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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7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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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應驗了。蠱!緊張...............................

第六集 第一章 异物
   一只手緩慢而堅决地按在祁遠嘴上,将他的呼叫堵在口中。
   那只手很乾凈,皮肤上有着阳光的味道,手指結实而灵敏。
   祁遠强忍着心底的恐惧轉过眼睛。云蒼峰和謝艺不知何时來到他身后。云蒼峰长袍下摆卷起,掖在腰间,眼神一瞬间銳利如刀。掩住他嘴巴的是謝艺,那个温和的男子神態依然从容,甚至还对他微微一笑。
   看到他的笑容,祁遠狂跳的心臟莫名地安静下來,他慢慢呼了口气,控制住身体的战栗。
   三个人屏住呼吸,眼睛緊緊盯住房门。
   烏黑的髮絲彷彿无数毒蛇,在门上蜿蜓着越伸越长。它們游动着无声地攀住石壁上一枝火把,髮絲烟霧般纏住火炬,火焰隨之黯淡,悄无声息地熄滅下來。
   沉寂中,忽然傳來「噗」的一声怪响。在火把上游弋的髮絲猛然張開,然后快速擰成一束,朝声音傳來处掠去。
   声音傳來的地方,朱老头趴在地上,用衣服蒙着头,屁股翹得老高,扯着呼嚕睡得正熟。剛才那声怪响,却是他放了个响屁。
   这会儿誰也笑不出來。那髮絲长得彷彿沒有尽头一样,从门上一直延伸到朱老头身边。沉睡中的朱老头对即将來臨的危险懵然不知,他在衣服里哼唧两声,咂了咂嘴,舒服地拱了拱屁股,接着又鼾声大作。
   謝艺手指一根一根握住刀柄,整个人彷彿繃緊的弓弦,隨时准备暴起发難。
   就在这时,那些髮絲却在离朱老头数寸的地方停下來,在空中停了片刻,然后慢慢退開。
   祁遠汗透重衣。旁边,云蒼峰細緩悠长的呼吸一絲不乱,他一手按在祁遠肩头,乾瘦的手掌并沒有多少力量,但那分镇定却讓祁遠不能不佩服。
   另一边,謝艺黑色的瞳孔越來越亮,緊盯着髮絲妖异的鋒芒。
   那些髮絲纖細之极,彷彿一团矇矓的烟霧在半空浮动着。静悄悄无声息地微微旋轉,似乎在搜索每个人的方位。祁遠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打鼔一样强烈。
   沉寂中,一顆石块忽然呼嘯着飞來,髮絲灵蛇般昂起,髮絲槍向前一探,纏住石块,其余的髮絲受到惊动,波浪般同时舞动起來。
   接着又是两顆石块飞來,髮絲无声地分出两縷,将两块石头分别纏住。緊接着,一道身影呼的飞过,毫无顧忌地投入到潮水般滾滾浮动的髮絲中。
   祁遠瞠目結舌。說起來,敢走南荒的都是响当当的汉子,但对这些妖异的髮絲,祁遠是打心底生出怯意﹣﹣誰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这傢伙不知道是勇气十足还是够魯莽,竟然就那么直冲过去。飞掠的身姿一往无前,沒有給自己留任何后路,这分胆气,任誰也得甘拜下风。
   看清那人的样子,祁遠下巴险些掉下來。那人头上蒙着一件破衣,竟然是熟睡的朱老头!
   祁遠回过头,只见程宗揚站在朱老头剛才躺的地方,沒事人一样拍了拍手,然后咧嘴一笑。
   这小子下手可真黑啊。祁遠顧不上感叹,朱老头已经橫飞过去,瘦巴巴的身体頃刻间被漆黑的髮絲吞沒。
   蓄势待发的謝艺隨即出手,他拔出腰側的鋼刀,旋身扑入飞舞的髮絲中。那一瞬间,火塘昏暗的篝火映在刀上,犹如一片血光。
   海藻一样生长着髮絲的木门應刀碎裂,木屑像一群紛飞的蝴蝶,在凌厉的刀风下翩然飞開。
   清治的月光映入屋內,门外的院落空空如也,淡淡的月光水一样洒在地上,連影子都沒有一个。
   屋门破碎的刹那,那些浮动的髮絲宛如泡沫上流过的幻影一样,頃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墻上的火把失去束縛,緩緩重放光明,彷彿什么都沒有发生过。
   謝艺平静地提着刀,目光像夜星一样明亮。在他身后,几个人面面相覻,不知道自己剛才看到的一幕是真是幻。
   背后傳來一陣鬼叫,却是被程宗揚扔出去的朱老头失去凭藉,从半空重重掉落在地,摔得他一陣鬼哭狼嚎。
   院中一个小伙子飞身跃來,人在半空已经張開弩机。祁遠連忙过去揮舞着双手道:「沒事沒事!你們那边有动静嗎?」
   小魏俐落地收起弩机,落在地上。「沒。」
   祁遠还不死心,「剛才门外是誰?」
   小魏撓了撓头:「沒见着有人啊。」
   祁遠回來摇了摇头。謝艺不言声地收起刀,程宗揚与云蒼峰对視一眼,然后过去,朝地上的朱老头踢了一脚。
   「又做梦了?」說着蹲下身,一把掀開他蒙头的衣服。
   朱老头愁眉苦臉地躺在地上,一手扶着腰背,哼哼唧唧道:「亲娘哎……就睡这么一会儿,俺这把老骨头就像散了架似的呢?」
   「沒散。結实着呢。」程宗揚把破衣服丟在朱老头臉上,「天还早,要三个时辰才吃早飯,赶緊睡吧。」
   謝艺那一刀动静不小,屋里的汉子都坐起來抓住兵刀。云蒼峰和祁遠分别过去安撫,隻字不提剛才那詭异的一幕。
   凝羽也坐起身,目光閃閃地看着程宗揚。程宗揚在她旁边坐下,笑道:「沒事,我听到外面动静,以為有賊呢!」
   「我都看到了。」凝羽平静地說道。
   程宗揚瞄了瞄四周,低声道:「喂,那是什么东西?」
   凝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程宗揚有些遺憾地說道:「可惜沒看到謝艺的实力。妳覚覺,他跟妳比怎么样?」
   凝羽想了一会儿,慢慢道:「我看不透他。」
   凝羽是第四級的实力。連她也无法看透謝艺的实力,那他至少已经進入第五級坐照的境界。
   「我呢?」程宗揚開玩笑道:「剛才我扔朱老头那一把,有沒有第三級的实力?」
   凝羽一笑,攬住程宗揚的脖頸,讓他枕在自己大腿上。   
   这会儿屋里还聚着二十多名汉子,凝羽就这么直接摟住他脖子,程宗揚虽然是現代人,也不免有些尷尬,心虚的咳了一声。凝羽絲毫无視旁人的目光,反而摟得更緊。
   鼻端充盈着女性的幽香,程宗揚下腹一陣冲动,阳具不由自主地勃起。不知道是不是长途行走和肢体的运动,使自己这个現代人越來越依靠身体的本能,怹发現自己的性慾变得越來越强烈。与凝羽交欢,也经常有意犹未尽的感覚,有時剛在她体內发泄过,身体就又变得亢奋。
   还过樂明珠告誡言犹在耳,程宗揚只好閉上眼,按捺住升騰慾火,枕在凝羽大腿上沉沉睡去。
