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頁下一頁
發新話題
打印

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7集

 
收藏  |  訂閱
3.0k  2.2m

頂返上第一版:smile_o12:

第三章
   “一共三十七名宋軍,無一漏網。”秦檜在寨中轉了一圈,回來說道。然後他壓低聲音:“寨子裡的男人都死了,這個寨子也完了。”
   程宗揚已經見慣生死,但看到這慘烈的一幕仍不禁心頭發緊。他咬了咬牙齒,忽然抓起旁邊的一具屍首,狠狠抽了一記耳光。
   王管家只是被踢暈過去,因此躲過一劫,沒有被憤怒的荊溪女子撕碎。他被程宗揚一個耳光抽醒,看到場中的形勢,立刻尖叫道:“饒命!饒命!”
   程宗揚森然道:“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筠州的鄉勇!是官兵!是官兵!”
   “官你媽的兵!”程宗揚一個耳光抽掉他半邊牙齒,“來幹什麼的!”
   王管家滿口流血,大著舌頭道:“我們是來催糧的……是王團練的主意!”他狂叫道:“不關我的事啊!”
   程宗揚咬牙道:“少囉嗦!快說!”
   王管家一五一十地交代自己的來歷。他們都是王團練管轄的筠州鄉兵,常平倉失火,州中緊急征集糧草。王團練除了逼迫州民,還派出鄉兵四處勢掠。
   “殺人搶糧?宋國官府還真有本事!”
   “都是王團練!他為了賺錢,讓我們來搶糧,好賣給官府!”王管家急於洗白自己,拼命說著,嘴角都濺出白沫,“王團練說,這些蠻族不服王化,殺了也就殺了……”
   “王團練那個狗崽子還沒死嗎?”
   王管家死命搖頭。“大少爺的骨頭斷了幾根,一直起不來。我家太太天天向老爺哭訴,要找那個姓程的商人算賬……”
   “砰”的一聲,一塊石頭砸在王管家的腦袋上。王管家白眼一翻,頓時又暈過去。
   相雅美目通紅,幾乎流出血來,她還要再打,程宗揚連忙攔住她。
   相雅手中的石頭“呯”的掉在地上,她美目淌下如血的淚珠,良久才叫了一聲“程商人﹣﹣”然後發出一聲淒痛無比的悲聲,令人肝腸寸斷。
   好不容易等目雅冷靜一些,程宗揚才從她斷斷續續的泣訴中得知事情原委。
   這支荊溪蠻族多年前受到縣衙的壓迫,舉族遷到山中,少與外人接觸,但程宗揚的出現改變他們對外界的印象,尤其是秦檜按照程宗揚的吩咐,兩次到村寨送來族人需要的各種貨物,更打消他們對外人的戒備。
   因上心這些鄉兵傍晚來到村寨,受到荊溪人最誠摯的歡迎。他們拿出最好的食物、最美的果酒招待遇這些遠來的客人,沒想到迎來一群豺狼。
   姓王的管家花言巧語打聽村寨的情形,得知所有人都聚在這裡,於是起了歹心。在歡迎的宴席上,那些鄉兵突然出手,這支荊溪人雖然不乏勇士,但猝不及防下,所有男丁來不及拿起武器就被鄉兵殺死。荊溪女子白晳的皮膚和美麗的容貌更激起他們的獸慾,直接在荊溪人神聖的圖騰柱下大肆奸淫。如果不是他們放火焚燒村寨,這支荊溪人可能無聲無息間就被滅族,連凶手都找不到。
   說起來,荊溪人遭此大難還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如果不是自己故意哄抬糧價,這些鄉兵未必會來;如果不是自己給荊溪人送來貨物,荊溪人也不會毫無防備;如果不是自己為避免節外生枝,一直容忍王團練,更不會有今日的慘劇。
   程宗揚越想越是窩火,寒聲道:“會之,我看姓王的是留不得了。”
   “屬下明白。”秦檜道:“我與長伯一起去。”
   “不。”程宗揚一擺手,“神不知鬼不覺除掉他,太便宜這王八蛋!我要讓他身敗名裂,死得不能再死!”
   “公子的意思是?”
