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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29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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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    第二十四集

第一章
    “天子問,有什麼生意能在三個月內賺得兩三倍的利錢?”
    左悺尖細的聲音還在殿中回蕩,幾名中常侍一個個目瞪口呆,一時間殿內安靜得針落可聞。
    半晌唐衡才道:“蔡常侍去找天子借錢了?”
    “你們怎麼知道?”左悺道:“不過不是借錢。蔡常侍私下求見天子,說他夜觀天象,山陽一帶當出金砂,其值以億計,求天子從內庫撥一千萬錢,由他去山陽采金,如果三個月內不見效,願付首級。”
    眾人都圍上前去,“他要去當陽采金砂?”
    “其值數億?還拿性命擔保?”
    “天子根本就不信他那一套,”左悺道:“什麼山陽有金砂?山陽挖了多少年鐵了,連根金毛都沒見著。多半是他找到什麼來錢的路子,想背著太後大賺一筆。所以天子讓咱們打聽打聽,姓蔡的究竟有什麼來錢的路子?那位程大夫,你不是做生意的嗎?說來聽聽。”
    眾人齊刷刷扭過臉,殷切地看著程宗揚,好像他一張嘴就能蹦出來金子來。
    程宗揚心裏直犯嘀咕,這老蔡越玩越大了,連天子都敢坑。難怪老頭說漢國的太監都是瘋子。
    程宗揚躬身施禮,然後道:“此事下官要問問蔡常侍才是。”
    左悺不滿地板起麵孔,“讓你來就是因為你懂生意,若是要問蔡常侍,我們難道問不得?哪裏還要找你?”
    “左常侍有所不知。三個月內賺得兩三倍的利息,別說我們漢國,就是天下也沒有這等生意。若是賺錢如此容易,世間還不都成了商人?”
    唐衡道:“你是說蔡常侍所謂做生意是假的了?”
    “下官不敢如此說。三個月內賺得兩三倍的利息,正經生意雖然沒有,但有一種生意也許是能做到的。”
    “什麼生意?”
    “投機。”
    五人目光灼灼地盯著程宗揚。
    程宗揚從容道:“當年七國之亂,都中公侯無不奉命從軍,因事起倉促,隻得向放貸之家借款。放貸之家以七國勢大,成敗未決,無人肯借。唯有無鹽氏拿出巨資,向列侯放貸,利息以十倍計。此戰若七國兵臨洛都城下,則無鹽氏血本無歸。若戰事拖延,十倍之利也所獲無幾。結果朝廷隻用三月便平定七國,無鹽氏坐收十倍之利。”
    唐衡道:“這是賭博。”
    程宗揚道:“唐常侍說的是,所謂投機,正是賭博。隻是賭局有大有小,蔡常侍若是以此投機,此局當是極大,因此下官要見過蔡常侍才好判斷。”
    五人沉默良久,最後徐璜道:“我來安排,讓你和蔡常侍見一麵。但能不能問出什麼,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徐常侍放心。隻要見到蔡常侍,下官定能看出他的底細!”
    程宗揚信心十足的模樣讓眾人都暗暗點頭。唐衡、具瑗等人紛紛想方設法,怎麼把閑雜人等都移開,讓程宗揚和蔡常侍好好見上一麵,弄清他做的是什麼投機生意。
    五位宮中最有權力的中常侍一起辦事,可謂是雷厲風行,不到半個時辰,平常用於接待諸侯、宗室的顯親殿就被清理一空。接著徐璜親自出麵,把蔡敬仲請到殿內。
    程宗揚已經等候多時,一見麵徐璜就笑道:“這位程大夫是新任的常侍郎,前幾日見過麵的。聽說蔡常侍精於器物,一直想向蔡常侍請教……”這是五人商量好的理由,為了讓程宗揚和蔡敬仲見麵。徐璜準備了一肚子的言辭,打算昧著良心把蔡敬仲的馬屁拍舒服了,讓他跟程宗揚談幾句。結果話還沒說完,蔡敬仲便道:“唔。那我跟他談吧。”
    徐璜一肚子的話都咽了回去。這蔡敬仲今天怎麼改性子了?這麼好說話?但他肯賞臉跟程宗揚交談,徐璜求之不得,陪著笑臉道:“那你們好好談,我還有點事。那個……小程埃蔡常侍懂得多,你可要好好向他請教。用心些。”
    徐璜怕耽誤他們兩個談話,一路小跑的離開,還順手把殿門關上了,好讓他們安安靜靜認認真真的仔細交談。
    徐璜一走,蔡敬仲就從懷裏掏出幾張紙,“這是式樣圖。”
    蔡敬仲把圖紙遞到程宗揚手中,拍著他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試驗室的事可得抓緊埃”“我知道,我知道。”程宗揚趕緊接過圖紙,塞進腰包。
    蔡敬仲一眼看見,“這是拉鏈?我來看看……”程宗揚攔住他,“咱們先說正事——你這就開始借錢了?”
    “是埃咱們說好的。”
    “那你也不能這麼早埃”
    “不早點怎麼行?”蔡敬仲道:“誰也不是幾十萬錢放身上對吧?這年頭大夥都不容易,有些手頭緊的還要賣房子賣地,你總不能想著今天開口,明天別人就把錢給你送來吧?總得給他們騰出來湊錢的時間對不對?”
    這年頭大夥都不容易——這話說得虧心不虧心?
    “大哥,”程宗揚苦口婆心地勸道:“你這撈的也太狠了,別說魚苗,連魚鱗都不留。我說,你怎麼還向天子借錢呢?”
    “天子的錢也是錢埃你說的那個試驗室,我這兩天又考慮了一下。一年一萬金銖有點緊。一萬金銖是兩千萬錢,我打算借一億,算下來有五萬金銖,頭幾年勉強能對付下來……”“打住!一億?你打算在漢國宮廷裏撈一億?”程宗揚壓低聲音叫道:“你想過沒有,你從天子手裏,從徐常侍、唐常侍、單常侍、具常侍、左常侍……這幫中常侍手裏借一億錢,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他們會放過你嗎?你跑到天邊都沒用!下輩子碰見都得咬你幾口。江州剛打過一仗,我可不想因為這一億錢,跟漢國北軍的中壘、屯騎、射聲再打一常你把天子惹毛了,說不定連羽林、期門都給你派來。我們江州地方太小,真心抗不住啊,大哥。”
    “你是擔心善後?”蔡敬仲胸有成竹地說道:“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你怎麼安排的?”
    “我不是向天子請詔,去山陽采金嗎?等借夠錢我就走。山陽的鐵官徒已經向朝廷幾次請命,說礦上每年定額太高,而且鐵官搶奪財物,草菅人命。我一到山陽,就把開采量加兩倍,你覺得那些鐵官徒會怎樣?”
    “現在就過不下去了,你再加兩倍,那還不得反了?”
    蔡敬仲撫掌道:“這就對了!鐵官徒一反,頭一個就得殺我,對不對?”
    “那必須的!”
    “好。到時候我就爬到房頂上朝北叩拜,痛哭辜負皇恩,無顏麵見天子,然後——閉門自焚。”
    程宗揚恍然大悟,“金蟬脫殼!”
    “沒錯。我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本事再大,也不能找死人還錢吧?天子都沒轍。宮刑?我已經割了。斬首?我都化成灰了。誅三族?我一個太監,全家早就死光光了。天子就是氣不過,想找我鞭屍,他也得先找到屍體才好拿鞭子對吧?”
    可不是,連鞭屍都鞭不了。程宗揚仔細想了一遍,這事除了缺了大德,別的辦得還真是幹淨。卷了一億跑路,連骨頭渣子都不留。
    “為什麼要去山陽呢?”
    “咱們不是缺個鐵礦嗎?”蔡敬仲道:“我想了一下,山陽的鐵官徒已經忍了這麼多年,說不定還能再忍下去,這可不行,必須得讓他們站出來,為自己的利益抗爭。我是這麼考慮的,你看成不成——我琢磨著從星月湖大營借點人,幫他們起事,最好能成為首領。等朝廷火燒眉毛,我們再用江州的名義出麵,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向朝廷表示,要把山陽的鐵礦包下來。”
    “朝廷怎麼可能答應?”
    蔡敬仲驚訝地說道:“為什麼不答應?”
    “山陽還亂著呢!”
    “就是亂著才好答應——漢國當年和星月湖大營有仇啊!”
    程宗揚一拍大腿,“我把這茬兒給忘了!”
    “這麼大個坑,江州願意往裏麵跳,朝廷高興都來不及。你想啊,朝廷一動兵,打的就是金山銀海。正著急呢,有個傻子站出來拼命往坑裏跳,要把這個坑給填平了,朝廷做夢都能笑醒。本來要花幾億錢打仗,現在不用花了,對朝廷來說,省的錢就當是賺了。運氣好的話,咱們不但一文錢不用花,白白得個鐵礦。說不定朝廷還會倒貼幾個……”蔡敬仲表情淡定,這種不知會引起多少血雨腥風的謀劃,從他口中說出來,就像在講述實驗的步驟一樣,絕對的客觀冷靜,不摻雜任何個人感情的因素。那些可能被波及的人命,在他眼中仿佛隻是一串冰冷的實驗數據。
    程宗揚本來被他說得暈乎乎的,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他沉默半晌,然後拍拍蔡敬仲的肩,“這事我知道了。你不是想看拉鏈嗎?這個給你。”
    程宗揚解下腰包,把裏麵的東西取出來,然後遞給他,“你看,這是拉鏈,裏麵還有好幾層。這個搭扣有意思吧?又方便又結實……有空琢磨琢磨這個,錢的事你就別操心了。”
    蔡敬仲目光被那件腰包吸引,毫不在意地說道:“行。”
    臨走時,程宗揚道:“你是不是特別恨單常侍?”
    蔡敬仲困惑地說道:“為什麼?”
    “你向別人借錢都是幾十萬,怎麼到他那裏變成二百萬了?”
    “我聽說他剛賣了房子——要不我再借點?”
    “千萬別!”
    剛才幾位中常侍談及蔡敬仲向大家借了多少錢,單超頗有些自負,似乎蔡敬仲向他借一百萬,著實看得起他。程宗揚這會兒才明白,單常侍是自作多情了。蔡敬仲壓根就沒看他的人,完全是奔著他那錢去的。
    程宗揚從顯宗殿出來,五名中常侍都擁上前去,“怎麼樣?怎麼樣?”
    程宗揚沉著臉道:“一文錢都別借給他!”
    五名中常侍有些失望,接著又緊張起來,“我們已經借過錢的怎麼辦?”
    “找他要!能要多少要多少。”
    “他說的利息……”
    “假的。我看全是忽悠。”
    單超一提袍角,就要往殿裏衝,眾人連忙把他拉住,“息怒!息怒!”
    單超脹紅了臉,粗聲大氣地說道:“你們借的少是吧?我可是一百萬錢!”
    “不是錢多錢少的事,”徐璜勸道:“小心打草驚蛇!萬一他知道咱們識破了他的伎倆,不肯還錢怎麼辦?慢慢來,這錢咱們遲早要討回來。”
    眾人好說歹說,總算勸住單超,先穩住姓蔡的,然後把錢再慢慢拿回來。
    蔡敬仲的計劃不可謂不周密,但程宗揚還是決定要拆他的台。縱然他害的人跟自己沒什麼關係,可程宗揚希望他能把聰明才智都用到正經地方。他的才華用在這上麵,不僅僅是浪費,也是犯罪。
    …………………………………………………………………………………

