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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29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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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盧景提到的大生意讓程宗揚警覺起來,「不對!他在設套!」

  「沒錯。呂冀和呂不疑準備滅口了。故意拿個大生意當借口,想把我的人引出來。」

  「五哥怎麼回他的?」

  「我告訴他,多大的生意我都敢接。」

  「好!」程宗揚撫掌道:「倒要看看他的胃口有多大——什麼生意?」

  「七千金銖,買建威將軍韓定國的人頭。」

  「七千金銖?他值這價嗎?」

  「如果能換來我們的人頭,肯定值了。」盧景道:「我接到生意,去打聽韓定國,卻在驛館外遇見拉胡琴的盲老頭,於是跟著上了北邙。既然找到了盲老頭的下落,我今晚就帶小胡姬去見他,弄清楚最後兩個人是誰。。」

  「不用了。」程宗揚道:「這件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但我現在沒有十全的把握。等我見過那個人,再告訴你。」

  「那好。」盧景沒有再追問,起身道:「我去打聽建威將軍的底細,看怎麼把這七千金銖撈到手。」

  朱老頭道:「算我一個!算我一個!」

  「什麼錢你都敢要啊?五哥,你們一道去吧。盯著這老頭,免得他又溜去鬥雞。」

  程宗揚耐心在觀中等候。卓雲君去接待幾位城中來的貴婦,沒有過來陪他。那些貴婦衣食無憂,前來問道,一小半是對出於對道術的好奇,倒有一多半是為了打發時間。卓雲君隻隨口應酬,遇到無傷大雅的關節,也偶爾點撥一二。她身為太乙真宗教禦,隻言片語就足以令她們受用無窮,可這些貴婦不過是藉此消磨時光,都淺嚐輒止,沒有一個肯用心的。

  天過午時,她一名心腹弟子悄悄進來。卓雲君心下會意,向諸人道了一聲失陪,親自去稟告主人。

  「終於回來了。」程宗揚站起身,「你去忙吧。」

  「是。」卓雲君輕輕退下。

  程宗揚整了整衣物,然後拿起包裹,往合德的住處走去。

  合德側身跪在榻旁,拿著一隻湯碗,用銀匙一勺一勺喂嬤嬤喝藥。程宗揚在門外欣賞著她優美的側影,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趙合德?」

  合德纖手一顫,險些把湯藥潑出來。她轉身看著程宗揚,明媚的美眸中充滿戒備,手裏緊緊握著那把銀匙,就像握著一柄匕首。

  程宗揚笑道:「你跑那麼快,我追都追不上。」說著把包裹放在案上,「看看東西丟了沒有。」

  合德努力露出冷漠的神情,顫聲道:「你……你認錯人了。」

  「那這個是你丟的嗎?」

  程宗揚拿出一塊玉佩,在手中晃了晃。

  合德失聲道:「怎麼在你手裏?」

  程宗揚道:「你總算承認了。我應該叫你趙姑娘呢,還是叫你趙婕妤?」

  「不……不是我……」

  榻上的婦人歎了一聲,「程公子不是惡人,如今我們已經山窮水盡,以後之事,還要請程公子援手,哪裏還用隱瞞?」

  合德紅著臉低下頭。

  婦人咳嗽兩聲,然後道:「老身江映秋,乃長秋宮女傅。」

  「原來是皇後宮裏的女官,失敬了。」

  江映秋苦笑道:「公子不動聲色,看來早已知道老身的來曆了。」

  「我隻是瞎猜。畢竟這麼多宮裏的器具,一般人見都沒見過,怎麼會平白在荒山裏出現?」

  江映秋點了點頭,「這位是皇後娘娘的胞妹。名字你已經知道了。」

  「難怪這麼美貌。」程宗揚笑了一句,然後道:「這些都是皇後娘娘的賞賜了?」

  「是天子的賞賜。」江映秋道:「娘娘入宮之後,一直思念親人。天子感念皇後娘娘的思親之苦,因此下詔,命老身將趙姑娘接入宮中。」

  「可是路上出事了?」

  「老身接到趙姑娘,便發現有人欲行不軌,因此先遣散小婢,我主仆二人喬裝打扮,繞道進入洛都。不料到底被奸人盯上,竊走天子所賜的信物。老身也受了傷,難以行走,隻好入邙山休養。趙姑娘去過宮廷幾次,但她沒有信物,又不認得宮裏的人,連大門也進不去。」

  江映秋咳了口血,淒然道:「老身死不足惜,隻可惜辜負了天子和娘娘的一片苦心。程公子,若你能往宮中稟報一聲,此恩此德,老身永誌難忘……」

  程宗揚歎道:「我是很想幫你們。可到了這時候,你說話還不盡不實,你讓我怎麼幫?」

  江映秋抬起淚眼,哽咽道:「公子何出此言?」

  「誰這麼大膽,敢劫皇後的親妹,天子未來的嬪妃?何況以你的修為,整個洛都能打傷你的也不多吧?能出動這種高手,難道是你輕描淡寫的幾個小蝥賊?趙姑娘沒有信物不能入宮,但她隻要在宮門前說一句,難道還怕謁者不稟入長秋宮嗎?她為什麼不敢亮出身份呢?她每次去宮廷,是想入宮去見姊姊,還是等天子的車駕出來,直接麵見天子呢?」

