹过,神智一下清明了许多。

  「这是我光明观堂的净化术,对黑魔海的诸般巫术、奇毒都有克制和净化作
用。只不过奴家修为尚浅,只能净化周围丈许的空间。」

  程宗扬笑逐颜开,我就说嘛,光明观堂这样的老字号,怎么会没点压箱底的
手段?

  「够用了!有正宗的光明观堂弟子,让西门狗贼死也死得心服口服。」

  ……

  「家主!」

  青面兽一声大喝,把程宗扬从睡梦中惊醒。阮香凝像个贤淑的妻子一样服侍
着主人穿了衣袜靴子,洗手净面,然后帮他结好方巾,戴上一顶临安人常用的无
翅纱帽。程宗扬搂着她亲了一口,这才施施然下楼。

  三十名孔武有力的汉子在院内站成三排,虽然人数不多,却自有一股凛然的
气势,杀气外露,不愧是血战余生的精锐。

  这批士卒是一个排的编制,但程宗扬一眼看去,就看到一名少尉,超过半数
的士官。

  星月湖大营十余年来头一次补充新人,授衔非常慎重。按照星月湖大营的惯
例,合格者为三等兵。斩首一级,升为二等兵,斩首三级,升为一等兵。斩首五
级,为下士。斩首七级,为中士,斩首十级以上,为上士。

  到尉官一级,就不再看单独的斩首数量,而是根据战斗中的表现,综合士卒
的反应、判断和指挥能力,决定是否授衔。因此眼前这三十人,累计斩首至少有
上百级。

  易彪一手横在胸前,高声道:「日出东方!」

  众人齐声道:「唯我不败!」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虽然自己觉得岳鸟人的口号很逊,但这些汉子充塞在血
液中的骄傲是实打实的,没有一滴水份。

  程宗扬冷静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能够加入星月湖大营,成为一团直属
营第一批勇士,你们每个人的能力无可置疑。经历过江州之战的血腥,我想你们
都明白一个道理:在战场上,无论你们多么勇武,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渺小的。同
样,如果大家联合起来,即使你只有三级实力,一样能击杀敌军中的高手。」

  程宗扬提高声音,「六朝就是一个更大的江州!想在这里生存,我们唯一的
选择就是联合起来,集中力量压倒对手!」

  「曾经和你们交过手的宋军,开拔要开拔钱,列阵要列阵钱,弓手每次齐射
都需要赏金才肯开弦——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贪财到连性命都不顾,而是他们需要
这些钱养家餬口。而有盘江程氏作为依托,你们每个人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你
们的军饷足以让一家人过上体面的生活,如果有节余,还可以购买田地,让你们
拥有自己的产业。即使你们战死,抚恤金也会一文不少地交到你们家人手中。」

  「这一切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我们星月湖大营每一位兄弟用鲜血换
来的。日出东方,唯我不败!任何敢于挑战我们的势力,无论是正规军团,还是
江湖势力,都注定是我们的踏脚石!」

