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識到危險的時候選擇逃離是每一個動物的本性,更何況是人。昝世傑一定預感到了某種危險,這本來就是一個極其簡單的道理,項誠的目光落在前方的相框內,那是一張家裡的全家福,一家人在一起笑得如此甜蜜,如此幸福,看到妻女們的笑容,項誠嚴肅的表情漸漸軟化了,他拿起電話,可是馬上又放下,按捺住想給家人打電話的衝動。
昝世傑的出逃在很多人的眼中是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在趙國強看來這一切卻正常,從洪長河口中知道,昝世傑和洪長青死亡一案有著極其密切的關係,昝世傑曾經威脅過洪長青,想讓她舉報陳崗,這其中的複雜關係讓趙國強有些頭疼,根據他現在瞭解到的事情,昝世傑和陳崗之間並沒有什麼特別明顯的矛盾,難道兩人之間就是為了洪長青而醋海生波?
陳凱遇害後的屍檢結果也已經傳真了過來,他是被人一刀割喉的,死的很慘,已經逃到了中緬邊境,可是在最後越境的時候命喪黃泉。
趙國強再次找到了張揚,來到張揚辦公室的時候,才知道他正在開常委會,北港發生了事情,自然也波及到濱海,張大官人順應潮流召開了一個嚴肅幹部紀律,開展深入檢討和自我批評的會議。
趙國強在張揚的辦公室內等了足足一個小時,方才看到這廝姍姍到來。
張大官人一進門就爽朗地笑了起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趙局,讓您久等了。”
趙國強望著這廝一臉的陽光燦爛,突然感到這心裡有些不平衡,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自己最近被接二連三的事情鬧得焦頭爛額,想不到這廝倒是逍遙自在。
張大官人的確自在了不少,至少陳崗的問題被他暫時解決了,剛才桑貝貝跟他打電話說,從陳崗交代的幾個帳戶上弄走了兩千七百萬,張大官人也被嚇了一跳,麻痹的,一個市紀委書記哪裡來得這麼多錢?兩千七百萬,憑他的工資,幾輩子也掙不夠啊。當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陳崗這種人斃十次都夠了。
趙國強道:“張書記很忙啊?”
張大官人笑著在趙國強身邊的沙發坐下:“忙!忙的要死,今兒上頭下達了通知,要我們嚴肅幹部紀律,開展深入檢討和自我批評,我得傳達領導的指示。趙局,你應該比我忙才對,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了?”
趙國強道:“找你肯定有事兒,那天我請你吃飯,可不是白吃。”
張揚道:“得,吃人家的嘴軟,你說!”
趙國強道:“你到底知道陳崗多少秘密?”
張揚道:“我知道的你們全都知道,該說的我都跟你說了,趙局,你不會懷疑我跟他有勾結吧?”
趙國強道:“懷疑過。”
張揚道:“我就算勾結他也來不及啊,按理說他應該恨我才對,當初我來濱海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弟弟從濱海公安局長的位子上踢了下去。”
趙國強道:“不是說政治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嗎?我可聽說了,陳崗經常為你說話。”
張揚笑道:“趙局,你這麼說是坑我噯,誰都知道陳崗兄弟倆出了事情,一個個避之不及,爭先恐後的撇清關係,你卻要把他跟我聯繫在一起,你說你不是害我嗎?”
趙國強道:“張書記,你挺年輕的啊,記性怎麼這麼不好?前兩天你對陳崗的事情可是高度關注啊,怎麼這會兒又變了?”
張揚道:“前兩天那是我以為他沒事,可現在才發現,他有事,而且麻煩很大,我當然要和這種腐敗分子劃清界限了。”
趙國強道:“我反復在想,那天晚上你跟我說的話。北港的事情真的很複雜,也許就像你之前所說的那樣,存在著不同的利益集團,這些人之間在吞食國家財產的同時又彼此爭鬥,洪長青的死只是一個引子,有些人想要通過她的死牽出陳崗。”
張揚道:“你所說的有些人是指……”
趙國強道:“你不要懷疑我的誠意,我也沒有興趣跟你兜圈子,我們雖然不是朋友,但是我相信你的為人,有件事你並不知道,在洪長青死亡的當天,昝世傑和她有過接觸,我有證據表明,當時昝世傑曾經試圖逼迫洪長青去舉報陳崗。”
張大官人明顯愣住了,他並不知道這件事,昝世傑和洪長青之間的關係,他過去從來都不知道。不過趙國強說出這件事之後,想想也是理所當然,過去昝世傑在濱海擔任縣委書記,洪長青是縣委辦公室主任,兩人之間日久生情產生曖昧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想不到啊想不到,洪長青這女人和這麼多的官員有曖昧關係。
趙國強道:“我認為昝世傑的出逃和洪長青死亡有關。”
張揚道:“你這麼一說,我也感覺很有可能。”
趙國強道:“現在你能夠拿出幾分誠意了嗎?”