  江映秋沉默半晌,然後咯咯笑道:「程公子果然是聰明人。老身並非有意相瞞,實是此事太過駭人聽聞,怕公子起了畏懼之心。」

  「你擔心我因為害怕,不給你們幫忙,偏偏不怕我不知深淺被你害死。一點誠意都沒有,我看這事不用談了。」

  程宗揚作勢要走,江映秋連忙道:「請公子恕罪。隻因阻撓趙姑娘入宮的人身份太過顯貴,老身才不敢直言相告。既然公子對我等動了疑心,老身自然不敢隱瞞。」

  「你說吧,我聽著呢。」

  「公子可知道呂氏?」

  「後族啊,誰不知道?」

  「公子可知道呂氏為何被稱為後族?」

  「皇後出得多。漢國的皇後、太後,一多半都是呂氏族人。」

  「正是如此。」江映秋道:「當日天子成親,太後原本屬意呂氏,天子卻一意孤行,立了趙娘娘為皇後。太後雖然氣惱,卻也無可奈何。隻是娘娘雖然受天子寵愛,可至今未有身孕。年初呂氏送了一個女兒入宮,被封為美人,若是她先誕下皇子,將來母以子貴,太後之位隻怕又落到呂家頭上。因此娘娘起意,想召胞妹趙姑娘入宮,一同服侍天子。」

  江映秋歎道:「娘娘天生麗質,自己一人便受盡天子寵愛。一旦妹妹再入宮獲封,姊妹二人專寵後宮,其他的妃嬪隻怕連天子的麵都見不到。因此呂氏聞訊便派出死士,不僅是阻止趙姑娘入宮,更要取她性命,以絕後患。也正是因此,趙姑娘才不敢表明身份,呂氏在宮中經營多年,眼線密布,隻怕說出身份,便再沒有見到姊姊的機會。」

  「這麼說來,當日在上湯,呂冀就是衝著你們去的?」

  江映秋臉色大變,趙合德一張玉臉也瞬間漲通紅。她們有意無意回避了在上湯的經曆,實在是當日所見所聞難以啟齒,沒想到被這個年輕人一口道破。

  程宗揚歎了口氣,「我不但知道你們夜宿上湯,還知道你們用來冒充合德身份的那個小婢,已經被呂家的人追上殺死。而且當日在上湯腳店住宿過的拳師、書生、販朱砂的商人、遊女、三名腳夫、店主一家……全都被呂家的人殺光了。江女傅,你能逃過他們的追殺,我實在很佩服你。」

  趙合德驚道:「怎麼會這樣?」

  程宗揚同情地看著她,「宮裏的事,可比你想像得可怕得多。不僅有台上的榮華富貴,還有台下的血雨腥風。」

  趙合德臉色時紅時白,忽然捂著臉往外奔去。江映秋焦急地說道:「快!快攔住她!不要讓她被呂家的人看到!」

  程宗揚閃身追了出去。

  趙合德跑到觀後,伏在一塊青石上痛哭失聲。

  她哽咽道:「不要過來……」

  程宗揚很清楚女人說的「不要」有幾種涵意,他隻當沒聽見,走過去遞上一條帕子。

  「跟宮裏的鮫帕比不了,但這是我自己買的,還沒用過,乾淨的。」

  趙合德接過帕子,捂在眼上,嚶嚶地哭泣著。

  「哭吧哭吧。」程宗揚安慰道:「都哭出來就好了。」

  趙合德哭了小半個時辰,才漸漸止住哭聲,囔著鼻子道:「我不想入宮。我想回家。」

  「不想入宮就不入。那地方,還是離遠點看比較好。」

  「我想見姊姊。」

  「呃……」

  趙合德淒然道:「我和姊姊從小相依為命,我們的父親,其實是養父。為了掙錢,讓姊姊去跳舞。好在姊姊跳舞跳得好,經常能得到賞賜,他才沒有把我們賣掉。後來姊姊入了宮,又當了皇後,我們都不敢相信。父親整天在外麵吹噓,後來被人打了一頓,在床上躺了半年才好,就不敢再說了。」

  「嬤嬤來接我的時候,父親很生氣,說別人的女兒當了皇後,都要封侯,賞賜田莊、奴婢。可姊姊除了給點錢,什麼都沒有,讓他出去被人看不起。所以不許我去。嬤嬤又給了他一筆錢,他才答應。」

  「我一想到入宮能見到姊姊就很開心。可嬤嬤說,有壞人不讓我入宮去見姊姊,讓我和小婢分開走。後來到了上湯……」

  趙合德身體顫抖起來,「嬤嬤什麼都不肯說。但我聽到,她們……她們都是宮裏的妃子……我聽到她們叫那個胖子侯爺,他的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看著那些女人,就像看在狗馬。我害怕極了,不知道姊姊是不是也和她們一樣。嬤嬤對我發誓,說姊姊在宮裏備受尊崇,是整個漢國的女主人。除了太後,世上沒有哪個女人比她更尊貴。」