  「这一次,我们的踏脚石是:黑魔海!易中尉。」

  易彪踏前一步,「时间:四月十二日。地点:西湖,小瀛洲。为避免被敌方
察觉,我们将提前三天进入伏击地点。少尉周逢!」

  「到!」

  「你带领一班进入曲径通幽!任务:号令发出,阻止任何人通行。」

  「是!」

  「上士韩玉。」

  「到!」

  「你带领二班在岛上的湖中设伏。」

  「是!」

  「上士康捷!」

  「到!」

  「你带领三班进入印月台。伏击开始之前,任何情况下,不许暴露位置。」

  「是!」

  易彪吩咐完,向程宗扬敬了一礼,退回队列。

  程宗扬视线从面前的军士身上一一扫过。这三十名军士是从直属营挑选出来
重组的一个排。因此像周逢这样的少尉,在这里只能当一个班长。所有三十名军
士的来历和背景事先已经送到程宗扬的案上。出乎他的意料,占据直属营一半数
量的原雪隼团佣兵,这次入选只有五人。
  雇佣兵武力虽然强悍,但作为军人,尤其是星月湖大营那样的军人,在纪律
上就差了一大截。经过江州之战,吴战威、吴三桂和易彪一致认为,绝大多数佣
兵都需要在大营好好锤打一番。因此这次来的三十人中,最多的反而是听说星月
湖大营起事,慕名来投的年轻人。这批人在所有补充的新兵中数量最少,但成长
极快,一加入,就迅速成为直属营的主力。
  从他们朝气蓬勃的面孔和坚毅的目光上,程宗扬似乎看到昔日刚刚组建的星
月湖大营。假以时日,这些年轻人也会成为臧修、苏骁,甚至侯玄、崔茂那样的
豪杰。只希望他们不要过早凋零。
  程宗扬道:「这次的目标是两个人。对他们的击杀,将由我带人完成。你们
的任务阻挡对方可能出现的援手,拦截他们逃跑的路线。整个击杀过程不会超过
一刻钟,事成之后立即撤退。我要提醒你们,对手十分狡猾,从现在开始,你们
要时刻保持警惕。」
  「是!」
  「按照大营的传统,你们会配备一名专职法师——冯源!」
  冯大法昂首出列,「在!」
  「冯法师是平山宗唯一的火法传人。这次由他协助你们布防。易中尉,你们
一起商议细节。」
  「是!」
  直属营的军士分头行动,院中还剩下秦桧、林清浦、匡仲玉、金兀术、豹子
头、青面兽,还有李师师。

  「会之、老术、老豹、老兽,你们四个是这一次近战的主力。」
  程宗扬道:「老匡负责远程施法。师师姑娘协助破解黑魔海的巫法,这次的
目标只有一个:西门庆。」
  众人齐声应诺:「是!」
  秦桧微微皱眉,「剑玉姬修为难测,家主一人只怕难以周旋。」
  按照计划,程宗扬会借私密谈判的名义,把剑玉姬远远引开,然后众人同时
发难,干掉西门庆。按照双方的实力,秦桧一人便与西门庆不相伯仲,再加上五
名帮手,这位西门家的大官人想不死都难。而独自与剑玉姬会晤的程宗扬,则承
担了整个行动的全部风险,毕竟剑玉姬的修为深浅,在座的没有一个人知晓。
  秦桧曾提出让金兀术、豹子头和青面兽作为贴身护卫与程宗扬一起行动,但
被程宗扬否决了。既然决定分头出击,平均分配战力才是大忌,以绝对优势的力
量攻克一路才是兵家的不二选择。况且自己带着三个恶狠狠的兽蛮武士,要求与
剑玉姬单独谈判,剑玉姬会不会上钩都难说。
  程宗扬道:「我会设法与剑玉姬周旋一刻钟,你们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击杀西
门庆,然后赶来围杀剑玉姬。」
  林清浦也道:「只怕剑玉姬见势不妙,对公子出手。」
  「我当然不会一个人。」
  程宗扬微笑道:「要对付剑玉姬,我还得请一个帮手。能不能杀死剑玉姬不
好说,保命应该没问题。」

第六章

  大內。萬壽宮。

  兩只銅香爐靜靜吐著煙霧,殿內暗香輕逸。太皇太後眼波迷離,仿佛陷入回
憶之中。

  「那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太皇太後柔聲道:「第一次見到阿舉,妾身還是妃嬪。那時好像有匪寇作亂
……」

  太皇太後想了一下,問道:「小郭子,你還記得嗎?」

  郭槐躬下腰,用沙啞的公鴨嗓道:「大聖天王楊太。」

  「是了。」

  太皇太後道:「妾身記得亂了好幾年,朝廷派去的文官武將都打了敗仗,官
家整日憂心忡忡,茶飯不思。後來有一天,官家上罷朝回來,心情很好,說是有
一個不出名的將軍連戰連勝,最後獨闖匪巢,親手斬殺匪首,一舉平定匪患……」

  「官家很高興,連說朝廷得一將才。後來那位將軍得勝回朝時,官家專門在
宮中賜宴。妾身那時好奇,賜宴時讓人設了珠簾,在簾後看看這個將才……」

  太皇太後臉上露出一絲暈紅,「妾身在簾後本來沒有人能看到,可他一抬頭
,那雙眼睛就像穿透珠簾,把妾身周身看了個通透……」

  程宗揚悄悄看了眼郭槐,老太監木著臉不言不笑,就跟一個衣帽架一樣。

  太皇太後繼續道:「官家身體本來不好,過完年便一病不起。那時官家有兩
個兒子,一個是妾身所出,另一個是端妃的。端妃娘家貴重,她的孩子又比妾身
的大了半歲,傳言要立太子。妾身出身微賤,娘家又無人倚仗,在宮裡整日受端
妃欺淩。一旦被端妃當了太後,我們母子便無立足之地。」