張揚道:“陳崗和洪長青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但是我一直沒什麼證據,所以不能說,至於昝世傑,我跟他並沒有太多工作上的接觸,我來濱海就是接替他的工作,後來這個人就去了科委,我來濱海這麼長時間,並沒有聽說過他和洪長青的事情,可見這個人藏得很深,我可以幫你調查一下他的材料。”
趙國強道:“現在看來文浩南過去的調查並不是沒有道理。”
張揚道:“打擊犯罪的確有道理,但是要選擇重點,打蛇就一定要打擊它的七寸,一下打不死它,就會遭到它的報復和反擊,趙局,我奉勸你一句話,不要因為幾起突發事件,而改變自己的做事方法,想要徹底解決北港的問題,就必須要穩紮穩打。”
趙國強點了點頭:“我們在金盾賓館火災現場並沒有找到陳崗的屍體,他很有可能趁著混亂逃走了。”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確切地說可能是被人救走,我們在現場發現了一具屍體,經鑒定是一個有前科的職業殺手,他被人從後面一槍爆頭。”
張揚道:“這麼說有人救走了陳崗。”
趙國強道:“陳崗的身上一定有很多的秘密,有人想要殺他滅口,而有人想要通過他牽連出更多的幕後人員。”
張揚道:“昝世傑和陳崗應該並不是同一陣營。”
趙國強道:“我也是這麼認為。”
張揚道:“如果昝世傑和陳崗都只是一些馬前卒,你想過沒有,潛藏在幕後的人物該是何其的厲害?繼續查下去,風險肯定會很大。”
趙國強搖了搖頭道:“如果我害怕就不會來北港。”
望著趙國強堅毅的面龐,張大官人內心中一陣激動,他幾乎就要衝口說出自己的事情,可是話到唇邊又咽了回去。張揚道:“我剛來時候的雄心壯志絕不次於你,可是在現實面前會碰得頭破血流鼻青臉腫,你會漸漸麻木的,我現在想著的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他的事情,我沒興趣也不想關心。”
趙國強道:“可我看到的事實是,你是個不安分的人。”
張揚笑道:“趙局,我會儘量配合你的工作,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是我知道的的確不多,讓你失望了。”
趙國強道:“我沒有失望,總有人會在危難的時候站出來,總有人還記得公理和正義,總有人會不惜生命去維護他。”他站起身端端正正地戴好了他的警帽,向張揚伸出手。
張揚充滿敬佩地看著他,伸出雙手和趙國強用力握了握:“國強,你是個值得相交的朋友。”
趙國強微笑道:“我希望,你也是!”
趙國強的話中存在著太多的含義和期望。張大官人欣賞他的同時,卻不得不有所保留,根據陳崗的交代,北港市委書記項誠存在著很大的問題,而讓張揚心情沉重的是,項誠很可能並不是這張黑網的收網人。
下午的時候,龔奇偉前來濱海視察,張大官人一如既往的對他的這次到來表現出了不敬和淡漠。他並沒有全程陪同,視察過程中,每個人都能夠看出龔奇偉很不高興,視察結束之後,他徑直去了濱海市行政中心,在那裡找到了張揚。
很多人都猜到了開始,卻永遠猜不到兩人見面真正的內容。
龔奇偉來北港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他的兩鬢卻增添了不少銀亮的髮絲,張揚感歎道:“龔書記。最近是不是很辛苦?”
龔奇偉歎了口氣道:“比不上你辛苦啊。”
張揚給他倒了杯茶:“對濱海目前的工作還滿意嗎?”
龔奇偉意味深長道:“滿意我也得說不滿意。”
張揚忍不住笑了起來,龔奇偉卻笑不出來:“你對最近的事情有什麼看法?”
張揚道:“問題可能出在領導層,金盾賓館的縱火槍擊案,是因為有人想要殺他滅口。”
龔奇偉的身體向張揚傾斜了一下:“你認為會是誰?”
