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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要讓他站在小家夥這邊和小家夥的親戚們作對,神父絕對不可能這?做。

  一聽到這話,尼斯有些意外,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過?即他又明白了一件事,?什?老人讓他找神父?除了這?善的家夥說好确實有實力,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君子往往都瞻前顧後,而且喜歡腳踏兩船。

  “我的父親是在任職期間和母親結婚的,隻要查一下,就可以找到婚禮的證明人,至于出生證明,現在應該給我那些親戚們毀掉了,不過教會肯定會還有一份記錄,讓人查一下,我父親任職過的地方教會,應該會有結果。”

  “你說的道理論上是這樣,問題是我沒權力調查這些。孩子,我實在幫不上忙。”神父轉身就打算進自己的房間,他感覺有些招架不住了。

  尼斯根本沒有阻止,而是自顧自的說道:“?我洗禮的那個神父叫特立尼達·戈諾茲,十年前他隻是梅格賴恩一個小教堂的神父,但是現在,他已經是朗格戈教區的神父。”

  神父轉到一半的身體突然間僵住了,現在就算讓他走,他也不敢走了。

  “相信我,就算你得到領地,也沒有辦法保住他。”

  神父這次說了一句真心話。

  “我知道,所以我隻要拿回屬于我的一切,然後,我就把它們全部都捐給教會,而我?加入教會,把自己獻給上帝,當然,領地沒辦法捐獻,對于這一塊,我會放棄繼承權,不過作?放棄繼承權的代價,我?有權指定繼承人,這就要看我那些親戚們的表現了,誰讓我感到滿意,誰就會得到這個資格。”

  尼斯說到最後那句話的時候,差一點臨時改口、但最終他還是咬牙選擇老人的辦法。

  神父感覺一陣陰寒從腳底傳上來,他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尼斯,确認這不是另外一個人。但是他的感覺卻告訴他,眼前這個小家夥和以往認識的那個康塞爾的小少爺簡直就是兩個人。他甚至有些猶豫,是否把掌管教判所的人找來,讓他們檢查一下這小孩是否讓魔鬼附身,雖然他本人感覺不到任何邪惡力量的存在,但是有些惡魔是藏的很深的。

  不過剛才尼斯提到的朗格戈教區的主教,讓這位神父異常忌憚。

  看到神父神情猶豫,尼斯知道,現在是使出最後一擊的時候了。

  “我希望您能主持正義和公正,如果你認?不合适的話。我會請尊上的人帶我去格朗戈,我會把我的一半??給他們……可惜這樣一來可以捐給教會的??就隻剩下一半了。”這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也是很現實的威脅。

  神父很清楚,?說朗格戈教區的教父,就算是本教區的主教知道他讓教會損失那?一大筆?富。肯定會把他配到邊境的某個荒謬小村莊。

  幾乎在一瞬間,他的心底生出了一絲殺機。

  他不需要自己動手,隻要把這件事告訴尼斯的那些親戚,小家夥絕對不可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不過這個念頭轉瞬即逝。

  他原本不打算站在尼斯這邊,是因?無利可圖,而且勝算不大,但是現在的情況改變了,小家夥手裏握?一張王牌。并且會讓教會獲得巨大的利益。雖然這?一大筆?富肯定要上繳,但是會有一部分留下,那絕對比小家夥的親戚許諾的回報多得多。

  此刻,他有些慶幸沒有收那筆錢,而且和那些人談到報酬的時候,是以修建教堂的名義,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半個錢字。要不然的話,有把柄在那些人的手裏,此刻他恐怕就不得不去通風報信了。

  到了那個時候,事情一旦暴露,等待他的就不是發配偏遠地區,而是會被綁在火刑架上烤成肉幹。

  一陣馬蹄聲打斷了尼斯和神父的交談。

  兩個人都覺得驚訝,難道又有聖殿騎士團餘孽通過這個小鎮?

  不過這次的馬蹄聲并不顯得急促,既不像是在逃跑,也不像是在追逐。

  神父正想?發生了什?事,讓此刻僵硬的氣氛變得緩和了些,這支馬隊來的異常及時,他扔下尼斯走出了教堂。

  尼斯跟在後面跑了出來。

  他并不是威脅神父,此刻那份遺?已經不被他放在眼裏,他的目光已經放在了更遠的地方。

  他跑出來是因?他有一個非常糟糕的預感,他沒有按照老人所說的方式處理掉那匹馬,就曾經有過會出事的預感。

  一支騎兵隊正緩緩進入小鎮,鎮口已經被封鎖了,還可以看到有兩路人馬分?往兩邊繞區,那是進行包圍。

  他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發生了。

  突然,尼斯的瞳孔一陣緊縮,他看到一群人被簇擁?進入小鎮。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隻知道那是一些大人物,但是現在,他一眼認出那裏聖騎士有七個騎士——四個聖騎士,兩個高階牧師和一位主教。

  尼斯不知道自己怎?分辨出來的,他隻看了一眼,就自然而然明白了他們的身份。事實上,從外表很難區分他們,這些人全副武裝,身上穿?厚重?甲,頭上戴頭盔,馬鞍前面挂?盾牌和武器。

  這是一種直覺,就好像他整天都和這些人打交道,所以從他們的一舉一動裏就可以知道他們的身份。

  他以前可沒這樣的本事,顯然又和那位老人有關。

  老人不但讓他變聰明了,還讓他的腦子裏多了許多原本不屬于他的知識。

  原本屬于他的??很快就不歸他所有,原本不屬于他的知識此刻卻跑到了他的腦子裏面,世事就是這樣難以預料。不過,現在不是感歎的時候。

  尼斯你死的腦裏有很多搜捕犯人的辦法,這些肯定也是老人灌輸進去,聖殿騎士團是軍事組織,抓人殺人是家常便飯。

  一想到那些手段,尼斯就冷汗直冒。

  最簡單也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挖地三尺,把鎮上的每一個角落都搜一遍。比較有技巧的辦法是弄一些狗來。而最高明的辦法,自然是用神術或者魔法。

  這支隊伍裏有兩個高階牧師和一個主教,大部分神術都能夠施展。

  尼斯不知道他家的那個酒窖是否能夠躲過神術的搜索,躲在裏面的老人是否會被發現。

  如果老人暴露了的話,那他同樣也完蛋了。

  就在這時候,突然一個非常大膽的念頭從他的腦子裏面跳了出來。

  這絕對是一個瘋狂的主意,尼斯自己都?了一跳,但是轉瞬間,他有感覺可行。

  正因?瘋狂,才會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讓每一個人都意想不到。

  尼斯憤憤地走近神父的身邊,他低頭說道:“那位主教大人會不會要在這裏住下來?”

  神父走進感覺到尼斯的靠近,他現在有點怕這個小家夥。

  本來他以?尼斯又要提遺?的事,沒有想到卻是這樣一個問題。

  不過神父對問題本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其中的一個細節。

  “你怎?知道這裏面有一位主教。”

  神父問道。

  “感覺,您?忘了我的父親和戈諾茲主教是朋友,我也曾經聆聽過他老人家的教誨,所以對聖職者的身份認知還是有點了解。”

  擁有足夠的智慧,撒謊實在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尼斯的話讓神父再也不敢生出一點異常的心思。除了本身是教會的成員,就隻有那些曾經常能見到主教級聖職者的人,才有可能擁有這樣的認知。

  有了這樣的認知,神父的?度立刻變得溫和了起來:“你有什?想法?”