   云蒼峰和謝艺也分别睡下,沒有再理会那些髮絲的去向。倒是祁遠沒有他們能沉住气。剩下的时间他連眼睛都沒合一下,干脆抱着刀坐在门口,眼睛盯着屋后那间小房子,一边跟小魏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直到天色放亮。
   住在小房子里的叶媪早早就起了身,她換了一身干凈衣服,那头黑亮的长髮梳得整整齐齐,襯着她滿臉的皺紋,讓人有种錯覺,彷彿一張老媪的面孔和一名少女的长髮合在一起。她笑着对祁遠打了个招呼,神態间看不出絲毫异样。
   朱老头披着那件破衣服蹲在门口,咬了根樹枝在嘴里嚼着,正在吹牛:「我說的吧!有火塘有床鋪有熱水!石头,大爺可沒騙你,这一晚睡得解乏吧?」
   石剛怒道:「你的熱水还是我燒的呢!剛轉过身,你就拿去洗了。朱老头,你也太缺德了吧?」
   「瞧你說的,」朱老头苦着臉道:「大爺什么都缺,就不缺德!咦?这门是怎么回事?」
   祁遠咧嘴一笑:「风吹的。」
   「这风可真够大的……」朱老头接了一句,接着又來了精神:「說起來这风也算不了什么。想当年我在海上,遇到那风﹣﹣整个海里的水都吹得竪了起來!海底的珊瑚、珍珠……那些宝贝都露着。滿眼都是!伸手隨便撿!还有海底的龙宫,那瓦都吹得光溜溜的……」
   祁遠笑道:「朱老头,你使勁就往死里吹吧。小心閃了舌头。」
   云蒼峰跨出门,朝叶媪笑呵呵道:「昨晚几个手下不当心,撞坏了尊宅的大门。我讓人給妳重做一扇。」
   叶媪倒不介意,含笑道:「那门早就朽了,家里沒个男人,也沒法收捨。劳你們費心,老身去給你們拿些吃的。」
   云蒼峰一手按住老媪的籃子,笑道:「山里打些粮食不易,咱們有帶些干粮,不劳麻煩了。易彪,去砍些木头,把门修好。」
   叶媪笑着收起籃子。这边程宗揚打着呵欠出來,看见叶媪,便笑道:「大娘这头髮真漂亮。正好我帶了把上好的黃楊木梳,就送給大娘吧。」說着将一把制作精美的雕花木梳递了过去。
   叶媪接过梳子,臉上的皺紋笑成一朵花,連声道謝。忽然她眼睛一閃,看见后面的凝羽。
   凝羽換了一襲白色的袍子,衣內仍套着皮甲。程宗揚要她不用那么累,南荒的悶熱的天气还衣甲齐全,凝羽只說已经習慣了,倒是衣外的斗篷很少再披。她长髮用一条絲帶束着,整齐地披在肩后,像黑色的綢緞一样滑軟光亮。
   叶媪拉起凝羽的手仔細審量半晌,蒼老的眼中露出一絲傷感:「我女儿若是还在世,他該这么大了……」
   凝羽輕輕一掙,却沒能掙開,神情间有些不自然起來。
   叶媪一笑,放開手,温言道:「这里僻静,沒有外面那些事。姑娘若是遇上什么不順心,來老婆子这里住上一段就好了。」
   凝羽淡淡道:「多謝。」
   程宗揚鬆了口气,凝羽那性子,真怕她当場反臉。
   叶媪不再言語,她把梳子插在髮髻上,坐在门前,默默望着遠处。
   易彪等人手脚俐落,又有祁遠这个什么都懂一点的人在一旁指点,几个人刀削斧劈,不多时造了一扇大门出來,装在门框里。
   祁遠試了試门装得还結实,然后提着袋子到叶媪的住处,留够了鹽巴,按照云蒼峰的交待,沒有多給。
   朱老头精神不坏,口沫横飞地吹了半个时辰,把几个年輕人侃暈,才得意洋洋地住了口。他說得口干舌燥,过棧涎着臉朝叶媪道:「大妹子,有沒有水?給口水喝喝。」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9 09:55 AM 編輯 ]

   叶媪起身進了自己的小屋,拿了瓢水出來。朱老头眉開眼笑,連連謝道:「大妹子真是好人儿,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朱头我看得清,妳命里注定是儿女双全,子孫成群!」
   叶媪递过水瓢,笑咪咪道:「借你吉言。」
   祁遠听这家伙滿口胡掄,連忙放下鹽巴,把朱老头揪了出來。
   朱老头还在咋呼,「怎了!怎了?我說的有啥不对?」
   程宗揚在他腦后拍了一記:「你閉嘴吧。」
   商隊的汉子牽过馬匹走騾,束好貨物,准备停当。众人向叶媪道了謝,然后上路。程宗揚道:「朱老头,怎么走?」
   朱老头还在生祁遠的气,一臉不樂意,指着來路道:「回去,过了村子再說。」
   程宗揚和祁遠倒抽了一匣凉气。
   那村子看似平常,但一晚上沒见什么人走动,連灯光也看不到一星半点,气氛說不出的詭异。再想到村口那个沾血的草結,几个知道背后原因都忍不住发寒。出门在外,平安第一,这种险地最好能避就避。
   朱老头得意起來:「看把你們吓的!这村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走过沒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
   「拉倒吧。」石剛搶白道:「我昨天才問过,人家叶大娘說这村子十几年沒外人來过。」
   程宗揚試探道:「咱們能不能繞过村子,正东面跟花苗人会合,再一道往南走?」
   朱老头翻了翻眼,嘴里嚧了两声,把頷下的山羊鬍吹得老高。
   祁遠打量了一下周圍,不禁苦笑起來。面前的村落依山而建,想繞过村子等于是在山里再開一条路來,談何容易。
   昨天已近黃昏,众人急着投宿,沒有留意村子的模样。这时天色大亮,众人才发現,眼前整个村子都被巨大的蕨类植物所覆盖,偶尔出現一座泥土垒成的房屋,上面也爬滿各种藤蔓。村內一片寂静,沒有任何人类和动物的声音,昨天遇到的几个村民,此时也不见踪影。
   村口四凶煞結給众人心里留下濃重的阴影,隊伍中沒有一个人作声,各自牽着馬匹悶头赶路。
   走在前面的祁遠忽然停住脚步,臉上露出怪异的表情。
   「怎么了?」程宗揚赶过來,低声問道。
   「瞧。」祁遠用手指了指,小声示意。
   路上放着一片剛砍下來的芭蕉叶,叶上放着三只用藤条編成的筐子。一只筐子摆着两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另一只盛着灰褐色手掌大小的皮毛,一块一块叠得整整齐齐;最后一只的物品放得很零乱,几件色澤黯淡的首飾,几粒石子串成的項鏈,还有十几枚古旧的銅銖。
   程宗揚道:「这是什么的?」
   祁遠还沒回答,朱老头已经伸过头來,搶道:「山里人不懂得怎么做生意,遇到商隊路过,就把东西摆出來,人不露面。你看中就拿走,放着貨擱在筐里。」
   云蒼峰下了馬,低头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拿起一块石头。
   那石头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山岩,灰扑扑的不起眼。但一角却被鑿開一小块,对着阳光一看,里面緑汪汪看王出有多深,竟是一块難得的璞玉。