從顯宗殿出來,徐璜慶幸地說道:“若不是你,咱家這回可要被姓蔡的坑苦了。”
    一想起自己剛才打算再借三十萬混個高息的衝動,徐璜就不由暗呼僥幸。幸虧自己慧眼識英,找了個良材,要不然那二十萬錢就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程宗揚道:“公公這樣說就見外了,我看蔡常侍說話吞吞吐吐,言語不盡不實,就起了疑心。我們做生意最怕這種人,不管那生意是真是假,能不能賺錢,都沾不得了。”
    “他哪裏來的膽子,敢騙到天子頭上?”
    程宗揚低聲道:“如果他是打算拿你們的錢給天子高息呢?”
    徐璜一拍大腿,大罵道:“這該死的賊子!”
    姓蔡的要真這麼做,大夥的錢全到了天子手裏,那還要個屁啊!到最後他討好了天子,把大夥全給埋坑裏了。缺德不缺德?
    程宗揚道:“我聽說皇後娘娘鳳體不豫?”
    徐璜道:“誰說的?根本沒影的事。”
    程宗揚尷尬地說道:“我聽外邊人一說,就當真了,還準備了點禮物,想獻給皇後娘娘。”
    徐璜來了興趣,“什麼禮物?”
    程宗揚壓低聲音,“求子的仙符。”
    徐璜眼睛一亮,“靈不靈?”
    “是太乙真宗秘傳的仙符,外麵見不到的神物。據說是靈驗無比。”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取出一隻玉盒。打開來,裏麵放著一張兩寸來寬五寸來長的符紙。那符紙似革非革,通體火紅,上麵用金汁繪製著細密的符文。隨著目光的移動,那些符文仿佛泛起粼粼的金光。即使徐璜對法術一竅不通,也能感覺到符中蘊藏著驚人的靈力。更與眾不同的,符紙頂端嵌著一條銀鏈,鏈上還有幾個豌豆大小的鈴鐺。
    這樣的靈符聞所未聞,單看繪製的手法,製符之人就絕非凡俗,很可能是某位大有道行的長老,甚至出自太乙真宗教禦之手。
    徐璜隻覺盯著符文的眼睛一陣陣發燙,趕緊移開目光,問道:“此符是從何處求來的?”
    “太乙真宗的卓教禦如今正在北邙,我專門托了關係,花重金求來此符。徐公公,你看這東西真不真?”
    “絕對真!要有一處假的,我徐某立刻抉了自己這對眸子!”
    程宗揚舒了口氣,“這就好。我不識貨,就怕花了錢還被人騙了。”
    “你花了多少錢?”
    “一千金銖。”
    這就是二百萬錢啊,夠單超再賣回房子了。
    徐璜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讚賞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在這兒等著,咱家這就往長秋宮報喜去!”
    不到一刻鍾,徐璜就一路小跑的回來了,“快!快!快!娘娘要召見你!”
    程宗揚絲毫也不意外,如果皇後娘娘見到符上的銀鏈還無動於衷,除非徐璜沒有把符送到她手裏。他一本正經地扶了扶進賢冠,昂首闊步往長秋宮走去。
    趙飛燕,我來了!
    …………………………………………………………………………………
    長秋宮比北宮的永安宮規模小了許多,但在南宮僅次於天子寢宮,規模遠在其他妃嬪居住的宮殿之上。身著曲裾的宮女微微低著頭,垂手貼在身前,邁著細碎的步伐。腳下的地板浸過桐油,光亮得能照出人影,宮女穿著白布襪的雙足走在上麵,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殿內垂著一幅水晶簾,微風乍起,透明的水晶簾輕輕晃動著,發出悅耳的聲響。
    徐璜在水晶簾外跪下,尖聲道:“奴才徐璜,叩見娘娘。”
    隔了一會兒,簾內才有一個纖軟的聲音歉然道:“又勞煩你跑了一趟……徐常侍,辛苦你了。”
    “這是奴才的本分,不敢稱辛苦。”
    簾內的女子遲疑了一會兒,輕聲道:“那張符,我很喜歡……我想和他說幾句話,可以嗎?”
    “是,奴才告退。”
    娘娘要問求子的事,當然不好有外人在場,徐璜爬起身,朝周圍的宮女使了個眼色,帶著眾人悄悄退下。
    程宗揚心裏嘀咕,趙飛燕可是史上有名的妖女,姊妹兩個專寵後宮,把天子迷得神魂顛倒,留下無數風流傳說,還有燕啄皇孫的惡名,怎麼說起話來怯生生的,活像個受委屈的小媳婦?
    簾內沉默良久,那個聲音道:“你……可以進來嗎?”
    程宗揚聽得莫名其妙,這妖女什麼意思?讓我進去?難道有什麼詭計?等我一進去,她就大叫“非禮”?沒道理埃想給我來個美人計?我最不怕的就是這個!求都求不來呢。
    第一次見麵,雖然自己六百石的官職慘了點,但絕不能讓人給看扁了。程宗揚挺了挺胸,擺出氣宇軒昂的氣勢,抬手掀開水晶簾,昂首進入簾內,然後像觸電一樣立刻俯下身,以頭搶地,口中道:“微臣叩見陛下!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簾內立著一個英武的年輕人,赫然是那位年輕的六朝共主,大漢天子。
    劉驁穿著勁裝,頭戴皮質的弁冠,一手扶著天子劍,他掃了腳下匍匐的小官一眼,然後對旁邊的女子道:“你要不放心,就去看看。”
    那女子輕聲道:“臣妾……不好出宮。”
    “怕什麼?宮裏又不是隻有江女傅一個信得過的。這宮裏所有人都是你的奴婢,你盡管指使他們。誰要不聽話,你想笞就笞,想杖就杖,杖斃也沒關係。”