  太皇太後握緊扶手,似乎又想起了當時的緊張氣氛,「官家病勢日重,端妃
母子也愈發趾高氣昂。妾身正憂急間,一夜突然有個蒙面人闖出宮來。小郭子剛
出手,就被那人制住……」

  郭槐面無表情地說道:「武穆王神功蓋世,奴才遠遠不及。」

  「妾身當時剛解衣就寢,嚇得魂不附體。那人摘下蒙面巾,妾身才認出他是
當日見過的將軍。」

  太皇太後停了片刻,然後才微笑道:「他說,可以助我的孩兒繼承王位,唯
一的條件就是讓妾身作他的妾姬。」

  「那時節官家病重,整個後宮都亂紛紛的,無奈之下,妾身只好從了他……
數日後先帝駕崩,早先傳出的消息是端妃之子被立為太子,結果宣讀遺詔時,卻
是妾身的孩兒承繼大寶。」

  太皇太後掩口笑道:「端妃一聽,當時臉都白了。」

  程宗揚暗道:難怪岳鳥人能在宋國一言九鼎,獨攬大權,原來前任宋主就是
他策立的。可他一個武將,哪裡來的能力決定王位歸屬?

  聽以程宗揚的疑問,太皇太後一點都不奇怪,「阿舉的手段通天徹地,世間
沒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到的。」

  程宗揚道:「既然有這樣的緣由,姨娘為什麼同意陛下攻打江州呢?姨娘知
道江州那些匪寇,其實都是岳帥的舊部吧?」

  不說還好,一提到星月湖大營,太皇太後頓時柳眉倒竪,咬著銀牙道:「那
些匪類,都死淨了才好!」

  她既然是岳鳥人的情婦,卻對岳鳥人的部下如此仇視,難道其中別有隱情?

  昨日宋主入宮那番交談,程宗揚還記在心裡,看樣子,宋主對這位太皇太後
極為信重,如果能化解雙方的仇怨,孟老大那邊的壓力至少能小一半。

  程宗揚笑道:「莫非姨娘對他們有什麼看法?」

  太皇太後恨聲道:「誰讓他們攔著阿舉,不讓他進宮,還整日說三道四。」

  程宗揚啞口無言,原來根子在這裡。孟老大也真是,人家搞七搞八你管那麼
多幹嘛?

  太皇太後餘怒未消,「阿舉與我們這些姬妾的事,哪裡有他們說話的份?阿
舉手下最討厭的兩個,一個姓斯,一個姓盧,哪天殺了他們才好!」

  程宗揚在心裡默默向斯四哥和盧五哥表示同情,擋人財路不共戴天,你們擋
別人通奸之路,瞧瞧是什麼下場……

  太皇太後罵了幾句,然後告誡道:「阿舉手下都不是什麼好人!這些年都躲
得遠的,哪裡為阿舉做過半件事?若是這樣倒也罷了,可他們一出現就與我們為
難,不但打出阿舉的旗號,敗壞他的名聲,還劫走了媛兒。」

  程宗揚只覺得腎上腺激素急躥,壓抑著心裡的激動道:「媛兒……是誰?」

  太皇太後笑著在他額頭戳了一記,嗔道:「果然和阿舉一個樣,聽到媛兒就
要流口水。左右都是你的,哪裡用得著這般猴急?」

  程宗揚試探道:「媛兒也是宮裡的妃子?不是陛下的奶媽嗎?」

  「哪裡是奶媽,只是宮裡出了這樣事,不好對外面說。老身才說是官家的奶
媽。」

  太皇太後嘆道:「媛兒原本是先帝的幼女,我那孩兒的妹妹,如今官家的嫡
親姑母。阿舉在宮裡時,媛兒年紀尚小。先帝在時,原本許過人家,阿舉掌權後
,尋了個罪名,把那家人殺得幹幹淨淨。他原說待媛兒十六歲時,給她開苞。可
離媛兒生日還有月餘,阿舉突然犯了事,再沒有回來……媛兒就留在宮中,一直
未曾許人。」

  程宗揚心頭呯呯直跳,夢娘九成便是太皇太後口中的媛兒,沒想到她居然是
宋主的姑母,宋國的長公主,難怪一舉一動都如此貴重。岳鳥人把她留在宮中准
備獨享,誰知上好的白菜沒吃上,吃白菜的人卻被雷劈了。如此說來,夢娘身上
的禁制多半是岳鳥人留下的——這鳥人也太缺德了,自己吃不到,索性誰都不讓
吃,活該他被雷劈!