   云蒼峰反覆審視良久,呼了口气道:「程小哥,单是这块石头,貴商館此行就不亏了。」
   祁遠似信非信地接过來,眼角也突的一跳,失声道:「龙睛玉?」
   云蒼峰点了点头。
   程宗揚拿过來,只覚那石头沉甸甸的压手,外表看起來跟普通的礫石沒有太多差别,但破碎的一角閃动着藍緑的光澤,犹如蒼龙的睛瞳。
   「这东西值多少錢?」
   祁遠咧了咧嘴。「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我见过有御法师把乇琢成戒面戴在指上的,据說能讓施法速度加倍。那价格,嘖嘖……指尖大小一块,就要好几百金銖,說不准还是被人用过的。」
   手里的璞石足有拳头大,另一块虽然沒有破口,但体積也不小,如果里面都是龙睛玉,可算得上是一笔橫財了。
   祁遠道:「云老哥,这个怎么作价?」
   云蒼峰摇了半晌头,道:「老夫也沒想到此行会遇上龙睛玉。我帶的絲綢这些山民也未必想要,还是你們留着吧。把鹽巴都放下,上面抹平,不要留尖。」
   云蒼峰指点說把鹽巴抹平不留尖,祁遠是知道的,意思是这点貨并不足以支付璞石的价格,下次再來还要补償。但几匹騾子馱的鹽巴还有三百來斤,若都放下,祁遠倒有些不舍起來。万一这璞石里并不是龙睛玉,或者只有看到的那一層,拿几百斤鹽巴換,那吃亏就大了。
   程宗揚瞧出他的不舍,笑道:「怎么?怕上当?」
   祁遠苦笑道:「倒不是怕上当。山里人朴实,沒有咱們那么多花花腸子。只不过我这心里总覚得不踏实……」
   「不过几百斤鹽巴,不如賭一把。」程宗揚对云蒼峰道:「云老哥,这石头我們白湖商館留着,到內陸再剖開,如果有賺头,咱們一人一半。賠了錢,都算我的。」
   云蒼峰道:「无功不受禄。我若拿了,那不就白撿五成利潤?」
   「怎么是白拿?如果不是云老哥的慧眼,我就是拿在手里也不識貨。这五成利潤,就当云老哥的簽定費好了。」
   云蒼峰略一思索,展眉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祁遠在另一只筐子里翻了翻,「是些鼠皮。不值多少錢。」
   程宗揚道:「也留着吧。放几样东西,不吃亏就行。」
   說着程宗揚隨手翻揀最后一口筐子。筐里的物品多半是山民从外面得來的,不知放了多少年头。几件首飾都黯无光澤,銅銖也銹迹斑斑。忽然他目光一閃,接着心头狂跳起來。
   筐子一角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物体,它是一个不規則的长方形,黑色表面積滿灰土,背面光滑,正面排列着几行大小不一样的按鈕﹣﹣如果自己沒有認錯,这該是一支遙控器!
   程宗揚心里怦怦直跳,脫口道:「这是哪里來的?」
   祁遠和云蒼峰摇了摇头,都露出茫然的表情,顯然从沒见过类似的物品。倒是朱老头在旁看了两眼,老气橫秋地說道:「这是山里人用的小东西,拿來砸核桃的。」
   砸核桃?程宗揚彻底被震惊了。山里人砸个核桃还把工具做的这么講究?
   「老头儿,你不会以為这东西是……」
   程宗揚还沒說完,朱老头就拿过遙控器,掄起來往筐上一砸。
   「……是鉄的吧?」
   「啪!」
   遙控器背面的盖子鬆開,掉出两枚奇怪的电池。
   「咦?」朱老头納悶地說道:「怎这么輕呢?」說着掄起來还要砸。
   「停!」程宗揚一把攔住他,不由分說地把那支酷似遙控器的物品搶过來,塞進背包。
   「这个我要了。」
   璞玉被祁遠貼身收好,那些不值錢的鼠皮隨便塞進行李。商隊把所有的鹽巴留在芭蕉叶上,頂部抹平。云蒼峰又加了一串銅銖在上面,众人这才离開。
   程宗揚緊緊搗住背包,腦中乱紛紛的,一时理不出头緒來。虽然看不出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物品,但它的形制、曲錢、結构,握在手中的触感,无一不告訴程宗揚,这是一支自己最熟悉不过的遙控器。問題是它為什么会出現在这里?難道在自己之前,曾经有人穿越到这个世界?
   程宗揚回过头。那个小小的村寨隠藏在群山间,周圍都是莽莽大山,沒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昨天他們開出的小路,只二天时间,就被新长的藤蔓和蕨叶掩沒。如果不是朱老头領着,誰也想不到这里还有人居住。
   「老四,四凶煞是什么东西?」
   祁遠臉色微变,低声道:「当心,在南荒这可是禁忌,不敢乱說的。」他朝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道:「四凶煞是南荒流傳的四种惡鬼:,炎煞、江煞、阴煞和虎煞。傳說这四种凶煞在南荒山水间游蕩,帶來各种灾禍,平常人都避之不及。」
   「那他們还扎了草結?」
   「有些村子跟人結仇,被欺負得很了,把整个村迁到山里,全村人都拜这些凶煞。那些草結是用來給凶煞指路的,指望它們帮自己复仇。这些村子的人怨气大,把外面的人都当了仇人。外人不知底細,進了村子,少有活着出來的。」
   祁遠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气,「咱們算是运气好,沒沾惹到村里的人。」說着又不放心地去摸那块龙睛玉。
   凝羽仍騎在馬上。她的傷势遠比預料得嚴重,三天來仍沒有多少起色。那天她与鬼王峒武士纏斗了一日一夜,虽未受傷,但真元几乎耗尽。
   西门庆留在她体內的阴寒之气,已经在她子宫內蟄伏良久,与程宗揚交合时,这股阴寒之气蠢蠢欲动,但因為程宗揚真阳太过濃郁,将它强行克制下來,未曾发作。她真元一弱,这股阴寒之气趁机肆虐,重創了凝羽的经路。
   花苖新娘給凝羽留了几丸丹药,用來調理她受創的经脉,但凝羽丹田的气息仍是一片紊乱,即使再过十余日也未必能够运用自如。
   凝羽回过头去,遠遠看到那老媪坐在那幢孤零零的石屋前,籃子放在手边的地上,那文光亮的长髮散在膝上,一手挽着,一手拿着那把黃楊木梳慢慢梳理。
   与凝羽目光一触,那老媪滿是皺紋的臉龐慢慢笑了起來,嘴唇輕动着,彷彿在說着什么。
   凝羽无由地感到一陣惡寒,整条脊骨都彷彿在冰冷的水中,忍不住嬌躯发抖。
   「怎么了?」程宗揚一把扶住摇摇欲墜的凝羽。
   凝羽咬住发白的唇边,良久搖了摇头。
   程宗揚鬆了口气,「妳看妳,还說能撐得住呢?差点就摔下來了。」
   凝羽不敢再回头再看,但身后叶媪那两道目光像冰刺一样,彷彿要穿透她的背脊。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0-4-24 09:39 PM 編輯 ]

期待..................................