  “如果主教大人需要在鎮上過夜的話,我的那棟房子絕對最合适,特?是現在家具都已經都搬出去了,裏面空空蕩蕩的,非常适合重新裝潢,讓鎮上最有錢的那幾戶人家每家拿幾件最好的家具出來,我相信主教大人肯定會住的非常滿意。”

  尼斯悠然的說?他的想法。

  神父聽到這番話,心底卻升起一陣陣寒意。

  他知道,這是報複,赤裸裸的報複。

  男爵去世之後,整個鎮上沒有一個人給予同情和憐憫,落井下石的人倒是不少,打秋風的更多,其他人則在一邊看熱鬧。

  小家夥用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卻能夠讓鎮上所有的人付出代價。

  神父當做沒聽見,他可不想引發?怒。事後,小家夥能夠放棄一切,進入某座修道院修行,他卻要在鎮上繼續待下去。

  看到神父沒有反應,尼斯繼續說道:“我之所以會把??捐給教會,完全是您的教誨。”

  神父明白了,這是許諾給他的好處,同樣也是威脅。他要不上這條賊船,要不一無所獲,後者還有可能遭來小家夥的報複。

  隻要一想到尼斯剛才給他的巨大壓力,神父已經害怕了。

  小家夥夠厲害的,這樣小小的年紀就懂得恩威并施,而且擅長借勢,又有一位主教在背後撐腰,眼看?又能夠搭上一位主教的線,未來絕對光明廣闊。

  “這首先是上帝的意志,是上帝感化了你,我的教誨微不足道。”

  神父這?說,就等于是接受尼斯的提議,同時,也表明他不敢居功。

  “我的親戚們拿走了很多應該交給教會的??,我相信,這位主教大人的到來同樣也是上帝的意志。”

  尼斯順便也打算?自己出口氣。

  “貪婪是原罪之一,必?受到懲罰。而謀奪合法的繼承權,在王國的法典上也是重罪。”

  既然決定站在尼斯這一邊,神父也就不在乎得罪那幫人了,他已經看出,包括鎮長和那兩個執事在?的所有人,結局全都會很慘。

  就算現在這一關過得去,等到小家夥長大,等到他在教會裏站穩腳跟,旋?而來的報複不知道會讓多少人家破人亡。

  萬一小家夥因?仇恨而加入宗教裁判所……

  神父已經不敢想下去了,他似乎已經看到上帝在地獄的深處開了個房間,就等?有人住進來。

  尼斯的家在冷清一天後又變得熱鬧了起來,一堆衣?光鮮的仆人正在房子裏忙來忙去,他們扛的扛,抱的抱,?衣服、床、桌子、椅子之類的東西往裏面搬,所有的這些家具全都鑲金裹銀,琺琅繪彩,精美絕倫。

  正如尼斯當初所說的那樣,籍?這個名頭,鎮子上有錢人家最好的家具和擺設,都被“借”了過來。

  鋪在第三那條厚厚的地毯,是木材商人荷文加的東西,牆上挂這的畫是瑪萊尼加的收藏,雕塑是從鎮公所裏面搬來的……

  尼斯就像是一個總管指揮?那些仆人,誰如果手腳慢了,就會立刻受到懲罰,最輕的也至少是二十皮鞭。

  這些都曾經是他家的仆人,在幾天前,他對這些仆人一直都非常溫和,因?他的父親總是告訴他,對比人要友善。

  可惜,他對?人友善,?人卻對他未必如此。

  父親剛一去世,這些人裏有一大半跑到了他遠方親戚那邊,親戚們來搶東西的時候,這些人很多都是幫兇,他們知根知底,最清楚那些東西之前,一個個搶?在親戚面前表現。

  尼斯并不是很苛求,他并不需要每個人都像管家婆那樣,就算這些人投靠他的親戚們,他也不是很在乎,但是出賣舊主就讓他難以忍受。

  現在的懲罰隻是剛剛開始,尼斯一邊盯?人們工作,一邊撫摸?那一件件熟悉的東西。

  那些瓷器餐具還有銀質的水壺和被子,都是父親生前最喜歡的東西,書架上的書架也是父親多年的收藏,在角落裏面還放?一口大箱子,那裏面是歸還回來的珍貴首飾,成匹的綢緞和其他一些貴重的物品。

  說到追索?物,實在沒有比教會更厲害了,有十幾種神術能夠用來判定一個人是否撒謊,在這些牧師面前,根本?想藏住任何秘密。

  尼斯已經聽說了,中午的時候,莊園那邊哭聲連天。

  他還知道,追索回來的贓物絕對比那些人拿走的東西多得多。

  誰敢質疑教會的公正?

  這些??名義上是屬于他的,?來都要捐給教會,他早就猜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這就是他的報複。

  突然,尼斯感覺有人朝他走來,轉頭看去,那是他遠房親戚中的一個,名字好像叫莫德,或者是諾德,此人給他的最深刻的印象是猥瑣和吝?,絕對是最不堪入目的一個。不過,這班人令人厭惡的程度差不了多少,另外幾個要不蠻橫跋扈,要不虛?奸詐,全都是一路貨色。

  尼斯根本不想搭理此人,他轉過頭繼續監督仆人的工作,那個人臉皮絕對夠厚,明知道尼斯不願意搭理他,仍??手?腳的走了過來,低頭彎腰站在尼斯的跟前。

  “我親愛的侄子,我知道昨天确實做錯了,那邊人全部不是東西,居然想要謀奪你的?業。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有這樣的打算,要不然的話,我肯定和他們拼命,怎?能做出這種事來?”

  這個家夥絕對是一點臉皮都不要。

  尼斯仍舊沒有搭理。

  這家夥早有預料,知道尼斯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打發,所以他有的是耐心。

  “其實,我來這裏并不是尋求你的原諒,而是要告訴你一件事,你父親的死絕對有蹊?,他乘坐的那輛馬車,車軸被人動過手腳,被鋸開過。”

  這個家夥跑出了他最重要的底牌。

  果然,話音剛落,尼斯的臉色頓時大變。

  老人當初曾經告訴過他,一旦?出領地和爵位的繼承權,他的那些親戚就肯定會上演狗咬狗的好戲,會互相攻?,互揭老底,但是他絕對沒有想到,父親的死果然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謀殺。

  尼斯并不知道,前來告密的這個親戚根本不能确定他父親的死是謀殺。這番控訴更多是捕風捉影,并沒有證據支撐,不過兩個人都不在乎這一點,那個親戚需要的隻是一件用來攻擊的武器,一個讓其他人失去繼承權的理由,而尼斯早已經發過誓,要讓他的親戚們付出代價。

  “你再想想看,負責馬車的那個仆人是不是第一個離開你投靠了某個人?知道我說的是誰嗎?巴登·羅紮爾和馬格尼克都是他的同黨,你還記不記得,昨天他們怎?對你的?馬格尼克掐?你的脖子,恨不得殺了你,我懷疑直接動手的就是他,其他人裏面是不是還有同謀我就不清楚了,但是老維克和貝蒂肯定是知情人……”

  尼斯一直在聽,他知道裏面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眼前這家夥先打算把其他的親戚全都拉進去,不是同謀就是知情者,隻有他一個人與此事無關。尼斯無意分辨其中的真假,反正那些家夥都一樣,沒有一個好東西。

  看到尼斯臉色變來變去,那個人知道他的話已經起了作用,故作清高的說道:“我并不是貪圖什?,隻是來提醒你一聲,千萬要小心一些。”

  尼斯根本沒興趣聽這些屁話,此刻他滿腦子都是父親的死因。

  他要把這些事查清楚。

  如果真的是蓄意謀殺,他一定要讓那個幕後黑手?此付出代價。但是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時候,他要應付眼前的這場危機。節外生枝的話,隻會讓他送命,那就連報仇的機會都沒有了。

  看到仆人們把東西全都擺好,把整棟房子裏裏外外擦了個幹幹淨淨,他的家變得比以往更加富麗堂皇,尼斯把他們全都打發了出去。

  他讓駝子同克給主教送信,而他本人則拿了一個壇子,一罐清水,又從廚房裏面拿了一些吃的東西,穿過院子進了釀酒作坊。

  釀酒作坊遺?被清理幹淨,發酵池裏面的那些垃圾已經被弄走,緊靠暗門的地上還鋪了一塊木闆。

  尼斯把壇子往木闆上一鋪,今天晚上他就睡在這裏。

  他剛想躺下,就看到暗門緩緩挪開,老人從密室裏面走了出來。

  讓尼斯感到驚詫的是,老人完全變了一副模樣,那張臉變得和管家婆的丈夫一模一樣。

  管家婆的丈夫一直東奔西跑,負責收賬的工作,臉他都沒有見過幾次,更?說是這位老人了。不過轉瞬間,尼斯就想起他身上的一連串古怪,那些突然間冒出來的念頭,那些原本不知道的知識,所有這一切應該是老人的傑作。既然能夠給予,肯定也可以攫取。

