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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第十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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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彤芝見她出手狠辣,也不敢怠慢,右手往腰間一抹,長劍出鞘,一招霞染
千山,擋住她手中的利刃,順勢向前遞出。
  這一招以攻代守,仍是守勢為主,出招並不十分凌厲,誰知劍刃相交,那女
子手中的利刃應劍破碎,竟然沒能阻擋劍勢分毫,就被長劍透體而過。
  那女子手中的利刃零碎掉落,卻是一塊狹長的玻璃。左彤芝愕然間,頭頂一
聲獰笑,接著一條人影蝙蝠般滑落。
  左彤芝急忙抬頭,只見九柄雪亮的尖刀凌空而至,齊刷刷朝自己刺來。左彤
芝所在的丹霞宗也是涼州一霸,她與如今的宗主係出同門,早已獨當一面,論修
為也是五級巔峰,雖然猝然遇敵,卻臨危不亂,當即旋身退步,抬劍去擋,誰知
那九柄尖刀突然一旋,將她的長劍擰得脫手飛出。
  左彤芝展開身法,流霞般閃身避開,接著臂下一陣劇痛,一柄帶鉤的短槍毒
蛇般探出,從她袖下刺過,只差毫釐,就廢了​​她的手臂。
  「退開!」
  暴喝聲中,一柄鋼刀猶如躍出的猛虎撲上刀叢,將那大漢撞得退後半步。
  程宗揚雙刀在手,雙臂雁翅般張開,將左彤芝和小紫​​護在身後。左彤芝驚魂
甫定,這時才看出從房頂躍下的是一名黑大漢,他一手提著短槍,另一隻手拿的
卻是一面佈滿利刃的刀盾。
  那大漢滿面鬍鬚,看著頗具豪氣,眼神卻有種異樣的陰毒,帶著些許瘋​​狂的
意味。
  程宗揚沉聲道:「閣下是什麼人?」
  大漢哈哈大笑,笑聲中卻殊無喜意,只有刺骨的寒氣,「死人!老子是閻王
爺都不敢收的死人!」
  說話間,那大漢刀盾並出,狂風暴雨般猛攻過來。
  程宗揚剛交兩招,就知道這回撞上硬茬了。論修為,那大漢比自己也高不了
太多,比起招數的精熟,卻是天差地遠,尤其他左手的刀盾和右手短槍,都不是
凡品,放在外面至少都是千貫起價的高檔貨,又正能克製刀劍之類的短兵,交手
不過數招,自己一個不慎,左手的單刀就被那大漢用刀盾絞飛。
  程宗揚越打越是心驚,那大漢最可怕的還不是他的兵刃,而是出奇的瘋狂。
他的短槍刀盾對自己的雙刀已經穩佔上風,還非跟自己玩命,招術都險得不能再
險。自從來到六朝,自己也見識過幾個瘋子,但和這大漢瘋狂的勁頭根本就沒得
比。陷入絕境玩命還好理解,穩佔上風還玩命就不是正常人思維可以理解的。
  瘋歸瘋,那大漢出招卻絲毫不亂,槍盾並出,根本無隙可入。程宗揚一步一
步向後退去,忽然「格」的一聲,右手單刀也被盾上的尖​​刀鎖住。那大漢臂上肌
肉隆起,刀盾往旁一擰,大笑聲中,那柄短槍毒龍般鑽出,朝雙刀脫手,手無寸
鐵的程宗揚刺去。
  程宗揚已經退到牆邊,退無可退。就在這時,他左手一翻,從背後又拔出一
柄單刀。那柄單刀剛一出鞘就帶著如割的勁風,在空中微微一凝,然後帶著森然
的刀光,閃電般劈下。
  那大漢刀盾旁移,為了將程宗揚的右刀擰到一邊,胸前空門大露,沒想到這
年輕人竟然還有第三柄刀,出手又如此迅猛,略一分神,胸口已經被刀鋒劈中。
刀鋒入肉,發出骨骼碎裂的悶響,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飆血的胸口,接著仰天發出
一陣刺耳的大笑,鮮血從傷口中四濺而出,半晌才轟然倒地。
  一股怪異的死氣湧入丹田,帶來刀割般的痛楚,而且陰寒之極,體內的血脈
都彷彿在一瞬間凝結。半晌程宗揚才呼了口氣,將那股死氣化解在丹田內。
  左彤芝起初對這個年輕人並沒有太過留心,此時一場短兵相接的劇鬥,讓她
不禁刮目相看,沒想到這個一副商賈模樣的年輕人能斬殺這個棘手的瘋子。她整
理了一下袖帶,柔聲道:「程公子如此身手,倒是奴家走眼了。」
  程宗揚苦笑著吐出兩個字:「運氣。」他半身都是鮮血,手臂隱隱作痛,心
裡卻萬分慶幸,如果不是自己貪便宜在蒼瀾鎮上多買了把刀,這會兒躺在地上的
就該是自己了。
  兩把鋼刀已經被刀盾絞彎,不能再用,程宗揚先從背包裡拿出雷射寶刀的空
柄放在袖內,又摸了摸珊瑚匕首,然後擦去刀上的血跡,還刀入鞘。
  朱老頭攏著手躲得遠遠的,這時才露出頭來,「這……這是怎麼說的?怎麼
一照面就打死打活的?」
  程宗揚也覺得蹊蹺,可兩人已經屍橫就地,想問也問不出什麼。他瞧了瞧惠
遠的傷勢,小和尚被玻璃碎片刺了一下,雖然避開心臟,卻傷了肺葉,如果不盡
快治療,只怕也要將小命丟在太泉古陣。
  「小和尚,這兩人你認識嗎?」
  惠遠低咳兩聲,低低道:「小僧未曾識得。」
  「左護法?」

 左彤芝搖頭道:「不認識。」
  小紫一手撫著雪雪,輕笑道:「還有人在這裡呢,你問他們好了。」
  被她一提醒,程宗揚明白過來,先揮手讓眾人退開,然後提刀朝那張大床劈
去。床下頓時有人慘叫道:「大俠!饒命啊!」
  「滾出來!」
  床下悉悉索索響了片刻,接著兩人攙扶著鑽出來,卻是一男一女。那女子十
七八歲年紀,生得嬌小可人,只是這會兒受了驚,身子不住發抖。另一個是個瘦
削男子,論模樣倒和朱老頭有八分相似,都是一副猥瑣嘴臉。
  那男子看樣子也嚇得不輕,一出來就語無倫次地叫道:「小的宋三!小的蒼
瀾人!幾位大俠大爺!千萬饒小的性命!」
  程宗揚瞇起眼,「蒼瀾人?」
  宋三雞啄米似的點著頭,「小的是嚮導,花錢雇來的!不關我事啊大爺!」
  程宗揚問那少女道:「你是誰?」
  那少女望著地上的屍體,眼淚一滴滴淌下,卻不敢開口。程宗揚等了半晌,
只好道:「宋三,你來說。」
  「是大爺!」宋三咽了吐沫,「小的本來在鎮上討生活,這兩位女客官五日
前到鎮上要進太泉古陣,雇了小的作嚮導,說好一天給一吊的腳力錢。誰知到了
陣中,那位女客官只不肯走,盡在陣裡轉悠,結果被人盯上--就是那黑廝!」
  宋三朝那黑大漢啐了幾口,然後道:「女客官和那黑廝交了幾次手,都吃了
虧,幸好小的知道路徑,帶她們逃到此地。原想著躲幾日,避避風頭,誰知那黑
廝也跟了進來。如果不是幾位,小的已經做了刀下之鬼。」
  左彤芝點頭道:「難怪有四個人的足印,原來是三個在前,一個在後。」
  程宗揚對那少女道:「你叫什麼名字?」
  宋三替她答道:「寧素。那位女俠是她師傅。」
  「他說的是真的嗎?」
  少女僵硬地點了點頭。
  這小姑娘嚇得挺可憐的,如果是小狐狸,這會兒已經過去安慰了,可自己身
邊這幾個,死丫頭視而不見,只抱著雪雪逗弄,死老頭倒是看見了,可只顧著看
笑話。左彤芝在處理臂傷,一時顧不得開口。
  好在宋三嘴上有些功夫,對寧素道:「遇上這幾位好心人,咱們可有救了!