    “……是。”
    “讓你妹妹入宮,你怕有人攔她,你自己去總是沒人敢攔吧?”劉驁用嗬哄的口氣道:“我今天和張放約好了,要去射獵,他新得了一條狗,據說長著兩隻翅膀,飛起來比鷹都快,要不然我就陪你一起去。”
    “臣妾知道了。”那女子輕聲道:“多謝陛下。”
    劉驁吩咐旁邊一名年輕的宦者,“你陪皇後娘娘一起去。”
    那宦者脖子一梗,“我不去。”
    劉驁大怒,“朕的話你也敢不聽!”
    宦者道:“我也要看狗。”
    劉驁沒好氣地說道:“下次帶你去。你這次敢不去,我就把你打發去守陵,讓你一輩子連隻貓都見不著。”
    那宦者嘟著嘴不再作聲。
    劉驁道:“富平侯還在等著我,我先走了。你要是喜歡,在外麵多待一會兒也無妨。別人問起來,就說跟我一起出去的。母後不高興也不會罵你。”
    “是。”那女子屈膝跪下,雙手指尖相對貼著地麵,戴著珠翠的螓首輕輕叩下。
    劉驁不悅地說道:“你怎麼又跪下了?朕最不喜歡別人跪來跪去的。趕緊起來。我走了。”
    劉驁說完就風風火火的離開。他沒有從大門出去,而是繞到裏麵一扇屏風之後,然後就沒了聲響。
    殿內安靜片刻,那宦者道:“娘娘剛才跪是對的。天子不喜歡別人跪他,但要是有誰不跪,他更不高興。”
    “妾身知道了。”
    “娘娘和天子說話,自稱臣妾是對的。但我們和這些下人說話就不能自稱妾身了,自稱我就可以,若覺得不夠雅馴,稱吾也可以。”
    那女子道:“我知道了。”
    宦者滿意地說道:“這就對了。哎,這裏還有個人在跪著呢。”
    程宗揚直想罵娘,自己跪了半天了,天子從頭到尾就沒跟自己說過一句話。好不容易等天子走人,他們兩個又聊上了,自己這麼個大活人,跪著也有五尺來高,他們就不覺得礙眼?
    那女子連忙道:“對不起——程大夫,請平身。”
    宦者道:“娘娘不用對臣下說‘對不起’,他是臣子,跪死都是應該的。”
    媽的,敢情跪得不是你啊!有種你來跪一個,你小子跪到天亮,我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好漢!
    “公公說的是,微臣多跪一會兒也是應該的。”程宗揚說著順勢起身。開玩笑,萬一這娘娘聽不出來什麼是客氣話,真讓自己多跪一會兒就傻了。
    雖然很好奇這位史上四大美女之一的趙飛燕究竟有多美,但程宗揚還是沒敢直勾勾把目光放到皇後娘娘臉上。借著起身,他目光順勢上移,先看到一條曳地的長裙,鮮紅的絲綢上繡著金黃的鳳紋,往上是一條衣帶,用金絲鑲嵌著攢成花形的珍珠,雕刻著鳳鳥的白玉,還有一顆龍眼大的紅寶石。
    她雙手放在身前,長長的衣袖掩住手指,隻能看到袖口精致而繁麗的刺繡。臂上纏繞著輕雲般的臂帶,肘後懸著一隻香囊,囊上繡著象征多子的石榴。寬大的衣襟微微隆起,上麵繡著連綿的合歡紋飾。再往上,是一抹雪白的玉頸,然後是小巧的下巴。
    程宗揚目光停了片刻,才移到她唇上。那隻紅唇柔軟而瑩潤,襯著如雪的肌膚,紅豔得令人驚心動魄,猶如一朵嬌美的菡萏。
    程宗揚停下目光,不敢再往上移——作為六百石的官員,看到這裏都有些逾矩了,再往上看就是找死。不過單看這一唇一頜,麵前這女子就已經堪稱絕代尤物。
    紅唇輕分,流淌出一串悅耳的聲音,“程大夫,謝謝拿來你的仙符。”
    宦者插口道:“娘娘,你不用……”
    “這是臣份內之事,”程宗揚打斷他,“怎敢讓娘娘相謝?”
    宦者接口道:“他說的對。”
    趙飛燕有些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確定那宦者不會再開口,才柔聲道:“我聽說,此符是從上清觀卓教禦那裏求來的,是嗎?”
    “是。”
    “那這符上的銀鈴……”
    “什麼銀鈴?”宦者伸頭去瞧。
    程宗揚咳了一聲,“據臣所知,聽聞是為娘娘求的仙符,上清觀一位剛入觀的姑娘特意獻出此鈴。”
    那隻紅唇微微抿緊,流露出一絲激動。
    “這銀鈴很一般嘛。”宦者道:“雜色銀子,值不了幾個錢。程大夫,你是不是沒掏夠錢啊?”
    死太監!你這是在打娘娘的臉你造嗎?程宗揚微笑道:“敢問公公貴姓?”
    宦者臉一板,“這是你該問的嗎?你一個外臣,打聽我的名字做什麼?想巴結我?外臣結交內侍是死罪你知不知道?要不然是我得罪了你,你想報複我?我一點都不怕你知道嗎?你才六百石你知道嗎?六百石在宮裏一抓一大把,你知道嗎?”
    趙飛燕開口道:“中行說。”
    宦者立刻躬身,“娘娘。”
    “我想和程大夫說幾句話,可以嗎?”
    “行埃”中行說閉上嘴,側了側身,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過了一會兒,兩人都沒開口,隻用眼睛使勁看著他,中行說終於明白過來,“讓我回避是嗎?好吧。我就在外麵,娘娘想叫我,聲音大一點就可以。”
    中行說走到程宗揚麵前,用腳在他身前劃了一條線,嚴厲地說道:“我警告你!不得越過這條線!明白嗎?”
    程宗揚看著那條線,終於明白當年漢宮眾人為什麼拼著亡國的風險,也要把這孫子打發到匈奴去,這貨實在太咶噪了!當著天子、皇後的麵都敢指手劃腳,換成幾位中常侍還不得被他噴死?