  「嬤嬤帶著我悄悄離開腳店,不小心失落了很多東西。可那些人還在追趕我們,剛一進城,嬤嬤就被他們認出來。我們好不容易逃出洛都,躲進邙山,嬤嬤也受了重傷……」

  「我真不想入宮……我好害怕變成那種樣子……」

  程宗揚溫言道:「你會寫字嗎?」

  趙合德抬起紅腫的眼淚,淚眼模糊地看著他。

  「如果會寫字,就寫封信,我想辦法帶給你姊姊。」

  趙合德赧然道:「奴家不會……」

  「那你有什麼東西能當信物嗎?」

  趙合德想了想,提起褲腳,從白玉般的腳踝上取下一條銀鏈,上麵帶著幾個小小的鈴鐺。

  「這是姊姊在公主府跳舞時得到的賞賜,本來是一對,姊姊把其中一條送給了我。」

  程宗揚接過銀鏈,「那好,你想想有什麼要說的,我幫你帶話進去。」

  「我……我說不出來……」

  程宗揚也不勉強她,「那我先幫你報個平安吧。」

  趙合德鬆了口氣,羞赧地低聲道:「多謝公子……」

  昨日濃雲密布,卻始終沒有下雨,此時烏雲散開,化作天邊片片晚霞。趙合德本來就是絕色麗人,肌膚白膩透紅,柔潤如玉。此時被霞光一映,更顯得嬌豔無比。

  程宗揚心頭微動,禁不住在她臉頰上啄了一口。

  趙合德一手掩住麵孔,「你……」

  「失態!失態!」程宗揚連忙道:「我一時沒忍住。」

  趙合德默默低下頭,一言不發的離開。

  卓雲君從廊後出來,輕笑道:「小丫頭還不解風情呢。」

  程宗揚攬住她的腰,「你以前還不如她呢。現在這纖腰一扭,滿腰滿臀的風情萬種。」

  卓雲君嬌聲道:「都是紫媽媽和主子調教的好。」

  程宗揚捏了捏她豐膩的臀肉,「這馬屁拍得真不錯。」

  卓雲君柔聲道:「主子,今晚就留在觀裏,好好調教奴婢好麼?」

  程宗揚歎了口氣,「算了。死丫頭還在洛都,不知道打誰的主意呢。我怎麼能安心待在這裏?」

  「那……奴婢給主子準備一輛馬車,」卓雲君嬌媚地說道:「主子一邊在車裏弄奴婢,一邊趕路,兩不耽誤,如何?」

  程宗揚揉弄著她柔滑的雪臀,在她耳邊道:「你這幾天是不是排卵期?」

  「唔?」

  「你離下次癸水還有多久?」

  卓雲君紅著臉道:「還有半月。」

  「那就對了。排卵期就是你的身體開始準備受孕,今晚你要是侍寢,會有很大機率被我弄大肚子。」

  卓雲君流露出幾分少女般的嬌羞,身子迅速變得火熱。

  程宗揚看著她的小腹,忽然想起了什麼,「你去給我畫道符。」

  卓雲君訝然抬起頭,「什麼符?」

  「隨便。隻要漂亮就行,越漂亮越好。」

  卓雲君沒有再問,隻道:「奴婢這便去畫。」

  忽然一塊玉佩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趙合德一手掩住嘴巴,「我……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程宗揚摟著卓雲君走到她麵前,「玉佩沒摔碎吧?」

  趙合德手足無措地摸摸鬢髮,「沒……沒有……」

  程宗揚笑道:「你又不是小孩子,用得著這麼害羞嗎?」

  「可是卓教禦……」

  卓雲君溫婉的笑道:「卓教禦也是女人啊。將來你也會遇到一個男人,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趙合德看著腳尖,喃喃道:「我才不會……」

  卓雲君笑道:「要不要打個賭?」她翹起小指,「我們拉勾。」

  趙合德大著膽子伸出小指,與卓教禦勾在一起。

  「好漂亮的小手。」卓雲君嗬氣如蘭地輕笑道:「小妹妹,你輸定了呢。」

  「行了,別逗她了。」程宗揚道:「你來有什麼事?」

  「是信物……」趙合德撿起玉佩遞過來,「這是姊姊給我的。」

  程宗揚接過來隨手一拋,把那塊玉佩遠遠丟下山坡,沒入草叢。

  趙合德瞪大眼睛,不知道他為何把這件信物隨隨便便就丟掉了。

  「從今往後,你不用再沾什麼宮裏的東西。」程宗揚理所當然地說道:「你要喜歡玉佩,我給你買。」

  「我才不要買,我是……」趙合德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後一跺腳,「我不跟你說了。」

  卓雲君望著她嬌俏的背影笑道:「主子是打算收了她嗎?」

  「不是我打算收她。而是除了我這裏,她已經沒地方可去了。」程宗揚感歎道:「她運氣夠好才遇到我啊。」

  卓雲君笑道:「奴婢也覺得是。」

  …………………………………………………………………………………

  卓雲君終究沒能和主人同車而行,她要留在觀裏安慰合德,萬一出現意外也好有人照應。程宗揚隻好自己一個人返回洛都。就在下山途中,他遇到一個人。一個女人。

  那女子年約四十,皮膚仍然白皙光滑,但眼角已經有著細密的魚尾紋。她雙手握在一起,就那麼站在山路中央,神態從容自若,就像一個大戶人家主持中饋的主婦,斯文有禮而富有教養。

  程宗揚奇怪地看著她,正準備擦肩而過時,那婦人開口道:「程少主,請留步。」

  程宗揚停下腳步,「你找我?」

  「奴家自晨間少主進山,就在此等候,終於等到了少主。」那婦人微笑道:「奴家姓聞。」

  程宗揚瞳孔微微收縮,「聞姨?」

  「難得程少主也知道妾身。妾身聞清語,黑魔海漢國主事。」

  「你找我什麼事?」

  「有件事,想請少主拿個主意。」聞清語扶了扶鬢腳一支火紅的木芙蓉,好整以暇地說道:「我們在漢國的兩位執事,昨日被紫姑娘殺了。他們得罪了紫姑娘,原也該死,隻是大祭之日在際,屆時巫毒二宗同祭魔尊,按規矩是不能擅動刀兵的。」