姑娘放心,我宋三拿了錢,就是性命不要,也把姑娘安安穩穩的送出去。」
  那少女含淚點了點頭,聲如蟻蚋地說道:「多謝……」
  程宗揚與宋三攀談幾句,得知這座大廈由於位置醒目,早就被蒼瀾鎮上的人
盯上,能拿的早已拿的差不多了,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如果想尋寶,還要再
往南,那裡到處都是藏寶窟。
  「既然有下水道,你們守著太泉古陣,還不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下水道?」
  「就是你們進來的石頭洞。」
  宋三明白過來,「也就是這種大房子才能進人,別的出口只有大腿那麼粗,
再細的也有。我們倒是想挖開,但那些石頭硬得要命,還得防著守陣力士,輕易
沒人敢靠近。」
  程宗揚看了看天色,「趁這會兒天還沒黑,我去看看。左護法,你既然受了
傷,不如和惠遠、寧姑娘一道先回去。」
  左彤芝四處打量著說道:「這裡更暖和,地方也大,不如把他們叫來。」


第三章
  「當心!當心!」鐵中寶在下面一疊聲地說著。
  一名漢子壁虎般貼在房頂,用刀尖小心翼翼撬開燈罩,看了一眼,朝下面嚷
道:「沒有珠子!只有根管子!」
  鐵中寶一聽就急了,「餵!老頭!你不是說有夜明珠嗎!」
  朱老頭眨巴著眼道:「咋會沒有呢?你再往深處挖挖。」
  徐君房抱著灌滿熱水的羊皮囊道:「別亂挖,小心碰到煞氣!」
  鐵中寶道:「什麼煞氣?程公子說了,那叫電!」
  「堂主!這邊有!」旁邊幾名漢子把沙發割開,海綿扯了一地,露出裡面成
排的彈簧。
  有人好奇地摸了摸,「這小玩意兒怪有趣的。」
  鐵中寶喜出望外,叫道:「程公子交待過,只要能帶出去,一枚銀銖一隻,
他全要!」
  眾人都興奮起來,一隻沙發里起碼有幾十個這種沒什麼用處的小物件,費不
了什麼力氣就能拿一大包,這簡直是撿錢啊。
  眾人幹得熱火朝天,宋三滿臉羨慕地說道:「徐瘦子,你這回運氣好,接了
這麼大一票生意。」
  徐君房道:「那是!我徐某的口碑誰不知道?」

程宗揚接連打開幾個房間,都是空的,不但物品全無,連牆上的開關都被撬
走,讓他大失所望。他玩笑道:「宋三,你們下手夠利落的,除了大廳這點兒東
西,連根毛都沒留。」
  宋三道:「程爺,這你可冤枉我了。我們來時這裡面就是空的,只有幾張桌
子,也不值錢,都讓大夥劈了當柴燒。」
  徐君房道:「宋三,讓我說,你們外姓人可不厚道,這地方從來沒聽你們提
過。」
  「行了,我這回夠倒霉了,」宋三唉聲嘆氣地說道:「死了個客官,還洩漏
了地道的事,回去可有我受的。」
  程宗揚道:「下面是什麼?」
  宋三道:「下面是一道鐵門,咱們費盡力氣才打開,誰知道裡面還有一道鐵
門,再打開,裡面還有一道……一連開了三道,裡面全是空的,大夥也沒力氣再
去開了。」
  程宗揚腳下一硬,踩到一個東西,他撿起來一看,卻是個金屬銘牌,上面寫
著「1026」。
  程宗揚扭頭朝門上看去,門上殘留著相同形狀的痕跡,果然是從上面摘下的
門牌。
  「宋三,這是你們摘的?」
  宋三道:「可不是嘛。瞧著金燦燦的,原想著能值幾個錢,誰知道全是些假
貨,一文不值。」
  程宗揚強壓著心裡的激動,自己只想著一四七五是門牌號,卻忘了酒店的房
間也有門牌。唯一的麻煩是這些房間的門牌都被撬得七零八落,不知還能不能找
到那間一四七五。
  程宗揚沒有聲張,轉身去找小紫。蕭遙逸這會兒也回來了,正和小紫​​說話。
程宗揚道:「你們搞什麼呢?神神秘秘的。」
  小紫笑道:「挖坑去了。」
  「小狐狸,你是不是挖坑上​​癮啊?」程宗揚走到一旁,壓抑著興奮道:「找
到了!」
  蕭遙逸道:「找到什麼了?」
  程宗揚一笑,「你在玉露樓找的東西。」
  蕭遙逸霍然站起身,「什麼?」
  程宗揚道:「丫頭,你來不來?」
  小紫道:「沒意思,人家才不去呢。」
  「看個熱鬧也好,」程宗揚笑道:「說不定他還給你留東西了。」
  話剛出口,程宗揚就想把舌頭咬掉。岳鳥人根本就不知道小紫的存在,怎麼
可能給她留東西?