支持樓主,繼續努力

第二章 旱洪
   林间遠遠傳來花苖人用樹叶吹出的哨声。祁遠扯了片叶子,用哨声回應。
   「他們在林子里等。」祁遠臉色发黃地苦笑道:「早知道我也不進村了,一晚上都沒合眼。」
   朱老头兴致不錯,騎着他瘦驢眉飞色舞地說道:「昨晚我可做了个好梦,梦到一个仙女从天上飞下來。死乞白賴要給老头我做老婆。仙女头髮那个长啊,味道那个香啊……我飞啊!飞啊……」
   吴战威砍開一片巨大的蕨叶,笑道:「你不会是梦到姓叶的老太婆了吧。」
   朱老文「吭哧」几声,恼羞成怒地說道:「胡說!」
   祁遠道:「朱老头,你那会儿說人家儿女双全,子孫成群﹣﹣那不是当面罵人家的嗎?」
   「怎是罵人呢?怎是罵人呢?」朱老头不高兴地嚷嚷道:「我說的不都是好話嗎?」
   「好話?」祁遠嗤了一声,「人家无儿无女,老公也早死了,你还說她往后儿女双全,那不是找罵嗎?」
   朱老头悻悻然說道:「老公死了怎么样?難道不能再嫁?」
   「成,你去跟她說去。」
   朱老头「哼哼」两声。「說就說!俺走南闖北几十年,怕过什么!」說着他忽然两手抱住肚子,慘叫一声:「哎喲……我的亲娘哎……」
   朱老头从驢背上滾下來,捂着肚子連滾帶爬鉆進蕨叢,片刻后「澎」的一声悶响,一股臭气弥漫着飄來。
   「呸!呸!」吴战威等人笑罵道:「朱老文,要出恭你也不滾遠点儿。」
   朱老头在蕨叢里「哼哼唧唧」老半晌,才勉强提着褲子出來。他那張瘦臉顏色发青,一边走一边彎腰吃力地捧着肚子,哼哼道:「亲娘哎……这是吃着啥东西了?差点把腸子都拉出來……」
   「該!」石剛道:「把一肚子的坏水都拉出來,你就消停了。」
   朱老头用手指戳着石剛:「石头,你就学坏吧,我这么大歲数,还咒我,缺德不缺德啊……哎喲!」
   一句話沒說完,朱老头又提着褲子,屁滾尿流地鉆進蕨叢。
   众人一陣轟笑,祁遠也齜了齜牙,笑容却有些发僵。
   还沒走到花苖人的地方,朱老头就拉了五六次。最后一次从林子里出來,老头連腰都直不起來,眼窩也陷了下去,走路直打晃。
   程宗揚道:「云老哥,情形有些不对啊。」
   云蒼峰拈鬚笑一声,「这就对了,朱老头这会儿吃点苦头,总比糊糊涂涂送了命强。」
   「是姓叶的老媪做的手脚?」祁遠道:「万一朱老文拉肚子走不动路,咱們陷在这大山里,可就麻煩了。」
   云蒼峰摇了摇手,「不妨。那老媪若是动了殺心,他豈能活到此时?如今只是拉拉肚子,这朱老头已经是运气了。」
   朱老头死狗一样趴在驢上,只剩下哼哼的力气。石剛把水囊递过去,「早上燒的熱水,还温着呢,喝一口。」
   朱老头哼哼道:「石头啊,我就知道你心好……这水大爺不喝了,給大爺拿点酒……」
   石剛气不打一处來,「都这时候上了还饞酒,泄死你拉倒!」
   面前的蕨叶忽然「嘩啦」一声,倒了下去,一名胸刺着紋身,肩膀包着綳帶的壮汉子現身出來。
   「卡瓦!」程宗揚叫道。
   赶來接應的花苖汉子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山祁庇知,我們打了一头野猪,已经燒好在等你們。」
   林中的空地上生起一堆篝火,上面架着一头比牛犢还大的野猪。武二郎赤膊立在火边,正拎着刀,两眼緊盯着火候,将烤透的猪肉一片片切下來,挑在蕨叶上。
   这厮在商隊里属于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和花苖人在一起立刻換了副嘴臉,殷勤得令人齿冷。程宗揚諷刺道:「二爺,勤快啊。」
   武二郎嘿嘿笑两声,对程宗揚的諷刺毫不在意,顯然心情不坏。
   程宗揚笑咪咪道:「二爺这是給花苖当上门女婿了?往后不打算跟咱們一起走了吧?」
   武二郎小心切下野猪后腿一块烤得金黃油亮的好肉,对跃跃欲試的阿夕道:「这是給族长的,别踫!」
   阿夕哼了一声,又白了程宗揚一眼,嘟着嘴走開。
   武二郎这才說道:「反正順路,到了白夷族再說。」
   「什么叫到白夷族再說?」
   武二郎不耐煩地說道:「反正誤不了你的事。喂!再給我一个銀銖。」
   这些日子程宗揚大致了解到貨帀在这个世界的購買力。在南荒一枚銀銖差不多能買一百斤稻米,或者够一个人一个月基本生活費用的開銷。事实上南荒流通的大多是成串的銅銖,每串一千枚称為一貫。由于銀銖稀少,一枚銀銖差不多能換一百一十枚銅銖,比內陸的折換率还高了百分之十。
   程宗揚戒备地說道:「做什么?」
   「少廢話,給不給吧?」
   「不給!」
   见程宗揚態度堅决,武二郎軟了下來,「大不了二爺多給你干一个月。快点儿,二爺有急用。」
   「急用个屁啊!这荒郊野外,你拿銀銖往哪儿花?」
   「你管我呢!有用就是有用,就一个!」
   正說着,一个女子从林中出來。她身村頎长,細腰丰臀,凤目紅唇,容貌比鬢側的鮮花还要艷丽。她披着一条嶄新的絲綢,整匹緞子沒有裁剪,綢端从肩头繞过,然后从背后橫纏,裹住高聳的酥胸。再从腋下折了一彎,斜着从白滑的腰肢掠过,束在腰间。綢尾低垂掩在她修长的小腿中央。
   那匹絲綢是純白的顏色,上面絵一朵碩大的牡丹花,花枝金紅交錯,色彩艷丽奪目。这样的絲綢只能用來做外衣,絲綢貭感强,又是白色,若是身材略差不些,皮肤稍暗一些,都難以穿出那种华美的效果。而花苖的女族长却把这絲綢当成褻衣,直接拿來貼身穿着。她身材出众,雪白的肌肤与絲綢华丽的光澤交相輝映,未经裁剪的綢緞隨便往身上一披,就彷彿是給她量身定制的一样精美絕倫,襯着她雕塑一样艷丽的五官,更顯得体態丰穠合度,雪肤花貌艷光四射。
   程宗揚羡慕地悄声道:「武二,原來你拿了我的絲綢,是討好族长來了。看不出你这家伙傻大黑粗的,竟然还有这种手段。好艷福啊,武二。」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說道:「你以為呢。」接着又虎起臉,「給个銀銖!不給就搶了啊。」
   「我就不明白了,这鬼地方有錢也花不出去,你要銀銖干嘛?」
   說着程宗揚目光一閃,看到苏荔胸側嵌着一枚亮晶晶的物体。那絲綢一角掖在她胸口,两团飽滿而充滿弹性的乳峰高高聳起,露出胸部白嫩的乳肉。上次給武二郎的那枚銀銖,这时就嵌在她胸側絲綢交叠的地方。銀銖中间打了个圓孔,被作成一枚鈕扣,防止絲綢光滑表面从胸前滑脫。
   「哦!原來……」程宗揚竪起手指,一瞬间恍然大悟。
   武二这厮看起來生猛,心思可够活的。看到花苖人对絲綢的喜愛,这厮就动了心,从程宗揚手里敲了匹上好的絲綢來討好苏荔。苏荔果然愛不釋手,地处荒郊,无处裁剪,她直接拿整匹綢做了衣物,大大方方就穿了出來。