  「長公主在宮裡,怎麼會被星月湖的人劫走呢?」

  「小郭子。」

  「諾。」

  郭槐躬著腰,用尖細的聲音說道:「長公主與胡貴嬪素來交好。胡貴嬪被賈
太師逼迫出宮,長公主借陛下奶媽的名義前去探望,由皇城司護送。誰知路遇劫
匪。皇城司護送的六人俱死,沒有留下絲毫綫索。後來才聽說長公主被劫往江州
,正是星月湖大營的餘孽。」

  程宗揚心念電轉,開口道:「姨娘,這是黑魔海借刀殺人之計!劫走長公主
的,實是黑魔海。」

  太皇太後皺起眉頭,「黑魔海?」

  郭槐垂著眼睛道:「是江湖中一個宗派,與武穆王有大仇。」

  「哦。」

  太皇太後恍然道:「原來是阿舉的仇家。」

  程宗揚本來准備了一肚子的說辭,要把罪名栽到黑魔海頭上,結果發現太皇
太後對自己不是一般的信任,從自己口裡說出來的話,連問都不問便全盤接受。

  既然這樣,自己也不用客氣。

  「黑魔海的外堂主持者如今就在臨安,若要救回長公主,我倒有個機會。只
不過我人手不足,還要請姨娘幫忙。」

  太皇太後道:「便讓小德子的皇城司去吧。」

  程宗揚道:「兵貴精不貴多,小甥只想請姨娘手下一人。」

  「誰?」

  「郭大貂璫. 」

  「你倒識貨。」

  太皇太後笑道:「小郭子,你便聽公子吩咐。」

  郭槐彎下腰,「老奴遵旨。」

  程宗揚沒想到這麼輕易就借來太皇太後的心腹,他向郭槐笑道:「這次要多
拜托大貂璫了。」

  郭槐垂下頭,面無表情地說道:「老奴自當效命。」

  ……

「小瀛州?」

  「正是西子湖上小瀛州。」

  西門慶搖著折扇,滿面春風地笑道:「姓程的專門派人送來請柬,時間便定
在明日午時。」

  劍玉姬一邊看著手上的卷宗,一邊道:「看來程公子騰出手,要給我們黑魔
海一點顔色瞧瞧了。」

  西門慶嘲笑道:「他這點小伎倆,怎能逃得過仙姬的法眼?」

  說話間,巫嬤嬤進來,遞來一只封好的竹筒。劍玉姬驗看了一下火漆,然後
打開竹筒,攤開裡面一封書信。

  西門慶微微傾過身,「皇圖天策府有動靜了?」

  劍玉姬淡淡疲乏:「洛陽事成。」

  西門慶撫掌笑道:「姓程的怎麼也想不到,他把棋從江州下到臨安,我們的
落子處卻在漢國!」

  「把八駿困在江州數月,已經足够我們做很多事了。」

  劍玉姬一邊挽筆寫著回信,一邊道:「岳賊經營多年,雖然此番拔掉他在洛
陽布的暗棋,焉知他是否還有後著?這位程公子辛辛苦苦,到頭來說不定白白為
他人做了嫁衣。」

  西門慶輕搖折扇,「和著我的主意,倒是想跟姓程的化敵為友。」

  劍玉姬淡淡道:「莫說你與白武族的仇怨,單是你取了凝羽的元紅,他便不
會放過你。」

  西門慶挑起眉毛,「難道仙姬也無計可施?」

  「有。」

  劍玉姬道:「若想化敵為友也非難事。給你們找一個共同的敵人便是。程公
子是個聰明人,只要那個敵人够強,他知道該怎麼選擇。」

  西門慶微微傾過身,「禍水西引?」

  劍玉姬沒有回答。她放下筆,拿紗棒在信箋上一滾,醮幹黑跡。接著右手掐
了一個法訣,輕輕點在信箋中央。紙上的墨跡被無形的法力衝刷,像波浪般搖蕩
著,漸漸消失無痕,重又變成一張嶄新的白紙。