  小紫卻沒有生氣,她眼珠一轉,改變了主意,「好啊,我們去看看。」
  「啥熱鬧啊?」朱老頭湊過來,眨巴眼道:「俺也去瞅瞅?」
  …………………………………………………………………………………
  程宗揚一邊跨上樓梯,一邊對蕭遙逸解釋道:「你們岳帥留了枚鑰匙,還有
句話:太泉熊谷一四七五。」他信心滿滿地說道:「太泉就是太泉古陣,熊谷就
是這裡。」
  蕭遙逸卻有幾分懷疑,「聖人兄,你怎麼知道這裡是熊谷?」
  程宗揚不好透露小紫能看到紫外線的秘密,半是玩笑地說道:「看這裡的規
模,多半是熊瞎子住的吧。」
  蕭遙逸接著問道:「那一四七五呢?」
  「是門牌號。」程宗揚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四是指第十四層樓,七
五是第七十五個房間。」
  蕭遙逸和朱老頭一起點頭,「有理!有理!」
  「咱們站的位置是第十層,上去五層就是十四樓。」程宗揚估量了一下大樓
的高度,「差不多到樓頂了。」
  蕭遙逸道:「難道這下面還有九層?」
  「可能有。我剛才問過宋三,下面都有鐵門鎖著,他們費盡力氣也只進過三
層,而且也沒找到什麼東西。」
  程宗揚停下腳步,「這裡就是十四樓了。太好了!」
  這裡的門牌倒沒有被取下來,也許宋三等人撬了幾個,發現這東西不值錢,
沒有再費這工夫,倒是省了自己一個大麻煩。
  「1401」、「1402」……「1435」……「1456」……
  程宗揚一間間數著,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心情也越來越興奮。沒有知道岳鳥
人究竟留下了什麼東西,但以鳥人當年的權勢地位,他留下的物品絕對不簡單。
只希望鳥人的品位別惡俗到留下一屋子的金條--就算值錢,自己也搬不動。
  「1472」、「1473」、「1474」--程宗揚怔了片刻,然後猛地推開大門,
一股寒風夾著雪花湧進走廊,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雪。
  「幹!」程宗揚禁不住一聲大罵。自己白費了這麼大一番工夫,結果整個酒
店的房間號只到1474,根本就沒有1475!自己本來早有準備,以岳鳥人一貫的尿
性,尋寶之旅肯定不會一帆風順,可萬萬沒想到那鳥人會給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
房間,這純粹是拿自己當羊肉片,涮著玩呢。
  程宗揚還不死心,轉身挨個房間查看,蕭遙逸則掠上天台,在大雪中尋找岳
帥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
  看著程宗揚的糗態,朱老頭一張老臉都笑成菊花,那感覺比三伏天喝冰水還
美​​上幾分,幸災樂禍地說道:「小程子,玩砸了吧?我就說,那混蛋怎麼會安好
心?沒留泡屎讓你掏就是好的。」

 程宗揚「呯呯」地開著門,他一肚子的火沒地方撒,黑著臉道:「想散伙是
不是?」
  「急了吧?急了吧?」朱老頭倒是識趣,沒再撩撥程宗揚,扭頭道:「紫丫
頭,別難過,他不給我給!往後大爺的破衣裳啊,破碗啊,破箱子啊,都給你留
著。」
  小紫倒沒看出多少失望,她皺了皺鼻子,「人家才不稀罕你的衣缽呢。」
  程宗揚找遍所有房間,也沒找到一點值錢的物件。蕭遙逸也不比他好多少,
他把整個天台都翻了一遍,衣袖都被雪水濕透,同樣一無所獲。
  程宗揚心裡這個憋悶,恨不得把岳鳥人吊起來往死裡打。沒想到這鳥人這麼
缺德,人都蒸發了還玩自己一道。
  蕭遙逸卻是興致勃勃,一邊擰著袖子一邊讚歎道:「天馬行空,無跡可尋,
這才是岳帥的手筆!」
  「手筆個鳥啊!」程宗揚關上最後一扇門,沒好氣地說道:「不找了!」
  回到大廳,天已經黑透了。涼州盟的好漢們從林中撿來樹枝,在大廳裡生起
火,架起鐵鍋,燒了一鍋雪水,鍋裡煮著肉乾。
  程宗揚一肚子氣,咬了幾口乾糧,喝了口熱湯便丟下了。鐵中寶等人倒是興
高采烈,他們沒找到朱老頭說的夜明珠,卻拆了幾大包的彈簧,按程老闆開出的
價碼,至少能換五六百銀銖,也算小撈一筆。
  半夜時分又下起雪來,外面風雪交加,酒店內卻其暖融融,涼州盟安排了兩
名漢子警戒,眾人累了一天,圍著篝火說了會兒話,便各自睡去。廳中聲音漸漸
低沉,偶爾有幾聲低咳,卻是惠遠因為肺傷而發出的。
  徐君房怕冷,離篝火最近,朱老頭遠遠縮在角落裡,和蕭遙逸擠在一處。程
宗揚滿心都在想著岳鵬舉留下的那句話,不明白岳鳥人是缺德到都死翹翹了還要
捉弄人,還是別有蹊蹺?
  小紫合身偎依在他懷中,把他當成睡覺的墊子,她閉著眼,發出輕柔悠長的
呼吸,似乎正睡得香甜。
  程宗揚在她耳邊道:「別裝了,陪我說說話。」
  小紫紅唇微張,用口型道:「大笨瓜,快睡覺。」
  程宗揚低聲道:「武二那廝去哪兒了?咱們不會真把二爺給丟了吧?」
  小紫一指豎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
  程宗揚道:「行了吧,我才不信你能睡得著呢。」
  小紫唇角露出一絲笑意,用口型道:「睡著了才能看好戲。」
  程宗揚來了興致,「什麼好戲?」
  小紫張開手掌,露出掌心一面小小的凸面鏡。
  大廳的光線原本極暗,但這面鏡子不知用了什麼巫術,鏡中的景物比實際明
亮了許多,隱約能辨認出裡面的人影。
  隨著小紫手掌的轉動,鏡中的景物不住變化,程宗揚看到鐵中寶大模大樣地
躺在一堆海綿間,枕著一包撿來的彈簧,打著呼嚕睡得正熟。旁邊五六名漢子擠
在一起,緊緊裹著氈毯,兵刃都堆在一處。
  左彤芝靠著柱子,盤膝而坐,用一種奇異的節奏正在吐納。朱老頭靠著牆,
兩手攏在袖子,身體彎得像蝦米一樣,頭一點一點正在釣魚。蕭遙逸卻沒睡著,
警覺地睜著雙眼,似乎在等待什麼。