推一推.....

第二章
    程宗揚抬起眼,看向那個傾國傾城的美人。趙飛燕雙十年華,一雙眼睛微微發紅,似乎剛哭過,卻平添了幾許風流嫵媚,水靈靈的眼波流動間,

仿佛有著千言萬語。
    「程大夫,」趙飛燕充滿希冀地輕聲問道:「你見到她了嗎?」
    程宗揚直接了當的回道:「是的。」
    「上蒼……」趙飛燕雙手合什,幾乎喜極而泣。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合德還好嗎?」
    「令妹還好,隻是想見娘娘。」
    「我要去見她。」
    「上清觀在北邙,山路崎嶇,不若由臣下護送合德姑娘入宮。」
    「不要!」趙飛燕連忙止住他,然後自失地笑了笑,「幸好她沒有入宮。不然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說著她站起身,「走吧。」
    「從這裏走?那中行公公……」
    趙飛燕嫣然一笑,「你想帶他嗎?」
    「可是娘娘若是出宮,身邊怎麼能沒有伺候的人?」
    「我以前也是平民女子,哪裏沒人伺候就走不得呢?」
    開玩笑,哥可是有人追殺的人,還指望你能帶幾個高手路上保護哥呢。萬一撞上黑魔海的人,你就是個白送的大禮包,你知道嗎?
    趙飛燕看出他的猶豫,遲疑道:「要不然……知會一下單常侍?」
    程宗揚長出了一口氣,單超修為如何,自己看不出來。但瞧著就象是很能打的樣子,一旦有危險,讓他來當炮灰也放心些。
    中行說在外面叫道:「我都聽見了!你們不想帶我,我還不想跟你們去呢!告訴你們!隻要出了長秋宮,不管什麼事都跟我沒關係!天子問起來

