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頁下一頁
發新話題
打印

烏紗 轉載

 
收藏  |  訂閱
177  48.6k

thx

好文章。希望每日多幾篇。多謝樓主



【第一折 乘醉聽風雨】 段六 大犬
   “堂下之人﹐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從實報來。”張問打著官腔說道。
   那跪著的老百姓戰戰兢兢地說道:“草民李珂﹐上虞縣上城廂人氏。”
   “將當日所發生之事﹐細述一遍。”
   “那天是七月十五﹐因為是鬼節﹐草民就記得很清楚﹐那青皮草民也認識﹐是本廂黃家的青皮﹐吃喝嫖賭惡習一身﹐多次向草民借銀﹐草民怎麼會借銀給這樣的青皮?不料那青皮趁著節氣﹐就從大門進來﹐見東西就拿……”
   問完苦主﹐張問叫他看供詞﹐看完按手印畫押﹐然後就放了。
   審完苦主﹐就審罪犯。張問又喊道:“來人﹐將盜賊押上堂來。”
   過了一會﹐管主薄就帶人將一個戴者枷鎖的青年押了上來。衙役喝道:“跪下!”
   罪犯跪倒在地區上。
   張問按部就班地問了姓名、籍貫﹐罪犯自己說了﹐和苦主說的沒有差別﹐那麼人是沒有抓錯。
   張問便說道:“上城廂李珂狀告你明火執仗搶劫李家﹐你可認罪?”
   “大人﹐草民冤枉啊!”盜賊大呼道。
   張問怔了怔﹐轉頭低聲問黃仁直:“這種情況按常例該怎麼處理?”
   黃仁直道:“打一頓關起來﹐叫衙役去收集證據﹐然後叫苦主當面對質。”
   “沒有證據呢?”
   “用刑﹐不招的話﹐大人按照他們對質的話﹐自己判斷﹐隨便判一個了事。”
   張問聽罷點點頭﹐不假思索地說道:“來人……”
   這時那罪犯以為要用刑了﹐大聲討饒道:“青天大老爺﹐草民真的不是搶劫﹐草民只是偷了一點東西﹐草民招了……”
   張問道:“先前苦主明明說你從大門大搖大擺進去搶﹐偷竊有這樣明目張膽的嗎?”
   這時候記錄案情的書吏道:“大人﹐供詞是從犬門入。”
   罪犯大聲道:“是吧﹐草民從狗洞鑽進去偷的。”
   張問怔了怔﹐回憶了一遍﹐那苦主不是明明說從大門進去的嗎?他沉住氣一細想﹐頓時明白了此中玄妙。“犬”和“大”只差一點﹐但罪行卻相差甚遠﹐鑽狗洞偷竊和明火執仗搶劫﹐其罪不在一個級別。
   定是這書吏收了那個罪犯家的錢﹐才故意在供詞上做手腳。這樣的伎倆﹐張問轉瞬間就猜得一清二楚。他的眼睛裡泛出一絲冷光﹐此等小書吏﹐明目張膽在知縣手下耍手段﹐讓張問心裡不快。
   不過他很快收住這種被輕視的不快。現在沈家一定在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這件小事﹐倒是可以用上一用。
   張問想罷﹐故作一臉怒色道:“本官明明聽見是從大門入﹐你偏要寫從犬門入。玩忽職守﹐該當何罪?”
   書吏嚇了一跳﹐看向管主薄。張問見罷書吏的目光﹐轉頭盯著管主薄道:“審案的時候你也聽見了﹐是犬還是大?”
   堂中片刻的安靜。管主薄道:“既然書吏都這樣記錄的﹐堂尊何必……”
   “本官現在問你﹐你聽到的是犬還是大?”張問聲色俱厲地說道。
   管主薄沉默了片刻﹐道:“下官聽到的是犬。”
   “很好。”張問冷冷道﹐“來人﹐把盜賊先行關押﹐待大堂審理。”
   眾人退下時﹐書吏留了下來﹐走到張問面前﹐摸出一塊銀子來﹐說道:“堂尊﹐屬下該死﹐屬下本說案子完了才給堂尊那一份……”
   張問拿起一本帳簿丟在銀子上面遮住﹐看著屋頂道:“銀子我留著﹐你下去吧。”這種銀子不拿白不拿﹐誰也不會認帳。
   書吏低聲下氣地說道:“求堂尊網開一面﹐屬下懂規矩了。”
   “先下去候著。”
   書吏走後﹐黃仁直喃喃道:“老夫提醒張大人一句﹐大人要是想用這件事來達到敲山震虎目的﹐恐怕……”
   張問疑惑道:“那書吏就是管主薄的人﹐貪贜枉法﹐我作為知縣﹐一句話就開了他﹐不正給管主薄一個下馬威麼?”
   黃仁直搖搖頭道:“大人這樣做﹐就是破壞規矩了。”
   “哦?什麼規矩?”
   黃仁直道:“書吏只有伙食補貼﹐沒有俸祿﹐他剛才把大寫成犬﹐以此謀利﹐結果不過是減輕了罪犯的罪刑﹐並不算過分﹐勉強可以算作陋規﹐大人因此就讓他走人﹐下邊的人不會心服。”
   黃仁直說的一點都不錯﹐張問是自己故意跳進一個兩難的境地。這個時候﹐如果不讓步﹐開了那書吏﹐大伙就會覺得知縣不想給人活路﹐初來乍到便失人心絕非好事;如果就這樣算了﹐高下已分﹐那不是明擺著大伙不必買知縣的帳麼?
   張問看向黃仁直﹐皺眉苦惱道:“黃先生覺得應該怎麼辦才好?”