  忽然程宗揚眼角一跳,看到微凸的鏡面中出現一根大理石柱,柱下肩並肩躺
著兩個人,卻是宋三和寧素。
  程宗揚抬起頭,那根石柱在大廳另一側,眾人都擠在離篝火盡量近的位置,
那邊並沒有多少人,而且那兩人睡在柱後,從自己的角度無論如何也看不到他們
的方位。不知小紫用什麼手段讓光線折射到鏡中。
  篝火越來越暗,廳中鼾聲四起。鏡面中宋三忽然睜開眼,瞳孔像貓一樣發出
瑩光,他側耳聽了片刻,然後慢慢伸出手,探到寧素裙下。
  程宗揚心裡「哈」了一聲,看不出這傢伙居然是條色狼,竟然在大庭廣眾之
下偷香竊玉。寧素要是驚醒過來,反手給他一個耳光,那就熱鬧了。
  寧素身子微微一動,從睡夢中驚醒。出乎程宗揚的意料,那少女竟然沒有掙
扎,反而順從地抬起圓臀,任由撫弄。
  程宗揚心裡笑罵,自己還以為是強姦,原來是通姦。沒想到這個看著挺清純
的小丫頭竟然和宋三搞到一起。
  「這對野鴛鴦夠大膽的,滿屋子的人,他​​們就敢來真的。」
  「大笨瓜,只知道看人家小姑娘的屁股。」
  「廢話,不看小姑娘的屁股,難道還看宋三的嗎?」
  程宗揚嘴裡說著,目光向上移去,只見寧素雙目緊閉,睫毛間湧出大顆大顆
的淚珠。
  程宗揚一怔之下,頓時明白過來,接著心頭火起,從火堆中抽​​出一根松枝,
朝石柱甩去。
  宋三和寧素藏在大理石柱後面,松枝扔過去只會被石柱擋住,但程宗揚是向
上投出,松枝撞在天花板上,帶著濺落的火星反彈過來,正好落在宋三頭頂。
  宋三一聲怪叫,抬臂格開松枝。眾人都驚醒過來,紛紛躍起身。鐵中寶沾著
一身碎海綿拔刀叫嚷道:「有敵!」
  左彤芝鳳目一掃,厲聲道:「宋三!你在做什麼!」
  燈光亮起,寧素就呆住了,這時才驚叫一聲,連忙掩住身體。宋三一把攬住
她,亮出袖中一把匕首,對準她粉嫩的脖頸,厲聲道:「都滾開!」
  徐君房也爬了起來,見狀跳著腳地罵道:「宋三!你個狗東西!我早就看你
們這些外姓人不地道!好端端的,你扯人家姑娘褲子做什麼!」
  「扯褲子?」宋三嘿嘿笑了兩聲,接著伸出舌頭,在寧素臉頰上狠狠舔了一
記,「扯她褲子又算什麼?」

 寧素身體微微戰栗著,在眾人的注視下面孔時紅時白。
  左彤芝忽然一笑,柔聲道:「宋三,你且放開寧姑娘,咱們有話好好說。」
  宋三嘻笑道:「咱家雖然困在蒼瀾,但也聽說過,丹霞宗的左護法是有名的
蛇蠍美人兒。」他哈哈笑道:「算你運氣好,遇到宋三爺。一會兒三爺拔了你的
毒牙,剪了你的蠍鉤,好好玩玩你這個大美人兒。」
  鐵中寶大吼一聲,「好狗賊!吃鐵爺一刀!」
  第一個出手的程宗揚這時卻沒有作聲,他擰眉看著宋三,這傢伙孤身一人,
涼州盟卻有好幾十號人馬,一人一拳都能把他打成肉泥,他為何還有恃無恐?
  正懷疑間,宋三忽然拍掌笑道:「倒!倒!倒!」
  鐵中寶剛掠出兩步,身體忽然像散了架一樣,「嘩啦」一聲跌倒在地,結結
實實摔了個狗吃屎。
  與此同時,涼州盟的好漢們也接二連三跌倒,最後連左彤芝也未能倖免,背
靠著柱子緩緩坐下。
  左彤芝用最後一點力氣摸出一截竹哨,在唇間用力吹響。尖銳的哨聲遠遠傳
開,留在地道戒備的漢子自然能夠聽見,宋三卻冷笑不語。
  片刻後,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甩了進來,在地板上滾了幾滾,露出一雙怒睜的
眼睛,正是在外面戒備那名漢子的頭顱。
  兩道鬼魅般的身影掠進來,兩人身材高瘦,身穿白衣,兩道眉毛直豎著,臉
色像抹過石灰一樣蒼白,就像一對陰間出來的無常鬼。
  宋三一臉開心地笑道:「大夥兒可能有些面生,我來介紹一下,這兩位一姓
活,一姓死,右邊這位是活無常,左邊這位是死有分。」
  左彤芝如墮冰窟,不由打個了寒 ​​噤,「你死我活?」
  宋三挑起大拇指,讚道:「左護法果然見聞廣博,江湖人稱的你死我活,就
是這兩位,沒想到左護法也聽說過。」
  左彤芝勉強笑道:「兩位名聲赫赫,沒想到這次也來了太泉古陣。」
  宋三、活無常和死有分對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
  宋三笑道:「剛誇你見聞廣博,這就漏了底了。活爺和死爺在咱們蒼瀾已經
住了七八年,這太泉古陣不敢說一次不漏,隔三差五總要來上一遭。」
  左彤芝道:「是奴家孟浪了,不知兩位是找什麼東西?也許我們涼州盟可以
幫幫兩位。」
  宋三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淫笑道:「找的就是你這活寶貝。」說著他扭
過頭,「徐瘦子,你還站那兒乾嗎?」
  滿堂幾十條漢子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就剩下徐君房自己還站著。他瞧了瞧地
上,有點兒拿不准自己是不是也該躺下。
  宋三道:「徐瘦子,看在都蒼瀾人的份上,三爺今天不為難你,識相的趕緊
給我滾。」
  徐君房巴不得趕緊走,想了想又停住腳步,壯著膽子道:「我走可以,但隨
我來的幾位客人我要帶走。」
  「好說,」宋三手一指,「只要把那丫頭留下。」
  程宗揚側了側肩膀,把小紫擋在身後。
  徐君房賠著小心道:「幾位哥,我大半年沒開張了,好不容易接了筆生意,
這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再怎麼說也得讓我混口飯吃吧?再說了,這丫頭肩不能抗
手不能提,你留她還不是白添了一張吃飯的嘴?咱們都是給人領路的,摸摸良心
說,你們也不能把自己的客人丟在陣裡吧?」
  宋三笑罵道:「這徐瘦子還當真了!」他一把扯過寧素,托起她的下巴道:
「明白告訴你,這一大一小兩隻雌兔一進古陣就被我們哥四個盯上了,要不是哥
幾個玩得高興誤了時辰,這會兒早帶回院子慢慢調教了。」