   程宗揚沒有再說,而是對相雅道:“這裡的事有我一半的責任。妳放心,我會給妳們族人一個交代。”
   相雅雖然沒有完全聽懂他們的交談,但明白他要為自己的族人報仇。她拭去淚痕,白晳的面孔上露出=荊溪女子的堅毅。“你已經救了我們全族女人的性命,我們要自己為死去的丈夫和父親報仇。”
   程宗揚道:“妳們的仇人是筠州的團練,他手下有近千名鄉兵。”
   “如果我們不是相信敵人的謊言,再多的敵人也攻不破我們的村寨。”見程宗揚不相信她們有復仇的能力,相雅取下圖騰柱上的一只號角,然後用力吹響。
   蒼涼的號角傳入深山,接著,一陣沉悶的獸鳴應和般遠遠響起。
   大地微微震動,在程宗揚驚愕的目光下,一個龐大的影子出現在眾人面前。程宗揚拟見過閣羅乘的白象,識這頭巨象比閣羅的白象體形更大,高度接近兩丈,如同一座移動城堡。它遍體披著灰褐色的長毛,象鼻粗長,巨大的象牙彎曲出極大的弧度,圓桌大的象蹄落在地上,整個地面彷彿被踏得凹陷。
   程宗揚的口裡有些發乾,如果自己沒有認錯,這應該不是大象,而是一頭活生生的猛瑪!幹!自己拿到的竟然是猛瑪牙,難怪比一般象牙更巨大。
   在自己的世界裡,猛瑪早在史前一萬年就已經絕跡。程宗揚完全沒想到這裡的群山之間竟然還有長毛象的存在。他已經放棄弄清六朝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時代,即使真的是史前一萬年,程宗揚也不會有半點驚訝。
   地面的震顫不斷傳來,一頭又一頭猛瑪出現在焚燒過的村寨中。相雅把號角掛在胸前,抓住猛瑪的長毛,敏捷地爬上猛瑪的背上,然後吹了聲號角。
   猛瑪如巨蟒般的長鼻伸出,以不遜於人手的露巧卷在圖騰柱旁的一根長矛,遞到相雅手中。
   相雅的白衣被軍漢們扯碎,只有幾塊碎布貼在身上,露出大片大片肌膚,但她對自己裸露的肌膚毫不在意。她跨在超過自己體形百倍的猛瑪巨獸上,手握長矛,像一個勇武的女戰士。接著手臂向前一揮,屫矛呼嘯著刺中一棵大樹,深度幾達半尺。
   荊溪女子紛紛攀上猛瑪,跟隨著相雅乘坐的頭象,將長矛投在同一棵樹上,展示出她們精湛的擲矛手法。然後相雅吹起號角,座下的猛瑪邁步上前,足有一間房子那麼大的頭顱頂在樹幹,像折斷一根牙簽般,將大樹頂斷。
   號角聲中,所有的猛瑪同時揚起巨鼻,猶如一片森林,接著巨口張開,發出沉悶而雄渾的吼叫聲。那聲音并不高亢,然而站在近處,空氣中傳來的壓力彷彿要將耳膜壓碎。
   程宗揚這才明白她們哪裡來的信心。用馴服的猛瑪當作坐騎,簡直是擁有冷兵器時代無敵的移動堡壘。
   面對這樣的巨獸,申婉盈固然花容失色,勇悍如金兀術、青面獸也禁不住露出惧意。秦檜仍保持著䄂態自若的文士派頭,但長袍微微鼓蕩,顯然不那麼輕鬆。假如這支猛瑪隊投放到戰場上,再多的戰馬恐怕也要拉稀。
   “有了妳們這支猛瑪戰隊,我的把握更大了。”程宗揚提高聲音,“如果妳們還信得過我,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讓妳們報仇雪恨!”
   相雅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們相信你!”
   筠州。知州衙門。   滕甫拍案而起,“三十萬石!”
   程宗揚道:“這個數量大了點,我已經和昭南人說了,有十萬石……”
   “斷斷不可!”滕甫打斷他,“三十萬石便三十萬石!”
   程宗揚為難地說道:“可是昭南人開價甚高……”
   “索價幾何?”
   “每石八百銅銖,加上運費,至少九百。”程宗揚苦笑道:“這個價格實在是太貴了。”
   滕甫長嘆道:“你可知道如今筠州糧價多少?每石一千四百銅銖!自從你走後,筠州糧價便連番飛漲,宏升糧鋪與日昌行業這些奸商,收購價壓在一千銅銖,出售價卻是水漲船高,一轉手便昃四百銅銖的利潤!即使官府征購還要索一千二百銅銖的高價。你這些糧食如果賣與那些糧商,每石至少是一百銅銖的利潤,你卻徑直找到本官。”滕甫頻頻點頭,“你很好,很好!”
   程宗揚謙虛地說道:“在下正好路過昭南,聽說昭南人有一批糧食要出手,想到州中缺糧才引他們來交易。大尹明鑒,每石九百銅銖,三十萬石便是二十七萬貫,合十三萬五千金銖。這筆巨款……”
   滕甫頓時怔住。十三萬五千金銖相當於筠州五年賦稅的總合,而筠州最好的年景,結餘也不足十分之一。也就是說以筠州的財政收入,五十年也湊不出這筆巨款。
   “不必擔心!”滕甫斷然道:“這筆款項由我來籌措。你先喚那些昭南人進來,這三十萬石糧食正解我軍燃眉之急!絕不容有失!”
   程宗揚暗贊一聲。不愧是當過朝廷大佬的,真是有擔待!自己本來還準備了一大堆說辭,慫恿滕甫鋌而走險,沒想到他一口就答應下來。
   程宗揚從衙中出來,向那名挑選好的昭南人知會一聲,讓他進去與滕甫面談。
   然後對秦檜道:“我們走!”
   上了車,程宗揚才道:“你打聽清楚了?”
   “一共二百萬銀銖,昨日剛剛押解到筠州衙門。”秦檜道:“這筆款項是前綫的軍餉,本來年前就該發放。宋國財政捉襟見肘,一直拖延到現在才不知從哪裡擠出這筆錢,消息斷不會有誤。滕知州的意思是?”
   “滕知州肯定要動這筆款項。”程宗揚道:“私挪軍費,這位滕大尹的膽量真不小。”
   秦檜道:“宋國優待文臣,何況滕知州還做過御史中丞,為著朝中老臣的體面,總要包容一二。不過戡事體大,縱然不會殺頭也免不了下獄問罪。”
   程宗揚琢磨一會兒。這位滕知州實在不是個壞官,讓他背這個黑鍋也是迫不得已,但能幫他一把,最好幫一把。“會之,給滕知州送封書信過去。”
   程宗揚自己的書法實在不怎麼樣,死奸臣倒是一筆好字,一般的書信都由他來代筆。秦檜也不推讓,拿出隨身攜帶的筆墨,說道:“寫什麼?”