  “先給我吃點東西,我已經餓極了。”

  老人趁?尼斯發呆,一把搶過食盆。

  尼斯也不?搶,雖然他沒吃晚飯,但是早上和中午兩頓都吃的飽飽的,現在肚子還不餓,他知道老人肯定餓極了,他知道饑餓的滋味不好受。

  他正準備到廚房再那點食物,就看到老人放下食盆,自言自語的說道:“不能多吃,我被關了三年多,已經很久沒有吃飽過了,驟然間暴食,肯定會送命的。”

  聽到這話,尼斯越發對老人欽佩不已。

  他隻是餓了一天,就感覺難受得要命,早上神父請他吃東西的時候,他胃口大開,一直吃到撐不下?止。

  老人餓了三年多,居然能夠做到淺嘗即止,這是多?可怕的自制力!

  老人既然不肯多吃,他自然也就不客氣了。要知道,這些可都是?主教大人準備的美食,平常絕對吃不到的。

  一邊吃,他一邊問道:“你不怕被發現?”

  “這樣最安全,你家剛剛經曆了變故,那些仆人走的走,散的散,沒人能夠認出我。再說,還有那位主教替我們看門。”

  老人往木闆上一躺,根本一點都不在乎。此刻的他也确實看不出一點囚犯的模樣。他身上已經看不到任何傷口,衣服也換了一身幹淨的。

  “我擔心的是那位主教會看出什?。”

  尼斯不怎?清楚,老人和那位主教相比,哪個更厲害一些?

  “如果住進來的是那幾個聖騎士或者騎士,我或許還有些擔心,他們的耳朵非常靈敏,我們在這裏說話,他們絕對可以聽到。那個主教就沒這本事了,他用神術的話,或許也能夠做到,但是他一使用神術,我這裏就會有感覺。”

  老人有他的自信,他的自信來自于無數次出生入死,雖然等級差得不多,但整天在屍山血海裏面打滾的他,絕對不是那些靠傳教混到主教地位的家夥所能比的。

  突然,老人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側?耳朵聽了一會兒,然後低聲說道:“恐怕,主教大人比你更加擔心被?人盯?。”

  “?什??”

  尼斯這一次有些難以理解了。

  老人高深莫測地說道:“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他的話說完沒多久,前面傳來了嘈雜的聲音,顯然主教已經進了尼斯的家。

  前面的房子和作坊有不短的距離,原本應該什?都聽不到,但是此刻他卻?約聽到裏面的說話聲。

  有神父的,還有一些陌生的說話聲,其間還夾雜?鎮長的聲音,這頭豬似乎在打顫,所以聲音有些發抖。

  尼斯轉頭朝老人看去,他知道這肯定又是老人的手段,居然能夠讓他的聽覺變得如此敏銳。

  “越是危險的時候,越是要明白四周的情況,?此冒點險也是值得的。”

  老人趁機給尼斯上了一課。

  這是他無數次險死還生得出的結論,隻知道埋頭躲藏的話,最後的結果往往是被人甕中捉?。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前面的說話聲漸漸變得稀疏,神父和那些陌生人一個個離開了。

  老人輕輕地推了尼斯一把,指了指院子。

  從作坊一側的小窗,可以看到院子裏面的情況,隻見神父身邊的那個修士悄悄地溜到院子裏面,輕手輕腳地打開後門。

  一輛馬車從後門進了院子,等到馬車停穩,車門打開了,一個人從車上下來,那個人全都被包裹在一件密不透風的大鬥篷裏面,連臉都被重重面紗隔開?。

  不過尼斯仍舊能夠從她走路的姿?,看出她是一個女人。

  “我說過,這是一個?落的時代。”

  老人在尼斯的耳邊輕聲說道。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老人說話的時候,院子裏面的那個修士朝?這邊看了過來,似乎他聽到了這邊的動靜。

  尼斯嚇了一跳,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老人鎮定自若。

  ?即,他就明白了老人?什?這樣做。

  在世人的心目中,逃犯就應該躲躲藏藏,鑽在陰暗的角落裏不敢見人,更不可能有心思管這風花雪月的事。所以,越是這樣,就越不容易讓人起疑心。

  那個披?大鬥篷的女人從廚房的門進了房子。

  主教身邊的那個修士跟在後面,在進門之前,他仿佛警告一般,又朝?釀酒作坊冷冷地看了一眼。等到他進去之後,房子裏面就變得一片寂靜,連腳步聲都聽不到了。

  這就是神術的效果,有很多神術能夠讓一個區域和外界隔絕。

  尼斯的腦子裏已經被灌輸了這方面的知識,他知道這類神術需要有人維持。

  那位主教既然要享受,肯定不會做這件苦差事,所以肯定是主教身邊的那個修士在維持這個神術。有這個神術在,外面的人聽不到裏面的動靜,裏面的人也聽不到外面的動靜。

  老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觀察些什?。過了片刻,他笑?說道:“好了,現在我們就算大聲說話,也用不?擔心裏面的人聽見。”

  到了此刻,尼斯終于明白老人那一連串舉動的目的。

  一般的躲藏,就是找一個?藏的地方躲起來。高明一些的躲藏,就是把自己擺在光天化日之下讓人視而不見。而躲藏的最高境界,便是讓對方自己蒙上眼睛捂起耳朵。

全書30集,每日出二章.

第一集 第三章 搜查

  “现在我要教你一种技巧。”

  老人说道,和以往不同的是,他的嘴巴根本就没动,那声音直接传进尼斯大脑里。

  “这叫传心术,用不着开口,直接用心灵交谈。以你的实力还做不到像我这样,只能掌握一些最基本的技巧。”

  “你一点都不担心出事?万一被人察觉……”

  尼斯感觉老人这样实在太冒险了。

  “这也没办法,我不得不这样做,这些技巧同样也可以用来抵抗‘心灵拷问’之类的神术,镇上的人肯定都要过这一关。”老人颇有些无奈,其实这件事昨天晚上就应该做,只是他没那个能力。

  其中的关键是要把小家伙的意识一分为二,分隔成深层意识和浅层意识,深层意识用来思考问题,那里比较安全,而想要对别人表达些什么就放在浅层意识里面。这个神术并不耗费太多圣力,却要非常小心,大脑是人体最为复杂的器官,一个不慎,就会出问题。

  昨天,他刚刚从监狱里面逃出来,身上带着伤,精力也已经透支到极点,整个人异常虚弱,自然不敢动手。现在,他已经休息了一整天,又填饱了肚子,伤势几乎完全愈合,精力体力都恢复了正常水平,终于有能力这样做。

  听到老人的话,尼斯的心一阵紧缩。

  他当然知道“心灵拷问”是什么,不只是老人在他的脑子里灌输了这方面的知识,白天的时候,他还亲眼看到教会的修士对那些背叛他的仆人和他的亲戚们动用这种神术,用来追索被他们偷走的原本属于他的财产。

  在这种神术之下,没有人能够撒谎。

  “心灵拷问”在审讯类神术里还只是最低阶的神术,比它高级的神术有的是,最厉害的神术可以直接读取别人的记忆,寻找需要的东西。甚至还可以追溯时光,看到过去发生的事。

  昨天,他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如此胆大妄为,现在他知道得越多,胆子就变得越小。

  他甚至怀疑,如果事先知道这些,他是否还会救老人?会不会干脆出卖老人,换取那五千格罗索的赏金?

