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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姿物語 之 風姿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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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名頭太響,還是賞金太高,一堆人聽到「柳一刀」之名,狀若瘋狂,提著
兵刃就從酒樓中衝出來,闖進送禮隊伍,搜尋蘭斯洛。騷動引發,在別處觀看隊伍的
大批盜匪人潮卻不知究竟,以為終於有人發難,於是前呼後擁,剎那間便亂成一團。
東方家、石家起初仍能穩住局面,但是更意外的狀況又連接發生。
「錚!」
「楠」之中,五娘的琴曲陡然拔高,越談越是激昂,最後琴弦迸斷,一記絕響遠
遠傳出,擂在每個聽者的心口,像是催眠一樣,傳遞一股縱死無悔的慨然決心,令他
們的情緒、膽氣奔騰到顛峰。
坐在「楠」裡頭的白衣少年把眼一睜,好似終於下了決定。他一把扯開外袍,露
出一身勁裝劍靴,掣開腰間光劍,口中高聲叫喊,通紅著雙目,衝入人群,瘋狂地向
禮隊末端的那頂大轎揮劍衝去。
「殺啊!」
「殺啊!」
「衝鋒!衝鋒!」
激越琴曲加上有人帶頭,僵持的平衡,猛地給打破,人們的耐性衝破了極限,只
見人群嘩亂起來,千多名江湖豪客,自兩旁酒樓、巷道、店舖中衝闖出來,個個拔出
兵器,高聲呼喊,向整支隊伍衝去。
受到這氣勢帶動,街頭街尾也有其他湧來的強人,兩面包抄。所有人都像發了瘋
似的,個個都紅了眼,沒了理智,雜亂卻有志一同地向前衝去。
「楠」裡頭,情況大亂,許多客人持刀衝了出去,大歎倒楣的夥計,只好盡可能
地攔人收錢。
坐在角落的那個醉鬼,漠視著身邊的一切,將酒甕中的餘釀一口飲乾,瞧著外頭
的廝殺陣仗,冷冷低語。
「去!一群廢物!」
跟著,因酒意朦朧的眼眸,在人群中找到了那白衣少年的身影,他已被人截下,
陷入苦戰,隨時都有生命之憂,卻仍拚命地往大轎靠近。
「廢物!」
醉鬼低哼著,彷彿要再度醉倒,眼神中卻露出一絲猶豫……
兩大宗門的聯合禮隊顯是未曾料到有這等場面,竟會面對千多人的聯合攻擊,隊
伍給截成好幾段,場面大亂,失去控制了。
蘭斯洛疼得幾欲暈去,剛才局面混亂,儘管自己跑得快,亂刀之下難免有傷,特
別是左腰側給人狠狠一刀刺了進去,割出好長一道口子,現在急忙撕下袖子,包裹傷
口。然而失血頗多,加上酒裡迷藥發作,他頭慢慢暈眩起來,但仍有不少揮劍追斬柳
一刀的人緊追,被逼得強打起精神逃命。
而對於全場騷亂,他也感到莫名其妙。
「怎麼會這樣,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啊!」不管怎樣,這總是好事,這麼多人齊
上,場面既然失去控制,那混水摸魚的成功率就高多了,何況,就算不做買賣,自己
現在也要苦惱如何從群眾的獵殺中逃命。
(死柳一刀,害得本大爺好苦,還有死雪特人,非宰了你不可!)
場中情形確實亂的可以,有些來看熱鬧的當地百姓,給弄得昏頭轉向,聽左右盡
是一片喊殺喊打,嚇得兩腿發軟,卻又只恨爹娘少生了一雙腿。
東方家此番禮隊的成員,吹樂隊的、開路的、抬轎子的,雖非一流高手,武功卻
也頗為了得,但此刻敵人多的超乎預料,局面混亂,敵我難辨,人全都給推擠在一團,
展不開手腳,又顧忌到損傷了什麼禮器,那可是萬萬不得了,幾下一遲疑,已失去結
集應敵的良機,人人獨自為戰,叫苦連天。
群眾各自混亂,而擠身於其中的人們,則是個個情緒激動,雖說目標幾乎都是那
九十九隻玉箱,但黃衫漢子結成一個圈子誓死保物,防守甚硬,搶不進去,有的人被
擠在後頭,幾次前闖無效,氣得砍殺擋路的同道出氣;有的人還未靠近圈子,便為了
如何分贓而自相砍殺,還有人至今仍腦子迷糊,搞不清身在何處,揮刀大喊「沖
鋒!」。
一群烏合之眾敵我不分,你砍我殺,血肉橫飛,不知所謂,弄得整條大街昏天黑
地,一塌糊塗。
「奇怪,本大爺是不是與混戰特別有緣啊!」蘭斯洛避過橫砍來的光劍,一面小
心前進。
離開杭州至今,蘭斯洛也參與過好幾場廝殺,他武功不成,卻是有一門在山野間
練成的獨門本領,便是在團體中隱匿自己的存在,靠著這保命絕活,往往能在混亂中
逃過殺身之禍,而蒙得其利。
他取下假鬍子,又用衣服遮掩腰部傷口,混躲在人群中,讓大批追殺柳一刀的人
失去目標,胡亂搜尋,和東方家的隊伍發生激戰。他則忽走忽停,巧妙地在人群中穿
梭,努力在失去意識前離開,一邊留意流刀流劍,以免莫名其妙橫屍就地。
在如此混戰中,蘭斯洛仍能保得身上沒有一絲傷痕,這不能不說是他的本事。只
是,雖然毫髮無傷,蘭斯洛卻也始終無法逼近禮隊,幾次試圖離開都給人群推回,徒
勞無功。
(不成,再這樣下去,馬上就要撐不住了!那雪特人用的是什麼麻藥,好厲害
啊!)