   “給滕大尹算筆帳。”
   滕甫與昭南使者商晤多時,談定三十萬石糧食的交易才有時間打開書信,他一目十行地看過,立刻喚來家丁。“程公子呢?”
   “一個時辰前已經與秦伴當離開了。老爺可是要叫程老板過來?”
   滕甫重新讀了一遍書信,搖了搖手。“不必了。拿札子來,今日之事我要立刻上奏。”
   滕甫重新寫好札子,程宗揚遞來的書信被他一字不改地抄入其中。
   信中程宗揚確實算了筆帳,但不是給他,而是為宋國算了筆帳。滕甫之所以挪用軍費購買糧食,只因前綫已然斷糧。與其運送二百萬銀銖的軍費,不如換成糧食厶解前綫燃眉之急。
   如果按焄正常程序,與臨安的案牘往來至少要一個月之久,文書送到早已時過境遷。況且不論是否挪用軍費,單以成本計算,從筠州本地購糧食肯定能節省大筆開支。
   程宗揚在信中便是從成本入手。按照宋國一般的軍糧轉運,各地派遣民夫往筠州運送糧食,每運送一石糧到筠州,路上的耗費幾乎在十倍以上。
   如今宋國各地均糧價騰貴,即使能買到六百銅銖一石的糧食,運到筠州的實際成本也遠遠超出一貫。如今筠州用九百銅銖的價格購買三十萬石糧食,再沒有其他支出,算下來成本只有各地調運的數分之一。
   滕甫在札子中列出各地糧價,以及由官方組識民夫運到筠州的實際成本,包括途中耗費、征用民夫所誤工時,一筆一筆分列清楚。事後滕甫因為挪用軍餉被有司論罪,宋主也因為這封札子,特旨下詔不問。後來這封札子被收入《六朝名臣奏議》一書,被人評論為:以宰執之才行商賈之術,事不足道,仁心可嘉。
   程宗揚的身份只是昭南與筠州方面的引見人,昭南的使者與滕知州見面,就沒自己什麼事了。緊接著他去見了雲氏在筠州的暗樁孫益軒,商量已定,才與秦檜一道趕往王團練位於城南的大宅。
   程宗揚親自登門,王家的下人照樣愛理不理,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出來一名管家,陰陽怪氣地說道:“老爺不在。太太說了,程商人是自己來的就不用拜見了。一名賤婢在我們王家眼裡如豬狗一樣!卻有人當了寶。一個不識時務的外鄉人,小心後悔晚矣!”
   程宗揚早知道有這一出,心平氣和地聽他罵完,然後遞上一張折好的信箋,微笑道:“勞煩管家遞給王團練,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管家不屑一顧地接過來,打開一看,鬍鬚頓時抖了幾下,然後飛快地跑進後宅。
   程宗揚好整以暇地喝著白開水,不多時那管家又奔出來,“老爺有請!”
   王團練穿著一身絳紫色的祥雲茧袍,他屈指彈了彈那張信箋:“五千石?”
   “正是。”
   王團練冷哼一聲,“程公子好生豪富。”按現在的價格,五千石糧食合三千多金銖,無論如何不算一筆小數目。
   “冤家宜解不宜結,多個朋友多條路。”程宗揚一臉阿謏地陪笑道:“還請王團練笑納。”
   王團練對這個外路商人愈發鄙夷,冷哼一聲收起信箋,心裡暗道:“敬酒不吃吃罰酒!讓你傾家蕩產滾出筠州,才見我的手段!
   他不知道,對面的外鄉商人也轉著一模一樣的心思:善惡到頭終有報,讓你身敗名裂、滿門盡滅﹣﹣見見我的手段!

等下一章

   程宗揚本來不想和這個地頭蛇多做糾纏,但荊溪村寨的慘劇讓他下定決心。一個小小的團練也敢盤據筠州作惡多端,撞上我算你惡貫滿盈,既為荊溪的朋友雪恨,也為筠州人除此一害。
   次日一場大雪覆蓋筠州。擔心突降大雪釀成災禍,天未亮,滕甫便出門察看雪情。
   浮凌江畔的粥棚人頭湧動,大批民夫聚在此處,都盼著大冷天能喝上一口熱粥。粥棚如期開門,成包糧食被傾倒出來,用石臼樁好。粥棚前,數十口大鍋一字排開,待熱水燒滾,椿好的糧食傾入其中,在沸水中滾動著,不多時便飄出粥香。
   滕甫井沒有像往日一樣在粥棚前駐足良久,今天他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浮凌江上。
   江面上鋪滿笩子,每一條筏子都有一名昭南人在操篙而行,筠州急需的糧食堆在筏子上,正源源不斷地駛到江畔,岸上有數十名來自筠州衙門的官吏正在點驗糧食。由於常平倉被焚,庫房來不及重建,只能在常平倉清理過的廢墟上搭起棚子堆放糧食。
   那些官吏前後奔忙,指揮充作倉丁的鄉兵搬運。由於糧食太多,從清晨到現在,眾人都累得人仰馬翻。
   一名吏員抹著汗道:“這些昭南蠻子!連蒲包都不知道用,還得一船一船的稱。”
   “哪裡還用稱量?”旁齚的吏員悄聲道:“一筏三百石,用三百條蒲包正好裝完,我經手過了十餘船,半點不錯!”