   黃仁直摸著鬍子﹐嘆了一口氣道:“左右兩難。剛才大人就該裝糊塗﹐結果看破了﹐反倒真的糊塗了……現在﹐大人自己琢磨琢磨。”
   到了下午﹐便要升大堂正審。大堂衙役擂響堂鼓﹐排列大堂兩側的皂隷拉長了調子齊聲高喊:“升……堂……哦……”
   張問就在這氣勢的烘托下﹐踱進大堂﹐進暖閣﹐在公堂上入座﹐堂鼓和喊叫聲才停止。
   一切都按部就班﹐各司其職﹐兢兢業業。不過大伙心裡都想著上午預審的那件案子﹐拭目以待知縣怎麼收場。肅立一旁的大胖子管主薄﹐心裡當然也緊張。最緊張的還是坐在角落裡提筆準備記錄審案過程的那刑房書吏﹐畢竟事關飯碗。
   這時張問說道:“來人﹐帶罪犯上堂。”
   不一會﹐那姓黃的罪犯就被人帶到了大堂上﹐張問一拍驚堂木﹐聲色俱厲道:“黃大石﹐本官問你﹐今年七月十五﹐你在何處?”黃大石說在偷東西﹐從狗洞進去﹐偷了東西﹐被人發現﹐然後逃之夭夭﹐苦主王珂上告到縣衙﹐然後被公差逮住。
   黃大石說完之後﹐大堂上一片安靜﹐眾人都拭目以待。這時候張問要想戳穿刑房書吏很簡單﹐叫苦主上來再說一遍就是。刑房書吏可以說是筆誤﹐但也是玩忽職守﹐直接開除﹐知縣有那個權力﹐桌面上也說得通。
   當然﹐張問要是退一步﹐直接判黃大石盜竊罪﹐也沒問題﹐苦主自己簽的供詞﹐說別人盜竊﹐還有什麼話說。
   原本是很好判的案件﹐這裡面卻關係微妙。
   “嘩!”張問抓起桌案上的竹簽。黃大石見罷嚇了一大跳﹐那竹簽丟一根就是打五板子﹐抓一把簽丟下來屁股不得爛了?不料張問從一把抽出四根來﹐丟到堂下﹐呵道:“不用刑﹐你是不說老實話了。”
   皂隷便衝上去﹐將黃大石按翻在地。旁邊的役頭拾起竹簽﹐四根原本一眼就看明了的﹐役頭還是認真地數了一遍﹐對拿板子的皂隷說道:“二十大板﹐用力打。”
   堂下傳來噼噼啪啪的板子聲﹐張問旁邊的黃仁直低聲道:“用力打就是給了錢﹐用心打才沒給錢。”
   張問點點頭﹐看了一眼黃仁直。打完﹐張問又問道:“方才所說可是實話?”
   黃大石哎喲吟道:“草民句句屬實啊。”
   黃大石有恃無恐﹐咬定是偷竊。過了片刻﹐張問一臉無可奈何﹐只得說道:“帶下去﹐擇日再審﹐退堂。”
   衙役又擂響堂鼓四通﹐大堂中的人散伙。
   張問退到簽押房﹐坐在暖閣裡喝茶﹐黃仁直也坐在旁邊喝茶裝作看帳目﹐他是不是真在看公文張問就不知道了。
   衙門裡整天都在有板有眼地瞧著鐘鼓梆點﹐張問裝模作樣冥思苦想的問題﹐就問黃仁直那些梆點三聲五聲的是什麼意思﹐黃仁直不緊不慢地一一解釋。
   比如有的是巡邏的人發出的信號﹐監房內一人提鑼﹐監獄內院一人提鈴﹐監獄外牆一人用梆﹐每走十步擊打一次﹐發一次信號﹐次序是先鑼、後鈴、再梆﹐周而復始﹐不許斷續﹐亦不許鈴梆亂響。有的是表示一句話﹐比如點七下是說“為君難為臣不易”七個字﹐五個點”臣事君以忠”﹐如此等等板眼。
   張問又問道:“這縣衙為何這麼破爛?”
   黃仁直道:“公費修繕﹐上邊的人會覺得是糜費稅銀;私費修繕﹐這縣衙是公家的﹐多麼肉疼的事。”
   ”哦……”張問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然後黃仁直繼續看公文﹐張問繼續喝茶想事兒。過得許久﹐張問聊得緊﹐便一拍大腿﹐突然覺得自己明白了﹐便對門外喊道:“來人﹐叫刑房書吏進來。”
   就是那把大字寫成犬字的書吏﹐很快走進了簽押房。書吏進來之後﹐張問說道:“把門關上。”
   書吏只得轉身將簽押房的門關上。
   黃仁直也不知道張問要搞什麼﹐仍然坐著看官報公文。
   ”來﹐這裡坐。”張問指著暖閣裡的一把椅子。
   書吏疑惑地說道:“堂尊叫屬下何事?”
   張問看了一眼關閉的房門﹐說道:“這會兒叫你進來﹐你又把門關上了。”
   書吏愕然道:”不是堂尊叫屬下關上的嗎?”
   “是啊﹐是本官叫你關的。”張問道﹐“你知道咱們要說什麼嗎?”
   書吏搖搖頭。
   張問道:“你不知道﹐外面的人……比如管主薄這些人﹐怕也不知道吧。”
   書吏愕然﹐發了一陣呆﹐又回頭看了一眼那門﹐是堂尊讓關的﹐這會兒他也不敢去開了﹐又回過頭來說道:“堂尊……您這是……”
   “本官要將你革職﹐你怕了﹐就叛了管薄﹐投靠本官﹐是不是這樣?”
   書吏摸了一把額頭﹐皺眉一臉哭相道:“屬下……不懂堂尊什麼意思。”
   這時旁邊的黃仁直突然笑出聲來﹐摸著山羊鬍道:“妙!!”