突圍失敗,蘭斯洛只得動起腦筋,甚至考慮要不要採用三流策略,直接躺在地下
的死屍堆裡做偽裝。
幾番思量沒有結果,迷藥效果湧上腦,腳下隨之踉蹌,陡聽見長街中心一連串慘
叫,長聲響起,跟著半空中傳來一聲大喝。
「大膽柳一刀,竟敢挑上我東方世家,今天要你留下命來!」
聲若春雷,炸的週遭每個人耳裡嗡嗡作響,動作一窒,跟著,便是數聲破空掠過
聲。
蘭斯洛心叫不好,知道有厲害角色出手,說不定便是東方家的一流高手,瞧來目
標便是自己,再跑不掉,肯定大禍臨頭。哪裡還敢遲疑,仗著配刀鋒利無雙,奮起所
有力道狂揮亂斬,希望能及時殺出一條血路。
也真的是退得快,又幸虧已遠離長街中心,蘭斯洛甫退至人群邊緣,便聽得「轟」
的一聲,驚人的熱浪撲面襲來,眼前赫然出現一堵火牆,夾帶著狂瀾暴風,向外疾推,
瞬間就吞沒了眼前的一切景物,直往這邊撞來。
「該死的!為什麼又要拼內力啊!」
蘭斯洛心中叫苦連天,卻不是畏懼眼前猛招,而是擔心自身隱憂。
驚見火勁迎面撞來,卻已無暇閃避,危急之際,下意識地將刀橫推出胸前,腳底
再退。尚未接觸火牆,布在外表的無形罡氣,已透刀延臂而上,蘭斯洛便彷彿給火鉗
狠狠擊中胸口,腦裡登時一片空白,口中鮮血噴出,身子一跌,險些撲入火中。
但是預期的反應也隨之發生,當罡氣重擊在胸口,蘭斯洛立即感到體內有一股更
澎湃、更熾熱的內勁,像山洪爆發似的反激出去,將那道火牆沖得七零八落,反而形
成更強勁的火網彈回去。
驀傳劇變,似乎大出發招者意外,驚呼不斷;場中更是哀鴻遍野,兩道高溫炎勁
一去一返,霎時便造成犧牲者無數。
(又來了!這次比前幾次都還要痛!)
蘭斯洛也不好過,這次敵人內勁比過往遇到的都強,而他體內真氣的霸道反激,
遇強更強,激回時的痛苦也就更大,他一膝跪叩在地,嘴裡不停地溢血,大口大口往
外吐,幾乎直不起身。
旁邊一些人看到有便宜可撿,又認出蘭斯洛拿下鬍子的面容,揮著刀劍奔了過來。
「柳一刀在那裡,他剃掉鬍子了!」
「砍了他的頭,可以換八千金幣,揮霍半輩子。」
「莫走淫賊柳一刀!」
多聲大喝伴著十來種兵器,一齊往手足無力的蘭斯洛身上招呼。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重擊自天而降,在刀劍觸體時,正中蘭斯洛身前一尺,爆發
出強猛的衝擊波,向四面飆散。
颶風瞬間把迫近的眾人逼得倒滾回去,同時亦將蘭斯洛震得離地而起,「波」地
一聲穿過上方屋蓬,遠遠飛了出去,重跌在地上。
碰!