  「這小雌兔倒是好收拾。那老雌兔卻有點性子,被黑瘋子弄得受不了了,踢
碎了玻璃要自殺,沒成想釣了你們這一大堆魚。嘿嘿,死爺和活爺剛才不在,沒
奈何,三爺只好在雪鍋裡下了點佐料,不僅撈到了左護法,還弄了個絕色。好運
氣啊好運氣!」
  程宗揚本來還有些擔心,看到他們用出下毒的手段,反而氣定神閒,玩什麼
不好?居然在自己面前玩下毒,這種赤裸裸打臉的行為,就算死老頭能忍,死丫
頭也不能忍啊。
  程宗揚這會兒早已明白過來,雪地上的四行足跡並沒有錯,但其實是四個人
背著兩個人,因此有兩行顯得更深一些。寧素師徒被他們劫到酒店,師傅踢碎玻
璃,引來守陣力士和惠遠二僧。結果自己誤打誤撞進了酒店,一場混戰,黑瘋子
和寧素的師傅都死在自己一行人手裡,宋三見勢不妙,編了一通謊話出來。寧素
不知道自己一行人的底細,只見到師傅被左彤芝所殺,恐懼之下沒敢揭穿實情,
讓自己這一群人都上了套--除了死丫頭。
  程宗揚回頭看去,只見小狐狸帶著一臉欠揍的賤笑,似乎一反手就能把宋三
等人給拍扁。至於自己,更是真氣順暢,絲毫沒有受到毒物的影響。說句掏心窩
的話,有殤侯那個毒宗老大和死丫頭這個妖精在,宋三玩的這點毒藥算是遇到祖
宗了。
  在宋三等人看來,廳中涼州盟的人雖多,但都是上了砧板的死魚。宋三摟著
寧素笑逐顏開,活無常和死有分則圍著左彤芝動手動腳。
  「嗤剌」一聲,左彤芝衣襟被活無常撕開,露出裡面翠綠的抹胸。接著死有
分伸出長舌,津津有味地在她頸下舔舐。左彤芝俏臉時紅時白,生死榮辱在心頭
滾過,一時間身體僵住。
  程宗揚正待出手,蕭遙逸卻笑道:「歇歇吧,咱們商隊的打手來了。」
  「呯」的一聲巨響,那扇被人砸過無數次也沒半點裂痕的玻璃門轟然破碎,
飛濺的玻璃像子彈一樣濺得滿廳都是,接著一條龍精虎猛的大漢踏著滿地的碎玻
璃邁步進來。
  小紫皺了皺鼻子,「大笨牛,來得這麼早。」
  程宗揚鬆了口氣,「不早了,再耽誤一會兒,左護法就該抹脖子了。」
  小紫笑道:「程頭兒,要不要賭一把?」

 程宗揚道:「賭就賭!我贏了,親你一下,你贏了,親我一下。」
  武二郎滿身是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吼道:「小子!二爺的飯呢!」
  蕭遙逸朝宋三一指,一臉無辜地說道:「被那傢伙給吃了。」
  「呯」的一聲,武二郎虎臂一振,搗碎一塊地磚,這時程宗揚才注意他手裡
握著一根銀亮的鋼管,卻是當初在地鐵站眾人撞到的不銹鋼扶手,不知道這廝用
了什麼手段,竟然擰下來丈許長一截。
  程宗揚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武二落在後面不見蹤影,原來是在打這東西的主
意。這根不銹鋼管看起來既花哨又體面,就是給蘇荔當聘禮,也很看得過了,只
不過武二郎打虎用的哨棒,換成一根鍍鉻的不銹鋼管……這落差實在有點大。
  武二郎大步過去,氣吞山河地吼道:「敢吃二爺的東西!給二爺吐出來!」
  活無常和死有分眼睛微微瞇起,不屑地看著武二手裡的不銹鋼管,宋三冷笑
道:「又來個呆子,拿根燈草當針使,哈哈。」
  活無常和死有分在江湖中兇名赫赫,殺人越貨,無惡不作。他們兩人不僅手
段兇殘,而且身手強橫,兩人聯手,連六級通幽境的強者也難撼其鋒。見到武二
郎大咧咧走過去,眾人手裡都捏了把汗。雙拳難敵四手,何況旁邊還有個一肚子
壞水的宋三虎視眈眈。
  但當武二郎一路走來,他身後的人不約而同都張大嘴巴。程宗揚瞧著稀罕,
等武二郎從面前走過,也伸頭去看。看到他背後藏的東西,程宗揚才知道武二這
廝犯起壞來也很有一套。武二郎手裡的不銹鋼管只是個幌子,真正要命的是他背
後藏著兩截又粗又黑又長又直又重的鐵軌!武二這牲口本來就身高體壯,兩根鐵
軌斜著從小腿直到腦後,每根都差不多有兩米長!
  難怪這廝折騰這麼久,弄兩截鐵軌和弄一根不銹鋼管的難度完全不是一個級
別的。赤手空拳把鐵軌扒下來,這活兒連牲口都做不到,恐怕也只有武二能做得
出了。
  活無常和死有分放開左彤芝,同時縱身掠來,人在半空,便從袖中揮出兩根
尖細的利劍。武二郎虎吼一聲,舉起不銹鋼管。活無常和死有分陰聲獰笑,細劍
一遞,輕易就將鋼管削下一截。
  宋三哂道:「這鋼管爺們儿早就用過,就是個銀樣蠟槍頭!大個子,你死在
活爺和死爺手下,這不算冤了!」
  武二郎心痛地趕緊收回鋼管,別在腰間,然後雙手往背後一翻,活無常和死
有分只覺頭頂整個空間都被烏雲遮住,接著兩根粗黑長直沉重無比的工字型鋼軌
猛砸下來,兩人的細劍就像牙籤一樣折斷,緊接著血肉橫飛,活無常的左臂和死
有分的右臂被鋼軌砸得骨骼盡碎,爆出一團血霧。
  孟老大的天龍霸戟已經是頂級的重兵刃,一般人連抬起來都吃力,可這兩根
鋼軌比天龍霸戟還足足重了一倍,此時被武二這種肌肉男施展出來,完全是神擋
殺神,佛擋殺佛。
  尋常人受了這樣的傷勢,只怕會當場休克,活無常和死有分卻像毫無痛覺,
一言不發地並肩向後退去。宋三瞪大眼睛,短暫的驚愕之後,立即腳下一彈,銜
尾追去。三人見機極快,一陣風般鑽入下水道,消失無蹤,只留下滿地血跡。
  堂內沉寂片刻,然後歡呼起來,「二爺好本事!」
  「我說的吧!要緊關頭還得看二爺!」
  「二哥!老鐵真服了!威武霸氣啊!」
  「解藥!解藥呢?」
  「快追!別讓他們逃了!」
  「不可!他們是地頭蛇,二爺一個人,那地道輕易進不得!要去咱們一塊兒
去!」
  「屁!沒有解藥你連爬都爬不起來!先取了解藥再說!」
  「我不就說一塊兒去取解藥嗎?」
  眾人吵成一鍋粥,一時吵著取解藥,一時又擔心武二爺孤身犯險,萬一有個
什麼長短,大夥也都別活了。
  吵嚷聲一浪高過一浪,寧素怔怔站在原地,臉色越來越蒼白。忽然一件帶著
體溫的錦衣落在身上,替她遮住身體。
  蕭遙逸把衣服往她身上一遮,扭頭道:「別吵了,這毒藥來得快去得也快,