  劍玉姬抬起玉手。巫嬤嬤取過信箋,裝入一只竹筒中,用火漆封好。接著旁
邊一只爪子伸來,黑鴉使者抓過竹筒,展翅飛出窗戶,片刻間便消失在月色下。

  劍玉姬若無其事地打開一份卷宗,接著看了起來。

  西門慶伸頭看了看,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醫檔。」

  「這麼多?」

  西門慶看著旁邊堆積如山的陳舊檔案,不禁咂了咂嘴。

  「不全。」

  劍玉姬道:「據我們所知,岳賊在臨安期間,劉太後至少逼迫宮中三名妃子
墮胎,但這些醫檔中都沒有記錄。」

  西門慶冷笑道:「她倒是聰明,不然我們黑魔海又多了幾個玩物。」

  「不只是岳賊的血裔。」

  劍玉姬道:「這三名妃子中,至少有一個懷的是宋主的子息。」

  「好個劉太後,好周全的手段!」

  西門慶撫掌贊了一句,問道:「仙姬費了偌大力氣取來這些醫檔,難道是在
找宋主子息的下落?」

  「是端妃和賈妃的死因,」

  劍玉姬淡淡道:「不過相關醫檔都被抽走,全無綫索可尋。」

  這些都在意料之中。宋宮大內的診治檔案都保存在太醫局,黑魔海為了獲得
這批醫檔,不惜放火湮滅證據。如今劍玉姬手中的醫檔是太醫局幾近三十年來的
積累,單是翻閱一遍,尋常人就要用上一年的時間。但劍玉姬一目十行,猶如行
雲流水,閱讀的速度比常人快了百倍不止。只讀了一半,便知道幾份要緊的醫檔
都已經被抽走銷毀。

  但劍玉姬沒有絲毫失望的神情,她微微挑起唇角,「大官人若有閑瑕,不妨
讀讀這些醫檔。」

  西門慶笑道:「若論蛛絲辨跡,機關推敲,小生怎及仙姬的手段?仙姬若有
所得,不妨讓小生學學。」

  「要了解一個人,最好的辦法是問他的醫生。」

  劍玉姬道:「不過醫生還會撒謊,藥方卻不會。」

  劍玉姬潔白的玉指在醫檔發黃的紙張上輕輕劃過,「當歸八錢,川芎三錢,
桃仁十四枚,幹薑五分,甘草炙五分——這個方子單是在宋主駕崩前五年間的醫
檔中,便出現了九次。」

  西門慶眉毛一挑,「生化湯?」

  劍玉姬道:「大官人倒是熟知方劑。」

  西門慶冷笑道:「我家裡現開著生藥鋪,怎麼會不知道這劑小產之後補養身
體的婦科名方?五年九次,岳賊在宋宮大內當真逍遙。」

  「但宮裡用的最多的并非當歸,而是這幾樣藥物。」

  劍玉姬有過目不忘之才,不必重翻醫檔,便信手將累計耗用最多的三種藥材
寫下來。西門慶一眼看去便眯起那雙桃花眼,「催情方劑。」

  劍玉姬道:「岳賊失蹤後,生化湯僅出現過一次。這幾樣藥材卻有增無減,
直到近幾年才略少了一些,其中九成都入了萬壽宮。」

  西門慶皺眉道:「這樣多的份量,姓劉的老婊子便化成水也不够用的,莫不
是寫錯了?」

  「劉太後拿藥未必是給自己用。」

  劍玉姬平靜地說道:「妾身以為,宮裡的妃子當是由劉太後一手調教,供岳
賊享用。」

  說著劍玉姬抬起妙目,「十餘年來唯一這劑生化湯,是全太後福清宮所用,
時間乃是去年。」

  西門慶臉色陰沉下來,「險些讓那賤婢壞了大事。」

  「此事卻是大官人手尾不够幹淨。」

  西門慶冷冷看著劍玉姬,後者神情淡然,全無半點異樣。半晌西門慶才冷冰
冰道:「我不殺自己的女人,仙姬要殺,我不會攔著。」

  劍玉姬淡淡道:「大官人兩次赴約都未見到人,難道還不明白嗎?」

  「你!」

  西門慶額角青筋迸起,然後一摔扇子,轉身就走。

  劍玉姬神情依然寧靜,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波瀾不驚地繼續看著醫檔。

  當日西門慶用盡手段,才接近全太後身邊一個可靠的宮女,在他的桃花眼下
,輕輕鬆鬆就成了好事。有了這條內綫,因此黑魔海才能找到機會,順順利利地
劫走了媛公主。

  依照黑魔海的手段,事成之後原該將這名宮女滅口,但因為半路殺出個星月
湖,替黑魔海背了這只黑鍋,西門慶心存僥幸,一直沒有處置那名宮女。這次回
臨安,西門慶兩次邀約,都沒有見到情人出現,已經心頭生疑,這時才知道劍玉
姬已經暗中遣人處理了這樁可能的麻煩。