「我咧嘩啦,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嘔!」站起身來,蘭斯洛喉頭一甜,又是大
口鮮血噴出。
那火勁是由東方家一流高手所發,威力端地非同小可,因此才讓蘭斯洛體內功力,
做出強烈反激。爆發的威力,非但立即將所有火焰彈回,反挫發招者,更瞬間衝擊蘭
斯洛的四肢百骸,倘若這內力沒有在創傷造成的同時,立即修補肉體,早將蘭斯洛燒
成焦炭。
饒是如此,蘭斯洛還是受傷不輕,只覺得五臟翻湧,氣悶塞胸,腦袋朦朦朧朧地
直欲昏去,當下深呼吸幾口,卻牽動傷勢,口中鮮血再流。
「天殺的,這次算盤打不靈光,本大爺虧本了,大大的虧本了!」
蘭斯洛平時受傷多了,吐血也早給吐得習慣,倒是不會大驚小怪,正想找路開溜,
不知哪來的幾枚彈丸擲在街上,濃濃煙霧迅速升起,轉眼間便將大半長街陷入白霧中。
「什麼東西?」
「好臭啊!是雪特人的臭臭彈!」
「咳!咳!我快喘不過氣了。」
濃霧伴隨著一股讓人作嘔的臭氣,讓本來混亂的局面再生變化。蘭斯洛本來已經
頭昏眼花,給這臭氣一熏,反而清醒了點,勉力睜眼觀察動向。只見周圍景物模糊,
儘是一片喊打喊殺的回音,不知是還有人再繼續行搶,還是搶劫之人反給人家宰了,
而遠處還有人不死心地大喊「柳一刀」,好像另有一批人要殺來,蘭斯洛不敢再留,
拔腿就跑。
「乖乖不得了,這個黑鍋背得大了!」
蘭斯洛心中許願,倘使有機會見到那什麼柳一刀的,一定要狠狠斬他成八塊,以
報今日代罪之恨。
劇烈動作後,腰間又再出血,一堆內外傷沈重,神智半昏下,蘭斯洛哪辨東西,
見到障礙物就閃,見到路就往前衝,但覺耳邊風聲呼嘯而過,景物不住倒退,似乎生
平跑步從未如此快法,頃刻間便將喧鬧人聲遠遠甩開,連穿過幾條大街,自小巷中鑽
進鑽出,最後面前出現了一堵高牆。
「直娘賊,前無去路,後有追兵,不是擺明開本大爺的玩笑嗎?」
雖然意識越來越不清,可是髒話還是罵的清清楚楚,眼見高牆擋路,蘭斯洛深吸
一口氣,依照從小練就的爬樹秘訣,加快助跑速度,腳底一蹬,在要撞至牆壁時,另
腳在牆上連踢三下借力,猛地越過牆去。
「我的天啊!」
高牆之後,不遠處又是一堵矮牆,雖然較矮,但兩牆相隔距離不長,已無法再行
助跑,無奈之下,拼著撞牆之痛,落地瞬間,雙腳全力一蹬,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
他身子輕飄飄地騰空而起,飛越矮牆。
「呼!」
心下一寬,還來不及看清地上是何物,人在半空已鮮血狂噴,昏死了過去。
當蘭斯洛拔刀衝出,「楠」之內也是混亂一片,夥計們大聲咒罵:那些客人不付
錢便跑,真是無恥之至,最好立刻給人亂刀砍死,來個現世報。
大部分暹羅本地人都是安分守己,見到這番沒來由的大廝殺,都是嚇得面如土色,
趕快付錢跑開,免遭池魚之殃,而其中也有不少是存心不付錢的,逮著機會,一溜煙
地跑出門外。
客人們有的把錢留在桌上,有的卻是賴帳吃霸王飯,夥計們攔了一個,卻跑了兩
個,不禁破口大罵,客人跑得越多,罵的言語也越髒,最後客人散的乾乾淨淨,才只
好一邊歎氣,一邊收拾銀錢。
本來打算暗算柳一刀卻功虧一簣的有雪,躲著偷看蘭斯洛的戰況,當見到蘭斯洛
反把火牆迫回,臉色大變,心中改了主意,從懷中取出族裡特製的救命霧丸丟了出去,
讓蘭斯洛有機可趁。
煙霧使得視野不清,煙霧的效果也影響了長街兩邊的店舖,有雪利用客人東奔西
跑的時刻,悄悄地將留置在桌上的各式錢幣掃入袋中,同時向牆邊移動。
牆邊,五娘見到客人都已跑光,第二場表演成了泡影,輕輕歎了口氣,站起身來,
忽地一道身影快速貼近過來,未及抵抗,已給人一把攔腰抱起。
有雪早看好了位置,一搶了人,不經正門,便直往欄杆衝去,遇著欄杆時用力一
翻,那肥短身軀竟是出奇的輕盈,就這麼一翻而過,扛了人便發足狂奔,沒幾下已消
失在街角。
「哇哈哈哈,我搶到了,我搶到了……」
夥計們聽到聲音,追趕出來,卻無法在茫茫霧海裡找著匪徒方向,而當煙霧消退,
人早已去遠了,當下氣得又是一陣大罵,怪說這年頭人人都是無恥,尤以雪特人為最,
不但不付錢,居然還搶人,除了表演噴火外一無所有,真是第一無恥雪特人。
眾人大罵聲中,渾沒留意,剛剛有雪衝出門時,那伏案大睡的醉貓,輕輕的「咦」
了一聲,睜開鍢鍢醉眼,望向門外,而後,顛顛倒倒地站起身來,在煙霧朦朧中,就
此沒了蹤影。
吃霸王飯的又多了一個!