喝口涼水就能解。老徐,去外面弄點雪來。」
  徐君房往手上呵了口氣,抱著玩命的心思衝出去,捧了把雪回來。
  「給我!給我!」
  鐵中寶揚著脖子吞了雪,片刻後猛然翻身躍起,叫罵道:「直娘賊!敢暗算
鐵爺!武二哥!這回要不是哥哥,老鐵就陰溝裡翻船了。」
  徐君房來回跑了幾趟,鞋襪都濕透了才停下來,在火堆旁哆哆嗦嗦烤著火。
  程宗揚沒打算亮出自己所有的底牌,一直按兵不動,這會兒危險解除,才問
道:「宋三是什麼來頭?」
  徐君房又凍又氣,「我原本瞧著那些外姓人不地道,沒成想還在古陣裡殺人
劫財,真真是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壞透了!我們蒼瀾的名聲,就是被這些外姓人
給敗壞的!」
  難怪太泉古陣危險重重,進入太泉古陣的尋寶人,恐怕有不少都是被他們暗
中乾掉的。程宗揚寬慰道:「為非作歹的終究是少數,何況這一回咱們人多,明
天咱們去找赤陽聖果,找到就走。」
  武二翻出一包肉乾,風捲殘雲般一通猛吃。鐵中寶湊過來,充滿敬畏地摸了
摸鐵軌,咂舌道:「這一根怕不有二三百斤?」
  武二大方地說道:「給你一根!」
  鐵中寶連連搖手,「也就二哥的神力能使得動。我要拿它上陣,累也累個半
死。」
  「笨!」武二郎道:「瞧這鋼口!拿回去打成單刀,不比你的刀強?」
  鐵中寶一拍大腿,「可不是嘛!」
  武二郎豪邁地一揮手,「別提錢!拿走!」
  不提錢倒也罷了,一提到錢字,鐵中寶頓時急了,「那怎麼成?單是這鋼,
天底下哪兒找去?一斤起碼得一貫!五百貫!你要不拿就是看不起我!」
  武二郎道:「兄弟,你這是怎麼說的?哎呀……那就五百貫!多一個子兒你
就是看不起我!」
  左彤芝掩好衣襟,恢復了平常的從容,拿著酒囊道:「武二爺,奴家敬你一
杯。」

武二郎接過來灌了一口,「好酒!老鐵,你也來一口!」
  「成!」鐵中寶喝了一口祛祛寒意,他摸著那截鐵軌,越看越是喜歡。這段
鋼條的份量至少能打六七十把單刀,每把才七貫,質地更是沒得說,算下來自己
還賺了。
  程宗揚沒過去湊熱鬧,他靠在石柱上道:「那坑是武二挖的吧?」
  小紫眨了眨眼睛,「你怎麼知道人家要挖坑呢?」
  「廢話!你搞這麼大陣仗,不把守陣力士引來才見鬼了。你從頭到尾就是想
逮個活的守陣力士吧?」
  小紫笑道:「程頭兒,你變聰明了哦。」
  程宗揚嘆了口氣,「聰明個鳥啊。我是想到守陣力士肯定會來,既然我能想
到,你肯定也想到了。既然你一點都不著急,我還急個什麼?真稀罕的是武二那
頭號懶蟲居然肯幹活--你又怎麼吊他胃口了?」
  小紫笑道:「當然是蘇荔族長又來信了。」
  「得,你這一個魚餌夠釣武二一輩子了。」程宗揚把背包往腦袋下面一放,
枕著雙手道:「剩下的事用不著我插手,我好好睡一覺,從現在到天亮,就是天
塌了也別來打擾我。」
  小紫依過來,姣美的面孔幾乎貼在他鼻尖上,笑吟吟道:「程頭兒,你生氣
了。」
  程宗揚哂道:「我是那麼小心眼兒的人嗎?」他閉上眼,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要跟你那鳥人老爹好好較較勁!」

第四章
  天色微明,凜冽的寒風掠過雪野,捲起一片白茫茫的雪霧。一條猛虎般的漢
子踏雪行來,他濃密的頭髮在風中飛舞著,毫不畏冷的敞著懷,露出胸前厚厚的
護心毛,那種龍精虎猛的氣勢,任誰都得挑起拇指,叫一聲:二爺威風!
  只不過在程宗揚看來,這廝穿著帆布做的牛仔服,扛著一截工字鋼,怎麼看
都不像打虎英雄武二郎,如果加個安全帽,十足就是大雪天還要上工地的苦逼鐵
道工。
  武二郎扒開積雪,露出一隻珵亮的金屬殼,然後屈指敲了敲,得意洋洋地說
道:「紫丫頭,二爺說過誤不了你的事,怎麼樣!」
  雪地中掘出一個三尺見方的大洞,一具完整的守陣力士正卡在洞內,只有一
隻腦袋露出地面。洞口幾乎是比照它的大小挖成的,正把它的四肢都卡在洞內。
由於是凍土,周圍像鐵一樣結實,生生把這個守陣力士困在其中。
  程宗揚蹲在雪坑邊仔細看了半晌,然後扳住它頭部的金屬蓋,用力一掀。那
隻金屬蓋「卡」的掀開,敞露出內部複雜的結構。裡面並沒有線路,而是一組奇
異的模塊。模塊呈現出純淨而透明的天藍色,看不出任何導線的痕跡,但程宗揚
可以斷定,那些水晶般的模塊中,有無數肉眼看不到的電路正在運行。
  伸手點了點裡面一塊天藍色的芯片,「多半是這個芯片。」
  小紫望著那塊天藍色的物體,「什麼是芯片?」
  「你就把它當成人的大腦好了。用人工智能代替人的判斷,做出反應。具體
怎麼工作你就別問我了,牽涉到材料、數學、電子、語言……每一門都夠學一輩
子的,總之很麻煩。」
  「原來是這樣啊。」小紫纖指一緊,將那塊水晶般的芯片拔了出來,然後捏
得粉碎。
  「喂喂餵!你不是對機器人很好奇嗎?那可是最要緊的東西。」
  「太麻煩了,人家才懶得學呢。」
  小紫一手放在守陣力士腦殼中,臂上傳來「咯嚓」的輕響,那隻紅珊瑚臂釧
分解開來,又連接成一條小蛇,蜿蜒游進機械守衛的腦殼中,在裡面沒有規律地
碰觸著。
  雪雪看著有趣,從小紫懷裡躥出來,跳到機械守衛敞開的頭部,擺出一副威
風凜凜的氣勢,得意地搖著尾巴。
  程宗揚對小紫道:「我要是你,這會兒就把守陣力士的腦殼蓋上,憋死這隻
小賤狗。」
  雪雪四肢踞地,憤怒地吠叫兩聲,然後撒了一泡熱騰騰的狗尿。
  程宗揚呆了一會兒,然後按捺不住地拍手大笑起來,「這下徹底完了!死丫
頭,你要再抓一個守陣力士了。」
  小紫唇角卻浮現出一絲笑容,「原來是這樣啊。」
  話音未落,那具守陣力士一手便從泥土中伸出,在空中「呯」的握緊。讓眾
人都為之目瞪口呆。
  程宗揚半晌才合上嘴巴,「你怎麼做到的?」
  「很簡單啊,只要控制水就可以。」
  「開什麼玩笑!水是導電的,會造成電路短路!燒毀芯片!腐蝕金屬……」