   “昭南的土地一年三熟?有糧食不奇怪。這幾日前綫催糧都催瘋了,不光咱們筠州,周邊州縣糧價都一個勁的猛漲。”
   “浮凌江下游什麼時候能通航了?這麼多茷子,怎麼過來的?”
   忽然有人叫道:“來了!來了!”
   一眾官吏望著由遠處叢林中走出的龐然巨獸,一個個都張大嘴巴,一名書吏更是險些把筆桿擰斷。
   數十頭龐大的長毛象出現在視野中,它們如粗蟒般的長鼻卷起攔路的大樹,巨大的象蹄踐開灌木,長而脅曲的巨牙掃開藤蘿,從林中魚貫而出。
   它們的體形猶如一幢房屋,象頭的高度足以今人眩暈。每頭巨象碩的顱頂上都坐著一個女子。她們的頸掛著號角,肩後背著弓箭長矛,身上披著水牛皮制成的胸甲和膝甲,彷彿不惧嚴寒般的暴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膚。
   她們的眼神充滿敵視和戒備。如果平時看到這樣一支象隊伍,筠州人會立刻關閉城門、敲響銅鐘,防備蠻族的攻擊。
   然而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巨象背上的物品吸引。那是一堆堆積如小山般的糧食,每一頭的負重都足有近百石之多。
   幾乎所有人心裡都泛起一個念頭:難怪昭南人能把糧食運過來……
   在昭南人的引領下,巨象一頭頭走近臨時的糧棚。接著女武士吹響號角,長毛巨象揚起長鼻,將糧食一包包卸下,由昭南人交割清楚。
   官吏們愈發忙碌,跑來清點象隊運來的糧食。江邊只留下四、五名小吏,木筏不可避免地越聚越多。
   忙碌間,忽然有人道:“咦?那不是王團媡嗎?”
   王團練主管鄉兵,常平倉的倉丁說起來都是他手下。那些吏員雖然不是他的僚屬,但和王團練早已熟稔,這會兒都迎上去與王團練寒暄。
   不知雙方說了些什麼,能看到不少吏員都面露難色。接著王團練把手放到吏員袖中,再拿出來時,那些吏員都露出笑容。
   滕甫沒有注意到這個小小的插曲,甚至對巨象也沒有多加留意,他的眼中只盯著那些糧食。常平倉被燒、前綫斷糧,他這個筠州最高長官壓力不可謂不大。昨日敲定這三十萬;月石糧食的交易,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只是昭南人甚為固執,一口咬定要錢糧兩迄。由於所需款項甚多,即使挪用軍餉還有三萬金銖的虧空,他已經招集城中的商賈,希望他們能聯作保,先買下這批糧食。
   滕甫巡視一圈便趕往衙門。城中的商賈早已等候多時,對於官府攤派的作保,商賈們都有些無精打彩。最後日昌行的周銘業提出,不如將餘下的糧食由各家認購,一旦官府湊出錢來便原價賣給官府。
   這樣官府若是無錢購買,各家得了糧食也不吃虧;有錢購買,各家只當給官府保管幾天,蝕些倉儲的費用也是應該的。
   一眾商賈立刻打起算盤。糧食過手一趟看似一掙錢,其實裡面有大把撈錢的機會。九百銅銖的價格比市面收購價要低出一成,眼看前綫剿匪不順,糧價還要再漲;如果官府無錢購買,糧食放在手中等於落得便宜。縱然官府拿出錢來,自己大可以偷梁換柱,以次充好,些許倉儲費用一轉手便掙出來。
   滕甫哪知道這些商賈算盤的精明?他見各家商賈氣氛踴躍,你一萬石、我五千石地把糧食認購下來,心情也是大好,當即拍板與昭南的使者結清糧款。
   程宗揚也應召而來。這些商賈雖然都是精明奸猾之輩,但決定權不在他們手中,再精明十倍也不過是自己棋盤上的棋子布局。
   借用滕甫的虎皮,把自己手頭的三十萬石糧食推銷出去,程宗揚便離開衙門。
   “王團練那邊呢?”
   “上鈎了。”
   “好!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程宗揚道:“我讓他死得明明白白!”
   官吏們點驗的速度越來越慢,一直到夜色降臨還有數百條木筏沒有點驗入庫。
   零亂的木筏鋪滿江面,那些官吏顧不上仔細盤查,只看一眼便將三百石糧食入帳。
   一直忙到深夜,搬運糧食工作的才告一段落。沒等那些官吏入睡,一場突然其來的大火再次席卷常平倉,火勢蔓延,江畔來不及入庫的木筏也被波及,一部分沉入江底、一部分被江水沖散。
   入庫的糧食多少搶救出一些,已經點清,還沒有入庫的糧食盡數化為烏有,算來損失比入庫的部份還大。
   一夜之間,滕甫兩鬢已經生出白髮,讓聞訊趕來的程宗揚吃了一驚。
   “老年慮事不周,”滕甫口氣沉痛地說道:“焉知三令五申,常平倉還會失火。”
   “大尹不必心憂,草民剛得到一個消息,趕來稟知大尹……”
   “議和!”聞言,滕甫驚呼一聲。
   “正是。據說江州刺史親自入營,已經談了數日。”程宗揚訝道:“這樣的大事,筠州竟然沒有聽到風聲,真是……”
   滕甫打斷他。“軍務非你所能談論。”
   “草民孟浪了,但是……”
   滕甫的心頭翻翻滾滾,無心細聽。前綫已然斷糧數日,催糧的急報雖然一日數趟,卻一直沒有撤軍,已經讓他有所疑心;聽到這個消息,他已經信了九成。可恨那些驕兵悍將自行其事,對自己隱瞞和談的消息,否則自己何必以重金購下昭南人那批糧食!