第一部第一卷第四章雜牌兵團



當一切歸於沈寂,「楠」的夥計開始收拾店裡大小雜務,準備晚間再行營業。
而在五樓的某間禁室內,「楠」的掌櫃正恭恭謹謹地對著一張珠簾,躬身請安。
「老闆娘。阿三向您請安。」
珠簾之後,一個帶著幾分慵懶,卻又嬌媚無限的柔膩嗓音,輕輕應了一聲。
「下邊都沒事吧。」
「是的,夥計們正在打掃,晚上便可正常營業。」掌櫃的聲音有些遲疑。
「可是,五姑娘……」
「離開了嗎?」
「啊!」掌櫃嚇了一跳,隨即點頭稱是。
「五姑娘是給一個雪特人……」
「不必理這事。」珠簾後,「老闆娘」輕聲笑道:「有些人如果要留,沒人能逼
得走。」這幾句話的聲音,又柔又膩,嬌媚入骨,不由得讓人對聲音主人產生無盡的
遐想。
「反過來,有些人要走,我們也是留不住的,就由得他們去吧。」老闆娘的笑聲
帶了幾分嚴峻,「阿三,你可別忘了我們的身份。暹羅這次很是有一番風雨,牽連甚
廣,青樓不宜過度干涉,我們只需要旁觀即可,明白了嗎?」
「是的,阿三明白。」
「嗯!這樣就好。」
簾幕後,一切又歸於無聲。
天色已黑,夜星漸升,當潮濕的晚風,吹拂在人們的臉上,蘭斯洛慢慢醒了過來。
「哇!呸!」
剛要開口,卻發現口裡塞滿了泥巴,連忙吐了個乾淨。
「這是什麼鬼地方,本大爺在哪裡啊?」
四下一片漆黑,不辨東西,只是隱約感覺周圍儘是樹影晃動,似乎是某種短木叢。
伸手一摸,地上是極濕的草泥地,看來是自己從牆上摔落下來,跌進了這堆花花草草
中。
摸摸胸口,氣悶的感覺已經消失,痛楚不翼而飛,內傷竟已痊癒。
吸了幾口氣,確定呼吸無礙,蘭斯洛喃喃自語道:「這見鬼的內功真是害死人了,
每次發作,都把我搞得像炸藥一樣,痛死了!不過話說回來,什麼東方家高手看來也
不過爾爾嘛!還不一樣是被我彈了回去。」

在蘭斯洛想來,那些所謂的高手、神功,自己誇的要飛上天去,看來,練什麼功
夫都是狗屁,不然怎麼這麼輕易就被自己反震了呢?
可惜自己還無法駕馭體內的怪異內力,不然今天就可以反過來,把所有來犯者打
得落花流水。
然而,這時的蘭斯洛,卻不知道自己所謂的怪異內力,已是天下第一等一的剛猛
硬功,「雄霸天下」。
「雄霸天下」是「日賢者」皇太極的最終神技,威力無儔,昔日孤峰一戰,便連
舉世無敵的大魔神王鐵木真,也不得不稱許為「天下剛猛第一」。以級數而論,更是
遠在當今七大宗門的眾多神功之上。
蘭斯洛於武學所知極淺,更從未真正接受武術鍛煉,但體內的雄霸真氣,卻已完
成了十之七八,只是威力尚輕,又不明其法,使用不出來而已,儘管如此,未完成的
雄霸真氣卻會自行於其體內運轉,抵銷外勁,鎮傷癒療。否則,憑他的武功學人白日
行搶,又怎能平安苟活至今。
「咦?奇怪!」胸口的內傷痊癒,蘭斯洛想檢查腰側刀傷,哪知傷口已經處理完
畢,還包紮得好好。
記得那時手忙腳亂,只是匆匆撕袖子裹傷,但現在腰間纏的,卻是乾淨紗布,莫
非自己昏迷時候,有人幫著作急救處理?那也就是說,可能還有人在附近?