  「賤人!」

  西門慶狠狠罵了一聲,然後又洩了氣。他回頭望著劍玉姬優美的背影,在心
裡輕輕說了句:「賤人。」

  劍玉姬絲毫沒有理會西門慶的心思。她手指不停地翻閱著醫檔,希望能從中
找出那個大秘密的綫索。

  她之所以選擇媛公主為目標,是因為那名宮女曾對西門慶提到,媛公主身上
有一個巨大的秘密——足以掌握宋國,甚至讓宋國傾覆的秘密。因此當日媛公主
被送到晴州黑魔海的秘密據點,劍玉姬立刻施術封住她的記憶。黑魔海巫宗以巫
術見長,教尊自然有秘術從她腦中取出記憶,比口供更詳實真切。誰知安置在密
室裡的媛公主會被姓程的小子找到,并且帶到江州。

  以劍玉姬的手段,如果說六朝有一個地方她無法插手,那麼就是有孟非卿坐
鎮的江州了。

  如果換作別人,事情已然難以挽回,只有向教尊告罪。劍玉姬卻另辟蹊徑,
親自來了臨安——世間任何秘密除非沒有發生過,否則必有蹤跡可尋。只要知道
這個秘密確實存在,即使沒有媛公主,劍玉姬也有足够的方法找到自己想要的東
西,比如太醫局三十年來大內出診的醫檔。

  劍玉姬流動的目光忽然凝住,視綫落在一則方劑的日期上。

  良久,劍玉姬抬起眼睛,目光平靜如水。如果這就是綫索,那麼真是一個足
以讓宋國傾覆的大秘密了。……

  「春雲巧似山翁帽,古柳橫為獨木橋,風微塵軟落紅飄。沙岸好,草色上羅
袍……」

  西子湖上,碧水如鏡。一條帶著雕欄的畫舫駛過,舫上的歌伎手執紅牙板,
皓齒清歌,曼聲吟唱著一闕《喜春來》「春來南國花如綉,雨過西湖水似油,小
瀛洲外小紅樓……人病酒,料自下簾鈎。」

  程宗揚坐在一條小船上,錦衣華服,意態閑暇,就像一個來湖上散心的公子
哥一樣悠閑自在。

  秦檜傾耳聽了半晌,贊道:「好詞!雨過西湖水似油,小瀛洲外小紅樓……
歌喉婉轉,餘音裊裊,當是城中有名的歌伎。」

  李師師屈膝坐在舷旁,一手手背托著下巴,一手撫著湖水,「落花流水春去
也,天上人間……」

  馮源握拳道:「對!這次就是要殺他們個落花流水!」

  李師師禁不住笑了起來。秦檜也為之莞爾,抬手道:「公子請看,那邊蘇堤
上便是小紅樓,與小瀛洲遙遙相望,風物絕佳,令人樂而忘憂。」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這麼好的地方怎麼不開發房地產呢?」

  秦檜已經習慣了家主時不時流露出這副奸商嘴臉來大煞風景,毫不動容地說
道:「當是世人思不及此。」

  程宗揚望著湖心翠玉般的小瀛洲和遠處草木葱蘢的蘇堤,許久沒有作聲,似
乎也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

  半晌,程宗揚用力點了點頭,「還是小瀛洲比較好,蘇堤太窄,要建會館的
話,還要填湖造地,成本太高。有錢也要花在刀刃上啊,奸臣兄。」

  李師師給了個這不解風情的奸商一個白眼,秦檜只剩苦笑。程宗揚卻不禁想
入非非。翠微園終究是高俅的產業,自己在城中有了武穆王府,如果能把小瀛洲
也開發起來,就又多了個落腳之處。

  船近小瀛洲,遠遠便看到易彪打了個手勢,告訴他島上有人。程宗揚心頭微
凜,自己直屬營三十名手下三天前就進入小瀛洲,占據各處要衝,自己又提前兩
個時辰到場,仔細布置,務必讓西門慶葬身西湖,誰知竟有人比自己還早。而且
看易彪的意思,還攔不住那人,能讓彪子吃癟,到底是何方神聖?