  「你搞錯了吧?」程宗揚一臉驚訝地說道:「你們不是不讓紫丫頭列入門牆嗎?她現在還不是黑魔海的門人,什麼規矩都套不到她頭上吧?你們要想讓她講規矩,先讓她入門啊。」

  「話雖是這麼說,但紫姑娘也與本門弟子無異……」

  「咱們就別睜著眼說瞎話了。差遠了好不好?大祭都不讓她參加,結果把她惹毛了吧?西門那小子被她切成兩半,現在又死了兩名執事,你們傻眼了吧?我跟你說,憑我對死丫頭的了解,你們後悔是正常的。現在後悔可是有點晚。」

  「奴家隻是想請少主轉告紫姑娘,該罷手時且罷手。」

  「這我可打不了保票。不怕你笑話,我們家的事一般來說都是她說了算。她要不願意停手,我跪下來求她都沒用。」

  「少主太過謙了。」

  「一點都不謙虛,我們家的事你們不太了解。這麼說吧,我們家天最大,紫丫頭第二,雪雪你知道吧?就是她養的那小狗,我們兩個第三。」

  聞清語微笑道:「少主不必再費心思了。奴家既然來見少主,自然有十足的把握。既然少主不肯相助,隻好請少主到敝處做幾天客,等紫姑娘來的時候,我們好跟她商量。」

  「去你那裏做客?」程宗揚笑道:「你陪我嗎?」

  話音未落,程宗揚袖中便飛出一道寒光,朝聞清語腰間刺去。聞清語身形微微一閃,避開珊瑚匕首的鋒刃,然後身後飛出一杆長戟,月牙狀的戟鉤切向程宗揚的手腕。

  程宗揚閃身後退,一邊用衣袖遮住麵門。一道詭異的光芒落在他袖上,隨即燃燒起來,發出暗紫的光芒。

  程宗揚匕首一轉,切下著火的衣袖,然後微微蹲下,像一頭豹子一樣,渾身每一塊肌肉都充滿精力。

  一名頂盔貫甲的壯漢從聞清語身後出來,他身材不高,肌肉卻十分堅實,脖子又粗又短,兩腮生著鋼針般的鬍髭。

  聞清語道:「紫姑娘殺過本宗兩名執事,在牆上留下字跡,指明要殺這位韓將軍。」

  「這是栽贓!」程宗揚一口咬定,「死丫頭根本不識字。」

  聞清語鬆了口氣,「奴家還怕冤枉了紫姑娘,如此一來就可以肯定了。牆上留書之人韓字不會寫,隻劃了一個圈代替。想來應該是紫姑娘的親筆了。」

  「劃了個圈,你們怎麼知道就是韓字呢?」

  「因為前麵還有『建威將軍』四字。」

  程宗揚盯著那壯漢,「韓定國?」

  那大漢哼了一聲。

  程宗揚忽然道:「我跟你單挑!誰敢插手,誰是孫子!」

  韓定國呸了一聲,舞戟朝程宗揚殺來。與此同時,一個瘦長的身影從樹上出現,他拿著一塊紫色的水晶,口中念念有辭。

  聞清語道:「赤鳧!留他性命!」

  腳底的山石仿佛突然間變成空空的洞穴,程宗揚腳下一晃,險些摔倒。韓定國長戟卷地掃來,戟彎幻化出無數重影。

  程宗揚騰空而起,地上卻仿佛湧出無數無形的藤蔓,將他的手腳層層縛住,剛躍起尺許就被拽回地麵。

  程宗揚拼命一滾,好不容易才避開戟鋒,不由驚出一身冷汗。那個赤鳧顯然是黑魔海九禦之一,擅長各種巫術。他和韓定國如果分開,自己絲毫不懼,可此時聯起手來,威力倍增。韓定國在前攻堅,以硬對硬,赤鳧則用巫術輔助,影響自己的判斷。

  高手對陣,生死隻是一瞬。可以想像自己與韓定國貼身搏殺之時,赤鳧突然施展巫術,隻用讓自己出招稍緩片刻,就足以讓長戟在自己胸口開出一個透明窟窿。而且聽聞清語的口氣,他還有更狠的巫術未曾施展。

  這樣打下去,妥妥是十敗無勝的局麵。聞清語也許真不想要自己的命,但如果被她逮住,讓小紫來救,自己還不如一頭碰死得了。

  程宗揚暴喝一聲,「韓定國!你竟與黑魔海妖人勾結!程某身為朝廷命官,今日要為國除奸!拿命來!」

  大喝聲中,程宗揚從腰間掏出一支手指粗的細管,迎風一擺,赫然變成一根長逾兩丈的尖矛,直刺韓定國的眉心。

  韓定國見那細矛來得詭異,不敢硬擋,往側方一滾,避開矛鋒。

  程宗揚揮出釣魚竿,隻是恐嚇對手,長竿刺出的同時,竿梢的魚線無聲無息地劃過半個圈子,飛向遠處的赤鳧。

  那魚線本來就細如髮絲,又是透明的絲線,破空之際沒有半點風聲,長度更是達到超乎想像的四丈,等赤鳧驚覺過來,魚線已經纏住他的手腕,接著程宗揚抬臂一扯,細韌的魚線像刀鋒一樣切開赤鳧的皮膚,鮮血狂噴而出。

  赤鳧手腕劇痛,連手背的筋腱也被切斷,手指頓時失去力道,指間的紫水晶隨即滾落下來。

  聞清語拔下簪子,憑空一劃,一道勁氣飛出,挑中魚線,發出「錚」的一聲震響。

  「聞姨好雅興,這時候還有心情彈琴,沒看到你手下的腕動脈都切斷了嗎?你再彈一會兒,這野鴨子可就死透了。」

  聞清語麵沉如水,在仙姬主持下,黑魔海一貫注重收集對手的資料。這位程少主的卷宗有厚厚一疊,除了仙姬不置一辭,其他與他打過交道的人,對他的評價都不高。認為他雖然與星月湖大營交往極深,但秉性更接近於那些唯利是圖的晴州商人。再刻薄一些,更會說他貪淫好色,懦弱無能。可沒想到自己一交手,才發現此人如此難纏。嘻笑嘲諷,撒潑耍賴,吹捧喝罵,樣樣俱全。雖然己方實力遠勝於他,卻被玩弄於掌股之上。