迷藥的效力已過,蘭斯洛腦袋清醒,一念及此處,登時提高警覺,四面張望,果
然看到一襲白色身影,在東北邊一閃即逝。
(動作偷偷摸摸,定然有鬼!)
蘭斯洛撥開樹叢,直追過去,發現立身處好像是個花園,後方有樓房的影子,月
橋花院,瑣窗朱戶,看來氣派不小,像是大戶人家,合著自己是闖進人家的院子裡來
了。
那人的動作極快,兩拐三繞便沒了蹤影,蘭斯洛好奇心起,快步追逐,好在沒有
岔路,追蹤不難。只是,一面走,心裡更是犯著嘀咕,看這拱門迴廊,假山流水,足
以讓人迷路的大院子,這家人的確是富貴中人,僕從小廝也應該不少,怎麼自己走了
好一會兒,除了鳥叫蟲鳴,連半點人聲都聽不到,這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便算是睡著,
也該有鼾聲吧!
而且……
(奇怪,這暹羅的白天這麼熱,怎麼晚上又涼成這樣,真是個沒天理的鳥地方。)
週遭氣溫出奇地冷,而且還越來越冷,蘭斯洛倍覺涼意,打了陣寒顫,抱怨起來。
「這一家老小,莫非個個都睡的那麼死?哼!真是不像話,幸好是本大爺進來,
倘若是哪個沒天良的小賊入屋行竊,那豈不是乖乖不得了。」自言自語著,蘭斯洛顯
然一點都沒想到自己的身份,只是老實不客氣地批評人家警覺性差。
穿過了幾個洞門,前方樹叢後沙沙作響,似乎有光,更好像有個人影,蘭斯洛暗
叫得手,躡手躡腳地走近,小心撥開樹木,偷偷瞧去。
眼中見到的景觀,令蘭斯洛為之大吃一驚。
樹叢後別有天地,赫然是個極大的林園,佔地甚廣,加上四周黑暗,竟是瞧不著
邊。
在林園盡頭,有道微弱卻柔和的白光,乍現乍滅,白光中,隱然有個苗條身影,
背對著蘭斯洛,蹲坐在一棵樹下,不知在做些什麼。
「呵!有趣,沒想到還是個漂亮妞兒,本大爺今日真是有美女緣啊!」蘭斯洛喃
喃道,不知不覺,他走出樹叢,朝那微光處走去。
走得近了,發現果是一名白衣女子,低蹲在樹下,望著某樣東西出神,瞧她脊背
不住顫動,顯然心情甚是激動。另有一樁奇事是,那白光卻是由這女子身上所發,也
不知她穿的是什麼發光衣料,整個人給罩在一團晶瑩柔煦的白光之中,雖然距離不遠,
仍是覺得鍢朦朧朧,看不真切。
蘭斯洛見她似乎很是傷心,頗覺尷尬,輕咳兩聲,道:「小姐,夜深了,你一個
人待在這園裡,不怕遇著壞人嗎?」說著,便伸手往她肩頭輕輕拍去。
手指正要放下,他腳底不知踩了什麼東西,滑了一跤,整個人直往那女子身上跌
去。
蘭斯洛暗叫不妙,自己這一摔,勢必唐突佳人,惹得對方大大生氣,當下便竭力
轉過身子想避開,卻又哪來得及,眼看便要撞個滿懷,誰知,蘭斯洛只覺得身前一無
所有,竟從那女子的身體穿過,直直撲倒在地上。
蘭斯洛吃了一驚,以手撐地,正想起身回看,忽覺手底碰著了個硬物,將手移開
一看,赫然是個骨灰甕。
蘭斯洛這一驚非同小可,又瞥見地上滿是梅花落瓣,而那骨灰甕上灰撲撲地滿是
泥巴,卻隱隱約約寫了個「沈」字。
(沈,沈什麼……梅花!)