   絲綢本身柔軟光滑,既沒有系帶又沒有扣眼,根本无法固定。武二好人做到底,把自己唯一一枚銀銖拿出來,送給苏荔作鈕扣。但銀銖只有一枚,这会儿只系了絲綢上面一角,下面还沒有系。也就是說,苏荔絲綢下面的身子是光着的。这也難怪,对于生长在南荒的蛮夷來說,多半还沒有禸褲的概念。
   程宗揚忍笑摸出一枚銀銖,低声道:「武二,这扣子不会是你帮她系的吧?手可够巧的。」
   武二郎一把搶过銀銖,手一揮,把程宗揚扔了出去。好在程宗揚現在身手比当初來的时候敏捷了許多,落地晃了两步,总算沒有当場出丑。
   搶到銀銖,武二郎立刻摇头摆尾地跑过去找苏荔。苏荔笑着接过銀銖,两人一同走進樹叢。
   再出現时,苏荔下身的絲綢已经折成裙状,綢尾从裙內掖起。那枚銀銖綴在她腰側,上面打了孔,用細皮繩穿着。
   程宗揚遠遠朝武二郎竪起拇指,又比了个不怀好意的手势。武二郎揚起臉,只当沒看到。
   接下來一連几天,众人都在朱老头帶領下跋山涉水。这一路都是沒有人迹的荒野,即使云蒼峰这样的老江湖也沒走过。除了前几天那个挂着四凶煞的村子,再沒有遇到半个生人。
   隨着往南荒腹地的深入,身边的景物也不住变化。連綿的山脉阻挡了潮暖气流的進入,蕨叶叢生的雨林漸漸被裸露的紅土所代替,土地的貧瘠使植被漸漸稀少,不多的灌木也越來越矮,这里每一寸土地都彷彿从來沒有人行走过,充滿了洪荒气息。商隊行走在寂寥的荒野中,身后只有一串零乱的脚印,彷彿他們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行人。
   朱老头拉了两天才止住,整个人像是丟了半条命。整天有气无力地趴在驢背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过一到吃飯的时候就精神抖擻。
   「人是鉄,飯是鋼!」朱老头振振有辞地說:「我老人家活这么大歲数,靠的就是胃口好!甭管什么病,只要放開吃,都能降得住!小程子,这可是我老人家的不傳秘方,你可記住了,千万别告訴旁人。」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丟不起那臉。」程宗揚沒好气地說道:「朱老头,这都是第五天了,咱們这会儿在什么鬼地方?我可打听过了,白夷族那地方山清水秀,这荒山野岭的,連耗子都沒有,你不是領錯路了吧?」
   「你听誰說的?」朱老头嗤之以鼻,「白夷那地方儿就是个大水池子,挨着个破山,什么山清水秀?那不扯的嗎?」
   程宗揚沒打算跟他争辯,「問題是咱們离白夷族还有多遠?你沒见云执事那么隠重的人,这两天都有些着急嗎?」
   朱老头大刺刺道:「他急不急的,關我屁事。」
   程宗揚道:「恐怕还真關你老人家屁股的事。如果耽誤了我們办事,云执事一怒之下,往你主子那儿告一状。嘿嘿……」
   朱老头臉上变色,小心說道:「不会吧?云执事可是个厚道人啊。」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他厚道,我不厚道。向導的錢我还出了一半呢。一天二十个銀銖,你怎么不去搶呢?」

   朱老头苦着臉道:「我不就是想多走两天,多掙点儿錢当棺材本嗎?」
   「这会儿說实話了?」程宗揚道:「我就看着你这老家伙不老实,帶着我們在山里瞎轉呢。一句話,明天到不了白夷族,你的棺材本儿就可以省了。咱們直接刨个坑,把你一埋,要什么棺材。」
   「要去白夷放还不簡单?」朱老头突然间振作精神,快跑几步竄上驢背,扯開喉嚨喊道:「快跑啊!过蛟了!」
   众人沿着一条干涸的山澗行走,脚边只有一股涓涓細流。朱老头突然來这一嗓子,大伙儿都是一惊。程宗揚正要開罵,却见清澈的溪水像混了泥沙一样,突然变得渾濁。緊接着,一陣悶雷般的声音从上游傳來。
   众人立刻反應过來,花苖人动作最迅速,四名汉子猿猴一样攀上河岸,将族人一一接應上來,戴着面紗的新娘裙子太长,不小心絆住,险些摔倒,被苏荔一把扶住。
   白湖商館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但一半都是走过南荒的,动作也不慢,祁遠、吴战威、小魏分别拽着一名奴隶爬上了河岸,又拽住騾馬的繮繩往岸上扯。云氏商会的軍士虽然訓練有素,却沒有经历过山洪,突遇变故,他們都習慣性地望向易虎,等待首領的命令,动作反而落在了众人之后。
   易虎迅速发出指令,易彪背起云蒼峰,手脚并用爬到河岸高处,接着軍士牽着馬蜂拥上岸。忙乱中,两名軍士落在后面。那陣悶雷的轟鳴越來越近,已经上岸的易虎喝道:「弃馬!」一边跃了下去。
   身在半空,易虎就展臂揮出背后的尖槍。一名軍士揚手攀住槍杆,易虎腰身一擰,将他甩到岸上。这边易彪也跳了下來,河道里还有几匹騾馬沒來得及拉上來,他一把扯断馬匹的背帶,将貨物甩到岸上,然后去扯另一名同伴。
   程宗揚已经牽着黑珍珠上了岸,凝羽一手挽住繮繩,一手扶着他的肩膀。奔騰的水声越來越近,仍留在河道里的馬匹都嘶鳴起來。接着一股混着泥土紅色的河水从河道拐彎处冲出,彷彿狂奔的烈馬,吼叫着闖入河道,将两側的岩石都帶得滾到水中。
   水一向給人温柔蜿静的感覚,然而一旦形成山洪,却有着山崩地裂的威势。剛才还是涓涓細流的小溪水位一瞬间升到丈許高,奔騰的怒流彷彿要将脚下的河岸撕碎。
   巨大的轟鳴声震耳欲聾,令人為之色变。
   易虎已经挺槍刺進岩綘,只需要一縱身就能上岸。而易彪和那同伴还留在河道间,身后就是一人多高的洪峰。易虎吸了口气,把尖槍从岩縫中拔出,迎着洪水跃去,抬槍一挑,槍鋒准确地从易彪腰側刺过,穿透他衣服內的战甲,接着力貫双臂,将易彪高大的身体甩了起來。
   山洪來得极快,易彪还在半空,浪头已经卷过他剛才立足的位置。那名沒來得及上岸的同伴身影一晃,像根稻草般被山洪卷走。易虎本來还有机会脫身,他却大喝一声,手臂陡然伸长尺許,从水中将那名軍士撈出,拋到岸上。
   那軍士蒼白而年輕的面孔一閃而过,与云氏商会的其他护衛相比,他身材单薄了許多,人在半空,他四肢徒劳地掙扎着,想抓住什么似的。
   山洪卷來,易虎沉腰坐馬,脚下使出千斤墜,釘子一样牢牢釘在土中,挺身硬生生挨了洪峰一擊,脚下沒有挪动分毫。
   众人緊懸的心臟略微鬆驰一些。易彪張臂抱住那名軍士,推到河岸高处,他顧不上喘息。就返身去接應易虎。就在这时,一块半人大小的岩石夾在混濁的浪花中,从上游滾下,重重砸在易虎胸口。那名剽悍的汉子悶哼一声,嘴角涌出一股血絲。就在众人注視中,易虎雄壮的身躯慢慢向后坐倒,隨即被洪水吞沒。
