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出來一支漢軍,喊打喊殺地圍過來,你覺得他們會是朋友嗎?」
「你這麼不信任漢國軍方?」
「如果我說這裏面有黑魔海的人,你信不信?」
雲丹琉想了想,「雖然我不信,但不能排除這個可能。」
馬蹄聲越來越近,隱約能聽到戰馬的嘶鳴聲,程宗揚急道:「那你還廢什麼
話!趁他們還沒圍上來,趕緊走!」
「不行,我要留在岸上。」
「你瘋了?」
「一味逃脫,只會把背後留給敵人。」雲丹琉道:「你們先走,我帶幾個人
留下。如果這些漢軍心存歹意,也好阻敵。」
「開什麼玩笑?這來的至少有上千騎,你就是把人全留下,也擋不住他們一
個衝鋒。」程宗揚道:「漢軍全是車騎,在平地被他們圍上,連逃都逃不了,立
刻下水才有一條活路。」
「這裏離洛都有二十裏,他們一路追射,我們也逃不掉。」
「幹嘛要一路遊回洛都?」程宗揚叫道:「我們只要遊到對岸就能保住性命
了。」
雲丹琉吸了口氣,「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但我必須留下。」
程宗揚狐疑地說道:「你不會是……大姨媽來了吧?」
雲丹琉頓時漲紅了臉,憤怒地大吼道:「你個只知道逃跑的小人!你知道什
麼叫責任嗎!」
雲丹琉一聲怒吼仿佛拉過一道閘,四周驚天的蹄聲驀然消散,就像從來沒有
出現過一樣。
突如其來的寂靜讓眾人面面相覷,再看岸上,沒有絲毫漢軍車騎的影子。一
名漢子嘀咕道:「不會是過陰兵吧?」
戴著銅環的大漢也露出頭來,「哪兒那麼巧就讓咱們趕上了?」
雲家還有兩名護衛留在岸上,雲丹琉打了個手勢,兩人上馬往兩邊馳去。其
中一個馳上沙丘,往遠處張望片刻,然後轉身招了招手,示意他那邊沒有異樣。
接著另一邊也傳來消息,表示一切正常。
程宗揚剛鬆了口氣,便看到沙丘上那名漢子歪了一下,隨即連人帶馬都向下
陷去,就像被沙丘吞噬掉一樣,只濺出一股丈許高的鮮血。
另一邊那名護衛反應更快,他暴喝一聲,猛地擲出火把,一手閃電般拔出腰
刀。黑暗中,一個影子像蝙蝠一樣繞著他飛了半圈,那名護衛腰刀揮出一半,就
仿佛被吸幹鮮血,直挺挺從馬上跌倒在地。
「阿彌陀佛。」
一個柔和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夜色下,一名穿著白衣的僧人像是在水上散步
一樣,緩緩行來,一雙芒鞋水波不興,舉手投足猶如一位得道的高僧,只是他腰
帶上別著一柄血紅的長刀,充滿了血腥的意味。
他單掌豎在胸前,低低喧了聲佛號,不疾不徐地說道:「龍宸壁水貐,恭送
諸位赴西方極樂世界。得大歡喜大自在。」
龍宸!程宗揚心中一震,想起昨晚出現的牛金牛。壁水貐是二十八宿之一,
與牛金牛同屬北方玄武七宿。龍宸殺手多以星宿為名,驚理和虞氏姊妹都屬於外
圍,這僧人的壁水貐作為二十八宿正星,顯然是龍宸的核心殺手。
「原來是你們裝神弄鬼!」大敵當前,雲丹琉反而冷靜下來,反詰道:「那
麼好的地方,你怎麼不去?」
那僧人用充滿慈悲的口氣道:「貧僧發誓要渡盡世人,方可往生極樂。」
「好大的口氣,想殺盡天下人麼?」雲丹琉一手握住刀柄,「還有誰?都一
起出來吧!」
幾條身影像輕煙一樣從黑暗中悄然浮現,連同壁水貐一起,一共五人,三人
在岸,兩人在水。緊鄰著河邊是一名提著長矛的壯漢,他背後背著幾支短矛,身
上散發著濃濃的殺氣。稍遠的地方站著一名胖子,面團團的臉上笑口常開,一副
人畜無害的模樣。另一邊的蘆葦上立著一名女子,她穿著寬大的黑袍,由於距離
太遠,朦朦朧朧看不清楚。
與壁水貐一起攔在河上的也是一名女子,她穿著一身深黑的緊身皮甲,一手
叉腰,一手拎著一根皮鞭,身材凸凹有致,惹火之極。
五人從岸邊到水上,形成一個扇形的包圍圈,將他們能夠撤走的道路完全封
死。程宗揚暗算估算,那五人的修為都不在自己之下,雲家的護衛卻已經折損了
兩人。如果硬拚的話,自己勉強抵住一人,雲丹琉加上剩下的八名護衛,只怕也
不是其餘四人的對手。
何況對方都是龍宸的殺手,精擅刺殺,動起手來,差距只會比修為的差距更
大。比如自己與雲家被殺的兩名護衛單挑,雖然穩贏,但分出生死也要到十幾招
之後。而那兩名龍宸的殺手修為與自己相當,卻輕易就殺死了他們。
雲丹琉道:「水裏兩人交給我,你來拖住岸上的人。」
「水裏一共有三個,還有一個在那裏。」程宗揚暗中示意了一下方位。那人
全身都藏在水下,只露出一個鼻尖,如果不是他剛殺過人,身上沾染了死亡的氣
息,自己根本不會發現他的存在。
「如果我沒有猜錯,龍宸北方玄武七宿都來了,岸上那個壯漢是鬥木獬,胖
子是室火豬,蘆葦裏那個是女土蝠。水上是壁水貐、危月燕,還有一個藏在水下