  程宗揚接受過科學教育的理性思維被眼前的現實擊得粉碎,那具機械守衛捏
住雪雪的尾巴把它提出來,「啪」的蓋上金屬殼,然後扭過頭,眼中發出一抹淡
淡的紅光。
  程宗揚明智的閉上嘴,從這一刻起,這具機械守衛已經脫離科技的範疇,進
入到魔法的世界,對於自己不理解的領域,還是少說為妙。
  那具守陣力士揮動四肢,帶著泥土和雪水從土坑中鑽出來,然後垂手立在小
紫身後,就像一個聽話的奴僕。
  小紫美目異彩連閃,那具守陣力士舉起手臂,露出機械臂中內置的槍械,然
後手肘的擋板滑開,亮出兩副手銬。接著原地一個空翻,展示出驚人的平穩性和
操縱性。
  在小紫的操縱下,機械守衛毫不延遲地進行了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的操作。差
不多一個時辰之後,小紫終於停下來,抬手道:「去!」
  機械守衛拔步奔過雪地,消失在白皚皚的松林中。
  「它去幹什麼?」
  「找赤陽聖果啊。」
  「它怎麼知道……你告訴它的?可它怎麼知道……幹!它對太泉古陣比咱們
都熟!肯定知道在哪兒!哈哈,小狐狸這下有救了!」
  …………………………………………………………………………………
  回到酒店,眾人都已經準備停當,昨晚武二郎破門而入,倒省了大家再鑽下
水道。等程宗揚一回來,鐵中寶就眉飛色舞地說道:「程頭兒!咱們今天去哪兒
發財?」
  「大夥自己組隊,往周圍找找。如果找不到好東西,午後準時回來,咱們換
個地方。」
  被岳鳥人擺了一道,程宗揚也不准備在這兒多留,只不過還需要點時間,看
那個被小紫改造過​​的機械守衛是不是好用。
  眾人三五成群離開酒店,大廳一時間冷清下來。左彤芝和惠遠都有傷在身,
在廳中休養。程宗揚則是在等機械守衛傳回的消息,也不必出去東翻西撿,去做
無用功。
  「小和尚,你怎麼樣?」
  惠遠靠著柱子盤膝打坐,他肺葉受創,胸前的傷口雖然包紮過,但不可能不
呼吸,苦撐一夜之後,這會兒胸前淋淋漓漓都是咳出的血沫。他勉強說道:「施
主……」話音未落,又是一陣猛咳。

程宗揚道:「老頭兒,你不是會熬藥嗎?熬些藥給小和尚喝。」
  朱老頭嚷道:「這大雪封山的,去哪兒找藥材?」
  「翻開雪不就看到了?小和尚要死了,賬都算在你身上。」
  「小程子,你不能不講理哇,他死了關我老頭兒啥事?」
  程宗揚訝道:「你才知道我不講理?見死不救這種事,你做得出來,我可做
不出來。」
  惠遠受的只是外傷,要救他性命並非難事,只不過平白救一個敵人,也只有
這個濫好人才會幹吧。朱老頭無奈地搖了搖頭,「熬藥容易,可誰出門會背個生
藥舖子?少不得我老人家親自去採。小程子啊,你可真會坑大爺。」
  朱老頭冒著雪出了門,程宗揚取了碗熱水餵惠遠喝下,一邊道:「小和尚,
往後好好念你的經,這種地方就別來了。」
  惠遠低聲道:「多謝施主,咳咳……」
  左彤芝道:「程公子真是好心人呢。」
  程宗揚道:「左護法傷勢怎麼樣?要不要讓老頭兒也熬點藥?」
  「只是皮外傷,已經敷過金創藥了。多勞公子掛懷。」
  武二郎一手揣在懷裡,像揣個寶貝一樣鬼鬼祟祟過來,壓低聲音道:「程頭
兒,你瞧我找到什麼寶貝了!」
  程宗揚道:「二爺運氣不錯啊,又撿到什麼了?」
  武二作賊似的把程宗揚扯到一邊,看看周圍沒人,才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拉開
一線,露出懷裡一隻--明晃晃的水龍頭。
  「瞧見了嗎?把這東西往牆上一插,那水就嘟嘟的往外冒啊!拿著這個,到
哪兒都有水喝!那還了得!」武二郎道:「程頭兒,你說這到底是什麼寶貝?」
  程宗揚默然半晌,然後道:「二爺,你這是個活寶……千萬藏好了,別讓外
人看見。」
  「二爺還用你教?」武二郎趕緊把水龍頭掖到懷裡,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打
了個哈哈,「今兒個天不錯啊,二爺出去散散步!」
  左彤芝盈盈起身,「二爺,奴家和你一起去可好?」
  武二大方地說道:「行啊!」
  眾人各自出門,整個大廳只剩下寥寥數人,惠遠閉目體養,小紫在逗雪雪,
徐大忽悠凍得不輕,蹲在火堆旁打死也不挪窩。蕭遙逸四處溜躂著在看酒店的佈
局,在他身後,一個少女跟著他的步伐亦步亦趨,卻始終保持著三步的距離。
  程宗揚沒有詢問寧素事情經過,不過看了昨日的經過,也用不著多問。她師
傅已死,只剩下孤零零一人在這太泉古陣中,如果沒有小狐狸,也許昨晚就自盡
了。蕭遙逸未必對她有什麼動心之處,只不過出於基本的道義施以援手,往後怎
麼解決,就讓小狐狸自己想轍好了。
                第四章
  天色越來越陰沉,看來又要落雪。程宗揚從背包中取出一根炭條,一邊回想
著昨日的路程,一邊在地上畫著。六朝的毛筆自己始終用不慣,更懶得帶墨錠和
硯台,於是專門燒了幾根炭條,用來在路途中寫寫畫畫。
  太泉古陣進來是郊區,穿過一條隧道,進入建有核子電站的工業區。所謂第
三層,是將市區和工業區隔開的綠化區。從石陣傳送進來之後,有些人在郊區,
有些人在隧道口,有些人甚至直接出現在綠化區,由此可以推斷,這三層是位於
一個平面之上。
  第四層的奈何橋是抵達太泉古陣核心區域的必經之路,也是第一道關口。而
迷魂橋應該是整個太泉古陣的交通中樞。第五層的垃圾處理廠不用理會,六至九
層自己還沒來得及尋找,第十層既然是地鐵中心,那麼程宗揚很懷疑站點上方的
八個標誌就是傳說中太泉古陣的第十一至十八層--如果是這樣,那麼太泉古陣
的真實分層可能只有三層。一至三層在一個時空平面上,四至十層和十一至十八
層又處於​​不同的時空平面。
  直到現在,程宗揚也沒找出是誰建造了太泉古陣,但從已有痕跡分析,這座
城市的建設者很可能超出了自己的認知範圍。