  聞清語叱道:「魔衛!」

  黑暗中躍出幾條身影,朝程宗揚殺來。

  等的就是這時候!程宗揚看準方位,揮手收回魚竿,飛身躍入林中。

  兩名魔衛衝入林中,接著同時發出一聲慘呼,擲刀捂住喉嚨。卻是程宗揚逃命時將魚線繃在兩樹之間,高度設得十分陰險,兩名魔衛剛追上去就著了道,險些被魚線割斷喉嚨。

  韓定國長戟一揚,切斷魚線,銜尾追去。

  程宗揚絲毫不顧及腹內的傷勢,拼命催動丹田的氣輪,一路直奔上清觀。

  一刻鍾後,上清觀的精閣已然在望,但一個身影如影而至,轉瞬便追到他身後。

  程宗揚立刻改向,頭也不回地往側方掠去。聞清語一掌拍出,卻撲了個空。旁邊長草搖曳,程宗揚已經鑽入草叢中不見蹤影。

  韓定國持戟往地上重重一敲,然後發出一聲呼哨。一名魔衛牽著獒犬上前,嗅著程宗揚的氣息一路追蹤。

  半個時辰之後,程宗揚在一棵大樹下停住腳步,然後手足並用往樹上攀去。半個時辰中,他三次試圖接近上清觀,都被攔截,雖然殺傷兩名魔衛,背上也被人擊中一棍。更麻煩的是韓定國從軍中帶來四條獒犬,讓自己藏無可藏,即使躲到樹上也會被聞到氣息,連停下來喘口氣都辦不到。

  程宗揚剛爬到樹上,一條獒犬便追了過去,對著樹巔狂吠。程宗揚調整好角度,然後抬手一提,魚線編成的繩套從樹下飛出,準確地套住獒犬的脖頸,接著把百餘斤重的巨犬硬生生提了起來。

  獒犬四肢在空中拼命掙紮,牽繩的魔衛繩索險些脫手,他本能地扯緊,拼命往下拽。那條獒犬脖頸被魚線勒住,鮮血像瀑布一樣流淌下來。等旁邊的魔衛趕來攀上大樹,才發現樹上早已人蹤杳然,隻剩下一根魚線綁在樹幹上。

  程宗揚喉頭發甜,啐了一口血沫。身後的犬吠聲越來越近,不等自己穿過這片草叢就會被追上。

  程宗揚拿出隻剩下空杆的魚竿,試了試強度,然後轉身往山林邊緣掠去。

  程宗揚剛掠出十餘步,一片水波般的火光驀然亮起,將周圍的林木蒙上一層幽藍的光芒。光線雖然黯淡,但處於火光中央的程宗揚,已經無處遁形。

  赤鳧用左手托著紫水晶,麵無表情地盯著他。韓定國持戟而出,踏入火光,沉聲道:「你不是要與本將軍單挑嗎?來啊!」

  聞清語道:「程少主何苦如此?」

  後麵的魔衛影影綽綽,將這處斷崖團團圍住。

  這是邙山斷崖中最寬的一處,兩岸的距離超過七丈,即使一個處於顛峰的六級通幽境高手,也不可能一躍而過,何況程宗揚已經是強弩之末。

  程宗揚站在火光中,胸口起伏著,發出帶著血腥氣的喘息。眼看韓定國越走越近,程宗揚忽然轉過身,義無返顧地往斷崖狂奔過去,速度越來越快。

  眾人都看呆了眼,沒想到這小子這麼玩命,竟然寧願跳崖,也不去黑魔海在漢國的分舵做客。

  聞清語突然叫道:「不好!攔住他!」說著飛身而出。

  在距離懸崖還有兩丈的距離,程宗揚雙手忽然一伸,一根細細的魚竿筆直伸出,抵住崖邊一塊突起的岩石。程宗揚將竿尾頂在腹部,腳下絲毫不停。柔韌的魚竿迅速彎成弧形,接著程宗揚猛地縱身,幾乎變成圓形的魚竿猛然彈直。憑藉著魚竿的彈力,程宗揚身體高高飛起,往對岸落去。

  韓定國握住一塊拳頭大的石頭,暴喝一聲,振臂揮出。石塊劃過一條弧線,擊在程宗揚背上。程宗揚背後的衣服猛然綻開,帶著石塊的衝擊力落在對麵的懸崖邊緣。

  程宗揚撲倒在地上,像昏厥一樣一動不動。一盞茶工夫後,他勉強撐起身,跌跌撞撞沒入林中。

  黑魔海眾人神情冷峻,良久聞清語才開口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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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程宗揚扶著樹木,勉強邁動雙腿。他丹田的真氣已經消耗殆盡,失去平衡的氣輪一片混亂,隨時都可能崩潰。忽然他腳下一空,整個人都陷入地下。草根帶著泥土從頭頂倏倏落下,幾乎將他埋住。