【第一折 乘醉聽風雨】 段七 風月
   張問對刑房書吏笑道:“本官現在要你叛了管主薄﹐投靠本官﹐揭發他貪贓枉法的罪行。”
   書吏愕然﹐想了想說道:“是屬下自己不慎將大字寫成了犬字﹐和管主薄無干啊。”
   “我說你咋還沒明白。好吧﹐你仗義﹐不說是管主薄指使你幹的﹐可本官一句話就能開除你﹐他能護得住你?”
   書吏一急說道:“堂尊也給人條活路不是。屬下這職位給了一千両銀子……要是被罷了﹐銀子不是打水漂麼?”
   “一千両?”張問吃驚道﹐“你給誰了?”
   “前任刑房書吏啊。”
   這時旁邊的黃仁直說道:“書吏油水得多﹐按規矩新任的書吏要給前任銀子買缺。老夫沒想到這上虞縣的書吏買缺﹐竟也高達一千両。”
   張問轉頭看著書吏說道:“本官要是罷了你﹐刑房書吏的買缺銀子怕是沒你的份了﹐那買缺銀子給誰?”
   書吏忙道:“堂尊可要給屬下一條活路啊﹐屬下全家老小都靠著屬下拿銀子回去買米買柴……堂尊……”
   “你要是被罷了﹐下任的買缺銀子給誰?”張問又問了一遍。
   黃仁直不緊不慢地說道:“這種情況一般是知縣和主薄平分﹐不過這會兒張大人和管主薄說不到一塊﹐這最後誰做刑房書吏﹐拍板的是大人﹐大人可以一個人拿了。”
   書吏意識到罷了自己的職位﹐知縣獲利很大﹐急忙討饒﹐說道:“堂尊﹐您要真這麼殺雞取卵﹐大伙兒可都不服﹐堂尊……”
   張問笑了笑﹐說道:“行了﹐今天就到這裡吧。”
   書吏忐忑不安地跪拜告辭後﹐張問又問黃仁直:“黃先生覺得這招管用麼?”
   黃仁直淡然道:“大人怎麼當官﹐老夫不便干涉﹐大人只管把銀子還清就行了。”
   張問品味著黃仁直這句話﹐自然深悟玄機。書吏不會束手就範﹐正如自己故意跳進兩難境地﹐為了表演得真切沒有束手就範一樣﹐還和這些跳樑小醜鬥得正歡。
   這會兒鐘聲響起來﹐黃仁直拱手道:“鐘響劃酉﹐老夫告辭。”
   不一會﹐各官員和各房書吏到簽押房交待文書工作﹐張問便說散堂。
   張問坐了一會﹐便叫人喚來來福。來福屁顛屁顛跑了過來﹐說道:“東家、東家﹐有什麼事吩咐小的?”
   張問從案上拿了一張白紙﹐放進一個信封﹐封好﹐說道:“刑房書吏住哪裡﹐你找認識的人問明白﹐把這封信送過去。”
   來福接過信﹐說道:“小的這就去辦。”
   來福急忙將信封放進衣服裡邊﹐說道:“小的明白。”
   張問心道:一會管主薄去問書吏﹐知縣的人送什麼來了﹐書吏拿張白紙出來﹐他管主薄能信?他們又會玩什麼板眼出來﹐張問倒是有些好奇。
   張問走出簽押房﹐高升等幾個跟班就跟了上來敲榜打點。一行人走到內宅門口﹐張問回頭道:“你們幾個人換身便裝。弄頂平常轎子到門口等我﹐本官要微服私訪﹐看看百姓民生。”
   “是﹐堂尊。”
   張問也進去換了身平常衣服﹐取了銀子﹐走出內宅﹐便上了轎子﹐走出縣衙後﹐轉了一條街﹐便叫轎夫先把轎子抬回去﹐他問高升道:“你知道刑房書吏住哪裡吧?”
   “小的知道。”
   “帶本官過去。”
   一行五個人轉過幾條巷子﹐在一處院子門口停下﹐高升說道:“堂尊﹐馮貴(刑房書吏)就住在這裡面。”
   “叫門。”
   高升便走上去抓住門環啪啪敲了幾聲﹐門房將角門打開﹐問道:“幾位是……”
   高升回頭看著張問﹐張問摸出一張牌票﹐說道:“叫他看明白了﹐叫馮貴出來。”
   門房拿到裨子一看﹐是縣衙知縣寫的朱砂牌票﹐蓋著縣印。忙說道:“幾位公差﹐快裡邊請。”
   張問道:“不用了﹐咱們就在這裡等﹐叫馮貴換身平常衣服出來。”
   不一會那書吏馮貴就屁顛屁顛地跑了出來﹐跪倒道:“屬下不知堂尊駕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堂尊快裡邊請。”
   “起來吧﹐不在縣衙﹐咱們不用這麼多禮。”張問笑道﹐“本官今兒傍晚想看看上虞城的民情﹐你就陪本官走走﹐吃頓便飯如何?”
   “這……”
   張問向裡邊看了一眼﹐“怎麼?管主薄也在?叫她一起來吧﹐那個、交流交流感情﹐方能携手共進啊。”
   “不、不是﹐這會都散堂了﹐管主薄怎麼會在小的家呢?”馮貴急忙說道。
   “那走吧。就咱們幾個﹐一會別叫堂尊﹐不然還叫什麼微服私訪﹐啊?”