   思緒紛擾間,滕甫忽然注意到程寳揚尚待續言,問道:“你說什麼?”
   程宗揚恭恭敬敬地說道:“草民說,筠州糧價騰貴,民受其苦,既然眼下開始和談,前綫已經不十分缺糧。草民的意思是敝糧鋪今日就調低糧價,以八百銅銖一石的價格出售,好讓城中百姓能鬆一口氣。”
   “好!好!好!”滕甫終於聽到一個好消息。他受的是文士教育,一直認為糧價越低,百姓越是豐足。
   唐國糧價一度賤至斗米三錢,被譽為盛世;八百銅銖一石雖然超出盛世的標準二十倍,但較之昨日的價格已降低四成,讓他喜出望外。
   雖然還籠罩在常平倉失火的陰影下,但前綫已經開始和談,看來這場由賈師憲一人挑起的戰爭很快就會結束。滕甫心情轉好,又與程宗揚盤桓許久。
   交談中,程宗揚無意中說道:“常平倉兩次失火著實蹊蹺,據說都是西南方向起的火,是不是風水不對?”
   “風水只是無稽之談,你年少無知,斷不可輕信這些妄言。”滕甫教訓一句,然後慢慢道:“你方才談的經濟之術雖然有幾分道理,但終究不是正道。你年紀尚輕,應該讀些聖人經義,以証大道。”
   程宗揚唯唯謝過,表示自己一會兒就買幾本聖人書讀讀。
   程宗揚雖然是無意之談,滕甫的心裡卻生出一絲疑慮。待程宗揚一告辭,滕甫立刻叫來州中捕頭,讓他查勘失去火的地點。
   “滕大尹是個好人,也算是個好官。可惜對經濟一點都不懂。”程宗揚道:“所以說,只有德行是不夠的。論辦錯事的能力,有德無才和有才無德也差不了太多。”
   秦檜道:“無才無德之輩?”
   “王團練嘛。一個小地方的地頭蛇,連才都沒有,想幹出天大的禍事也沒那個本領。”程宗揚笑道:“不過他膽子倒大,給他五千石,他敢弄出兩萬石,真以為他在筠州就能不手遮天了?”
   宋軍與江州和談的消息如同失控的野火,半日間傳遍整個筠州。各糧行有心維持高價,但程記糧鋪八百銅銖一石的價格像一記悶棍,把那些囤糧的大戶打得眼冒金星。
   但對於筠州百姓來說,最轟動的消息莫過於橫行筠州多年的王團練突然間鋃鐺入獄,與他同時下獄的還有十幾名吏員。
   緊接著官府從王團練位於江畔的庫房抄出兩萬石的糧食。經那麼些吏員供認,王團練借常平倉入庫的機會,用兩萬石劣米從庫中換了兩萬石新糧。
   隨後刑捕房在失火地點的勘驗查明,王團練混入庫中的劣米不僅摻雜了大量石礫,甚至還將枯枝樹葉塞進蒲包眉充糧食,最終釀成大禍。
   甚至有傳言稱,王團練手下涉及此事的一名得力管家和數十名鄉兵,都被他暗中滅口,至今沒有找到屍體。
   滕知州聞訊大怒,上奏稟明常平倉失火的原委,同時奏請奪團練王某官職,籍沒家產,斬首示眾。
   王團練倒台的消息傳開,筠州的人憤怒一下子爆發出來,當天晚上,無數揭發王團練勾結官吏魚肉百姓的控訴,堆滿知州衙門的書房。
   程宗揚彎腰鑽進牢門,然後跺了跺腳,整了整衣服。接著一只生滿鬃毛的大手從後面伸來,提著燈籠照亮昏暗的牢房。
   曾經號稱筠州一霸王團練,這會兒戴著重枷靠在一堆亂糟糟的稻草中,再沒有半點往日的風光。
   程宗揚笑著拱了拱手。“向王團練道喜了。哦,現在你已經不是團練,該叫你的本名王天德了。”
   王天德臉上的肉抖了幾抖,眼中露出凶光:“虎落平陽被犬欺!小崽子,等老爺出去,有你好看的!”
   “出去?沒那麼容易吧。”
   “不就是常平倉失火嗎?”王天德狠狠道:“最多籍沒王某的家產,刺配充軍,難道還能開刀問斬?”
   “真讓你說著了。”程宗揚笑眯眯道:“刑部已經擬定大辟,就是砍你的腦袋,而且不用等到秋後,旨到即斬。文書送到筠州大概要十幾天,也就是說只剩下十幾天好活了。”
   王天德怔了一會兒,然後嘴巴哆嗦起來。   
   程宗揚心裡冷笑,生死關頭還能面不改色的好漢畢竟是少數。
   “在此之前,還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在筠州的幾處宅院已經被官府查抄,所有家產全部籍沒,還有貴府的女眷全部被官賣為奴……”
   

下一章, 等一下

   青面獸提著燈籠,一手抓開大氅,從懷裡推出一個婦人。那婦人跌跌撞撞過來,被程宗揚一把拉住。
   那婦人的兩手被草繩綁著,頭上的珠簪銀釵早被拔淨,頭髮插了根草標,神情驚惶而麻木。
   “在下聽說王團媡的夫人生得標緻,特意買下來……”程宗揚托起婦人的下巴,笑道:“果然沒有讓在下失望。”
   王天德吼道:“小崽子!不要欺人太甚!”