  程宗揚定了定神,才發現自己不小心踏到一個盜洞,盜墓賊用浮土將洞口虛虛掩了一層,結果把自己陷了個正著。

  盜洞斜著向上,離洞頂有一兩丈的距離——這點高度平常自己隻用一躍就能出去,然後此時想爬到洞頂,卻比登天還難。

  身下泥土一動,又往洞底滑下半截。程宗揚索性收攏身體,順著盜洞一口氣滑到洞底。

  洞內的空氣渾濁無比,但程宗揚隨即閉氣,轉入內呼吸。他躺在潮濕的墳墓內,渾身再沒有一絲力氣。韓定國砸中自己背後的一擊力道並不算十分強勁,然而卻在自己真氣耗盡的關口,護體的真氣形同虛設。結果這並不強勁的一擊,造成的後果卻十分嚴重。不僅經脈受創,丹田的氣輪更是徹底失去平衡。

  無論程宗揚如何催動真氣,都無法阻止氣輪徹底走向混亂。他感到自己的修為以驚人的速度崩潰,短短一刻鍾內,就從第五級的坐照降到第四級的入微,又從入微降到第三級的生象、第二級的內視,一直降到最初的築基。就像一座大廈從頂部開始坍塌。

  程宗揚所有的努力全告失敗,再沒有任何手段阻止修為的喪失,索性不再理會。這下倒是省事,直接掉到墳墓裏,也算死得其所。程宗揚並不擔心自己會死在無人知曉的地方。死丫頭肯定會翻遍整個邙山,把自己找出來。自己該給她留句什麼話呢?死丫頭識字不多,寫得太長她也懶得看。那就寫短一點,比如「把劍玉姬送來給我殉葬。」

  說不定死丫頭一高興,還會多送給自己幾個禦姬奴……不對啊,難道劍玉姬也是禦姬奴?泉玉姬、凝玉姬、劍玉姬……劍玉姬為什麼會成為巫宗主使呢?莫非她隻是一個傀儡,或者工具……

  程宗揚腦中的波動漸漸消失,意識陷入混沌。

  就在此時,他最初的築基也開始崩潰。

  所有的修為徹底崩潰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死亡。然而生機斷絕的同時,一縷平和舒緩的氣息從丹田深處升起,然後像煙霧一樣散開,融入已經空無一物的丹田之中。接著,一個漩渦一樣的氣旋隱約顯出雛形,隨著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清晰。

  那隻氣旋與從前完全不同,它有兩個旋渦,一反一正,就像一隻不停流動的太極圖。他的生死根徹底與氣旋融為一體,一生一死,構成漩渦的兩個中心,兩股性質截然相反的氣息水乳交融,而又涇渭分明,繞著兩個漩渦此消彼長,流轉不息。

  程宗揚深深陷入昏迷之中,然則他每次呼吸,丹田內的氣旋就壯大一分,但由於他已經意識全無,修為始終停留在築基期,隻是境界越來越穩固。

  長夜過去,陽光從東方升起,逐漸西移,當又一個傍晚來臨,程宗揚身體終於一動,他第一個反應不是睜開眼睛,而是展開內視。

  內視的情形使程宗揚大吃一驚,自己雖然隻停留在築基期,丹田的氣旋卻膨脹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如果說原來的氣輪是一片水窪,現在的氣旋就是一片汪洋大海。隻不過由於境界太低,氣旋中充滿了雜質,真氣也遠談不上精純。

  程宗揚挺起身,背後頓時一陣劇痛。他盤膝坐好,然後引導氣旋開始衝擊境界。對於如何晉升修為,程宗揚已經輕車熟路,但這一回剛開始衝關,程宗揚就發現自己的真氣遠比以前雄渾,僅僅一個呼吸,修為就攀至築基巔峰,突破到第二級內視的境界。

  築基、內視、生象、入微、坐照……短短一個時辰,程宗揚已經重新經曆了修為從無到有,直至攀升到第五級坐照境巔峰的整個過程。重新恢複的境界比從前更加穩固,真元也更加旺盛。而一陰一陽相輔相承的氣旋,則讓他真氣的運行和施展達到一個嶄新的境界。

  程宗揚並沒有急於離開,他催動真氣,一遍一遍沿著大周天的路線運行,滌蕩著真氣內的雜質,將閉塞的經脈一一衝開,直到傷勢盡複,氣海滿溢,才破墓而出。

  外麵已經是月上中天,秋蟲的鳴叫聲落入耳中,就像用肉眼去看手上的掌紋一樣,層次分明。

  丹田中的陰陽魚和生死根已經消失無蹤,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但程宗揚知道,它們仍在自己體內,隻是與氣旋融為一體。當自己需要時,它們隨時都會出現。

  程宗揚輕輕一躍,掠上兩丈高的樹枝。山下的洛都城大半都已被黑夜覆蓋,但在青樓密布的樂津裏,權貴雲集的西城諸坊,都有不少地方亮著璀璨的燈火,猶如夜空的繁星。

  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強大過,隻差一線就能進入到另一個全新的境界。但程宗揚並沒有躊躇滿誌,或者雄心萬丈。他隻感到一種從容,就像自己的命運終於能夠由自己把握。

  程宗揚發出一聲長嘯,聲振林野,然後流星般往山下掠去。

  …………………………………………………………………………………

  程宗揚突然在院中出現,把值夜的敖潤嚇了一跳,「程頭兒,你怎麼了!」

  程宗揚渾身是土,衣物背後還破了一個大洞,就像剛從土裏刨出來一樣。如果不是他精神健旺,神態從容,敖潤都覺得他是炸屍了。

  「摔到個土坑裏,弄了一身的土。桶呢?打點水我洗洗。」

  敖潤搖著轆打了桶水,程宗揚脫了髒衣服,光著膀子在院中洗浴。

  敖潤道:「程頭兒,你昨天去哪兒了?我們找了你一天都沒見人影。」

  「一點小事,已經處理完了。這兩天有什麼事?」

  「多著呢。雲家派人來了,我在社裏見的麵,說雲三爺這兩天就要來洛都。林清浦傳過一次水鏡。倒沒說什麼,隻是報了這些天的賬目,馮大法都已經記下來了,就放在你房裏。傍晚時候,宮裏的徐常侍派人來,讓你明天進宮一趟。還有老東,昨天替人射覆,贏了一筆錢,來找你喝酒,順便問問哪裏有便宜的房子出租。」