  反复地熟悉着刚刚学来的技巧,尼斯只靠深层意识区域思考问题,这多少让他感觉有些别扭。

  虽然一学就会,难的是要把这变成一种习惯,他必须做到即便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也保持这种状态。

  “陪我说一会儿话,只靠自己练是练不出什么名堂的。”

  老人用传心术说道。

  他并不是想找人闲聊,这完全是为了尼斯着想。神术这东西再怎么练习,也比不上实际运用。

  最好的证明就是那些主教,不管是靠什么办法升上主教,也不管有多么愚蠢,只要实力达到主教的等级,全都不会差到哪里去。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必须经常主持法事,经常帮民众“祈福”和“赐恩”最简单的法事,整个过程中也要施展十几种神术,练得多了,自然熟能生巧。

  老人的提议正好符合尼斯的想法。白天的时候,他骤然间听到自己父亲的死因另有蹊跷,那个时候他就想要问问老人。

  “一个亲戚告诉我,我的父亲并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谋杀的,有人在马车上动手,故意制造了这起事故……”

  尼斯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你说你的父亲是因为翻车而摔死的?”

  老人的眉头皱了起来,昨天晚上他就听尼斯提到过这件事,却没有注意到整个细节:“他喝过酒没有?”

  老人追问道。

  “没有。”

  尼斯很肯定这一点,他家是酿酒的,但是父亲从来都是浅尝即止,与其说是喝酒,还不如说是品酒。

  以前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昨天晚上老人说起,他的父亲可能是那个叫“符记会”的神秘组织成员,他就有了一种猜测。或许父亲这样约束自己,是因为害怕喝醉之后露出破绽。

  “那就不可能了,我昨天就告诉过你,你的父亲很可能是‘符记会’成员,白天的时候,我又研究了一下这些信和笔记,找到了一些线索,你父亲应该是符记会里信使之神墨丘利的信徒。”

  老人说了他的新发现,这些原本是打算等到离开这里之后再说,现在等不及了。

  “墨丘利?古代异教徒之神?”

  尼斯以前经常听父亲讲故事,所以对这位神灵还是有些了解。

  在他的印象中,这绝对不是一位强大的神灵,做的是一些跑腿的工作。此刻他有点奇怪,符记会怎么和古代异教徒之神扯上关系?老人知道小家伙的困惑,他不得不解释两句。

  “符记会的前身就是万神殿。在古代,人们有着各种各样的信仰,当上帝的信仰主宰一切之后,其它神系的诸神就成了异教邪神,信仰他们的人被扣上异教徒的头衔,为了活下去,那些异教信徒就转入地下,因为不能再供奉神像,所以他们就用一些符号代替,这就是‘符记会’这个名称的由来。”

  “符记会的成员很厉害吗?”

  尼斯最感兴趣的是这一点。不过他的心里对墨丘利这位信使之神没什么期待。在诸神里面,这位信使之神虽然算不上窝囊,却是出了名的废材,他最厉害的不是他的实力,而是他的小聪明。这个问题让老人很难回答。

  早在八个世纪以前,符记会还仍旧是万神殿的时候,已经由公开转入了地下,很难找到他们。再说就算找到,也要看是什么神灵的信徒,像爱神、锻造之神这样的神灵信徒,基本上可以用不着在意,但是遇上战神、智慧神兼女战神和太阳神的信徒,那肯定是一场苦战。至于信使之神墨丘利的信徒……可以说,“符记会”里面最油滑的就是这帮人,他们的战力不弱,但是算不上很厉害,让人头痛的是他们精通隐匿和逃跑。

  最后一点让老人难以回答的原因是,圣殿骑士团从来没和“符记会”打过交道,不知道的事,他绝对不会乱说。

  想了半天,他只能讲一些理论上的东西:“这很难说,‘符记会’没有办法公开传教,就无法收获信仰力,也就没有办法转化成为圣力,这是他们的弱点。不过,符记会的成员大多是血脉传承,诸神赐予了他们特殊的天赋……我觉得,他们的实力应该差不到哪里去,要不然也不会留存到今天,恐怕早就被教会剿灭了。”尼斯回忆着自己的父亲,在他的记忆中,父亲好像不是很强。身为一个领主,战争爆发的时候是要接受征召的,但是他家有钱,每一次父亲都是拿钱出来代替军役,家里甚至连私兵都没有养。

  看到尼斯出神,老人说出了他感觉蹊跷的地方:“墨丘利是信使之神,同时也是商人和盗贼的保护神,他的信徒大多身手灵敏,动作迅速,而且擅长闪避和奔跑,他们想要摔死……恐怕不太容易。”

  “如果车轴被人故意锯断呢?”

  尼斯刻意提到这个关键。“那也不可能,我可以这样告诉你,就算你们镇上的那个神父遭遇同样的事故,也不会有太大问题,神术的力量绝对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老人非常困惑,要知道,符记会的人也应该算是神职人员,神职人员就算没什么战力,只凭强悍的生存能力就比其它人更容易存活。

  在宗教裁判所的监狱里,他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能够活下来,很多比他强悍的年轻人全已经死了,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可是我的父亲确实死了。”

  尼斯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微微颤抖着,他其实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

  老人比尼斯更早想到那个可能:“这里面恐怕另有蹊跷,他肯定是结了什么仇家,仇家十有八九也是见不得人的那种,要不然,根本就不必耍这种手段,直接向宗教裁判所告密就可以了。”

  “也是符记会的人干的?”

  尼斯此刻能够想到的见不得人的仇家,就只有这个神秘组织。

  “任何一个组织,内部都肯定有纷争,更何况符记会本来就是古代众神的信徒聚集在一起的组织,那些古代神灵很多原本就是敌对的关系,所以符记会的成员互相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

  老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也不排除是其它人下的手。这个世界上不为教会所容的势力还有很多,和符记会互为仇敌的也有不少。”

  他后面半句话只是一个补充,在他看来,可能性并不是很大。符记会潜伏已经有六个多世纪,结仇都是结在六个世纪以前,那些仇家有的已经烟消云散,有的则早已经忘记了当初的仇怨。

  “能不能多告诉我一些和这些势力有关的事?”

  尼斯发过誓,一定要査清楚这件事,他唯一能够指望的就只有眼前这位老人。

  “我知道的不是很多,圣殿骑士团的敌人一直都是撒拉森人,‘符记会’这类神秘组织绝对不会和我们过不去,我们也没兴趣找他们的麻烦。和‘符记会’打交道的是宗教裁判所,只有他们对此最为了解。”老人并不是推托,他是实话实说。

  听到宗教裁判所,尼斯的脸没有像之前那样煞白,不过他的神情多少有些不太自然。

  那毕竟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

  清晨,又是一阵鸡鸣声将尼斯从睡梦中惊醒,紧接着,四面八方响起了犬吠之声。那绝对不是镇上的狗,镇上也没有那么多狗。

  尼斯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知道该来的终归要来。吃过早饭,尼斯爬到酿酒作坊的楼顶上,他看到一队队士兵开了进来,他们闯进房子,将里面的人驱赶出来。他家隔壁那两幢房子的人也被赶了出来。士兵倒是没敢往这里闯,那位主教大人确实是一块很好用的盾牌。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几个士兵牵着十几只狗进入了小镇。那些狗绝对让人不寒而栗,它们的个头很大,站起来有一人多高,强壮得像是一头小牛犊,它们的脑袋也非常大,两腮的肉垂着,两根尖牙从嘴唇边露出来,目光凶厉狰狞。

  小镇上大多数人家也都养着狗,镇上的狗看到这些狗,全都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身体似乎都在发抖。

  一个骑士骑着马跟在那群狗的后面,他显然是负责这次搜査的指挥官。尼斯的瞳孔一阵紧缩,他看到那天晚上他藏在河边树林里的马被人牵了过来。十几条狗顿时围拢上去,它们围着那匹马嗅来嗅去。那匹马显得异常恐惧,发出一阵阵的嘶鸣,还不停地倒退着。