   馮貴一臉的不爽﹐看他那樣子﹐恐怕管主薄真去了他家責問﹐馮貴就是長了一百張嘴﹐得要管主薄信他才行啊。
   馮貴早在心裡大罵張問﹐這時他的臉上突然浮出一絲怪異的笑意。張問將他一瞬間的表情看在眼裡﹐心說看來你是有主意了﹐也好﹐陪你玩玩﹐也許沈家的人知道老子有多傻多無害。
   上虞縣城的傍晚﹐熱鬧非凡﹐街面上掛著燈籠﹐熙熙攘攘﹐正是店鋪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時候。
   張問見罷問旁邊的刑房書吏馮貴:“晚上有宵禁麼?”
   馮貴道:“《大明律》:晚上一更三點之後﹐至次日清晨五更三點之前﹐在州縣城內﹐如非公務急速、疾病、生產、死喪﹐犯禁處笞二十﹐拘捕處杖一百;打傷人、折傷一指或傷一目以上處絞;打死人的處斬……不過咱們江南這一帶﹐一般三更之後才宵禁﹐這鋪面生意太好了。”
   “呵呵﹐你的書背得挺好。”
   知縣上虞縣擁有最高權力﹐但下邊的人知道張問得罪了上邊的人﹐都以為現任知縣當不了多久就要下課。而管主薄那些人﹐沒有舉人進士身份﹐再升官無望﹐一直盤據在上縣衙﹐他們才是上虞縣的地頭蛇﹐所以沒人不敢不買帳。
   既然這樣﹐那管主薄還會懷疑馮貴背叛嗎?
   “堂尊……那個公子爺﹐要不咱們去喝點酒?”馮貴說道。
   張問笑道:“好﹐我看你是開竅了。”和他一起喝酒﹐這關係就更緊密了﹐起碼周圍人是這樣看。
   馮貴指著街邊的一處門樓﹐說道:“那裡怎麼樣?”
   張問順著馮貴指的地方看過去﹐見那門樓上掛著紅燈籠﹐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樓上有塊牌匾:風月樓。
   “這不是妓院嗎?”張問愕然道。
   馮貴笑道:“喝酒自然喝花酒才有意思。”
   張問道:“近年布政司有禁止官員狎妓的法令麼?”
   “沒有……妓院分幾種﹐京師有教坊﹐郡縣有樂戶﹐官妓之外曰私娼。皆納稅銀﹐曰:脂粉錢。納了脂粉錢的不犯法﹐有私妓暗地裡幹沒有納銀﹐便是犯法﹐如窯子。風月樓這樣的地兒﹐去也無妨。”
   張問忍不住問道:“窯子是怎麼樣的?”
   “外城小民度日艱難者﹐往往勾引丐女數人﹐私設娼窩﹐謂之窯子。”馮貴道﹐“室中天窗洞開﹐擇向路邊屋壁作小洞二三﹐丐女修容貌﹐裸體居其中﹐口吟小詞﹐並作種種淫穢之態。屋外浮梁子弟﹐過其處﹐就小洞窺視﹐情不自禁﹐則叩門而入﹐丐女隊裸而前﹐擇其可者投錢七文﹐便携手登床﹐歷一時而出。”
   “哦﹐是這樣。”張問笑了笑﹐“……既然布政司沒有相關法令﹐那走吧。”
   馮貴陪笑道:“墨雅士如得花柳病﹐那是臉上有光﹐好友常寫詩祝賀呢。”
   張問笑道:“那嫖妓還是一樁雅事呀。”
   一行人便走向風月樓﹐高升說道:“小的們不能和堂尊同桌﹐我們去對面那茶館等著堂尊。”
   張問便摸出一塊銀子﹐丟給高升:‘那你們自己找樂子。”
   高升接到銀子﹐臉上一喜﹐說道:“謝堂尊想著小的們。”
   張問和馮貴剛走到門口﹐一個塗著厚脂粉的女人便扭腰擺腚地走過來﹐看了一眼張問和馮貴﹐笑道:“喲﹐兩位公子﹐長得可真俊俏哩﹐要姑娘陪麼?”
   馮貴看了一眼那女人﹐說道:“咱們是找姑娘﹐可不找妳這種貨色﹐叫老鴇出來。”
   女人臉上上一白﹐但仍然強笑著說:“兩位爺先進來坐﹐一會就給爺帶中意的姑娘。”
   張問看了一眼馮貴道:“混口飯吃都不容易。”
   兩人進了院門﹐走過門廳﹐穿過廊房﹐便進了一進院子北邊的一個大廳。裡邊鶯鶯燕燕花紅酒綠好不熱鬧﹐男女綾羅綢緞﹐奢華無比。
   這時老鴇走了過來﹐立刻滿臉堆笑道:“喲﹐馮公子﹐您可有空來了﹐小紅姑娘還說您都把她忘了呢……這位爺一表人才﹐風流倜儻﹐是馮公子的朋友吧?”
   馮貴看了一眼張問﹐笑道:“你就別管了﹐只管招待好這位爺就行﹐可得叫個好姑娘……那個寒煙姑娘今晚有空吧?”