腦中念頭急轉,想起了日間有雪說的沈家鬼屋,登時給嚇出了一身冷汗,抬頭一
看,朵朵梅花,暗香疏影間,一座高樓若隱若現,不是白天看見的沈家樓台是什麼。
蘭斯洛一呆,各種鬼怪傳說登時在腦裡一一浮現,此去彼來,他膽子雖然也不小,
但此時情形實在太過詭異,落梅淒雪,陰風慘慘,無一物不是散發著鬼氣森森。
看著前方的骨灰甕,蘭斯洛想起背後還有個「女人」。如此想來,她剛剛盯著哭
泣的,就是這骨灰甕了,而自己剛才又從她身體裡穿透了過來,這麼說……這麼說,
她是……
便在此時,背後傳來一聲幽幽輕歎。
「公子,您找我啊?」
後方輕盈女聲響起,恍惚中,更有一絲陰冷寒氣,呵在他的頸項上,良久不去……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淒厲的慘叫聲,穿雲而出,瞬間響徹沈家林園。
在暹羅城的一角,也正有人在等待同伴的到來。
「咦,怎麼還不來,時間已經很晚了啊。」用迷鍢的睡眼看著夜星,有雪大大地
打了個呵欠。
「明明約好在城門路標碑旁的小榕道會面,怎麼到現在都還沒來呢?」有雪眼珠
子轉了轉,雪特人的貓眼,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閃亮。
「莫非,是行搶不成,已經給人亂刀砍死了,唉呀,大哥啊大哥啊,您怎麼這般
英年早逝,遺產也不多留一點,那這些贓物該怎麼辦啊。」擺出一副愁眉苦臉,有雪
歎氣道。
背後有人接了他的話。
「照我說,不如你自己把東西吞了吧!」
「這個主意不錯,可以採納。」
「採納你個死人頭。」怒喝聲中,便是一記重拳打下。
「唉唷!」有雪吃痛,回過頭來一看,只見一個沾滿泥濘的古怪物體站在身後,
臉色奇差,橫眉怒目,直欲擇人而噬,手中長刀橫放在他脖子上。
「哇!是泥巴鬼。」雪特人出了名的膽子小,已經給嚇得眼冒金星,當下語無倫
次道:「泥巴鬼大人……不對,是大鬼。您別來找我啊,我生平沒做什麼壞事,最多
便是多燒些東西給您好了,您如果不夠用,了不起我把我大哥那份也燒給您啊……」
「什麼泥巴鬼,胡說八道。」「泥巴鬼」怒道:「你這雪特人膽子不小,暗算我,
還敢在這裡等我,是不是真的活不耐煩了!」
「咦!這聲音不是柳老大嗎?」有雪給罵的一愣,連忙開口確認道:「是柳老大
嗎?」
蘭斯洛沒好氣地道:「是你老大我沒錯,可老子不姓柳……呃!你也是因為把我
當作什麼柳一刀,所以才找上我搭訕,伺機來背叛我的嗎?」
「不是當作,您不就是柳一刀嗎?」
蘭斯洛怒道:「放你的狗屁!那柳一刀是什麼東西?我從不認識,告訴你,我不
是柳一刀!」
「別逗了,柳一刀的緝捕圖像是這兩三天才從雷因斯放出的,長相、神態都和您
一模一樣,天下哪有那麼像的人?」有雪恍然道:「啊!我忘了,大哥您吩咐過,不
可以直接叫您柳一刀,您現在的名字是蘭……蘭斯洛!」
有理說不清,蘭斯洛火冒三丈,又想起被這雪特胖子出賣,狼狽萬分,當下抖動
配刀,就想了結這胖子的狗命。

而且,如果他是柳一刀的老朋友,連他也認錯,難道自己與那柳一刀果真如此相
像嗎?
連串問題,弄得頭昏,五娘走到跟前,又是一拜,道:「我身受兩位救命大恩,
沒齒難忘,怎可不報?請給我這個機會,追隨左右。」說罷,又是連連作揖。
他的聲音極為誠懇,顯然真的是感恩戴德,只想找機會圖報。真摯的表情,看得
蘭斯洛心中一動。
(這人妖小子還挺懂得飲水思源的,光就這一點,那雪特胖子就遠遠不及。)
蘭斯洛扶起「五娘」,看他始終對自己竭誠恭謹,心下也不禁有幾分歉然,反正
自己現在也未發達,多結識一個朋友,也是不錯的。蘭斯洛溫言道:「人妖……不,
兄弟,你高姓大名啊!」
「源五郎。」
源五郎笑道,他的聲音竟是出乎意料地柔和好聽,「承蒙大哥不棄,小弟賤名,
天野源五郎。從今而後,自當追隨大哥於左右。」語畢,又是長長一揖。
另外一邊,那不請自來的醉鬼,則和有雪打起招呼,道:「我叫花次郎,是一刀
的結拜兄弟,這位老兄請多多指教啊。」
「我叫天地有雪,那邊那個叫源五郎,花兄也請多多指教啊!」
蘭斯洛正聲道:「你們幾個,我現在慎重聲明一次,我叫蘭斯洛,來暹羅目的是
為了發財,可別再把我當作什麼柳一刀。」
「哎!一刀,你何必這樣說呢?我們兩個是多年老友,你來這作案,我花次郎一
定替你兩肋插刀,又何必在我面前做作呢?」
「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我……」
「大哥,你別擔心,我天地有雪忠肝義膽,絕不會有任何出賣你的行為,就算有
人拿著你的圖像拷問我,我也會否認你的身份。」
「我已經說……」
「柳……蘭斯洛大哥,您是在顧慮我這新人嗎?請您放心,從此刻起,源五郎誓
死為您效力。」
「我……我拜託你們聽人說話好不好!!」

第一部第一卷第五章笑談李煜



艾爾鐵諾歷五六六年三月自由都市暹羅
迫於無奈,蘭斯洛把有雪拉到一旁,問起「自己」的事跡,想瞭解一下,那柳一
刀究竟是何方神聖?