,我就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咱們這算說好了,」程宗揚道:「你要改口我弄死你啊!」
    趙飛燕抿嘴一笑,「程大夫,請稍等。」
    趙飛燕進入內殿,片刻後再出來,面上已經多了一幅輕紗,隻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美目。她身上的鳳袍換成曲裾,身後結著長長的絲帶,貼身的衣

物勾勒出纖美的身形,嬌柔得仿佛一口氣就能吹起來,身體就像腰後的絲帶一樣輕盈。
    她頭上鳳釵、珠翠都已取下,長發挽成一個鬟,用一條絲帶紮住,然後在外面披上一件罩衣,掩住了婀娜的身材。
    趙飛燕美目微微一轉,示意他跟上,然後走到屏風後。程宗揚壓根沒理中行說劃的那條線,直接跨了過去。
    屏風後果然有一個甬道入口。雖然人生地不熟,但總不能讓皇後娘娘在前面帶路,程宗揚自告奮勇,當先進入甬道。
    甬道頗為寬敞,雖然深入地下,卻絲毫沒有氣悶的感覺,裏面點著油燈,能看到甬道是用磚石砌成,上面呈拱形,有些地方兩邊還建了耳房。
    走了一盞茶工夫後,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右。」
    程宗揚沒聽明白,拐了個彎才看到甬道分出一條岔道。他依言往右走去,一刻鍾之後,甬道到了盡頭,向上沿著台階走了一兩丈高,來到一處小

房子裏。
    程宗揚原以為這條甬道直通宮外,出來才發現兩人走了這麼長一段路,竟然還在長秋宮內。
    程宗揚忍不住道:「不是到宮外的嗎?」
    「不可以的。」趙飛燕道:「這些便道都是各宮自己用的。」
    原來隻是為了宮內通行而設的便道,並不是什麼天子專用的秘道,難怪自己一個外臣,也能堂而皇之的進來。
    屋內守著幾名小黃門,見到皇後娘娘過來,都連忙跪下。趙飛燕吩咐幾句,一名小黃門飛也似的去找單超。片刻後,單超聞訊趕來,俯身向娘娘

行禮。
    天子已經交待過娘娘出宮的事宜,連出行的車馬都已經安排停當。那輛馬車外表看起來毫不起眼,打開車門,裏面的裝飾卻是華貴之極。可惜程

宗揚也就是看看,如果敢跟皇後娘娘同乘一輛馬車,那完全是奔著宮刑去的。
    …………………………………………………………………………………
    北邙,上清觀。
    靜室內安靜得像另一個世界,趙飛燕跪坐在席上,望著案上一株新剪下來的月季,想起妹妹這一路經曆的危險,一時間柔腸百轉。如果說最開始

她是因為自己在宮中孤立無援,迫切想讓妹妹入宮,姊妹倆同心在後宮穩住腳步,那麼現在她寧願妹妹留在宮外,平平安安過完此生。即使有一天自

己萬劫不複,也好留一份寄托。
    趙飛燕握了握微涼的指尖,收回心思。她私下出宮,在外面用的是富平侯家人的名義,守門的女童告訴他們,卓教禦正在與幾位客人見面,暫時

無法出來會客,請她在靜室等候。那位程大夫似乎和觀裏的人很熟,問了幾句,便自行去尋合德,說是請她前來與自己相見。至於單超等人,趙飛燕

不願讓他們見到自己與妹妹相見的情形,把他們留在了外面。
    望著那株嬌豔欲滴的月季,趙飛燕漸漸靜下心來。忽然房門被人拉開,一個女子道:「這裏還空著呢,我們就在這裏等吧。」
    幾名婦人自說自話地湧入室內,她們遍身羅綺,一個個珠光寶氣,打扮得花枝招展,一進來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原本平靜的靜室一瞬間變得如同喧囂的街市,趙飛燕隻有暗自苦笑。
    前面一個女子對她說道:「你也是來見卓教禦的嗎?放心,我們不會搶了你的位次,隻是這裏安靜,過來歇歇腳。」
    趙飛燕略微欠了欠身,然後低下頭去。
    平城君見她不作聲,也覺無趣,轉頭對同伴道:「來這邊坐。咦,這盆花不錯,正好一人一朵。」
    幾名婦人紛紛伸手,爭搶著將那盆月季采摘一空,各自簪在鬢側,攀比說笑了好一陣子,才各自坐下。
    幾人說了些家長裏短的閑話,聽得出都是都中勳貴人家的婦人,為首那個叫平城君——這個封號趙飛燕依稀在宮裏聽過,似乎是自己晉封後位時

,前來拜見的封君之一。當時隻遠遠磕了個頭,連相貌都未看清楚,沒想到竟是如此饒舌的一個婦人。
    平城君忽然神秘地說道:「你們聽說過那位皇後娘娘的事嗎?」
    趙飛燕微微一怔,便聽到旁邊有人接口道:「又怎麼了?」
    平城君吃吃笑了兩聲,「我跟你們說,你們可千萬別往外傳。」
    「說吧,說吧。」
    「那位皇後娘娘啊,以前是個舞姬……」「這有誰不知道的?」
    「我娘家三叔的四外甥的連襟的遠房小姑上次來,悄悄跟我說起來,她那個男人原來在樂津裏當裏長……跟那位娘娘好過。」
    趙飛燕驚愕地看了她一眼,接著面紗下的玉頰漲得通紅。
    眾人紛紛道:「真的假的?」
    平城君得意洋洋地說道:「哪裏會有假的?她男人以前在樂津裏,裏面的歌舞姬都歸他管。那位娘娘因為生得漂亮,被她男人看中了,專門叫過