的虛日鼠。」
「這只有六個,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牛金牛,已經死了。」
雲丹琉看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這麼多?難道他們是你引來的?」
程宗揚心虛的扯了扯唇角。他原以為是黑魔海動的手腳,但龍宸出動這麼多
人,嫌疑大增。不過龍宸與黑魔海巫宗關係密切,他們既然找上門來,跟自己還
真脫不了關係。
「咱們馬上就要變成一家人了。你這樣說實在太見外了。」
「不行,我要問個明白!」雲丹琉提聲道:「我們雲家與你們素無仇怨,為
何要劫財殺人?」
胖子笑眯眯道:「姑娘這可問岔了,我們幹這行有規矩,不該問的不問,不
該說的不說。為什麼要殺你們?你豬哥我一來不知道,二來也不想知道。你要是
個爽快的,就趕緊自己抹了脖子,免得落到我們手裏,還要零零碎碎受點女兒家
的活罪。」
幾人發出一陣嗤笑,看著他們的目光,就像看落在籠中的獵物一樣。
程宗揚趕緊攔住暴怒的雲丹琉,「別衝動!他們是故意出言撩撥!你要衝出
去,我們就完了。」
雲丹頓忍住怒火,「我們從水上走!」
「水裏有三個人,你怎麼樣?」
「在水中我能多兩成把握。」
雲丹琉的水性自不用提,她身邊的護衛也水性精強,擅長水戰。她既然有把
握,程宗揚也下定決心,「就從水上走!你們在水裏,我在岸邊——往上遊!」
伊水向北流往洛都,往上遊走只會離洛都越來越遠,但雲丹琉知道這是唯一
的生路。如果他們往下遊逃往洛都,龍宸等人順流而下,他們一個都逃不了,只
有逆流而上才有一線生機。
雲丹琉脫去外衣,只留下貼身的內甲,兩條修長的美腿在空中一閃,美人魚
般躍入水中。
白衣僧人踏波而來,他身上白衣勝雪,腰間血紅的長刀卻仿佛用鮮血澆鑄而
成,散發出濃濃的血腥氣。
程宗揚心頭忽然一動,「叵密!你是叵密的人!」
壁水貐目光閃了一下,然後微微笑道:「不意世間竟還有人知道叵密——貧
僧已入龍宸,前世種種,一如夢幻泡影……」
壁水貐吐出「泡影」二字,整個人都似乎變成虛幻的影子,只剩下一柄血紅
的長刀帶著重重血影迎面劈來。
隨著一聲嬌叱,一道青光怒龍般斬出,劈開血影,落在血刀刀鍔前兩寸的位
置。
漫天的血影化為無形,壁水貐白衣芒鞋的身影重新出現。他「咦」了一聲,
有些詫異地看了眼雲丹琉。他早已進入五級坐照圓滿的境界,對雲丹琉並不放在
眼中。卻沒想到這少女不僅刀法犀利,而且水性奇佳。兩人相隔數丈,她卻轉眼
間就搶到自己身前。
尋常人在水中,實力往往大打折扣,十成功力通常只能施展出五六成。她這
一刀卻是神完氣足,如同在平地上一樣強勁,甚至還隱隱借助河流之力,增強己
身。劈中的位置又是在刀鍔前兩寸,自己最難使力的部位。若不是自己修為比她
深厚,這一刀下來,自己就要吃一個不小的虧。
壁水貐略一凝神,便認出雲丹琉的身份,恍然道:「原來是雲家的大小姐,
難怪!難怪!」
龍宸出手前也做足功課,自然不會認不出雲丹琉。雲丹琉卻不答話,她一刀
斬開血影,接著雙腿一撥,像條矯健的美人魚般躍出水面,嬌叱聲中,青龍偃月
刀改劈為挑,刀鋒一翻,朝壁水貐下巴掠去。這一刀若是劈中,足以把他頭顱劈
成兩半。
壁水貐望著她白美的雙腿,目中異彩連現,柔聲說道:「女施主可知歡喜妙
諦?以吾之身,加諸汝身,當可同登極樂……」
隨著他的低語,一朵朵金色的蓮花從他雪白的僧衣上浮現出來。旋轉著飛向
刀光。
充滿一往無前氣勢的刀光被金蓮一阻,速度陡然下降,刀鋒奮力遞出,在離
僧人下頜還有寸許的位置終於耗盡力氣。
程宗揚大喝一聲,猛地縱身躍起,壁水貐不敢怠慢,立即放出一朵金蓮,將
雲丹琉擊退少許,一邊回身戒備。
誰知程宗揚躍到半空,長刀突然一收,竟然沒有出手,卻是原樣跳了回去。
壁水貐微微一怔,接著便聽到背後風聲響起。他喧了一聲佛號,轉身一刀劈出。
背後的物體速度極快,剛才還在背後,此時已經在頭頂,壁水貐這一刀只劈
了個空,再抬頭時,他才發現那東西竟然是一張漁網,此時被一名耳戴銅環的大
漢抖開,猶如一團丈許大小的烏雲,壓頂而來。
壁水貐來不及躲閃就被漁網罩住,雲丹琉身邊的親隨本來都潛在水下,這時
紛紛露出頭來,扯住漁網同時使力,把那個妖異的僧人拖到水下。
龍宸在水上的另一名女子還在遠處,見狀燕子般飛起,輕盈在水面上連點數
下,貼著河水飛掠過來,一邊揮出長鞭。
雲丹琉夷然不懼,揮刀與危月燕戰在一處。她修為雖然不及對手,水性卻高
過對手不止一籌,一時間竟然力壓危月燕,穩穩占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