   老鴇急忙雞啄米地說:“有空有空﹐喲﹐我就說這位爺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馮貴呵呵笑了笑﹐對張問說道:“公子爺﹐小的可要找老相好小紅姑娘去了﹐公子爺放心﹐寒煙姑娘包準您滿意。”
   張問摸出一塊碎銀子﹐遞給馮貴道:“今天說好是我請客﹐這個拿去。”
   馮貴忙擺手道:“小的可不敢要。”張問只好作罷。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4-2-17 08:10 PM 編輯 ]

thx for sharing

fight ads

【第一折 乘醉聽風雨】 段八 寒煙
   張問摸了摸身上的銀子﹐還剩七八両之多﹐婹妓肯定是夠了。他跟著老鴇穿過大廳﹐從北門出去﹐是第二進院子﹐周圍都是閣樓。老鴇帶著張問上了閣樓﹐走到一間房門口﹐對著裡邊喊道:“女兒﹐有客人來了﹐妳可得招呼好了﹕”
   裡面一個軟軟的聲音:“讓他自個進來吧。”
   老鴇道:“公子爺﹐寒煙姑娘就在裡邊﹐讓她好生陪您就是了。”
   張問道:“好﹐妳自便。”說罷伸手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反手閂上房門。
   裡面一塵不染﹐椅子茶几上的漆擦得是亮堂堂直反光。北邊一道屏風上綉著鴛鴦戲水。
   “暖閣裡邊﹐公子進來吧。”屏風後面一個聲音道。
   張問走過屏風﹐便見一個女子正在桌案旁邊對著銅鏡梳妝﹐張問心道﹐這女子可能就是寒煙姑娘了。
   只見那寒煙姑娘肌膚似雪﹐水靈秀氣﹐青絲順滑﹐果真是江南這水土養的水靈姑娘﹐而且看坐姿就可以看出來﹐舉止得體﹐又比大廳裡拉客那些姑娘要高明一些。
   她穿了一身儒裙﹐上襦為交領﹐長袖短衣﹐裙子顏色淺淡。裙幅下邊有刺綉紋樣。裙幅八幅﹐腰間有很多細褶﹐輒如水紋。
   寒煙回頭看了一眼張問﹐呵呵一笑:“公子長得倒是挺俊俏。等會兒﹐馬上就梳好了。”
   張問心道馬上就要幹那事﹐梳了不是要弄亂﹐不是白忙活麼?但也沒說話﹐尋了一把椅子坐上去。
   寒煙這時站了起來﹐給張問沏茶。
   “妾身會唱小曲、彈琴、吹簫﹐公子喜歡聽什麼?”
   張問沒有逛過這風月之地﹐心道我是來嫖妓的﹐又不是來聽曲兒的﹐便說道:‘我看不如先吹我下邊這根簫吧。”
   寒煙先是一怔﹐很快明白了什麼意思﹐頓時鄙夷地看了一眼張問﹐說道:“好吧﹐公子到床上去﹐把衣服脫了。”
   張問依言坐在床上﹐開始脫衣服﹐一邊問道:“幾通?”
   寒煙剛剛脫下儒裙﹐這時愕然道:“什麼幾通?”
   張問道:“妳身上三個洞﹐有幾個是可以搞的?”
   “焚琴煮鶴……”寒煙嘀咕了一聲﹐但還是淺淺一笑道﹐“後邊卻是不行﹐妾身這身子骨可受不了﹐其它的﹐公子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張問道:‘價格呢?”
   “妾身掛牌就是三十両。”
   “三十両……”張問吃了一驚﹐脫衣服的動作也停了下來﹐“銀子?”
   寒煙點擊點頭:“妾身還有自知之明﹐三十両黃金可還值不起。”
   張問萬萬沒想到嫖妓的價格能這麼貴﹐本官一年的俸祿才四十五両﹐幹一次就三十両?他怒道:“妳還不如去搶!而且妳搶劫的還是……”
   寒煙冷冷道:“你情我願的﹐和打劫有關係嗎?妾身是風月樓的頭牌﹐就是這個價。”
   “得﹐妳下邊是鑲了金邊的﹐咱可不當冤大頭。”張問開始穿衣服。
   “公子就想這樣走?”寒煙道。
   張問回頭道:“我連一個指頭都沒碰妳﹐不這樣走﹐還要怎樣走?”
   寒煙冷冷道:“門口掛的牌子﹐掛牌就是三十両。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喊一聲﹐你就會被人抓起來。”
   張問聽罷一想﹐自己進來幹沒幹誰說得清楚﹐要是鬧將起來﹐一會找公差﹐面子就丟大了。
   寒煙見張問沒有說話﹐便說道:“我非訛詐你之人﹐也不稀罕訛詐你的銀子﹐你要是想這樣走﹐至少要留下二十七両﹐那是給樓裡的﹐我那三両就算了。”
   張問說道:“這風月樓也太黑了吧﹐我還不如付三十両……那個﹐麻煩妳叫人把馮貴喊過來﹐我沒帶那麼多銀子。”
   寒煙便走出暖閣﹐打開門﹐對外面的人說道:“這裡邊的公子要見一個叫馮貴的人﹐給媽媽說一聲。”
   過了許久﹐寒煙走回暖閣﹐說道:“馮貴已經走了。”
   張問聽罷心中大罵:這個馮貴!居然用這招向管主薄表示忠心﹐找個頭牌想看老子出醜。
   寒煙聽罷﹐打量了一番張問﹐說道:“公子儀表不俗﹐手指乾淨指甲無泥﹐看樣子家境還殷實﹐可以寫個條﹐差人回家取銀子便可。”
   事已玉此﹐張問只得寫了一張紙條:速回內宅﹐叫我後娘給三十両銀子送來。他寫罷說道:“叫人去對門茶館找一個叫高升的人﹐讓他按紙上的意思辦。”
   寒煙便將紙條搋了出去﹐回到暖閣﹐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琴妶﹐等著結果。
   兩人就這麼耗著﹐寒煙一個人在那撥琴弦自娛自樂﹐她心裡估摸著張問這般張口就說吹簫的人不懂這東西。
   過了許久﹐突然外面一陣喧鬧﹐門外那老鴇喊道:“女兒﹐快開門……”
   寒煙忙起身打開房門﹐一群人就涌了進來﹐張問聽著紛亂的腳步聲不對勁﹐走出屏風一看﹐原來是管主薄帶來一幫子衙役。張問雖已經猜到這麼個場面﹐但見這麼多公差湧進到妓院﹐仍然忍不住暗罵你媽!