來,在屋內服侍了幾日。就因為這個,那位娘娘當上皇後,差點沒把她男人嚇死。她看著自家男人連日魂不守舍,一番追問才問出來。」
    「竟有這種事?」
    有人插口道:「你們家也養著舞姬,還不知道那些小娼婦是個什麼情形?本來就下賤,再有三五分模樣,還不是由著人受用?」
    「都說那位娘娘生得美,不知怎麼個模樣?」
    平城君道:「她男人本來還不肯說,我那個遠房妻妹擰著她男人的耳朵問了一夜才問出來……」「快說!快說!」
    平城君壓低聲音,「她男人說,那位娘娘模樣長得漂亮不用說了,那身子白生生的,又軟又嫩,跟沒有骨頭一樣,什麼花樣都擺得出來。她男人

說,有回喝醉了酒,弄了她一夜,前後換了十幾種花樣。據說,那位娘娘屁股裏面有一個蝴蝶狀的紅印,從後弄她的時候,屁股一晃一晃,那蝴蝶就

像在飛一樣。」
    眾女都掩口笑了起來。趙飛燕臉色卻變得煞白。
    笑了一會兒,有人悄悄道:「我還聽說,那位娘娘其實是被爹娘扔掉的,後來被一個無賴揀回來養著。剛十二歲,就被那個無賴給蹧踏了。」
    「可不是嘛。都說她那個養父是個無賴,小姑娘還沒長成就破了她的身子,傷了天癸。要不入宮一年多了,怎麼還沒懷胎的消息呢?」
    「這算什麼?我還聽說那位娘娘是個白虎……」「那不是克夫嗎?」
    「可不就是嘛,」有人煞有其事地說道:「聽說入宮之前,死在她肚子上的男人就有好幾個了。」
    「那天子……」
    「天子可是真龍下凡,當然能鎮得住那白虎。不過子嗣上可就艱難了。」
    這話說得十分有理,眾女紛紛附合。忽然有人道:「平城君剛才說蝴蝶記,我突然想起來了。我家那死鬼,上次拿了幅春宮圖回來……」眾女哄

笑起來,「春宮圖啊,好個有情有趣的夫君。」
    那女子也笑了起來,「你們就笑吧,我就不信你們沒看過。」
    「好了姊姊,那春宮圖怎麼了?」
    「那春宮圖上是個光溜溜的美人兒,手腳都被捆著,趴在馬鞍子上,被幾個胡人從後面弄。屁股縫裏就有一隻紅紅的蝴蝶……」「不會吧?那春

宮圖是哪裏來的?」
    「我家那死鬼去年從邊塞回來,說是從一個雜胡部族中得來的。圖上的美人兒是一個從洛都到邊邑尋親的舞姬,被胡人擄走。那些胡人弄得高興

,還讓被擄的畫師畫了那幅圖。」
    「後來呢?」
    「聽說那舞姬後來被賣到別處,沒了音訊。」
    「該不會就是那位皇後娘娘吧?」
    「那可保不齊。若是有人拿那幅圖跟皇後娘娘比照一下,說不定宮裏就要出大亂子呢。」
    有人憤憤不平,「這種人也能當上皇後?」
    「天子到底是年輕,見到美色就暈了頭。」
    「太後娘娘也是,怎麼就由著天子的性子胡來?」
    「太後也不容易……」
    趙飛燕眼前陣陣發黑。她自知出身低微,全倚仗天子的寵愛才登上後位,因此入宮之後循規蹈矩,深居簡出,極少與洛都的貴婦見面,連宮中的

婢女、內侍也刻意善待。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什麼叫眾口爍金,積毀銷骨。自己遇見天子之前,雖是舞姬,卻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子,誰知會被這些婦

人在背後如此詆毀?尤其是自己身上的標記,除了天子,哪裏有旁人知曉?
    是了,多半是那些侍浴的宮女……趙飛燕擰緊手指,幾乎湧出淚來。自己屢屢厚加賞賜,她們怎可如此!
    一名道姑進來,豎掌向眾人施禮,笑道:「已近夕時,觀中開了齋飯,還請諸位賞臉。」
    「觀中的齋飯自然是要叨擾的,」平城君招呼眾人,「走了走了。」
    一眾女子紛紛起身,不一會兒就人去室空。唯有趙飛燕坐在原處未動,那道姑也沒有催促,隻悄悄合上門。
    一個聲音響起,「那些隻是無知惡俗的多舌婦人,娘娘何必理會她們的胡言亂語?」
    趙飛燕低著頭,良久才道:「吾父雖然為人粗鄙,好酒無行。卻非是衣冠禽獸之徒。」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總是讀書人。」程宗揚道:「別看那位平城君說得嘴響,扒開來其實臭不可聞。子烝母,甥侵姨,妻咒夫——哪一條都

是天地不容的死罪。無非是帝王貴胄,郡國封君,無人敢惹罷了。」
    這樣的猛料突然暴出來,趙飛燕驚愕地抬起眼,露出難以置信的目光。
    「沒錯。就是那位平城君。」程宗揚索性說開了,「她妹妹續弦給了趙王,如今是趙王後。趙王劉彭祖年事已高,趙王後卻是青春年少——那位

趙太子色膽包天。不僅淫及後母,連平城君也是入幕之賓。」
    當初從平城君身上搜出詛咒的木偶,驚理和罌奴暗中留意平城君的行蹤,居然發現她與趙王太子通奸的勾當。接著順藤摸瓜,又發現趙太子與繼

母趙王後關係非同尋常。而那隻詛咒的木偶,就是趙太子、趙王後、平城君三人相互勾結,暗中詛咒趙王劉彭祖的道具。這些事一旦暴光,三人最好

的結果也是禁錮終生。眾所周知,呂後殺起宗室從不手軟,若此事大白於天下,三人都難逃一死。
    趙飛燕陡然得聞秘辛,卻沒有目光一亮,覺得拿住了平城君的把柄,要給這個背後詆毀自己的賤人一個好看,反而驚得花容失色。
    程宗揚心下大奇,趙飛燕在史書的名聲可不堪得很,妖媚惑主,淫亂後宮,再加上燕啄皇孫的惡名,怎麼本人純潔得跟隻小白兔似的?一路謹小