  “两个人牵一条狗,分头搜索这个镇上的每一幢房子。”

  骑士下令道。把镇上的人从房子里驱赶出来的那些士兵纷纷走了过来。他们按照命令,两人一组,牵上一条狗之后,四散开来。尼斯的家属于第一批搜査的行列。

  这倒不是有人怀疑他,而是因为这幢房子先检査完毕,就可以让仆人马上过来打扫,还有厨师也需要做准备工作。主教大人一早就去教堂了,晌午时分才会回来,这一切都必须在他回来之前完成。

  两个士兵牵着狗进尼斯家的时候,是主教身边的那个修士开的门。

  “到处都捜一下,捜得仔细一些,但是你们的手脚最好干净一点,还有牵好你们的狗,别让它碰坏了东西,就算打碎一个盘子,也不是你们赔得起的。”

  修士冷着脸吩咐道。

  两个士兵暗自晦气,但是又不敢不听。他们中的一个人只好半弯着腰,用手直接抓着那条狗的项圈。这样更容易控制。搜査首先从客厅开始。

  客厅里面除了一张长桌和两排椅子,还有一个巴伐利亚风格的橱柜,上面摆放着一整套陶瓷餐具,这也是一种炫耀。

  同样这也是最可疑的地方,如果客厅里面有密室,那么门一般就会在那后面。

  如果是在别人家,那两个士兵肯定会上去把橱柜移开,但是现在他们不敢,正如修士所言,就算打碎一个盘子,也不是他们赔得起的。两个人牵着那条狗,在橱柜四周嗅来嗅去。“这东西是昨天刚刚搬进来的。”

  那个修士不耐烦地说道。

  昨天不只是尼斯监督仆人们工作,他同样也在一旁盯着,那个时候,他已经把这里上上下下检査了一遍。万一圣殿骑士团余孽就藏在这幢房子里,晚上突然间闯出来劫持主教大人,他肯定会有大麻烦,所以他检査得非常仔细。

  正是因为自己已经反复检査过,所以修士对再一次的搜査感到异常不悦,这简直是对他的不信任。

  两个士兵并不知道其中缘由,却也感觉到修士的不耐烦,他们不敢得罪这位修士,所以牵着狗在客厅里面转了一圈,看到那条狗没有特别的反应,就朝着楼上而去。

  他们并不知道,那条狗隐约闻到了一些味道,但是那丝味道很淡,而且夹杂了很多其它的味道,让它难以确定。

  尼斯救了老人之后,曾经几次进出过房间,那时候老人身上到处是血迹,伤口还腐烂发臭,味道确实很重,沾在尼斯身上,被他带进了房间里。

  幸好,昨天为了让主教大人住进来,整个房间被仔仔细细清扫了一遍,尼斯甚至命令仆人们把地板、楼梯、窗台之类的地方全都打了一层蜡。

  在外人看来,尼斯是借题发挥,故意折腾那些背叛过他的仆人,除此之外,也有一些拍主教大人马屁的意思。没人想到,他其实是为了销毁痕迹。

  楼上有两间卧室,一间书房和一间小休息室。那个修士抢先站在其中一间卧室的门口。

  “昨天晚上主教大人就是睡在这里,他已经把所有的角落都搜过一遍了,绝对没有任何一丝嫌疑。”

  修士不让他们进去是因为里面有一个女人。

  这种事在教会里已经司空见惯,但是被当众揭破的话,毕竟不怎么光彩。更何况,除了那个女人之外,被教会追索回来的珠宝和绸缎,及其它一些值钱物品,此刻就堆在卧室里面,任由那个女人赏玩。这种事也见不得光。

  两个士兵非常知趣,再说,他们也不认为逃脱的圣殿骑士团余孽会躲在主教的卧室里。

  既然这个房间不能搜査,他们就捜查另外两个房间去了。两个士兵并不知道,在那间卧室里有一个阁楼,里面就沾染着他们正在搜寻的逃犯的气息。尼斯能够找借口把其它地方的气息全都抹除干净,但是天花板和阁楼上却做不到,他总不可能让人在天花板上打蜡。

  修士知道阁楼的存在,这种简单的密室根本逃不过神术的搜索。他上去检査过,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至于有这么一个密室并没什么好奇怪的,只要稍微有点钱的家庭,就会造一间密室,用来放值钱或者重要的东西。更何况,在他看来,这个阁楼根本算不上隐密。唯一可能暴露的地方被蒙混了过去,其它地方自然没任何问题。救了老人之后,尼斯只上过一次阁楼,这中间经过了厨房、大厅、楼梯和那间卧室,其它地方根本没去过。

  房子里面一无所获,两个士兵牵着狗从厨房的门进了院子,后院就只有马厩和酿酒作坊。

  马厩里面已经不像原来那样空空如也,多了四匹马和一辆马车。那条狗冲到马厩里,围着马车嗅了嗅,然后一阵狂吠,它嗅到了正在寻找的气味,那四匹马的身上、还有马车上全都有这种气味。

  那四匹马看到这么大一条狗靠近,本来就感觉不自在,此刻更是慌乱起来,它们乱踢乱叫着。

  “退,退,退。”

  牵着狗的那个士兵拼命想要把狗拉开。还没等他把狗拉远,就看到原本待在房子里的修士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板着脸怒视着那两个士兵。

  两个士兵已经被弄得神经过敏,他们根本没注意那条狗的反应,以为是那四匹马引起了狗的凶性。

  到了这时候,他们也没心思继续捜査下去,反正这个马厩也没什么秘密可言,上面就是一个顶棚,因为有些日子没有修理,到处都可以看到缝隙,阳光从缝隙之中照射进来,下面就只有一个马槽和几根立柱,马槽里面倒着一些黑豆,连干草堆都没有。唯一能够藏人的就只有那辆马车。

  两个士兵当然知道马车是谁的,逃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藏在里面。现在只剩下酿酒作坊还没有捜査。

  一进作坊,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重的酒糟气味,那条狗顿时打了个喷嚏,对于嗅觉灵敏的它们来说,这股强烈的味道让它们感觉窒息。

  这条几乎丧失了嗅觉的狗,茫然地在酿酒作坊里面嗅来嗅去。不管它怎么努力,鼻子里面都是那种浓重的气味。

  老人早已经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等候在那里。尼斯也从房顶上爬了下来。

  两个士兵现在学乖了,干脆对尼斯和老人视而不见。

  昨天为了追索赃物,主教大人直接调他们去抓人,所以他们对这家的事都有所耳闻。

  小家伙睡在这里,显然是为了给主教大人腾出房子,至于旁边的老头是小家伙身边仅有的几个忠仆中的一个。

  两个人牵着狗在酿酒作坊里面转着,甚至还把那条狗赶到发酵池里。发酵池里面的味道更是浓烈,那条狗也算是倒霉,等它从发酵池里面出来之后,它的鼻子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

  一圈下来,自然毫无所获,那条狗最后被牵到了尼斯和老人的面前。小家伙多少有些紧张,不过没人怀疑他。就算是一个成年人,看到这样大的一条狗站在面前,也肯定会感觉毛骨悚然。

  那条狗使劲地嗅着,可惜什么都嗅不出来,别说它的鼻子早就被熏得失灵了,就算没失灵,尼斯和老人连续两个晚上都睡在这个地方,酒糟的气味已经渗透进他们的皮肤里面,把其它的气味全都掩盖了过去。

  “没有任何发现?”

  在尼斯家的客厅里,主教坐在正中央的座位上,他用手撕扯着面前盘子里面的肥鸡,用面包蘸着往嘴里塞。

  他说话的时候不紧不慢,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很在意。“是的,整个小镇都被仔仔细细捜査了好几遍,有些可疑的地方甚至被挖开了,也仍旧没有一点收获。”

  负责搜査的骑士报告道,他根本没心思吃喝。别看这伙人是一起的,实际上分成两派。

  圣殿骑士团毕竟是教会的武力,除了教皇克莱门多和他身边那些亲信,其它人都不愿意逼得太紧。所以这一次教会派的人不少,地位也很高,却都抱着敷衍的态度。

  而那几个骑士则是国王的手下,他们一心想要把圣殿骑士团余孽追捕归案。

  “镇上的人都已经询问过了吗?”