   易彪冲到岸边,奋不顧身地想要跳下去,却被吴战威攔腰死死抱住,吼道:「你想死啊!」
   浪头打在岸上,脚下的山岩也彷彿在抖动,众人紛紛往高处躲避。水流漫过河岸,只有易彪和吴战威两个在齐膝深的水中扭打着。
   良久,易彪不再掙扎,他跪在水边,虎目緊緊盯着洪水。那名被易虎舍命救上來的軍士渾身都濕透了,在岸上身体发抖。
   山洪來得极快,去得也快。前后不到二十分鈡,汹涌的洪峰就奔往下游,只留下滿是泥沙的河道。留在河道里的几匹健馬走騾都被洪水卷走,其中一匹战馬被冲到岸边的乱石上,渾身的骨骼都被撞碎,蜷成一团。
   吴战威低声道:「别看了。說不定已经冲出了二一十里。」說着他咧了咧嘴,「走南荒是刀口舔血的勾当,比的就是誰命大。运气好不好,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他是我哥。」易彪的声音像破了的风箱一样沙啞。
   吴战威去怕他肩膀的手僵在半空。
   云蒼峰微叹一声:「南荒之行九死一生,但貴主人心意已决……」
   易彪久久跪在岸边,最后他重重磕了个头,站起來抹了把臉上的水迹,头也不回地朝岸上走去。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1-4-23 09:47 PM 編輯 ]

情景描朮得惊心動魄!好文。

第三章 历史
   朱老头逃得最快,山洪还沒到,他已经鉆到一处山坳里,把自己藏得嚴嚴实实。
   等山洪退去,他才伸出头,余悸未消地說道:「好厉害!好厉害!」
   程宗揚咬牙道:「死老头,知道有山洪,还帶我們走山澗!」
   「天地良心啊!」朱老头叫道:「几天都沒下雨,我怎么知道会过蛟?」
   吴战威也有些納悶:「沒下雨怎么有山洪?」
   「这是旱蛟。」祁遠道:「山里人把发山洪叫过蛟。下雨发的山洪叫水蛟。有时候上游下雨,河道被堵住,隔了几天才冲下來。山里人說那是蛟龙被困在山上,渴极了往山下找水,叫旱蛟,比平常的水蛟更厉害。」
   「就是!就是!」朱老头連連点头。
   易虎和一名花苖人被山洪卷走,尸骨无存。騾馬損失了五匹,相比之下,貨物損失得倒不多。此时河道被水冲过,泥泞得无法行走﹣﹣见識过山洪的威力之后,也沒有人再有勇气去走山澗。
   朱老头一路上尽吹自己有先见之明,若不是他老人家见机的快,喊的及时,在河道里的有一个算一个,誰都沒跑。
   众人都心情郁郁,沒人理他,倒是阿夕心直口快:「若不是你,我們也不会撞上过旱蛟。」
   朱老头涎着臉道:「丫头可别乱說。要不是我,你們能找到路嗎?再說了,我老人家說話的时候,有妳插嘴的份儿嗎?」
   阿夕手指刮着臉皮:「老不羞!」
   「嗨,妳这丫头,当心将來嫁不出去!」
   阿夕气得嘟起嘴。她忽然一笑,眨了眨眼睛,用蛮語甜甜称呼道:「阿普,你的驢背上是什么东西?」
   「啥?「朱老头扭过头。
   阿夕白白的小手一指,只见他那头瘦驢屁股上趴着一只張牙舞爪的蝎子。驢子似乎覚得有些痒,不滿地摇了摇尾巴,那蝎子受到攻擊,立刻舉起尾鈎,狠狠釘進驢臀。
   驢子嘶鳴一声,暴跳着把朱老头掀下驢背,三下两下跳進灌叢。
   朱老头摔得灰头土臉,一手扶着腰,帶着哭腔喊道:「我这腰……亲娘哎……」
   阿夕拍着手,咯咯笑道:「活該!讓你乱說!」
   程宗揚回过头,发現謝艺正在看着自己。两人目光一触,那个男子便像春风一样和煦地笑了起來。
   「剛才朱老头喊的时候,我看到謝兄己经先一步上了岸,」程宗揚似笑非笑地說道:「莫非謝兄以前也遇到过山洪?」
   謝艺点了点头,「这些年來,我走过很多地方。山洪、雪崩、海嘯……都遇到过。我曾经在雪山頂上,见到一头死去的豹子。積雪间,它的皮毛仍像活着一样光亮,讓人不敢惊动。在大海处,我遇到过一群迁移的鮫人。他們用海采來的明珠,來交換我們携帶的鱼叉。几乎每一次长途旅行,我都目睹过同伴的死亡。」
    隔了一会儿,謝艺低声道:「但最美的风景,永遠都在最難靠近的地方。与天地间的美丽相比,我們的生命顯得那么渺小。」
   程宗揚品味着他的話,沒有心情再去探究他的底細。良久,程宗揚道:「謝兄可见过这个东西?」
   程宗揚打開背包,拿出那支遙控器。
   这件物品这些天自己已经看过无数遍,越看越覚得難以理解。它比普通的电視遙控器小了一半,顯得更為袖珍。不知道是因為年代过于久遠,还是本身就沒有刻印,按鍵上沒有任何字迹。程宗揚只能猜測較大的一个是開關鍵,中间排列整齐的那些是数字鍵,两个长一点的,像是音量和頻道控制鍵。这种形式的物品自己以前已经见过太多了﹣﹣它和一支典型的电視遙控器在結构上完全一样。
   謝艺仔細看了看,然后摇头道;「沒有。」
   程宗揚不知道自己該高兴还是失望。連謝艺都沒见过,看來这个世界認識它的人真的不多。
   但問題是这并不是一支真正的遙控器。它的貭地很奇特,不是通常所见的工业塑料,而是一种类似金属的物体,很輕但很堅固。朱老头砸的那一下,沒有在它表面留下任何划痕。至于那两枚电池,只能說它們做得很像「电池」,虽然有正极和負极,但材料并非金属,而更近似于一种礦物貭。
   这是一件仿制品。程宗揚得出結論。
   而这个結論比它是一件真品更讓程宗揚怀疑。究竟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而仿制了一支在这个世界不可能使用的遙控器?
   唯一的解釋,也許是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人穿越到这个世界。程宗揚猜測,那位穿越的前輩大概是一位資深宅男,出于对生命中美好的事物的深刻怀念,而仿制了这支遙控器作為紀念。
   那位穿越者的心態不足以讓程宗揚所關心的問題。最重要的是,除此外外,他还留下了什么痕迹?
   「云老哥。」上了年紀的人经历一般更為丰富。
   程宗揚攀談道:「六朝历史上,出过什么杰出的英雄人物?」
   云蒼峰牽着馬徒步走着:「程小哥可知道千古一帝?」
   程宗揚試探道:「是……秦始皇?」
   云蒼峰点头道;「春秋以后,是為战国。七雄紛战不已,及至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东破六国,威加海內,人称千古一帝!但要說英雄……还要数大秦的趙鹿候!」
   程宗揚腦中有些发暈。大秦趙鹿候?是哪位英雄?