慎微,唯恐行遲踏錯——你這都是裝的吧?
    趙飛燕驚慌地說道:「這些事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聽見。」
    裝吧裝吧,我看你還能裝到什麼時候。程宗揚躬身道:「是,臣知道了。」
    趙飛燕微微鬆了口氣,隨即道:「合德呢?」
    「請娘娘稍候。」
    程宗揚打開房門,向外面知會了一聲。片刻後,門外人影微閃,一個少女慢慢走入靜室。
    趙飛燕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接著淚珠一滴一滴落了下來。雖然戴著面紗,趙合德仍一眼就認出了她的身份,叫了聲「姊姊!」便撲過來抱住她。

姊妹倆緊緊擁在一起,痛哭失聲。
    程宗揚拉上靜室的房門,看了眼立在門外的卓雲君。卓雲臉上帶著溫婉淡雅的笑意,與他目光一觸,卻瞬間露出一絲驚喜,「主子,你的傷勢…

…」「正要找你試試呢……」程宗揚低笑著展臂摟住她的身子,把她打橫抱了起來,走入旁邊一間靜室。
    …………………………………………………………………………………

姊妹倆痛哭一場,漸漸收住眼淚。趙飛燕用絲帕拭去妹妹的淚水,拉著她的手端詳半晌,然後展顏笑道:「真的長大了呢。」
    她摟住妹妹的肩,像小時候那樣把妹妹摟在懷裏,柔聲道:「阿爹可好?」
    「還好。就是常常喝酒。」趙合德沒有提及父親被人毆打的事,隻道:「有時候喝醉了,還是跟人吵架。」
    「跟以前一樣呢。」趙飛燕語帶惆悵地輕歎道,然後打起精神,「給你們的錢,可收到了嗎?」
    「收到了。可爹爹……」趙合德欲言又止。
    「爹爹怎麼了?」
    「爹爹……」趙合德聲音越來越小,「……嫌自己沒有身份……」趙飛燕沉默下來。皇後之父封侯本是漢國的慣例,但自己甫一出生就被父母拋

棄,生父已經無從知曉,養父又是市井之徒,在朝中無人問津。結果朝廷上下都像忘了此事一樣,對封侯之事絕口不提。而天子剛剛秉政,自顧尚且

不暇,自己又怎可因為家事去勞煩天子?
    遲疑間,她聽到合德細如蚊蚋的聲音,「姊姊……我……我不想入宮。」
    趙合德伏在姊姊懷裏,小聲道:「我真的不想入宮……大門那裏畫的鳥獸好大……好嚇人……象是要把人吞掉一樣……我看到就害怕……」趙飛

燕擁緊妹妹,隔了會兒道:「那便不入宮了。」
    合德開心地笑了起來,她揚起臉,高興地說道:「那我明天就回去!爹爹不會做飯,這些天總在外面吃,隻怕早吃夠了。」
    「不。你不能回去。」趙飛燕叮嚀道:「你哪裏都不要去,唯有待在這裏,才能保得平安。」
    趙飛燕一邊說一邊拉起衣袖,從腕上褪下幾隻赤金手鐲,戴到妹妹腕上。
    趙合德意識到姊姊的慎重,不禁有些擔心地說道:「可是爹爹……」爹爹雖然稱不上慈愛,但終究是他把自己姊妹養大,於己有養育之恩。如果

真是有危險,總不能置之不理。
    「爹爹不會有事的。」趙飛燕撫著她的長發道:「我擔心的是你。」
    「因為有人要害我嗎?」
    趙飛燕用沉默回答了她。
    「為什麼?我又沒害過別人……」趙合德越說越委屈,淚珠一連串地滾落下來。
    趙飛燕輕輕拍著她的身子,「再忍忍礙…」「可我想回家……」趙飛燕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你不怕阿爹罵你?」
    「阿爹最多也就是罵我。他若不高興,我逗他開心就是了。」
    趙飛燕擁著妹妹,心裏一陣酸楚。是啊,雖然阿爹脾氣暴躁,對她們姊妹動輒喝罵,可到底不會故意加害她們。
    「再忍一忍。終有團聚的時候……」趙飛燕岔開話題,笑道:「妹妹是個有福氣的,我在宮裏提心吊膽,沒想到妹妹竟遇到了卓教禦。不知江女

傅可好?」
    「嬤嬤受了傷……」
    趙合德斷斷續續講了自己這一路的經曆,如何辭別爹爹,如何與江女傅一同來到洛都,如何躲避那些心懷不軌的盯梢者,甚至不得不改道易容…

…其中自然少不了提到那個年輕人。
    雖然趙合德隱瞞了許多,趙飛燕仍聽得驚心動魄,低歎道:「此番我們姊妹能夠相見,還要多謝謝程大夫。」
    「他……」趙合德撇了撇嘴,低下頭小聲道:「……不是個好人。」
    趙飛燕無奈地說道:「他若是那種‘好人’,又哪裏會相助我們姊妹呢?」
    趙合德吃驚地睜大眼睛,「為什麼?難道……難道我們是壞人嗎……」趙飛燕眼中流露出幾分傷感,「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良久,

趙飛燕直起腰,重新整理了妝容,展顏笑道:「此地比洛都城內可要安穩得多,能把你托付給卓教禦,我也好放心了。」
    …………………………………………………………………………………
    靜室的屏風後彌漫著香膩的氣息。名動洛都的太乙真宗女教禦此時宛如一隻白羊,溫順地伏在茵席上。她秀發散亂,玉體香汗淋漓,那隻白馥馥

的雪臀圓圓聳起,雪嫩的臀縫間含著一汪春水。
    程宗揚伏在她背上,笑道:「如何?」
    卓雲君媚眼如絲地嬌喘道:「主子比以往又厲害了幾分……真的是傷勢盡複了呢……」程宗揚心情大快,從太泉古陣開始,丹田的傷勢就一直糾

纏著自己,時刻都要小心維持丹田氣輪的平衡,那感覺就像懷內揣著個炸彈,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爆炸,把自己炸個粉身碎骨。
    偏偏丹田的傷勢與生死根、陰陽魚糾纏在一起,非是藥石能解,連死老頭都束手無策。沒想到古墓一番散功重鑄,卻讓生死根、陰陽魚與自己的

丹田融為一體,不僅解除了自己的心腹大患,反而因禍得福,令自己一直停滯的修為也突飛猛進。如今自己已經觸摸到新境界的邊緣,隨時都有可能

跨越界限,攀升至第六級通幽的境界。
    六朝修為中最高的第九級入神,屬於傳說中的存在,已經很久沒有聽說有人能踏入此境。第八級至臻境的存在也極為稀少,此前世間公認至臻境