  「他問這個幹嘛?」

  「老東剛跟老婆離了,家裏的東西有一樣算一樣,全給了老婆,隻穿著一件衣服就出來了。咱們院裏事兒太多,我沒敢留他。臨出門正好遇到朱老頭,嘀咕什麼鬥雞,老東一聽,就扯著他去鬥雞了,這會兒還沒回來呢。」

  「四哥有消息嗎?」

  「還沒回來。不過郭家的人也沒動靜。衙內說一人做事一人當,要去給郭大俠的外甥償命,被哈爺揍了一頓才老實。」

  「打得好!這小子就是欠揍!盧五哥呢?」

  敖潤一拍腦袋,「差點兒忘了,他還在裏頭等你。」

  「幹!你不早說!」

  程宗揚抹著身上的水匆忙回房,盧景正在客廳裏,雙方一見麵,顧不上打招呼,便異口同聲地問道:「見到紫姑娘了嗎?」

  話出一口,兩邊都有點泄氣。程宗揚打起精神道:「放心吧。隻有那丫頭欺負別人的,沒人能欺負她,用不著擔心。五哥,你等到現在,不會隻為了問這句話吧?」

  「我見你一天多沒回來,以為是有了紫姑娘的消息,就等得久了點。」

  「消息倒是真有一點。不過有點複雜,還是先說你的事吧。」

  「行。關於韓定國,」盧景道:「這肯定是個圈套,但韓定國這個人很有意思。他是從邊軍一路積功升至建威將軍,生性殘忍好殺。幾次與濮人交戰,都有屠村的記錄,因此一直沒升上去。這人雖然殘忍,膽子卻極小。據說為了防備有人行刺,連睡覺都穿著鎧甲,平日深居簡出,身邊總有大批護衛。總之這個人很不好殺。」

  「再不好殺,也必須要殺。而且必須要盡快殺。」

  盧景有些詫異,呂冀和呂不疑出錢請他刺殺韓定國,他和程宗揚都已經認定這是個圈套。因此他的計劃中,韓定國的生死無關緊要,重點是怎麼將計就計,對付呂家。沒想到程宗揚卻突然對韓定國起了殺心。

  「我的消息正好與韓定國有關。」程宗揚道:「首先,他是黑魔海的人。」

  「難怪!我還以為他是呂氏的人,若是黑魔海的人就能解釋得通了。呂家選他當目標,多半也知道他與黑魔海的關係,讓我們出手,是驅虎吞狼之計。無論我們誰輸誰贏,呂家都能坐收漁利。」

  「這次呂家的漁翁之利,不能不讓他們收。因為還有第二條:他是紫姑娘要殺的人。」

  程宗揚說了自己昨天的經曆,盧景不禁動容,「紫姑娘點名要殺他?」

  「我也不知道紫姑娘為什麼這麼幹。但她說要殺人,肯定是要殺的。」

  盧景立刻改了主意,「這個韓定國早該死了,殺!不光要殺,還要趕在紫姑娘之前殺。免得紫姑娘再去冒險。」

  「我也是這麼想的。既然大家都要殺他,不如咱們先動手。」

  「韓定國住在城西建威將軍府。」盧景已經把韓定國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府中共有六七十名奴仆,大都是跟他打過仗的老兵。除此之外,他還有一支衛隊,一共有十二名親衛。韓定國無論身在何處,都與這支衛隊形影不離。要想取他性命,必須先解決這些親衛。」

  程宗揚道:「直接到將軍府行刺,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他不可能不出門吧?有沒有可能我們在路上伏襲?得手的把握更大一些。」

  「他出門時極為小心,每次出行都有三輛一模一樣的馬車,臨出門時隨便挑一輛來坐,讓人摸不清他究竟在哪輛車上。而且他是現職的將軍,出門時除了家仆和親衛,還會調來軍隊隨行保護。每次至少有一百名軍士。」

  這比直接闖入將軍府大開殺戒還要難一些,畢竟將軍府可沒有上百名軍士。

  「在目的地動手也是一個主意。」盧景也在琢磨,「他若去赴宴,請客的人家戒備總是要鬆懈一些,他總不能帶著那上百名軍士上宴席吧?這個時候機會就來了。」

  「他修為比我強的有限,大致是五級巔峰。擅使長兵,貼身搏殺不知道深淺如何。」

  「這樣的話,隻要有人擋住他的親衛兩個呼吸時間,我和老四聯手,就足夠殺死他。」

  「這個主意不錯。」程宗揚道:「我也打聽一下,看看近期他有沒有什麼宴會,咱們先混進去,等他一來就動手。」

  兩人反複商討,敲定刺殺韓定國的細節。但真正的問題是得手之後,如何擺脫呂家的追殺?