  主教转头问两位髙阶牧师。“都问过了,同样没什么发现,前天晚上,他们之中不少人确实离开过小镇,却是为了赏金四处搜捕逃犯和劫狱的人。”

  一个牧师说道。

  “附近还有几座庄园,全都已经査过了吗?”

  主教继续问道。“都査过了,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不过,其中有一座庄园非常混乱,那座庄园的主人刚刚去世,庄园里面住的全都是他的亲戚,一大堆仆人互相之间居然不认识。”

  那个牧师继续说道,他知道主教的意思,教会的人一向都很懂得配合。

  “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有逃犯趁着这个庄园混乱的空挡,偷偷换了一匹马,逃脱了我们的追捕,所以才会有一匹圣殿骑士团的战马在小镇附近游荡。”

  主教转头看向那几个骑士,“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也可能是错的。”

  这绝对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但能够解释那匹战马被丢弃的原因,同样也能解释为什么把小镇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圣殿骑士团余孽。

  更关键的是,这个理由可以让这里所有的人脱身。逃犯既然早就逃跑了,他们再怎么仔细捜索也不会有什么收获,自然没人需要为白跑一趟而负责。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一个骑士惶惑地问道,其它的骑士也都面面相觑。

  他们不傻,看得出对面那群人是在敷衍,他们知道这样做不对,问题是,拒绝这样做,他们就必须找到逃犯,然后担负起所有的责任。

  如果这样做能够得到很大的好处,那也就算了,可惜,只是抓捕一个逃犯,根本算不上什么大功劳。

  看到这些死脑筋犹豫不决,主教并不在意。

  “当然没有解决,所以我们才要在这里多逗留一段时间。”

  他温和地说道。

  他确实不打算太快离开,他要主持尼斯的入教仪式。重要的当然不是入教仪式本身,而是入教之后,小家伙会把财产全部捐献给教会。负责财产清点的人,肯定可以从中得到巨大的利益。

  “导致圣殿骑士团余孽逃跑的那些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我还听说,他们居然用非法的手段,想要谋夺一个可怜孩子的继承权,为此甚至销毁了孩子的出生证明和受洗纪录,这实在是罪大恶极。”

  另外一个牧师咬牙切齿地说道,仿佛他也有切身之痛似的。

  不过谁都明白,这同样也是借题发挥,一方面为这次搜捕失败寻找替罪羊,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

  这两个罪名都不小,协助圣殿骑士余孽逃跑就用不着说了。尼斯是贵族,谋夺贵族的财产和领地,这也是可以送上绞架的大罪。

  有了这两顶帽子,以他们的手段,绝对可以从石头里面榨出油水。这一次,终于没人再反对了。

  就连那几个骑士都认可了主教的提议,他们其实也不愿意和圣殿骑士开战,以前没少打过交道,自然知道圣殿骑士的厉害。

第一集 第四章 路上

  只要一离开城镇,道路就变得颠簸不平,即便是通郡大道也大多是一些土路,顶多路面稍微宽一些。道路两旁长着半人高的蒿草,那是人工播撒的,据说这对保护路基有好处,还能够在事故的时候增加几分活命的可能。此刻,一辆马车正在大道上缓缓而行。

  车是两个轮子的板车,两侧有弯曲的扶栏,拉车的马只有一匹,而且又老又瘦。车上坐着一老一少,老人在前面赶车,他的座位旁边有一个箩筐,里面放着用布包裹起来的烤饼,在他的身后放着两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毯子,毯子下面有一个包裹和一口皮箱,边上的缝隙塞着一把长剑,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长长短短的木棍。

  尼斯站在后面,他的两只脚全都踩在扶栏上,手里拎着一根很长的棍子,时而刺戳,时而撩挡,一招一式使得有模有样。

  路上的风很大,但是他的额头居然满是汗珠,背后也湿透了。成为一个骑士是任何一个小孩儿时的梦想,而圣殿骑士毫无疑问是站在骑士顶峰的一群人,不管是实力还是声望都无与伦比,更是孩子们梦想中的梦想。

  以前尼斯绝对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和圣殿骑士扯上关系,而且是和圣殿骑士之中排名前列的重要人物有关。

  一个多月来,他终于得知了老人的身份。老人全名赛门·阿拉贡,是圣殿骑士团之中十二牧师团的成员。这十二个人平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统领整个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是由他们这十二个人负责推选,所以他们的地位异常崇高。

  老人虽然是牧师,但普通的牧师肯定没办法与圣殿骑士团的牧师比,对于武技尽管不如圣殿骑士那样精通,比起一般的骑士却要胜出许多。尼斯此刻演练的正是老人传授他的骑士长枪的用法。看着小家伙练得异常刻苦,老人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他其实并不是认真的教。真正的骑士训练,一上来的几年全都是打基础,首先就是熬练体力。骑士用的长枪最短的也有三米长,一般都在四、五米之间,没有力气根本就耍不动。用的大剑虽然只有三、四斤,并不算很重,但全靠腕力施展,没有长年的苦功,根本就只是拿好看的而已。

  他教尼斯这些只不过是哄孩子罢了。老人很清楚,所有的小孩一听到圣殿骑士团,只会想到穿着铠甲、拎着长枪威风凛凛的骑士,绝对不会想到牧师。而他却打算把尼斯培养成接班人。

  虽然并不是真心的教,不过老人拿出来的东西绝对都是真货。特别是让尼斯踩着车栏杆练功,那是圣殿骑士团的秘诀。这招是从撒拉森人那些学来的。

  一般人绝对无法想象圣殿骑士对下盘的重视程度,因为下盘沉稳才能够踩得住马镫,才更能借力。

  撒拉森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他们很早就知道了这个道理。圣殿骑士团一直和撒拉森人作战,从俘虏的口中知道了这个秘密。

  “休息一下吧,前面的路不太好走。”

  老人甩了一下鞭子,朝着身后说道。

  舞了半天的长木棍,尼斯也确实感觉手有些酸了。

  他从扶栏上跳下来,把长木棍放回了原来的地方。不过他并没有休息,而是换了一根稍微短一些的木棍。

  虽说短一些,竖起来却也有他三分之二那么高。这长度代表的是大剑,同样也是骑士常用的武器。

  耍了个剑花,尼斯觉得手还是有些酸,他讪讪地又换了一根荆条。荆条很轻,就像是没有重量一样,舞动起来呼呼有声,他内心其实更喜欢这东西,可惜,荆条代表的是细剑,在战场上细剑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多练一下运用细剑的技巧。”

  老人没回头,却能够知道后面的动静。

  “为什么?”

  尼斯盘腿坐了下来,他一边休息一边问。“你是一个牧师,在战场上,牧师有着自己的位置,并不需要我们冲锋陷阵。与其花费精力学习用不着的东西,还不如多做几次祷告,或者练习一下我教你的‘心灵祈祷术’。”

  老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

  如果换成以前,面对这样屡教不改的学生他早就失去了耐性,但是对尼斯,他却有着不同的感情。

  身为牧师的他,将一生都献给上帝,除了虔诚的信仰,他可说是一无所有。

  但是现在,他甚至连最后那一丝虔诚的信仰都有些动摇。

  回头再看,老人突然间感觉到寂寞,他连一个亲人都没有。而这时候尼斯出现了。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想把尼斯培养成接班人的话,那么此刻他其实已经不怎么在乎了,小家伙在他心中的地位更接近于孙子或者外孙。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不想当一个牧师。”

  尼斯讪讪地用荆条抽打着地板。

  当初他那些亲戚争抢遗产逼得他走投无路时,加入教会成为牧师是唯一的选择,但是时过境迁,危机不再,他就忍不住后悔了。

  虽然现在的教会已经彻底堕落,教规废弛,修士可以追求世俗的享乐,根本没人会管,就像那位主教大人,即便在公务其间也不忘记和情人幽会,日日笙歌,夜夜销魂。但是不管怎么样,加入教会必须抛弃一些东西,不能结婚,不能有孩子,不能有自己的家庭。

  “可惜,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老人轻叹了一声。

  “是啊!”