高手唯有王哲一人。王哲殞身大漠之後,第八級的存在也已經空缺。再往下的第七級歸元境同樣鳳毛麟角,每一位都堪稱宗師。
    在六朝,第六級通幽境便屬於一流高手,也是六朝江湖最為中堅的力量。普通宗門能擁有一名六級修為的強者,便足以稱雄一方。而六級強者的

多寡,也代表著一個宗門的實力。太乙真宗號稱天下第一宗門,除了一個修為遙遙領先的前任掌教,幾位六級通幽境的教禦也是其底氣所在。
    一旦自己能夠跨入通幽境,就至少有了自保之力——除非像身下的卓美人兒那樣倒黴,跟人拼了個兩敗俱傷,被自己撿了便宜。
    不過這個便宜還真不錯……
    程宗揚摟著卓美人兒翻過身來,讓她仰身躺在茵席上,然後將她雙腿拉成一字馬,讓她敞露著那隻水汪汪的鳳眼美穴,雙手扶著自己的陽物納入

體內。
    卓雲君挺起膩穴,在他身下婉轉迎合,浪叫聲不絕於耳。她的叫聲在靜室內回蕩著,室角一隻禁音符光澤微閃,將聲音的波動消湮無痕。
    「主子……奴婢不行了……呀……」
    門上的禁音符忽然亮了起來,示意有人來訪。
    程宗揚狠狠頂了兩下,然後放開手。卓雲君摟住他的腰身,玉頰留戀地貼在他胸口,一雙雪滑的豐乳汗津津貼在他身上,隨著劇烈的心跳柔軟的

滑動著,被人揉弄過的乳頭像瑪瑙一樣紅豔。她揚臉一笑,然後張開雙臂,委蛻在旁邊椅上的絲袍無風而動,像被人拿起一樣飄揚起來,卓雲君手一

舉,便套在身上,接著衣帶靈蛇般飛起,繞在她腰間。卓雲君用絲帕抹去臉上的汗水,隨手一挽,紮住散亂的長發,接著曲指一彈,一點火光從指間

飛出,點燃了室角一支檀香。
    卓雲君一邊繞過屏風,一邊揚起衣袖,在空中輕輕一揮,彌漫在室內的香膩氣息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優雅寧靜的檀香氣。
    卓雲君走到屏風前,在一隻蒲團上屈膝坐下,神態已經變得從容自若,眉眼間再沒有絲毫媚意,讓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除了一條薄薄的絲袍,

裏面的胴體便是一絲不掛。
    門外一個柔婉的聲音響起,「有擾卓教禦。」
    卓雲君淡淡道:「無妨,請進。」
    …………………………………………………………………………………
    趙飛燕終究放心不下,帶著妹妹親自見過卓教禦,以富平侯家人的名義將妹妹托庇在上清觀,求卓教禦代為照應。。
    卓雲君自無不允,連趙飛燕贈送的金臂釧也沒有推辭,隻是轉手又贈給了趙合德。
    趙飛燕放下一樁心事,帶著單超等人離開上清觀,返回洛都。她不願旁人見到妹妹,隻讓趙合德送到靜舍出口,囑咐道:「你諸事多加小心,切

不可輕易表露身份,若是有事,便告訴程大夫,好讓他知會我。」
    趙合德送別姊姊,回去又大哭一場,好在她自小生活的環境遠談不上優裕,上清觀遠離塵世,雖然山居多有不便,卻有著難得的寧靜,漸漸也就

安靜下來。
    卓雲君感歎道:「真沒想到,這位漢國的皇後,居然是個如此柔婉的絕代佳人。」
    程宗揚沒有與單超等人一同回洛都,而是留在觀中。他一邊翻著林清用水鏡術傳來的賬冊,一邊說道:「你以為她是什麼樣的?」
    「平常來往觀中的,都是城中貴婦,提到這位皇後,除了譏諷就是嘲笑,要不就是罵她狐媚惑主,心如蛇蠍。奴婢在觀中多日,還沒有聽到有人

說過她一句好話。」
    程宗揚抬起頭,「說她的人多嗎?」
    「不是多,而是隻要閑談,都有人提到她。」
    「一句好話都沒有?」
    卓雲君篤定地說道:「沒有。」
    這就有些邪門了,常言道:秦檜還有三個朋友——死奸臣躺槍了——趙飛燕貴為皇後,居然沒有一個人說她一句好話,這口徑實在太統一了。而

且來往上清觀雖然都是貴婦,但真正見過趙飛燕絕對不會太多,關於她的流言蜚語卻已經鬧得滿城風雨,甚至還出現無數演繹,這事怎麼想都透著一

股蹊蹺。
    「她出宮時連一個親信都沒帶,隻隨便請了一位中常侍隨行,」程宗揚道:「看來這位皇後無論在宮裏還是宮外,都沒有一個心腹。」
    卓雲君跪在他身後,慢慢給他揉著肩,「江女傅呢?」
    「讓我看,江映秋多半是天子的心腹,談不上是她的親信。」程宗揚說著拿起書刀,在竹簡上刻下一個名字:聞清語。
    「這位聞姨似乎在漢國有點身份,想辦法打聽一下。」
    「主子可是遇到了黑魔海的人?」
    「沒錯。」程宗揚簡略說了前日的經曆,然後道:「他們倒不是想殺我,要不然我也沒那麼容易逃過去。」
    卓雲君凝眉道:「建威將軍嗎?」
    「你知道他?」
    「奴婢方才所見的訪客中,有一位是射聲校尉陳升的夫人,陳夫人在閑談中提及府中這幾日邀請建威將軍作客,府裏都在為此忙碌,她不耐煩擾

,才入山小祝」「請人作客有什麼麻煩的?」
    「她說那位建威將軍規矩極大,昨日便派人入駐宴客的小園,連她們自家的仆人出入都要盤查。她索性把整個校尉府都丟給陳校尉,由得他們折

騰。」
    程宗揚推開賬簿,「確定是射聲校尉?」
    卓雲君回想了一下,「是射聲。」
    「我立刻回洛都。」

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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