依照當前的懸賞行規,值得出重賞緝拿的要犯,往往都是一些勢力龐大的盜賊團
首領,他們武功高強,手下眾多,官方緝拿不到,這才出懸賞通緝。不過,這柳一刀
卻有所不同。
這人原本只是個微不足道的慣竊,被艾爾鐵諾追捕而逃到雷因斯,不知得了什麼
奇遇,搖身一變成為採花大盜,在雷因斯境內連續作案,專挑貴族富商的妻妾、仕女
下手。由於他行蹤詭秘,來去如風,官方數次大舉圍捕,都給他逃過,甚至連長相也
沒能看清。
不甘平白受辱的貴族富商,氣急敗壞下聯合懸賞,賞金一跳再跳,現在已經到了
八千金幣的鉅額,位列大陸重犯之首。奇怪的是,所有受害婦女事後都迷迷糊糊,除
了一口咬定對方是個健壯的大鬍子男人,其餘什麼特徵都說不清楚。這讓緝捕工作平
添許多困難,眾多賞金獵人傷透腦筋,徒瞪一張打著大問號的懸賞公文,總不能看見
大鬍子就當作柳一刀吧!
久捉不到,柳一刀名氣遠播,成了盤據懸賞榜首最久的傳奇人物,各色傳說起了
變質效應,雷因斯民間甚至流傳黑色笑話:只有被柳一刀上門光顧過的,才是真正的
美人!笑話傳到後來,貴族仕女們隱約還以遇著柳一刀為榮,氣煞了她們的男性親人。
一周前,雷因斯官方因為承受過大的破案壓力,女王不惜大耗真元親自施法,憑
靈覺描繪出柳一刀相貌,並指出此人已逃往自由都市。三天內,懸賞公文貼滿各大城
市,獎金獵人人手一張,在各路盜匪覬覦東方家禮隊而匯聚的同時,大陸各地的獎金
獵人也有不少為了柳一刀,專程趕來自由都市,紛紛瞪大眼睛找尋這天下第一淫賊。
(我的天啊!干淫賊能幹到這麼驚天動地,這柳一刀也算千古第一人了!)
蘭斯洛聽得咋舌,想不到現今世上除了干盜賊,干淫賊也能這樣風生水起。八千
金幣的重賞,如果能落在自己手上,那足可讓整個盜賊團揮霍上好一段時間,不必苦
哈哈地找案子作了。
(唔!問題是,要拿柳一刀的頭去領賞,豈不是和本大爺自己的腦袋過不去,這
筆生意不大對頭啊!)
再想起這麼多人將誤認自己為那淫賊,蘭斯洛甚至覺得脖子有點涼颼颼的了。
「本來呢!對於大哥您的武功,各路人馬眾說紛紜,沒個定見。」有雪得意道:
「可是大哥你昨日在長街上露的那手可不得了,小弟跟在您身邊,往後一定是鴻圖大
展,前途一片光明啊!」
昨日在長街上的戰績,蘭斯洛心知肚明,那有一半是誤打誤撞的結果。對方倘若
不是用內力破空擊來,而是直接以刀劍加身,自己早已一命嗚呼,哪可能將那火勁反
震?況且,每次將入體內力反激,都是高危險的作法,雖然保住性命,但那種剎那間
如遭萬刀剮體的痛楚,每次都把精神迫至崩潰邊緣,思之不寒而慄。
依自己目前的實力,作案有困難,那麼環視周圍的同伴,雪特胖子武功低微,更
得小心他再次叛變;源五郎看來該是個可靠的人,但弱不禁風的模樣,實在不能稱為
戰力;最後,只剩一個來歷不明的花次郎……
看他腰配光劍,想來也是有幾分本事的,再加上他自稱是柳一刀的好友,說不定
有身好武功,那就是一份起碼的戰力了。
(可是不成,這傢伙來得太怪,搞不好還是柳一刀的大對頭,為了砍掉本大爺的
大頭而來,先試試他再說。)
蘭斯洛拿定主意,起身往花次郎身邊走去。後者正纏住換過男裝的源五郎,毛手
毛腳,渾然不管後頭有人走近。
「花……花老二!」蘭斯洛想想稱呼,既然名叫次郎,那便是排行第二,「你配
的光劍不錯嘛!光劍挺有模有樣的,使的劍法又怎樣呢?」
蘭斯洛想試試花次郎的功夫,卻又不知怎樣開口,只好不倫不類地先問對方的劍