   管主薄穿著綠色官袍﹐一幫衙役也穿著公服﹐見著張問﹐紛紛跪下道:“小的們拜見堂尊。”
   張問左右看了看﹐高升一臉哭相道:“小的不識字﹐正見著馮書吏﹐就把紙條給了馮書吏﹐不想、不想……”
   “都起來吧﹐趕緊的。”張問紅著臉道。
   管主薄摸出三錠銀子﹐躬身送到張問面前﹐說道:“下官不知堂尊來這裡玩沒帶銀子﹐來遲了一步﹐請堂尊恕罪。”
   張問接過銀子﹐說道:“沒你們什麼事了﹐回去吧。”
   管主薄肩膀一陣聳動﹐張問知道他在拼命忍住笑。
   “是﹐下官告辭﹐兄弟們﹐撒了。”
   張問將銀子交到老鴇手上﹐說道:“起來吧﹐先給妳銀子﹐這會兒也沒妳什麼事了。”
   老鴇低聲下氣點頭哈腰地說道:“這……這……奴家要是知道是知縣大人﹐就是掛在帳上也行啊﹐奴家……”
   “行了﹐和妳沒什麼關係。”
   老鴇走出了之後﹐張問將房門關上﹐回頭看了一眼寒煙道:“銀子結清了﹐我們可以辦事了吧?﹗
   寒煙呵呵一笑﹐“咱們上虞縣的父母官可真是有趣﹐敢情大人這麼一番折騰還有興緻?”
   “三十両﹐不能白給。”
   寒煙聽罷便走到床邊上﹐開始寬衣解帶。這時張問還真沒了興緻﹐心裡裝著事﹐提不起勁﹐便說道:“先別急﹐讓我歇口氣。”
   寒煙便停下手指﹐重新給張問泡了一壺茶﹐又去焚香﹐一個人細細索索地做著一些瑣事。
   她坐在琴前﹐呆呆地望著窗外﹐嘆了一聲氣﹐看起來十分落寞。她看了一眼張問﹐說道:“妾身瞧著﹐那些官差是故意和大人過不去吧?”
   張問抬起頭道:“可不是﹐本官剛上任不到一個月﹐這下邊的人簡直要上屋掀瓦了。”
   “大人看起來不過二十歲﹐能做上知縣﹐定是進士出身﹐前途無量﹐也不必和這些跳樑小醜一般計較。”
   張問搖搖頭:“妳不懂﹐唉……”
   寒煙無奈地笑了笑﹐又說道:“妾身知道縣衙大堂有個雅名﹐叫琴房﹐大人乃是真正的讀書人﹐一定懂琴吧?﹗
   張問道:“生疏了……不過這丹青倒還沒丟下。”
   “大人會丹青?”寒煙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大人善畫山水、花鳥﹐還是人物?”
   “人物。”
   寒煙想了想﹐說道:“工筆細緻﹐寫意傳神﹐大人的畫是哪一種?”
   張問喝了一口茶道:“姑娘也是內行?”
   “文人雅士喜歡的東西﹐妾身都略懂一二。”
   張問道:“哦﹐怪不得是頭裨﹐打小就學才行吧……這裡有那套東西麼?反正夜還長﹐我也好久沒動筆了﹐不知道生疏了沒有﹐正好給姑娘畫幅肖像。”
   “自然有﹐琴棋書畫﹐樣樣都有﹐大人等會兒﹐妾身取來。”
   過得一會﹐寒煙便取來了書房用的東西﹐張問看了一眼那套考究的物什﹐笑道:“敢情這三十両銀子﹐是這麼花才值。”
   寒煙甜甜地笑了一下。
   張問坐到案前﹐開始自己調色﹐將各種工具擺放到順手的位置。
   寒煙看著張問那嫺熟的動作﹐笑道:“妾身要脫衣服麼?”
   張問手裡摸著畫筆﹐很快找到了狀態﹐看了一會寒煙﹐說道:“妳這身衣服倒是很有韻味﹐但是我最擅長的是春官……這可不好取捨了。”
   寒煙輕咬了一下嘴唇﹐說道:“那穿一點就行了﹐妾身裡邊的衣服才是最時興的。”
   “也好。”
   她穿的是儒裙﹐上襦為交領﹐長袖短衣﹐聽了張問的話﹐便用纖細的手指脫去了上襦。裡面沒有褻衣﹐也沒有普通女子穿的紅肚兜﹐只有一件綾羅緊身抹胸﹐裹在胸前。
   張問看了一眼寒煙花的胸部﹐兩點在抹胸的料子上印出來凸起的輪廓。寒煙感覺到張問專心致志的目光﹐好像要看透所有﹐看得她身上如被人撫摸一般發熱。她心下泛出一絲自己也不能明白的害臊感覺﹐小心地褪下了長裙。
    這時她身上只剩抹胸和薄薄的絲質褻褲﹐便抓住抹胸下邊﹐正要向上撩起脫去。在這一瞬間﹐張問看見左邊半點嫣紅的顏色﹐當即在腦子裡記住。他迅速抓住媿處細節﹐半點嫣紅、凸起的兩點輪廓、抓住摸胸下擺的纖手、圓潤流線型的髖部。
   “好了﹐可以穿上衣服﹐先不要說話。”張問當即下筆如飛。
   蘸墨、蘸水、換筆……動作嫺熟而流暢。足足花了兩炷香功夫﹐張問才長噓一口氣。

thx

【第一折 乘醉聽風雨】 段九 比較
   “大功告成。”張問抬頭起頭來﹐看見寒煙正呆呆地看著自己﹐便說道﹐“花的時間有點長﹐姑娘一定等得很無聊。”
   寒煙回過神來﹐忙搖搖頭笑道:“大人一本正經認真起來的模樣還真好看嘿。”
   “過來看看﹐像不像。”
   “瞧你這樣﹐好像比在女人身上還費勁。”寒煙一邊笑著將一塊手帕遞給張問﹐一邊走了過來。
   寒煙一看頓時發出一聲驚嘆:“大人還真是丹青妙手……”
   只見那副還未乾透的畫面顏色均勻、筆法細膩﹐立體感十足﹐畫中之人﹐面如桃花﹐身體曲線圓潤流暢﹐正是在將抹胸脫去的瞬間動作。真是栩栩如生﹐躍然紙上﹐好像真的有一個美貌女子在面前脫那抹胸一般﹐露出半點嫣紅﹐恨不得自己動手上去幫她撩開。
   寒煙笑道:”早知大人有這手畫﹐先前也不用回去取銀子﹐惹得一幫小人戲弄大人了。”
   “哦?”張問看了一眼自己那幅畫﹐“這畫值得起三十両?”