  小船在碼頭前停下,程宗揚跳上岸,「誰?怎麼不攔住他?」

  易彪一臉為難地低聲道:「人家本來就住這兒。」

  程宗揚恍然道:「保寧寺的和尚?」

小瀛洲上原本有座庙宇,听说是一个老僧在此闭关静修,身边只有个小沙弥
服侍。程宗扬上次来还撞见过,那小沙弥没言声就转进花林,待人接物的风范和
明庆寺的高僧比起来可是天差地远。不过人家是岛上的土著,自己再霸道也不好
恶客欺主,把一老一小俩和尚都赶出去。

  「找个兄弟盯着些,别让他们在寺外乱走,误送了性命。」

  「是。」

  金兀术一马当先,在前引路,豹子头和青面兽紧随其后,三名兽蛮武士站成
一个品字型,把家主围在中间。

  剑玉姬和西门庆先后流露出拉拢自己的意思,这次自己主动提出会面,他们
不会不来。但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这次失手,再想让他们上钩就没这么容易了。

  这两天自己养精蓄锐,体能、精力都达到巅峰状态。人多势众,布局万全,
再加上有心算无心,程宗扬信心十足,除非两人不来,只要敢来,定让他们插翅
难飞!

  程宗扬将藏着屠龙刀的羊皮袋背在身后,昂首阔步地朝岛心走去。

  从空中看去,小瀛洲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田」字型,中间的十字交叉处,
是一片占地数亩的园林,双方约好的见面地点便在园中的凉亭里。这个时代的小
瀛洲,远没有后世那么多景物,闻名遐迩的九曲桥、九狮石、三潭印月此时都无
处可寻。岛上只有几处半旧不新的凉亭,也乏人维护,唯有印月台因为城中人常
来赏月,倒还洁净一些。

  双方约的是午时,尚有将近两个时辰。程宗扬也不着急,按照计划,双方会
在岛心的凉亭见面,然后程宗扬借口与剑玉姬密议,两人一道去印月台。由秦桧
等人下手对付西门庆。

  三十名直属营军士分别潜藏在曲径通幽、湖中和印月台三处,占据了十字路
径的三条,他们的任务是拦截黑魔海可能有的部下,将西门庆阻截在岛心。

  秦桧、易彪和三名兽蛮武士是攻击的主力。如果西门庆能挡住第一轮攻击,
接下来就该尝到冯源的火法和手雷。匡仲玉负责用禁音术阻断声音的传播,免得
被剑玉姬察觉。至于李师师,要看她的光明观堂秘术究竟能怎样克制住黑魔海的
绝学。

  除此之外,自己还留了个杀手镧。大貂璫郭槐。加上自己,正好四十人。其
中五级以上的高手超过七人,即使放到江湖里,也是一个中等帮派的实力。对付
剑玉姬和西门庆两个人,十拿九稳。按程宗扬的想法,最好是把西门狗贼打个半
死,然后自己亲手了结这个世间第一淫虫的性命,为世间除此一害。

第七章

  午時將近,一葉扁舟破浪而來,西門慶一襲白衣立在船頭,風流十足地搖著
手裡的大紅灑金折扇。要論派頭,他可比程宗揚更像公子哥,腰間單是香囊、玉
佩就掛了七八個,一手還扶著個玉墜兒般的小侍女。

  程宗揚眉頭微皺,自己就知道以劍玉姬的智能,不會讓自己輕易得計。但他
怎麼也沒想到西門慶會帶那個小玲兒來。

  當日在野豬林,這個貌似天真的小女孩出手之狠辣,自己記憶猶新,俞子元
好不容易撿了條命,到現在仍臥床不起,就是拜她所賜。

  小玲兒的衣著比當日更加暴露,玲瓏的玉體上只有一條低胸的大紅肚兜,裸
露著如雪的腰臀和玉腿。易彪那樣鐵打的漢子,一眼看去,臉膛頓時紅了。

  程宗揚暗暗踩了易彪一腳,讓他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切不可被這丫頭的外表
誘惑,一邊堆起笑容,「大官人果然是信人,怎麼沒見到仙姬的大駕?」

  西門慶跳上岸,瀟灑地合起折扇,握在掌心,拱手道:「仙姬有些小事要處
置,少頃便到。」

  「原來如此,大官人請。」

  程宗揚心念電轉,劍玉姬不露面,多半心下生疑。不過這樣也好,自己的目
標本來就是西門狗賊,劍玉姬不來,自己把握更大。

  西門慶邊走邊道:「這小瀛洲愚兄倒是來過,當時愚兄正好在五原買了個大
食奴姬,帶來臨安,便在這島上一享春色。那大食姬別的倒也不出奇,只是身高
腿長,肌膚如雪,頭發猶如金絲一般。承歡之際,妙趣橫生……」