   程宗揚臉色一變,“欺你媽的太甚!我來筠州做生意,為了和氣生財,一讓再讓,你卻得寸進尺!你這些年幹的破事不用我一樁一椿向你仔細說了吧?我的女人你都敢要?瞎了你的狗眼!”
   王天德連聲叫罵,程宗揚只當他是瘋狗放屁。他大模大樣地捏了把那婦人的臉蛋:“年紀雖然大了點兒,模樣還過得去。”
   那婦人迭遭驚變,家宅被抄,自身被賣,又被半人半獸的怪物一路挾持,早嚇得傻了,神情木木的,說不出話來。
   “屁股扭過來,讓我摸摸看。”
   那婦人似乎驚醒過來,雙腿軟,撲倒在地。“求求你,饒過我吧!我一個婦道人家,在宅子裡什麼都不知道。”
   “行了,別裝了。”程宗揚冷笑道:“妳也不是什麼好鳥,仗著你丈夫的名頭驕縱兒子,打死婢女,欺壓良善,這些事沒少幹吧?”
   那婦人的臉色變得灰白。
   “如果不是妳在旁唆使,非要我的婢女給妳兒子沖喜,王團練會下黑手打死那兩名美婢?按規矩,妳本來該被賣為官妓,本少爺發善心把妳買出來,妳倒不願意了?難道非要賣到妓院才開心?”
   那婦人哆哆嗦嗦的不敢開口。
   程宗揚一指青面獸:“要不我把妳指配給他?”
   那婦人驚叫道:“不!不!”
   程宗揚雙指一捻,打了榧子。那婦人臉色時青時白地掙扎片刻然後認命地垂下頭,慢慢扭過屁股。
   程宗揚張手抓住她的臀肉,一邊隔著衣物摸弄,一邊道:“不錯!不錯!又肥又軟,保養得挺好。以後就叫妳媚豬吧。”
   那婦人再不願意也不敢反對,只得低應了一聲。
   “今天老爺心情好,在這兒收用妳吧。”說著程宗揚在她的臀上拍了一把,“媚豬,把褲子脫了!”
   王天德怒吼如雷,喝罵聲在室趄不停回蕩。看守牢房的衙役早被秦檜拿錢喂飽了,遠遠避開死牢,誰也不往這邊看一眼。
   王天德的喝罵聲中,不時響起程宗揚的笑語。雖然他語調輕鬆,但無論王團練罵得再響,總壓不住他的聲音。
   “人算不如天算啊!王團練,你拿錢就行,還想要我的女人?結果一筆生意蝕了老本,把婆娘都賠給我,真是虧大了。”
   “嘖嘖!好一個又圓又趐的大白屁股,幹起來一定很爽!”
   “生過娃就是不一樣,屄洞有夠鬆。青面獸,估計你的雞巴都能杵進去!”
   “等等……把屁股扒開點兒!”
   “老獸,你來瞧瞧媚豬的屁眼兒,是不是邏足個雛兒?”
   “後庭花都沒弄過?老獸,你真沒情調!”
   “哈哈,王團練,尊夫人這麼妙的後庭,你居然沒碰過,真是暴殄天物……難道是專門給我留的?”
   “王團練,尊夫人前面的苞是你開的,今天我給尊夫人開後面的苞。咱們這算不算是哥倆好?”
   “喂,姓王的,你叫那麼響有鳥用啊?你能咬我嗎?媚豬!過來咬一個讓妳老公看看!”
   在媚豬的尖叫聲中,白生生的屁股被肉棒洞穿。她原來根本沒把那個外路來的年輕人放在眼裡,一個商人再有錢也是被自己丈夫隨意揉捏的軟柿子,直到這會兒像母狗一樣撅著屁股,被那個年輕商人頂著屁股捅進體內,屁眼兒被火熱的大肉棒幹得裂開,她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一番雲雨之後,媚豬跪在地上,一邊給主人口交,用唇舌舔舐主人陽具上的污物,一邊身體不停地痙攣。一股混雜著血跡的精液垂在她白﹣﹣的屁股下,一直淌到王團練的木枷上。
   王天德趴在地上,重重喘著氣,鬍鬚上全是白沫,忽然“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程宗揚把陽具上的口水在媚豬的臉上擦乾淨,然後收起來,慢條斯理地系著衣帶。
   “想不想見你那個廢物孩兒?”
   媚豬猶豫了一下,然後連忙搖頭。
   “不用怕,我一會兒送妳去見他。”程宗揚笑道:“看來廢物也有廢物的好處,這麼大的案子,令公子竟然沒被牽連進來,只不過家被抄了,人被扔到硌邊當乞丐。在下怕他不小心被凍死,特意派人把他送到南邊的山裡。王團練,你知道南邊的山裡有什麼嗎?”