  目前看來,最大一種可能--太泉古陣來自於六朝的未來,生活在這座城市
的居民,有相當一部分是六朝獸蠻部族的後代。
  程宗揚看著自己繪製的草圖,暗道:這些猜測並不重要,要緊的是找到赤陽
聖果救好小狐狸,然後找到那塊紅色的石頭,完成王哲的囑託。至於太泉古陣的
秘密,以後再找也不遲。
  外面風聲響起,程宗揚抬起頭,只見兩道人影風一般掠入大廳。那兩名女子
玉冠銀髮,精緻的面孔宛如一個模子中刻出一般,帶著冰雕般的冷漠,卻是在晴
州打過交道的老熟人,虞白櫻和虞紫薇這對姊妹花。
  程宗揚暗叫不妙,趕緊把紙張舉到面前,遮住兩女的視線。虞氏姊妹冷冷朝
大廳中看了一眼,一言不發地掠上樓梯。
  接著外面一聲長嘯,「兩名妖女進了石窟!沈道長,朱仙子!今番我們三宗
聯手,切不可讓那兩名妖女逃了!」
  虞氏姊妹的身影剛從樓梯上消失,程宗揚便「嘩」的收起草圖,一把扶起惠
遠,「走!」

雖然不知道是誰在追殺龍宸的虞氏姊妹,但肯定不是自己的友方。這點兒自
知之明程宗揚還是有的,整個太泉古陣裡面,恐怕八成都是岳鳥人的仇家,如果
加上朱老頭的仇家,不算十成也差不了太多。就算一時間沒有暴露身份,自己不
識相的夾在中間,被兩邊殃及池魚,也沒什麼好下場。退一步海闊天空,如果還
是先閃人要緊。
  蕭遙逸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看程宗揚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緊急,當即
扯起徐君房,回頭對寧素道:「一起走!」
  寧素原本夢遊般跟在他身後,被他一喝,彷彿驚醒過來,連忙跟了過去。
  虞氏姊妹已經上樓,程宗揚別無選擇,只能往下跑。朱老頭和武二郎先後離
開,廳中六個人,小狐狸是個空架子,徐大忽悠戰鬥力為零,惠遠負傷,寧素的
修為比死丫頭還差了一截,除了死丫頭,就剩自己一個能打的。想照顧五個人,
就是把自己切成五塊也不夠用的。
  外面人聲嘈雜,來人已經追進大廳。蕭遙逸道:「往哪兒?」
  「下水道!」
  現在最要緊的是先逃出去,只要與朱老頭、武二和涼州盟諸人會合,便有自
保之力,即使再遇到虞氏姊妹也絲毫不懼。
  程宗揚一頭闖進那個龐大無朋的衛生間,緊接一聲大罵,「幹你娘啊!武二
你個牲口!」
  程宗揚就像騰雲駕霧一樣,剎那間越過十幾丈的距離,「呯」的一聲直接撞
在牆上。
  武二那廝擰了水龍頭,水濺得滿地都是,這會兒地面結了厚厚一層堅冰,當
旱冰場都足夠。程宗揚猝不及防,當場摔了個結實。他帶滾帶爬從衛生間掙扎出
來,顧不得自己鼻青臉腫狼狽不堪,便道:「下樓梯!」
  下水道的入口被武二搞成冰封絕地,程宗揚一萬個不願意,也只能硬著頭皮
帶領眾人往地下逃去。
  頭頂呼喊聲不斷傳來,「兀那妖女!你傷我師兄,還想再逃嗎?」
  不知道虞白櫻還有虞紫薇的聲音冷冷道:「玉音子口出狂言,死有餘辜。」
  「我師兄只是聲討岳逆的惡行!何曾有一言涉及兩位?你們二人痛下殺手,
取我師兄性命,此仇不報,我長青宗還有何面目立於六朝?沈道長,朱仙子,我
道流六大宗門同氣連枝,還請兩宗不吝援手。」
  虞氏姊妹一聲冷笑,接著有人叫道:「小心絲絃!」
  「啊--」一聲慘呼響起,不知是誰已經著了虞氏姊妹的道。
  腳下的樓梯長得彷彿沒有盡頭,程宗揚悶頭走了半晌,才踏到平地。蕭遙逸
從袖中摸出火褶,取下扣蓋用力吹了幾下,火焰跳動著亮起,照出周圍的空間。
  入目的情形使眾人都一陣發呆。與樓上的房間不同,眼前是一道高近兩丈的
牆壁,光滑的表面沒有拼接的縫隙,卻是一道整體鑄成的金屬牆。牆壁一側的大
門已經被人破壞,厚達半尺的門體扭曲著倒在地上,門側一排折斷的鎖頭幾乎有
手腕粗細,真不知宋三等人費了多少力氣才把它打開。
  徐君房抱著羊皮水囊道:「這是太泉古陣的絕仙門,連仙人都要束手,沒想
到竟然被外姓人打開。不知道裡面藏的什麼好東西?」
  蕭遙逸當先進入,舉著火褶照了一圈,一臉失望地說道:「空的。」
  門內是一個寬闊的大廳,空蕩盪沒有任何物品。程宗揚遊目四顧,然後道:
「這裡沒辦法藏人,再往下面去。」
  通往下層的樓梯在大廳外側,一道同樣加厚過的鋼門被重撞得彎曲,側面露
出一個狹窄的入口。
  眾人逐一鑽了進去,裡面的情形大同小異,仍是空無一物。一連走了三層之
後,樓梯下終於出現一扇緊閉的大門,看來暫時還沒有被人破壞過。
  徐君房道:「這些外姓人倒是好耐性,換作是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撞開
門,一樣東西都沒撈到,早就罷手了。」
  蕭遙逸敲了敲大門鋼製的表面,「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要藏這麼深?」
  程宗揚自問沒有那個力氣能把半尺厚的鋼門砸開,苦笑道:「那隻有天知道
了。」
  金屬的牆身觸手冰冷,兩丈高,十餘丈寬的空間完全被這道渾然一體的金屬
牆壁隔斷。程宗揚沿著牆壁摸了一遍,也沒有找到任何出口的痕跡,不由心下叫
苦。自己原以為下面也和樓上一樣,分成不同的房間,誰知道只有一個無遮無掩
的大廳,而且還是條死路。這下如果被人堵住,那可逃都沒處逃去。
  隔了三層的空間,頭頂傳來的打鬥聲已經微不可聞,但程宗揚絲毫不敢掉以
輕心。他想把那扇被宋三等人拆掉的大門抬起來,稍微阻擋一下,可入手的份量
遠遠超過自己的能力,至少也有七八噸重,只好放棄。
  蕭遙逸忽然驚嘆道:「好大的鎖孔!」
  程宗揚精神一振,「什麼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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