   寒煙道:“妾身出三十両買這幅畫。”
   張問忙道:“畫中之人是寒煙姑娘﹐我也不好收那麼多銀子。這畫就像琴﹐遇到知音﹐還在乎那點銀子麼?送妳了。”
   寒煙喜道:“謝大人的墨寶。”
   張問想了想又提起筆﹐在旁邊題了一句詩。寒煙用清脆的聲音念了一遍﹐嘻嘻掩嘴而笑﹐抱住他的胳膊:“讓妾身好生服侍大人吧。”
   張問感覺到手臂上傳來的柔軟感覺﹐吞了一口口水﹐便丟下筆﹐一把將其摟入懷中﹐只聽得一聲銷魂的呻吟﹐張問將什麼煩惱都拋諸腦外了。
   良久之後﹐寒煙氣若游絲地討饒道:“妾身覺得快死了﹐動不了﹐大人、下回吧、大人……”
   “寒煙姑娘真讓人銷魂﹐我也想下回﹐可一回就是三十両……要是都給妳了還好﹐白白便宜了那幫奸商。”
   ……
   第二天照常上班﹐衙門裡的人見著張問仍然一本正經有板有眼的幹自己的事﹐打梆的打梆、打點的打點﹐但張問明白這些人在後面肯定會嚼舌根﹐將昨晚那事作為笑談。
   張問坐在簽押房﹐若無其事地看著各房報上來的文書和帳目。到現在為止﹐張問覺得已經給了沈家一個很好的印象﹐自己作為隱患的威脅已很小了。他在思考怎麼才能放開手腳辦點事﹐這麼裝傻混日子當然不是辦法。
   張問一邊想﹐一邊和旁邊的黃仁直說話﹐“黃先生﹐幫忙看仔細一些﹐有什麼疑點給指點一下。”
   黃仁直摸著鬍子玩兒﹐悠哉悠哉地說:“大人要是事事都仔細看﹐能看得過嗎?”
   張問急忙虛心請教:“請黃先生指點迷津。”
   黃仁直道:“公文和帳目出了問題﹐按大明律﹐一般是追究吏員責任﹐大人管那麼多幹什麼?只要抓住三點就行。”
   “哪三點?”
   “一曰課稅﹐上虞縣乃是中縣﹐每年按中縣的稅收規格上交六成﹐上峰便不會責難;二曰刑名﹐維持本縣平靜無事﹐別老是讓人越級上告﹐也不要激起民變叛亂。這兩樣都做到了﹐上峰如果還在大人的行政方面刁難﹐那大家都看不下去了。至於一些小節﹐像這些帳目﹐都是看看的把戲﹐沒什麼用﹐管帳的該拿的都拿了﹐誰還記錄在案?”
   張問作恍然大悟﹐說道:“那只要不激起民變﹐完成稅收﹐怎麼弄錢上面也不會管了?”
   黃仁直:“只要沒有太明顯的把柄﹐一般不會管……像大人這樣的﹐雖然和上邊的人有隙﹐但他們不會破壞一些規矩﹐一般就是外察的時候﹐察到大人發現不是自己人﹐就寫一篇文章譴責大人道德敗壞﹐彈劾罷免。”
   張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道:“剛才黃先生說三點﹐還有一點呢?”
   黃仁直指著面前的一張公文﹐說道:“就是這個。”
   張問拿過來看了一番﹐是說紹興知府的什麼親戚路過上虞縣境﹐縣府調撥五十両銀子到驛站﹐作為那什麼親戚的路費。
   黃仁直道:“五十両顯然少了﹐得五百両。”
   張問聽罷說道:“管錢糧的縣丞梁馬﹐他們是故意整我?”
   黃仁直點點頭道:“恐怕是這樣﹐而且省了這麼些開支﹐剩餘的部份﹐還不是他們拿了。”
   張問頓時面有怒氣。
   黃仁直又道:“刑房書吏那事弄到這個份上﹐大人昨晚的事搞得人人皆知﹐引為笑談﹐勝負已分。大人不要再咬住不放﹐盡快處理為上。大人不計較﹐反而讓他琢磨不透。”
   張問嘆了一口氣﹐躬身拜道:“多謝黃先生指點。”
   黃仁直呵呵一笑﹐忙起身還禮﹐說道:“老夫拿了大人給的工錢﹐所以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自然要對得起那銀子。大人不必如此。”
   張問道:“黃先生一席話﹐那點俸銀是付不起的﹐所以我要謝先生。”
   黃仁直點點頭﹐說道:“大人雖是進士出身﹐但畢竟年輕﹐能做到現在這樣﹐已是不易。老夫受了大人這一拜﹐再說一句話。”
   張問當下就謙虛道:“請黃先生賜教。”
   “今年歲末有御史前往各地考察地方官員﹐大人只要過了御史那一關﹐起碼這上虞知縣是坐穩了﹐至少三年不會變動﹐那時候下邊那些人﹐自然就歸順了。“黃仁直不緊不慢地說道﹐“縣印在大人手裡﹐他們要是不和大人合作﹐諸事不便。所以大人這時不是想著怎麼去鬥他們﹐而是先坐穩了這位置﹐以長官的權力﹐還鬥不過他們?”