   王天德面容扭曲,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本來你得罪了我也不至於這麼慘,可你就是一條披著人皮的狼!”程宗揚咬牙道:“一整個荊溪人的村寨被你的管家和手下毁了。男的殺,女的奸,連孩子也不於過,村子被放火燒了一半!我若再放過你,天知道你還會害多少人?因此我對荊溪人起誓,讓你也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
   程宗揚冷冷道:“你放心,令郎和尊夫人到了村子裡,肯定會受到幸存荊溪人的盛情款待。”
   媚豬在旁聽著,眼中的懼意越來越深,忽然撲過來抱住他的腿哀聲求道:“主子,奴婢會好好伺候你,求﹣﹣”
   程宗揚一擺手,青面獸張開大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像抱起一個嬰兒般的塞在衣內。
   “我不會殺你。”程宗揚對王天德道:“宋國自有法度,你的下場是押赴法場,明正典刑,讓世人都看到你的下場。至於令郎和尊夫人的生死也不由在下說了算,是死是活,看他們自己的造化。我只能告訴你,你死得一點都不冤。”

thank:smile_o07:

wow.... great.... excited...

第四章
   申婉盈拉開布帘,數十口盛滿錢銖的木箱出現在眼前。其中超過二百萬枚是銀銖,只有小部分是金銖。同樣體積的銀銖比金銖輕了幾乎一半,但一箱五萬枚下來,分量足有六百斤,全部重量足有十幾噸,昭南人用了十幾條船才運回來。
   程宗揚苦惱地說道:“還是金銖方便啊!這麼一大堆銀銖,想帶走都夠頭痛的。”
   祁遠道:“糧鋪大額生意一直用金銖結帳,突然多了一大筆銀銖,恐怕讓人生疑。”
   程宗揚嘆了口氣,“看來這筆錢在筠州用不成了。”
   程宗揚隨手指了一箱銀銖,對申婉盈道:“這是妳的。”
   申婉盈躬下腰,恭順地說道:“為教尊效力是弟子的本分,不敢受賜。”
   “也沒讓妳白拿。”程宗揚道:“我明天就要離開筠州,那些荊溪人只剩下一些女人和幾個孩子,留在這裡恐怕熬不過冬天就會滅族。這點錢,妳給她們買些物品,好維持生活。”
   “弟子明白了。”
   程宗揚坐下來揉了揉眉心,“賬本呢?”
   祁遠遞上賬本,一邊道:“我們透過孫老板的關系,買通六名驗糧的吏員,每人給了兩百銀銖的好處。”
   “兩百換兩百萬,這生意做得。”程宗揚笑道:“這次虧了孫老板。會之還在那邊嗎?”
   “老吳、老秦都在。程頭兒,你放心吧,孫老板那邊出不了事,那幫拿錢的看到王天德的下場,保命還來不及,誰敢多說一個字?”
   程宗揚笑了起來。“也昃。我是怕孫老板出事,對不起雲老哥,才疑神疑鬼的。”
   程宗揚本來打算把三十萬石存糧全賣給筠州,然後一把火燒掉,讓宋國落個空歡喜。但那些糧食是秦檜和祁遠好不容易收來的,就這樣燒掉未免心痛。兩人商量一個主意:由孫益軒這個雲家安排在筠州的暗椿出面,運用自己的關系買通幾名驗糧的官吏。
   除了一開始幾十條船裝的全部是糧食,其他泊在江中,來不及入庫的都只是表面一層,實際入庫不到十萬石。然後大火一燒、木筏一沉,死無對証。
   至於王天德完全是自尋死路。程宗揚先用五千石糧食引他上鈎,再由孫益軒暗中提點,引誘他換糧入庫。王天德果然膽大,轉手將五千石糧食換成劣糧,摻上雜物,然後買通吏員,從庫中換出新糧。他原本想把黑鍋背在昭南人身上,卻不料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一把大火燒出他的原形。
   現在王天德已經是死狗一條,自己沒沒有半點把柄在他手上,他在牢中亂說也不怕。但王天德在筠州經營多年,孫益軒的唆使雖然不足以成為官府採用的証據,王天德的報復卻不能不防。萬一王天德有一、兩個死心的手下盯住孫益軒,或者有人攀咬出自己買通吏員,虛報入庫的事,自己就後悔莫及了。因此程宗揚不惜將自己身邊最得力的秦檜和吳三桂都派出去。無論如何也要保証孫益軒的安全。
   程宗揚足足用了一個時辰才理清帳目。目前自己手頭的糧食一共七萬石,其中六萬石是宏升與日昌行訂講的。之所以有十來萬石的差額是自己剛降糧價時,筠州各大糧行深恐糧價一泄千里,聯從他手中買走十萬石低價糧,希望能控制價格。
   可惜江州和談的消息愈演愈烈,短短幾日內,程記糧鋪的價格由每石八百銅銖降到六百、五百,最後到四百銅銖,已經幾乎與平常糧價持平。
   程宗揚估計,出現眼下這種局面,筠州的糧商對自己想恨都恨不起來。誰能想到兩邊打得如火如荼,突然議和?糧商們有怨氣也只能對宋國官府撒。但接下來他們就該恨自己入骨了……
   支出一欄中,一個多月來收糧一共用去九萬三千金銖,加上賄賂官吏和零星支出,不到九萬四千金銖。其中最大一筆單項支出竟然是被慈音敲詐的幾十金銖。
   自己的收入,除去筠州官府支付的二百三十萬銀銖和兩萬金銖,還有日昌行和宏升糧鋪訂購六萬石糧食的三萬金銖、秦檜在高峰時出貨兩萬石的一萬兩千金銖,筠州糧商聯購買十萬糧食支付的八十萬銀銖。另外一萬多石賣了五、六萬銀銖,折合金銖共計二十二萬有餘。
   眼下自己手裡還有一萬石的糧食,即使計入施粥等全部支出,自己這一筆也淨賺超過十二萬金銖。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這生意簡直是搶錢啊。
   祁遠看得眼花繚亂,半晌才道:“程頭兒,咱們筠州一個鋪就賺了這麼多,整個宋國的生意該多少啊?”