張揚道:“目前可以明確的是,北港應該存在著兩個不同的利益集團,又或者是一個利益集團的內部發生了分化,根據趙國強所說,洪長青死前。昝世傑專門找到她,要讓她舉報陳崗。結果被她拒絕。當天洪長青被殺,緊接著昝世傑出逃。所有矛盾指向陳崗。”
龔奇偉道:“這樣說來他們都只是棋子而已。”
張揚道:“項誠應該有問題。”
龔奇偉點了點頭,在這一點上他和張揚擁有相同的看法,北港存在這麼多的問題,出現了這麼腐敗幹部,這和他這個一把手有著直接的關係,絕不能用失察或者是疏忽來解釋。
龔奇偉道:“假如項誠有問題的話,他究竟和陳崗屬於同一利益集團,還是和昝世傑處在同一陣營呢?”
張揚道:“據我說知,項誠和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都非常不錯,所以我更傾向於一個觀點,那就是他們這些人或許都屬於同一利益集團,後來因為種種原因,利益集團的內部發生了分化,所以昝世傑才會出手對付陳崗。”
龔奇偉道:“他們究竟代表誰的利益?”他其實已經想到了什麼,但是龔奇偉不敢確定。
張揚道:“這次的事情從洪長青被殺開始,根據趙國強所說,洪長青之死和昝世傑有著很大的關係,我們假設這件事成立,昝世傑殺死或者授意他人殺死洪長青之後,馬上逃離出境,他對陳崗應該非常的瞭解,知道陳崗和洪長青之間存在著很長時間的不正當關係,洪長青出事,勢必會牽連到陳崗,從陳崗身上可能會牽連到另外一個人。”
龔奇偉道:“項誠?”
張揚道:“現在不能確定,但是從種種跡象來看,項誠的可能性最大。”
龔奇偉道:“項誠絕不是做局者,他的背後還有人。”
張揚和龔奇偉四目相對,過了一會兒,張揚道:“項誠是薛老的救命恩人,薛老一直都將他視為子侄,項誠能有今天的成就和薛老的照顧有著直接的關係,他在北港經營多年,的確也做出了一些政績,但是北港這些年走私猖獗犯罪橫行,和他的執政能力有著直接的關係。”
龔奇偉道:“你覺得項誠的背後是誰?有沒有可能是薛世綸?”
張大官人一直都在懷疑這件事,他低聲道:“薛世綸為人神秘,他出國之後的經商歷程很少人知道,只是說他在國外做金融期貨賺了很多錢,真實情況怎樣?我們並不清楚。”
龔奇偉道:“咱們做一個大膽的假設,如果薛世綸和項誠之間存在一個聯盟,他們是同一個利益集團,那麼是誰想通過陳崗將項誠牽進來?難道是有人想要對付薛世綸?”
張揚道:“我現在已經想到了一個人,只是我仍然無法確定。”
龔奇偉道:“我們現在所說的一切都建立在假設的基礎上,找不到證據,這些假設就永遠不會成立。”
“一定會找到!”張揚的話充滿了信心。
龔奇偉道:“如果真像你說的的那樣,這個利益集團的內部出現了分裂,那麼就會有越來越多的破綻暴露出來。”
張揚道:“龔書記,你要多加小心,有些人為了保住他們的秘密,維護他們的利益,任何事都可以做得出來,你在明,我在暗,你身處風口浪尖,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龔奇偉淡然笑道:“我從政這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有經歷過?還會怕這些跳樑小丑?反倒是你要小心,整天和一幫惡魔打交道,犧牲太大,我都感覺到有些於心不忍了。”
張揚笑道:“我自己選的,跟你沒關係。”
龔奇偉道:“只希望我們能夠早點把這件事情解決,把北港的謎團查個水落石出,迎來撥雲見日的一天。”
張揚道:“用不了太久的時間,對了,趙國強這個人不錯,他很有正義感,而且處理事情要比文浩南成熟老練的多。”
龔奇偉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道:“國強為人不錯,我會和他多多溝通。”他並不適合在張揚的辦公室內停留太久,起身走出門去,離開的時候重重將房門帶上,臉色瞬間充滿了憤怒,龔奇偉要展示給別人的是他與張揚不合的假像,雖然他們不想,但是目前的北港需要他們這樣,需要他們處在對立的兩面。
陳崗供出了項誠,但是陳崗並不清楚項誠的背後是誰,張揚和桑貝貝都認為,金盾賓館縱火槍擊案和項誠方面有著相當的關係,最合理的解釋就是,項誠擔心陳崗將自己供出來,所以找人將之滅口。
北港的黑暗已經超出了尋常人的想像,張揚認為項誠的背後很可能就是薛世綸,而薛世綸在國內很少進行經營,所以張揚將更多的疑點集中在了蕭國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