   張問道:“黃先生真是我的官場老師。”
   “不敢﹐不敢﹐大人是十八歲中的進士﹐令老夫佩服之至﹐老夫考了幾十年都沒考上舉人……呵呵﹐讓大人見笑了。”
   張問道:“以黃先生的見識﹐就算是做緦督巡撫的幕友﹐也是綽綽有餘﹐不知何以要跟我到這上虞小縣來呢?”
   黃仁直臉上露出滄桑的表情﹐強笑道:“大人是抬舉了老夫了﹐還是銀子比較實在。”
   張問尷尬道:“等本官有了銀子﹐一定本利還上。”
   “不急﹐不急。”
   下午申時有晚堂﹐張問便下令升大堂﹐同樣的儀式﹐同樣的鼓點﹐同樣唱道:“升……堂……哦……”
   張問走上暖閣﹐在公坐上入座﹐皂衣跪拜﹐然後肅立。
   “來人﹐帶案犯黃大石上堂。”
   這時候那書吏馮貴立刻緊張起來﹐實際上馮貴不是真的有持無恐﹐他也是在賭﹐在新知縣和舊主薄之間的選擇。賭就有風險﹐如果張問的知縣能坐得久﹐他馮貴肯定討不得好。
   但馮貴選擇了管主薄﹐因為他覺得這幫人勢力很大﹐選他們要穩一些﹐不像新知縣張問﹐聽說還得罪了上邊的人。
   黃大石戴著鏈條跪在堂下。
   張問對馮貴說道:“念那日苦主的供詞。”
   馮貴當下心裡就一喜﹐將供詞念了一遍。張問問道:“黃大石﹐苦主李珂的供詞﹐你可認罪?”
   那黃大石一直注意著那個“從犬門入”﹐聽得真切﹐當即就說道:“草民認罪。”
   “好﹐拿給他畫押。”
   皂依拿著供詞下去給他畫押。張問道:“現本官宣判如下﹐黃大石以盜竊金銀罪﹐按《大明律》……”張問看向馮貴﹐馮貴低聲道:“杖二十﹐枷示三日「。”
   張問繼續說道:“杖二十﹐枷示三日。”
   黃大石急忙磕頭道:“謝大人不殺之恩﹐謝大人不殺之恩。”
   皂衣將黃大石帶下。
   這時有衙役進來交簽。簽和牌票一樣﹐都是派遣衙役用的﹐差點差役時使用簽筒﹐筒中置簽﹐上寫各役姓名﹐差點某役﹐則抽其名簽給衙役﹐事完差役將簽交回。
   牌票為紙質﹐上面用墨筆寫明所辦事情﹐限定日期﹐用硃筆簽押﹐並蓋官印。
   衙役道:“稟堂尊﹐羅家莊欠納糧稅三年﹐去年已比較了相應糧長、里老﹐小的昨日得了堂尊名簽﹐已拿了羅家莊家屬﹐請堂尊示下。”
   昨天黃仁直說對欠糧的一般都這麼幹﹐張問就發了簽。這會兒他就回頭問黃仁直:“比較是什麼?”
   黃仁直道:“抗稅的﹐先打糧長﹐稱為比較糧長﹐然後再比較里老﹐還不交﹐就比較欠納家屬。”
   張問道:“那就帶上堂來……比較。”
   這時黃仁直又低聲道:“根本不是家屬﹐肯定是欠納糧戶雇的乞丐。”
   張問吃驚道:“為什麼不按法律拿家屬?”
   “有親戚在朝中為官。不按規矩比較﹐其他糧戶會覺得不公平﹐所以雇了乞丐。”
   “哦……”
   這時候帶上堂來的果然是個穿得破爛爛的老頭﹐骨瘦如柴﹐怕就是為了一頓飯來代人挨頓打。
   張問見他可憐﹐回頭問道:“可以不比較嗎?”
   黃仁直道:“意思一下就行。”
   張問便對邊上的皂衣招了招手﹐那皂衣走過來﹐張問說道:“叫人下手盡量輕點﹐打完給頓飯吃。”
   “小的明白。”
   張問吩咐完﹐一拍驚堂木:“大膽抗稅之人﹐給我比較!”
   衙役將那老頭按在地上﹐用板子啪啪打了十幾下﹐就是比較完了。
   “帶下堂去。”
   衙役正要去拖那老頭﹐突然說道:“堂尊﹐他死了。”
   張問大吃一驚﹐差點站了起來。後面的黃仁直低聲道:“死了就死了﹐抬出去給雇主﹐自己解決。”
   張問嘆了一聲氣﹐說道:“抬出去﹐送還家屬。”
   過了一會﹐酉時已到﹐便擊鼓退堂﹐張問回到內宅換了衣服準備出去溜達。吳氏走進張問的房間﹐說道:“你又要出去麼?”
   張問點點頭。吳氏皺眉﹐用嚴肅的口氣說道:“大郎﹐你做了知縣長官﹐乃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應該盡量關心百姓疾苦﹐怎麼去那種地方?”
   張問不覺臉上一紅。
   吳氏道:“你居然被人撞個現成﹐現在人人皆知﹐我聽門子說百姓叫你……你知道什麼嗎?”
   張問道:“什麼?”
   “昏官。”

thx for sharing.

上一頁下一頁
發新話題
前往最後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