   “別淨想好事了。”程宗揚指了指賬本,“這是搶的!要不是從筠州官府搶了一筆,能掙三萬就燒高香了。”
   “三萬金銖啊!”祁遠道:“這可是六萬貫銅銖,整整六千萬!親娘哎!你這一、兩個月工夫把老四幾輩子的錢都掙了……”
   程宗揚在紙上寫下“祁遠、吳戰威”,然後在後面綴了個數字:六千。
   祁遠一頭霧水。“程頭兒,這是什麼?”
   “你和吳大刀的一成股份。”
   “程頭兒,你當真的?”
   “這還有假?”程宗揚道:“糧食生意雲家出錢,盤江程氏運作,利潤大家各得一半。這是你的一萬。”
   祁遠連連擺手:“這錢我祁遠老四可不能拿。前後都是程頭兒你出的力,哪兒有我們白拿錢的。”
   “你出的力就不算錢了?”程宗揚笑道:“這錢你現在還拿不到,只是個數字。等開完股東大會,定下分成的比例後才好給大家分。對了,老四,我還沒跟你說,咱們盤江程氏又添了幾個股東,現在已經是二十股了。”
   程宗揚把自己的擴股方案細細向祁遠說了一遍,祁遠的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怎麼了?不合適?”程宗揚檢討道:“這事兒本梙該開股東大會,大家一起決定的,但時間太緊,只好我自己作主。你若覺得不合適,咱們再商量。”
   “不是……”祁遠拽著鬍鬚,“我這像做夢似的……你說我一個跑腿的,怎麼就成了股東?和星月湖那些好漢,還有建康那幫公子爺平起平坐了?”
   “你就當自己做夢吧!等到股東大會,你就知道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程頭兒,我多一句嘴。星月湖的爺兒們、雲三爺,還有建康的少爺都不是一路人,捏到一起是不是不太合適?而且這麼擴完股,你佔的沒多少了。”
   “老四行啊,說到根子上了。”程宗揚道:“強扭的瓜不甜,所以我打算把盤江程氏變成集團,下設幾個公司,各幹各的。老四,有沒有興趣獨當一面?”
   “我?”祁遠搓著手,訕訕道:“恐怕不成吧?”
   “我看你比一般的掌櫃強得多了。”程宗揚笑著拍了拍祁遠的肩膀,“該幹活了。去!把糧鋪的售價降到三百銅銖。”
   祁遠回過神來:“三百銅銖!好嘛,筠州那些糧老板活吃我的心都有。”
   “你要送上門讓他們吃。”程宗揚笑道:“從現在開始,收購價四百銅銖。無限量收購。”
   一邊賤價賣,一邊高價收,祁遠對這位頭兒的手段已經見怪不怪,痛快地答應下來。
   山間的葡萄藤依然青翠,但殘破的村寨似乎已經失去所有生氣,只有當日荊溪人淒然的號哭彷彿還在群山間回蕩。
   村中廣場的圖騰上,被屠殺的村民首級已經全部取走,取而代之的是凶手們幾乎面目全非的頭顱。除了那些鄉兵以外,王聞龍的頭顱被掛在最高處,一根麻繩從他兩眼之間穿過,懸掛在柱頂,繩上的血跡早已變得烏黑。
   程宗揚并沒有覺得這些荊溪女子的報復手段過於殘忍。易地而處,自己碎剮這個狗崽子也不在話下。
   這一刻,所有幸存的荊溪女子在相雅的帶領下,聚集在廣場中。她們拋棄鐘愛的白衣,換上的皮甲。失去丈夫、兄弟和父親,她們不得不親手拿起弓箭和長矛,成為族中最後的勇士,守衛自己的家園。
   “尊敬的程商人,是你實現自己的諾言,使我們能把仇人的頭顱懸掛在神柱上,讓我們死去的族人靈魂得以安息。”相雅說:“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們族人崇拜的神明、全心信賴的庇護者和永遠的主人。”
   程宗揚擺手道:“別誤會,我只是個商人,不是神,更不是妳們的主人。”
   相雅屈下右膝,單膝跪在地,一手放在胸口,深深俯下身去。在她身後,所有幸存的荊溪女子都用同樣的動作,向這個異鄉的商人表遠自己最深切的敬意。
   “在我們荊溪,如果一個男人被敵人殺死,誰殺死他的仇人,就可以獲得他生前的財產。”相雅道:“你不但替我們報仇,還救了我們所有人的生命。當你把仇人交給我們的那一刻起,我們擁有的一切都屬於你。”
   程宗揚嘴巴張成圓形,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完蛋了!又背了這麼多包袱!難道以後我得把她們都養起來嗎?
   程宗揚很想回絕,但接觸到相雅希冀的目光,還有申婉盈充滿崇拜的眼神,只好把拒絕的話都咽回去。反正只有不到一百個人,都是女人,吃的不多,自己真要養的話,還能養得起吧……
   “包在我身上!”程宗揚拍著胸口道:“我讓人給妳們採購一些物品,先過了這個冬天!”

上一頁下一頁
發新話題
前往最後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