  西門慶說得眉飛色舞,程宗揚一臉假笑,眼睛卻緊盯著他手邊的小玲兒。那
丫頭手中的一柄彎鈎,恐怕只有秦檜和金兀術才敵得過,易彪和豹子頭等人都差
了一籌。只是她渾身只有一條肚兜,不知把那柄彎鈎藏在何處。

  西門慶留意到他的目光,笑著擠了擠眼,「這丫頭雖然低賤了些,但皮滑肉
嫩,把玩間別有情調。程兄要不要試試?」

  程宗揚心頭微動,片刻間便打定主意,搓著手嘿嘿笑道:「這不大好吧?」

  「朋友有通財之誼,何況一個小奴婢?」

  西門慶那雙桃花眼笑眯眯道:「程兄若是喜歡,便讓她陪你樂樂。」

  說著西門慶把那女孩兒推了過來。小玲兒揚起臉,用童稚的聲音嬌滴滴道:
「程爺……」

  程宗揚一臉淫笑地搭住小玲兒的肩背,一手朝她粉嫩的小屁股摸去,「果然
是皮滑肉嫩。」

  小玲兒對他的撫摸毫不介意,反而順勢把香軟的肉體偎依過來,媚眼如絲地
貼在他懷中,雖然是童稚的容貌,卻有著婦人的淫浪。

  說話間,涼亭已然在望。程宗揚擁著小玲兒,邊走邊笑道:「這小玲兒是不
是天生的三焦不暢?」

  西門慶道:「程兄何出此言?」

  「聽說三焦不暢之人,身材難以長高,還有巨乳之症。」

  「程兄居然也通醫術?」

  西門慶一臉驚訝,用折扇拍著掌心道:「程兄所見不差!只不過這小賤人三
焦不暢并非天生,而是幼時便被人改易。即使再長十歲也高不了一寸。豢養此輩
,只為取樂耳。」

  「是嗎?竟然是被人為改易三焦,養成侏儒?」

  程宗揚一臉好奇地拉起小玲兒的手臂,一手放在她腰間,似乎要去探查她身
體的異狀。忽然間五指一緊,封了她腰背幾處大穴,然後厲聲道:「殺!」

  西門慶笑容僵在臉上,秦檜應聲一指點出,指尖隱隱帶出風雷之聲。

  西門慶怪叫一聲,手中的折扇「唰」的張開,硬生生封住秦檜突如其來的一
指。

  「篷」的一聲巨響,西門慶手中的折扇紙屑紛飛,鋼制的扇骨也斷了兩根。

  西門慶借勢退出涼亭,接著衝天而起。

  伏在涼亭上的豹子頭挺身掄起巨斧,吼道:「死!」

  西門慶身形一翻,脖頸以毫厘之差,緊貼著斧光掠開,雖然保住一條性命,
那張俊秀的面孔也不禁滲出冷汗。

  「去!」

  冥冥中一聲低喝,接著碧藍的晴空中毫無征兆地迸出一串火球,流星般朝西
門慶擊去。

  西門慶展開身法,在空中飛速變幻身形。那串流星火并沒有落在空處,而是
長蛇般緊跟著西門慶的身影,如影隨形。

  「篷」的一聲,一只火球擊在西門慶頭頂,那只紗冠頓時四分五裂,西門慶
盤好的頭發披散下來,襯著他扭曲的面孔,狀如瘋魔。

  西門慶弓起身,箭矢般向後疾退,逃避襲來的流星火。退出數丈之後,他身
形驀然停下,立在一竿綠竹上,接著手掌一翻,一頂白骨小傘在他手中張開,帶
著無數紛飛的鬼火迎向飛舞的流星火。

  一連串的巨響在天魔傘上接連響起,骨制的傘柄被震得彼此鬆開,碰撞著發
出令人牙酸的聲音,猙獰的白骨上留下焦黑的印跡。

  西門慶臉上泛起一層詭異的綠色,天魔傘上閃耀的金絲符文迅速收攏,將幾
乎散開的傘骨合并在一處。接著一層慘毒的綠色從傘骨上掠過,白骨上焦黑的印
跡像被抹去般消失無痕,重新變得慘白。

  「藏鋒道人已死,星月湖竟然還有陽鈞宗的高人。」

  西門慶冷笑道:「想取我西門慶性命,豈有這般容易!」

  程宗揚確認小玲兒穴道被封,喪失反擊的能力,才把她放在一旁。

  「大官人是開玩笑吧?就你那點武藝,程爺一只手就能打得你滿地找牙!不
信咱們在這兒比劃一場,公平較量!誰都不許找人幫忙!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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