  「始皇帝駕崩,天下大乱。当时势力最為强大的,莫过西楚霸王項羽。鉅鹿一战,大敗秦軍二十余万。楚軍趁势西入函谷關,兵圍咸阳。秦軍百战之师土崩瓦解,圍城之日,又值二世皇帝崩駕,天下都以為秦失其鹿,楚将得之,国祚覆亡在即。」
   云蒼峰声音变得激昂起來:「趙鹿候当时只是宫中区区一个內侍,却殺伐决断,先誅權臣李斯于咸阳鬧市,再拥立始皇之弟子嬰為秦三世,又率敢死之士千余,夜襲楚軍,在渭水之畔大敗霸王項羽。收大将韓信,复關中之地,最后大战垓下,迫使霸王烏江自刎。以一人之力,挽狂瀾,存社稷,可謂英雄!」
   这段詭异的历史听得程宗揚目瞪口呆。他敢发誓,自己学过的历史上絕对沒有这段狗屁倒灶的內容。
   難怪自己在王哲軍中会看到秦軍的身影,原來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秦国并沒有滅亡。而秦国之所以沒有滅亡,是因為秦始皇死后,秦国又出了个趙鹿候,帶領秦軍絕地反擊,不但保全秦国,还逼得楚霸王自殺。
   問題是,这个趙鹿候是怎么蹦出來的?
   「鹿候非但战功顯赫,文治更為出众。他以法家為宗,车同軌,書同文,行郡縣之制,遺澤一至于今。」云蒼峰道:「秦三世以鹿候功高拜其為王,鹿候推辞不就,只拈鹿為号,請封鹿候,隨即退居終南山。至今秦国仍将其牌位奉于宗庙之中,累代祭𥘵不絕。」
   說起古时賢达的风節,云蒼峰慨叹不已。程宗揚表情却像打电动时遇到电腦作弊一样不可思議。这个趙鹿候竟然把秦始皇的功劳都据為己有,什么書同文,车同軌……臉皮厚到这个地步,也太过分了吧?
   程宗揚費力地清了清嗓子:「云老哥,你說的趙鹿候……他叫什么名字?」
   「鹿候乃趙国世族子弟,弃家入秦,三十歲之前籍籍无名,至此一鳴惊人。鹿候遂以趙為氏,单名諱高。」
   趙高……我就知道是那个死太監!
   程宗揚在心里罵道:就是你們这些不講道德的穿越者,把正经历史搞得乱七八糟,讓我想作弊都沒有机会。逼死霸王……你怎么不去搶了虞姬呢?
   哦,他穿越成了太監……
   程宗揚打了个寒噤。当初帶着情趣內衣穿越,他認為自己已经够倒霉了,沒想到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想到这里,他不禁对云蒼峰擊節贊叹的这位大英雄生出一絲同情。这位前輩能咬牙堅持下來,还真是挺不容易……「既然这样,」程宗揚小心翼翼地問道:「怎么会有汉呢?」
   云蒼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程小哥不知道汉高祖?」
   「是斬白蛇起家的刘邦嗎?」
   「不錯。汉高祖刘邦本是霸王麾下,入汉中被封為汉王,趙鹿候擊破楚軍,唯有高祖一軍独全。霸王烏江敗亡,高祖遂以汉為号,率軍暗渡陳倉。趙鹿候聞訊,揮师回援。秦軍轉战千里,汉軍以逸待劳,本來負多胜少,但趙鹿候慧眼識英才,从霸王弃将中提拔出大将韓信,一連数战,汉軍竟然沒占到半点便宜。两軍相峙数月,最后趙鹿候在鴻门設宴,邀高祖赴会。」
   云蒼峰臉上露出笑容,撫掌道:「这一場鴻门宴可謂是千古絕唱。高祖仅帶謀士張良一人赴会,趙鹿候于屏风后暗伏刀斧手,以擲杯為号,謀刺高祖,并且嚴令軍中戒备,不許一人逃脫。」
   程宗揚暗道,那个穿越的趙鹿候肯定是讀过鴻门宴,决心在他創造的历史中完成項羽未能完成的事业﹣﹣干掉刘邦。趙鹿候吸取了項羽失敗的教訓,还搶在刘邦之前收服了韓信,難道刘邦还有机会逃命嗎?
   云蒼峰撫掌道:「誰知高祖席间藉口尿遁,暗中潜入韓信帳中,只用了一句話,便說服韓信舉兵反秦。趙鹿候功敗垂成,遂閉關自守,不再有东進之意。」
   程宗揚愕了一会儿,「他說了一句什么話?」
   「事成,以汝為齐王。」
   程宗揚瞠目結舌。
   趙鹿候这个拿着通關秘笈的穿越者也沒能斗过刘邦?誰能想到,天才的政治流氓刘邦只用了一張空头支票,就騙走了政治盲韓信。
   難怪趙鹿候会退居終南山。他这个穿越者也被卷入历史的洪流,已经改变的历史脫离了他的掌控,按着强大的慣性向着沒有人能够預料的方向发展。这足以讓任何一个穿越者心灰意冷。
   忽然朱老头在前面叫了起來:「这边!这边!」
   吴战威的声音道:「老头,你沒看錯吧?这山洞就是你說的路?」
   朱老头樂呵呵道:「跟我走你就放一万个心吧,錯不了!」
   「阿普,」苏荔的声音响起:「山神不会讓人从它身体里走过。南荒像蛛网一样的山洞,就是山神的寵儿白尾豹也会迷路。」
   争执间,程宗揚已经与云蒼峰赶了过來。

   眼前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山洞,洞口虽然不大,却黑沉沉看不到底。武二郎探進半个身子,运足目力看了看,哼哼两声,沒有開口。謝艺牽着他的坐騎,遠遠看着,臉上看不出表情。
   「怕什么!有我呢。看到这山沒?」朱老头口沫橫飞地說着,一边指着面前巍峨的山峰,「要从山上过,至少要六七天!也就我老人家知道这条捷径,能从山洞直接穿过去。哼哼,要不是為了那一个金銖,我老人家才不告訴你們这里的捷径呢!」
   云蒼峰与程宗揚对視一眼,然后慢慢将袍角掖到腰间,「走吧。」說着当先踏入山洞。
   火把的光亮下,水潭犹如一块宝石,散发出幽藍的光澤。一群近乎透明的小鱼在水中輕灵地游曳着,蕩出一圈圈大大小小的漣漪。
   地下水无数年來的冲刷,在大山中形成一个龐大的溶洞群,四通八达的洞穴連接在一起,密如蛛网。任何一点声音都在这密閉的空间中无数次回蕩,讓人辨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傳來的声音。
   一路上,所有人都閉住嘴,默不作声地赶路。那些花苖女子雪白的小腿在黑暗中俏无声息地移动着。戴着面紗的花苖新娘被她們簇拥在中间,安静得像一名淑女。
   程宗揚已经知道花苖新娘是冒充的,那个叫樂明珠的小丫头又天真又可愛,說話解悶是个好对象。可惜只在那晚在蕈子林见过一面,剩下的时间那些花苖女子始終与她同行同宿,一直沒有聊天的机会。
   这山洞不知有多少年沒人走过,越往里走,空气中的含氧量越低,進入山洞的一个时辰之后,几个体弱的奴隶已经几乎暈厥过去。
   当那些护衛也快支撐不住的时候,朱老头領着众人鉆進一个狹小的洞口。在经过一段地獄般的路程之后,眼前出現一个巨大的岩洞。
   这洞穴面積足有两个足球場那么大,气流从几道石隙间噴出,帶來清新的气息。
   这一路走过來,每个人胸口都彷彿压了几块沉甸甸的石头,用來照路的火把也因為缺氧而熄滅,只剩了一支还亮着。清风一吹,众人如釋重負,不等朱老头開口,就掙扎着走过去,倒坐在地。
   众人坐在水潭边,大口大口喘着气,一个个臉色蒼白。山洞里辨不出昼夜,众人感覚像走了一整天那么久,手脚都如同灌了鉛,疲憊已极。程宗揚也眼冒金星,两耳作鳴。他坐下來,背后靠着一根不知生长了几百万年的石笋,按照凝羽所說的功法,两手拇指、中指相扣,勉强催动丹田的气轮。
   体內的真气沿经絡行走,周而复始,漸漸的,胸口沉悶的感覚一絲絲散開,呼吸变得順暢。程宗揚振作起精神,睜開眼睛,面前是一張枯樹皮般的老臉。
   程宗揚本能地一抬头,腦后「呯」的撞在石笋上,撞得他眼前一陣发黑。
   「死老头!你变態啊!」程宗揚捂着头怒道。
   朱老头「嘿嘿」笑了两声,模样要多猥瑣就多猥瑣,他那头瘦驢被阿夕拿蝎子狠狠蟄了一下,虽然苏荔拉着阿夕道了歉,又找來草药敷住傷口,但走起路來还是一瘸一拐,讓朱老头心疼得嘮叨了一路。
   「那个﹣﹣天儿也不早了。小程子啊,咱們說好了的,一天一个金銖,你瞧……」
   朱老头是棺材里往外伸手,死都要錢。說好的每天一个金銖,先付一半,剩下的到了地方再付。可这老家伙每天都來軟磨硬泡,要拿他当天的一份,每次都碰一鼻子灰,却始終痴心不改。
   这次算讓他等到了。程宗揚揚着臉琢磨一会儿,居然破天荒地拿出一枚銀銖來。
   朱老头看到这多賺的一份,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縫,連忙伸手去接,程宗揚却把手移開。
   「朱老头,那个砸核桃的东西,你在别处还见过嗎?」
   「见过!见过!」朱老头把头点得飞快。
   「在哪儿?」朱老头道:「山里多的是!」
   程宗揚对这老家伙的信口開河深具戒心:「真的?先說好了,你要再給我胡扯,咱們就一拍两散,我重新雇人当向導。一天一个金銖,鬼巫王他老爸我都能雇來!」
   朱老头翻着眼想了半晌,犹豫道:「好像是在……太泉?」
   「太泉?」程宗揚听着有点耳熟。
   忽然程宗揚心头一震。王哲托他的三件事里,其中一件就提到蒼瀾的太泉古陣。
   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讓王哲念念不忘?