  尼斯也叹了口气:“我是没有退路了。”

  自从他遇到赛门老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真的只有十年的时间?”

  尼斯问道。

  “我没必要骗你。”

  老人显得很平静:“现在腓力四世和教皇克莱门多的手下没有办法找到我们,是因为雨果燃烧生命,强行扰乱了天机,只要是和圣殿骑士有关的一切都被掩盖了起来,不过天机不可能永远被掩盖,终会重新变得清澄通透,到了那个时候,我倒是用不着担心,你恐怕就有麻烦了。”

  尼斯颓然地坐在那里。

  他不认为老人是危言恐吓,随着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越深,他就越感觉那些超自然力量的强大。而超自然力量之中,最神秘也最强大的莫过于对未来的掌控。强如圣殿骑士团,都栽在了这种力量之下。

  当初,那么多圣殿骑士被轻而易举地抓获,除了他们确实意想不到腓力四世会对他们下手,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腓力四世身边的星见算得清清楚楚,动手的时间正是圣殿骑士们最没防备的时候。

  圣殿骑士团也拥有类似的力量,却被腓力四世和教皇克莱门多早一步掩盖了天机,以至于未曾发现危机的存在。

  再强悍的力量也比不上抢占先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阶的先知或者顶级的坟认,绝对记无敌的存在,认为他们可以看透未来,从容地设局或者破局。他们的对手只可能是另外一个高阶先知或者顶级星见。

  老人之所以说他不会有事,因为他本人就是一位高阶先知,十二牧师团的成员几乎一半都是高阶先知。

  这次他们有所戒备,一旦有人想要找到他们,就会被他们先感应到,然后他们就会扰乱天机。

  在这种层次的抗衡中,防守永远比进攻占便宜。“真的有可能只用十年的时间就达到主教的境界?”

  尼斯问道。在小镇上的那几天里,他整天都待在主教大人身边,亲眼见识主教级力量的可怕。

  那个主教居然能让时间逆流,追溯近期之内曾经发生过的事。幸好,就在快追溯到他丢弃那匹马的时候,影像受到了干扰,变成了一片虚无……那是老人的力量。“我不是说过还有第二个选择吗?你可以去找一件圣器,只要一直把圣器贴身放着,就没有任何预言类的神术或者魔法能够感应到你。”

  老人说得异常轻松。

  不过尼斯绝对不这样认为。教会少说也有七、八千位主教,每个教区至少有一位主教,可见主教算不上稀奇。

  圣器就完全不同了。

  教会有纪录的圣器总共是二百七十一件,它们要不在教廷手里,被供奉在那些著名的大教堂和大修道院里,要不就是被某些教派收藏。

  这类圣物的保管绝对是异常严密,想要偷到它们,无异于从宗教裁判所的监狱里救人,圣殿骑士团或许有这种能力,但他肯定没这个本事。“不能用别的东西代替吗?”

  尼斯问道。

  圣器之所以难弄到手,除了它们确实强大之外,还因为它们都有着特殊的意义,有的是得过上帝的恩赐,有的是某位圣者所造。而他需要的只不过是能屏蔽预言类神术魔法的窥探。

  圣器全都能够自动凝聚信仰力,而信仰力本身就具有扭曲天机的作用,所以任何预言术都对此无效。或许还有其他东西也能够做到这一点?

  “当然可以,你如果能弄到一件神器,也可以高枕无忧。”

  老人说道,这显然是个玩笑。尼斯翻着白眼。

  圣器至少有近三百件,而能够称得上神器的东西,整个教会就只有二十四件。

  “要不然,你就亲手杀死一万个人,用他们血浸渍战袍,凝聚在战袍上的冤魂也可以起到屏蔽的作用。”

  老人转头看了尼斯一眼。

  “我没那么邪恶。”

  尼斯耸了耸肩。

  不过,私底下他却有些动摇,杀无辜的人肯定是邪恶的行为,但是他可以上战场。

  转念又一想,他如果有实力在战场上杀戮万人,实力恐怕早已远远超出主教的实力了。

  以前听父亲讲故事的时候,那些英雄人物在战场上杀人如割草一般轻松,但是他从老人这里听到的战争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一场战斗下来能够杀戮百人,已经是非常恐怖的战将,而且对手会把你盯得死死的,一旦你出动,对面肯定会有强者迎上来,再想拥有那样的战果绝对不容易。

  如果再一次达到百人斩,那么恭喜了,下一次你就是敌人首要对付的目标,会被一群人盯上。

  “我被你说得心灰意冷……还是多练习一下武技吧!到时候就算被发现,至少还有机会搏一下。”

  尼斯半真半假地说道。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不过,既然这样打算,你就不应该练习骑士作战的技巧,那套东西对你没用。”

  老人笑着说道。

  “倒也是。”

  尼斯搔了搔头,他需要精通的是突围和逃跑的技巧,逃跑的时候不可能拎着一支长枪作为武器,大剑同样也显得太过笨重。

  “我就照你说的去做,多练习一下细剑。”

  尼斯晃了晃手里的荆条。如果有人想要抓捕他的话,肯定不会穿着重甲,对付普通的锁链甲,细剑已经够用了。

  老人轻叹着摇了摇头。

  身为一个牧师,整天却想着用剑和人交锋,小家伙让他实在有些说不出话来。

  太阳渐渐向西边落下,西边的天空中大片的火烧云缓缓地朝着前方飘去。

  老人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远处。

  大道望不见尽头,道路两侧是一片荒野,连农田都没有,目光所及的范围之内,根本不存在一缕人烟。

  “看来,今晚我们又要在野地里面过夜了。”

  老人无可奈何地说道。尼斯并不怎么在意,一开始的时候他或许还不怎么习惯,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在乎在外面露宿了。这一路上,三天里至少有一天是在野外过夜。

  他其实有点怀疑老人或许是故意这么干的,因为每一次在野外过夜,他都或多或少会学到一些东西。第一次,他学会了怎么生火,第二次,他学会了采摘野果和野菜,第三次,他学会了怎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这样的日子确实很苦,他以前一直让人服侍惯了,现在睡觉之前还要自己挖一条防蛇虫的壕沟,与以前简直不能相比。

  但是他并不感到厌烦,甚至感觉这样的生活非常有趣。他甚至有点期待,想要知道这一次老人会教他些什么。

  不知不觉中,马车已经离开了大路,老人赶着马车沿着一条小河而行。

  河边长满了茂密的芦苇,芦苇丛中到处都栖息着大群的水鸟,所以马车一过,时不时地就会有水鸟惊飞而起。

  这条小路越发难行,马车颠簸不停。这毕竟不是专门为旅行而制造的马车,车体直接安在车架上,而不是用铁链悬挂起来,所以地面稍有不平,车上就震得厉害。尼斯干脆跳了下来跟在后面走。老人却稳得很,悠然地坐在赶车人的位置上。往前走了一里多地,身后已经看不到大道,老人这才停下马车。他从车上下来捶了捶两条僵硬的腿,又伸了个懒腰,然后把长鞭往马车上一扔。尼斯早已经抢步上前,他有很多事要做。