  呂家肯定知道韓定國平時府上就戒備森嚴,才把他列為目標,以此消耗己方的實力。對呂家而言,最好的結果是陽泉暴氏和韓定國拼得兩敗俱傷,最後呂家的人出現,順順利利的殺人滅口。

  「怎麼擺脫呂家的人,我倒有些想法,」盧景道:「運氣好的話,還能把他們的七千金銖給弄過來。」

  程宗揚精神一振,「這個好!殺人是殺人,掙錢的事也不能耽誤。」

  盧景說了自己的計劃,程宗揚又補充了一點細節,然後等斯明信回來,就著手刺殺韓定國。

  …………………………………………………………………………………

  盧景走後,罌奴和驚理才現身出來。她們本來應該有一個人在程宗揚身邊隨身護衛,但這幾天諸事紛雜,兩個人都被派出去辦事。程宗揚失蹤,最害怕的就是她們,唯恐主人出事,被小紫懲罰。

  程宗揚也沒有多說什麼,隻讓她們留意建威將軍府,小紫既然要殺他,很可能在附近出現。然後胡亂睡了一覺,天不亮便即入宮。

  頭回生二回熟,這回入宮順順利利就到了玉堂前殿。

  程宗揚笑著拱手道:「徐常侍!」

  徐璜親熱地挽住他的手,「程大夫總算來了。」

  程宗揚往殿中掃了一眼,今天並不是朝會的日子,殿內除了單超、唐衡兩位中常侍,還多了一個陌生的麵孔。

  「這位是具常侍,是為天子保管印璽的。」

  具瑗神情冷漠,臉上的皺紋像刀刻一樣又深又密,程宗揚向他行禮,隻微微點了點頭,算作還禮。

  程宗揚這會兒才感覺徐璜讓自己買個二千石是一片好意,在宮裏,六百石的官實在低微了些。人家就是不還禮,你也不好說什麼。

  「左常侍還沒有到嗎?」

  唐衡道:「隻怕還要一會兒。」

  「那就再等等吧。」

  程宗揚心裏暗暗估算,除了蔡常侍以外,五名金璫右貂的中常侍都來了。他們會跟自己談什麼事呢?這樣大的陣仗,自己的身份好像有點不大對等啊。

  左悺未到,幾人沒有談正事,便坐下來隨口閑談。忽然徐璜說道:「昨日蔡常侍找到我,私下借了一筆錢。」

  「咦?」唐衡訝道:「蔡常侍也向你借錢了?」

  單超冷冷道:「他也找了我。」

  幾人交換了一個眼色,蔡敬仲是太後的人,單超則是天子親信,兩人素來不睦,甚至連表麵工夫都懶得做,平時在殿上相見,也不理不睬,沒想到他竟然會找單超借錢。

  徐璜道:「他向我借五十萬錢。我給了他二十萬。」

  唐衡道:「我也是五十萬,給了他三十萬。」

  具瑗細聲道:「他找我借六十萬,我給了他十萬。」

  單超道:「他找我借二百萬錢。我給了他一百萬。」

  程宗揚同情地看著他,蔡敬仲該有多恨你啊,別人都是五十萬、六十萬起,到你這裏,張嘴就是二百萬……

  「老單,你有這麼多錢?」

  「我把宅子賣了。」單超道:「蔡常侍既然看得起我,這錢當然要給。」他停頓了一會兒,然後道:「而且利錢著實不錯。他立了書契,敲定三個月之後歸還,一本一息。正好我打算換處宅子,就把老宅盤了。」

  「一本一息?」徐璜道:「他給我開的利息,也不過五成。」

  具瑗道:「我的是六成。」

  徐璜大怒,「憑什麼給老單是一本一息,到我這兒就剩五成了?這家夥看人下菜碟啊。不行,我得找他去!」

  「不急!不急!」眾人連忙勸住徐璜。

  唐衡道:「蔡常侍準備幹什麼,要借這麼多錢?」

  眾人嘀咕半晌,然後紛紛點頭,「肯定是準備幹什麼大事。」

  「多半是做生意。」具瑗道:「我聽說他在打聽各種器具,需要的數量可不少。」

  唐衡道:「他做的什麼生意,三個月後能有兩倍的利錢?」

  「管他呢。隻要能拿來利錢,就是殺人放火也是他的事。」徐璜慢悠悠道:「他要真弄出什麼事來,連太後也保不住他。」

  具瑗卻動了心思,「這要真能賺錢,咱們也別借了,跟他合股得了。」

  「不行。」徐璜道:「若是合股,萬一他說做生意賠了呢?還是借,利錢雖然低了些,但是穩妥。我得去找他,大不了再給他拿三十萬,讓他也給我付一倍的利息。」

  唐衡道:「萬一他借了錢不還呢?」

  徐璜、具瑗、單超都笑了起來,異口同聲地說道:「他要敢不還,咱們就拿了書契哭太後去!」

  唐衡也覺得自己多慮了,蔡敬仲也是宮裏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可能借錢不還?他要真還不上,大夥拿著書契往太後麵前一哭,少不得把太後氣個半死。他是太後的親信,真弄出一屁股屎來,還得太後給他擦。太後再遷怒,也遷不到自己這幫受害者頭上。

  程宗揚木著臉坐在旁邊,看著他們煞有其事的議論,一肚子的笑都悶著,覺得腸子都快斷了。蔡敬仲真能張嘴,見誰都敢借錢。三個月時間,五成到一倍的利息,用他中常侍的職位作擔保,別說他們了,就是自己聽見都得心動。

  說話間,一位大貂璫匆匆進來。眾人紛紛起身,「左常侍,天子叫我們來,有什麼事?」

  「天子讓你們找個懂生意的,帶來了嗎?」

  徐璜連忙把程宗揚推出來,「這位程大夫就是做生意的。從西邸得了官,我親自經的手,是咱們自己人。」

  「那就好。」左悺道:「天子問,有什麼生意能在三個月內賺得兩三倍的利錢?」

  此言一出,眾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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