   朱老头最擅长察顏覌色,看出程宗揚对太泉古陣并不熟悉,口气立刻大了起來:「那地方最多这种怪模怪样的东西!山里人拿來砸核桃、打院墻、叠猪圈……」
   程宗揚沒理会他的瞎扯,問道:「太泉在什么地方?」
   「西边的大山里,叫什么蒼……」朱老头拍了半天腦袋,最后道:「反正是个挺邪门的地方。据說山里的狐狸、野獾什么的進去,就会变成妖精。」
   程宗揚沒心情再听下去,将那枚銀銖一丟,朱老头立刻扑过去,一把抄住那枚銀銖,用指甲掐着,用力吹了一口,一边眯起眼,放在耳边听着成色,彷彿那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謝艺緩步过來,低声道:「凝姑娘似乎不大好。」
   凝羽閉着眼,背后靠着岩壁。她神情很平静,看似不像有傷在身的样子。但程宗揚看到,她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在綳緊,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程宗揚把手放在凝羽額上,凝羽双眼霍然睜開,本能地抬起手掌朝程宗揚胸口擊去。掌緣触到他的衣服才費力地停了下來,手指微微痙挛。
   凝羽臉色雪白,額头却像火一样熱得燙手,沒有一滴汗水。她的皮肤像紙一样发脆,烏黑的髮絲变得干枯,零乱的髮梢卷曲而分叉。良久,她勉强朝程宗揚笑了笑,那笑容有着异样的嫵媚。
   「給我一点水。」
   程宗揚一手摟住凝羽的肩膀,然后拿出水囊,递到凝羽唇边。凝羽慢慢喝了几口,忽然猛地嘔了出來。
   程宗揚已经隠約猜到了凝羽不适的原因,却沒有住何办法。他抬起头,大声喊道:「樂明珠!」
   戴着面紗的花苖新娘正好奇地踮着脚尖朝这边張望,聞声立刻跑了过來。阿夕一把沒有拉住,急道:「珂婭!妳不能……」
   樂明珠一把揭了面紗,「有什么……哎喲……」
   苏荔不知何时挡在她身前,樂明珠一头撞進苏荔怀里,沒等众人看清她的面容,苏荔已经挽起面紗,掩住她的面孔。
   「苏姐姐……」樂明珠可怜兮兮地喚道。她这些天假扮新娘,走路說話都小心翼翼,早就悶坏了。
   苏荔摟住她的肩膀,对族中的女子說道:「把凝羽姑娘扶过來。小心一些。」
   这一次她們沒有拒絕程宗揚留在旁边,一方面是程宗揚堅持要留下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樂明珠的身分对他而言已经不是秘密。
   在臨时撐開的帳篷里,程宗揚第一次目睹了光明覌堂的療傷手段。那是法术与科学相混合的奇异医术,樂明珠束起衣袖,露出雪藕似的手臂,然后把手浸在一口盛滿清水的銅盆里,小心念誦着什么。
   「师傅說,一滴水有八万四千条虫。要念咒驅虫,才是医者用的凈水。」
   樂明珠抖了抖手上的水,用巾帕抹干,然后拿出凝羽的手,用三根手指按住她的脉门,一边看着她擰緊眉头,半閉着眼睛,聚精会神地診脉。
   程宗揚握着凝羽另一只手,她的手掌时而冰凉,时而火熱,程宗揚心头也时起时落。
   过了一会儿,樂明珠訝然抬起眼睛,「她的傷势沒有发作啊?」
   程宗揚沉默片刻,「也許不是因為受傷。」
   樂明珠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又試了試凝羽額头的温度,「体熱意煩,肌僵而顫,呼吸急促……有点像是惊风呢。可臉色沒有发赤……」樂明珠郁悶地收回手,她犹豫了一会儿,解開凝羽的襟領,将她翻过來,又把一枚丹药化在水里,用巾帕在凝羽頸后仔細抹拭一遍。接着取出一只木制的小匣,从里面挑出一枚細針。
   樂明珠小心辨認着穴道,然后将毫針刺入凝羽頸后半寸,手指輕輕点动。以針点刺大椎穴是治療惊风的常见手法,但樂明珠扎針时,銀針上却有淡淡的光芒閃动,盤旋着流入凝羽大椎穴中。
   凝羽咬緊牙關,隨着雪白的頸中漸漸滲出血痕,身体的战栗也漸漸減弱。忽然她緊綳的皮肤一鬆,收歛的汗水猛地涌了出來,几乎是一瞬间,肌肤就布滿了晶莹的汗珠。
   樂明珠剛鬆了口气,一直配合她的凝羽身体忽然一揚,蛟龙般从她手底下脫出,旋身扼住樂明珠的脖頸,将她推到一边,发紅的眼睛失神般望着程宗揚,顫声道:「給我……」
   程宗揚喉头滾动了一下,片刻后,慢慢張開手臂。凝羽露出蒼白而嫵媚的笑容,温柔地拥住他的腰身,将臉頰埋在他胸口,双臂越來越緊。
   「給我……」凝羽呢噥着說。
   「砰」的一声,一只小手切在凝羽頸后。凝羽僵硬的身体掙扎了一下,然后昏迷过去,軟軟伏在程宗揚怀中。
   樂明珠一掌擊暈凝羽,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來。她一手捂着喉嚨,抽噎着說道:「她抓得我好痛啊。」
   程宗揚喉中又苦又澀,半晌才說道:「我知道她的病。」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0-4-26 09:26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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