  先是把车轭从马的身上卸下来,拉了他们一整天,这匹马也应该休息一下了。

  附近到处都是野草,倒是用不着他专门割草喂马。

  尼斯并不担心这匹马会走丢,教会给了这样一匹爷爷级的老马,虽然体力和耐力都已经不行了,却也有好处,那就是听话,不会乱跑。

  让马自己吃草,尼斯把两条毯子抱了下来铺在地上,这既是床,也是被子,下雨的时候甚至还够当做账篷来用。

  围着晚上睡觉的地方挖一条沟,沟不是很深,挖完之后,尼斯撒了一些硫磺和石灰进去,这东西可以阻挡蛇虫,他可不想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上爬着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他还要在离帐篷五、六米外的地方挖了个火塘。这是用来吸引虫赛的,在河边宿营的话,必须让火一夜烧到天亮,要不然等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四周肯定落满各种各样的虫子,地上的那条沟可挡不住长翅膀的东西。

  远处,赛门老人正惬意地坐在草丛中。

  看着尼斯熟练地做着这一切,老人非常满意。尼斯没有其他贵族子弟都有的少爷脾气,这是他满意的原因。

  一个人的能力可以培养,但性格却很难改变。他要找的接班人肯定不能粗鲁蛮横,也不能高傲冷漠,更不能懦弱娇气。

  看到尼斯做得差不多了,老人吧嗒了一下嘴唇:“这几天不是吃干粮,就是啃野果,嘴巴都淡得起泡了,今天晚上换换口味,你去打几只水鸟,或者弄几条鱼来吧。”

  说着,他随手往旁边一抹。旁边就是芦苇丛。

  他的手仿佛是一把锋利的镰刀,所过之处,芦苇齐齐倒下一大片。将倒下的芦苇聚拢成一捆,老人又用手轻轻抹了一下,那捆芦苇顿时被裁成一样长短。

  接下来全都是一些“细致活”老人在每根芦苇的一头都斜着抹了一下,那里顿时如同刀削一般,变得异常尖锐。

  只是片刻工夫,一捆梭镖就出现在尼斯的面前。

  这些都是小号的梭镖,长不到半米,和箭矢差不多,顶端尖锐。诡异的是,尖端之上全都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尼斯稍微碰了一下,立刻感觉到这东西的锋利和坚硬。“这是锋锐术,它的效果只能持续四十几分钟,所以你别再浪费时间了。”

  老人知道尼斯不太明白,当初他只灌输和教会有关的知识,所以只要是神术,小家伙就认得,换成魔法就不行了。

  “这是魔法?”

  尼斯显得异常好奇,虽然神术和魔法各有所长,说不上哪个更强,但是在世人的眼中,魔法总是显得神秘和强大一些。

  这或许和教会一直在禁剿魔法却始终没能成功有关。要知道两者在人数和规模上的差距超过百倍,魔法如果没有一点特别之处,恐怕早就被彻底剿灭了。

  “有些事,你心里明白就可以了。”

  老人笑而不答,教会里面也有很多人研究魔法,大家都是只做不说。

  尼斯当然明白,最近这段日子,他已经对教会有了一些真正的了解。对于教会说一套做一套的行为,早已经见怪不怪。

  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他完全可以有样学样。从老人那里拿过梭镖,尼斯钻进芦苇丛中。

  芦苇丛里面的水鸟确实不少,走没有多远,就听到一连串拍打翅膀的声音。

  尼斯的右手一直扣着一只梭镖,随时准备投出去,他的反应又挺快,那些鸟刚刚飞出芦苇丛,他的手臂已经挥了出去,手上的一只梭镖疾射而出。

  第一次出手,他并没有指望能够命中目标。

  在家里的时候,他从来没有玩过这东西,也就是上了路之后,老人教了一些他投掷梭镖的技巧。

  也不知道是他的运气好,还是他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那根梭镖居然钻进鸟群之中,等到梭镖落到水面上的时候,穿了一只鸟在上面。“我打到了一只。”

  尼斯跳了起来。这和前几次露营时学的那些东西比起来,这要更有趣得多。

  “你教我的东西真是厉害。”

  尼斯把他能够射中目标,归功于圣殿骑士团独有的秘诀,他朝着老人挥着手臂。

  老人一脸淡然,好像这很正常,不过他暗地里却有些意外。他正在猜测刚才是不是运气使然,就听到尼斯再一次欢呼起来,不过这一次的欢呼声非常短促。

  只见小家伙异常郁闷地瞪着河对岸。

  在靠近对岸的河面上,飘着一只被射穿的水鸟,那只水鸟还没有死透,正不停地抽搐着。

  刚才或许是运气,现在两发两中,绝对不可能是运气了。老人突然间想起那位信使之神墨丘利所擅长的技艺里面,就包括梭镖和短弓。在神话里,墨丘利并不是一个强大的神灵,在战场上也很少有所表现,却没有哪个神灵愿意招惹他,原因就是他有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能力,让他非常难缠。

  一个想法突然从老人的脑子里面冒了出来,或许他替小家伙设计的那条路也不是最好的。在他原本的计划中,他打算把尼斯培养成接班人,让小家伙走他曾经走过的路,有他在一旁指点,这条路应该会非常顺畅,将来的成就也会很高。

  可惜这计划并没有考虑到小家伙本身的天赋。如果那真的是神赐的天赋,不加以利用就实在太可惜了。

  拥有神赐的天赋,这类人往往有着无穷无尽的提升空间,唯一的问题是,他们的路只有靠自己摸索。

  老人正在检讨当初的设想,而尼斯则在为晚餐发愁。他刚刚发现一件事。

  因为他们的马车一路过来,这边的水鸟全都被赶到河对岸,只见对面到处都可以看到这些五颜六色的家伙。

  河看上去并不深,但是尼斯不久之前有过涉水的经历,那段经历让他永生难忘。现在也已经是傍晚时分,他感觉吹来的风里面带着丝丝寒意,水里只会更冷。

  如果身边有一条狗就好了,最好是那种牛犊般的大狗,可惜他的身边只有一匹老得都跑不起来的马。

  突然尼斯灵光一闪,他想起车上好像还有几个线团,那也是阁楼上找到的,本来是打算以后缝缝补补能够用上。

  跑回马车边,他打开包裹翻找起来。

  所有的小东西全都在包裹的底部,线团有六个,颜色全都不一样,那还是最上等的丝线,光滑纤细却又异常牢固。

  尼斯从其中的一个线团上抽出了一条线头,又取过一只梭镖当作尺,量了二十米左右。这样的长度绝对足够了。

  把线的一头绑在自己的手腕上,另外一头则拴在一只梭镖的末端,然后再一圈圈地缠绕上去……

  用手掂了掂这只改造完了的梭镖,那丝线根本没什么重量,所以梭镖的重心几乎没有改变。

  尼斯对于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

  他拎着梭镖走到河边。成群的水鸟就待在河的另外一侧。它们显然以为这样就安全了,仍旧在那里悠闲嬉戏着,却不知道危险已然来临。

  看着那么多猎物,尼斯决定挑一只大的,他刚才看到对面的河边有几只豆雁。

  太阳落山了,天迅速暗了下来。

  火塘里已经生起了火,火塘两边各竖着一根树枝,一只肥雁正架在火上烤着,油脂就像汗珠一般,从肥雁的表皮渗透出来,滴落到火堆上。每一次油脂滴落,都会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火也会飞窜而起,伴随着诱人的香气四下飞散。

  闻着香味,尼斯越发感觉到肚子饿了,老人却仍旧不紧不慢转动着肥雁,一边将盐和调味料均匀地洒在上面。他的动作轻柔而又仔细,手法异常娴熟。

  “说到烧烤,实在没有谁比撒拉森人更擅长了,他们掌握着几十种香料,可以调配出几千种配方,每一种都有着非常独特的风味……撒拉森人并不是人们想象之中的那样野蛮,他们有许多很有知识的人,在那里,学者是一种职业,而不只是一种称号……撒拉森人很有钱,至少其中一部分人很有钱,他们的地理位置实在太好了……”

  老人一边做着事,一边替尼斯讲课。这一路上,每天都如此。

  老人讲课一直都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讲什么,却又不是散而无形,每一次都围绕着一个话题,现在他讲的就是圣地和撒拉森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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