法,不料,花次郎似乎比他更有較勁的意圖,輕瞥了他一眼,笑道:「一刀你這麼說,
敢情是想考較朋友的功夫了,好啊!甭客氣,有什麼厲害功夫全用出來,老朋友讓你
當沙包練練!」
他說得客套,但面上滿是挑釁之意,毫無對朋友說話的和氣,蘭斯洛微覺有氣,
也不多說,從腰間抽出配刀。
長刀在陽光下散出寒氣,花次郎兩眼微瞇,打量過刀身,閃過疑惑眼神,同時站
起身來,兩手插腰,竟不打算掣開光劍。
「你不用劍,傷了可別怪旁人!」
「行走江湖,憑的全是手上功夫,如果因為用三流武功行搶,最後丟人現眼,這
又怎怪得了旁人呢?」
再明顯不過的諷刺,蘭斯洛聽得心頭火起,揮刀便斬了過去,他沒正式學過刀法,
但也計算了對方可能因應的方法,有信心能斬中這狂妄傢伙。
花次郎大剌剌地站著,一點也不把蘭斯洛的斜斬當回事,就當後者都以為自己斬
中的剎那,花次郎鬼魅一般地消失,跟著頸後一痛,給他移到身後,對著頸子就是一
掌。
事情發生太快,蘭斯洛才發現自己劈空,一股如針如劍的狠辣陰勁已從後頸侵入,
勁力之大,哪裡是比武較勁,只覺整條脊椎喀喀作響,就要給這一掌強行震破。
(混帳,這小子是存心要本大爺的命……不過,有得他受了!)
就在蘭斯洛心中偷笑,預備承受劇痛的同時,護體的雄霸內力已被牽動,為了保
護本體,瘋狂地反激回去。
奇事陡生,當雄霸真氣猛烈反彈,擊入的陰狠掌力忽地消失無蹤。蘭斯洛驟覺胸
口氣血如沸,狂叫不妙,失去目標的雄霸真氣回撞自身,這時只聽花次郎「嘿」地吐
了口氣,一股奇異柔勁出現,將爆發的雄霸真氣轉卸往地上。
「轟」的一響,蘭斯洛腳下塌陷了一個六七尺見方的大土坑,腳下一空,險些便
要摔跌在土坑裡,總算他反應迅速,配刀往地一插,借力躍起,穩穩站立,免去出醜。
花次郎則向後退開,飄身到土坑之外,動作舒緩,渾沒半分窒礙,卻在落地後抖
著自己手掌,不停地做抓放動作,似乎頗為疼痛。
「好啊,老大真是神功無敵!」雙方動手迅極,有雪見到花次郎在蘭斯洛頸後輕
砍了一記,但蘭斯洛隨即展示強猛功力,把地上轟了個大洞,從威力判斷,當然是蘭
斯洛獲勝,連忙大拍馬屁,只是拍到一半,見蘭斯洛臉色鐵青,心怯住嘴。
蘭斯洛端視花次郎,面上漸趨和緩。對方應該是沒有敵意,否則剛才那一下,自
己不死也得重傷,但是,他這樣舉動的用意又是為何?
另外,雖然不至於震驚,但自己的確是給嚇了一跳。自從發現體內的強橫真氣以
來,凡是有人以內力擊入,均毫無例外地給反震成重傷,甚至當場化為焦炭,這人居
然能全身而退,還有辦法化解真氣爆發帶給本身的傷害,不管他真實武藝如何,這手
功夫可真了不起。
「好本事,你的武功不簡單啊!」蘭斯洛伸出手,想做點較量之後的禮儀,怎知
花次郎看也不看,掉頭就走,口中冷淡地說話。
「一刀,你真厲害,怎麼打著打著腳底就多了個坑呢?想對兄弟賣弄本事,也不
必用這麼大排場啊!」花次郎回頭道:「這麼大的坑,要是不小心把自己埋進去,那
就糟了,你說是嗎?」
瞬間,蘭斯洛真的很想把眼前這人埋進地裡。
虛耗大半晚,已是早餐時間,花次郎嚷著肚餓,不願龜縮此地,要到店舖裡喝酒
吃飯。
蘭斯洛也感飢餓,但對於公然露面,甚感猶豫,因為昨天自己被誤認為柳一刀,
說不定現在仍有許多人在滿城搜尋,要是和那班獎金獵人碰上,肯定又是一場廝殺。
「哈!要是那麼沒膽子,直接學老鼠打洞,開溜離城就行了,還想做什麼大案!」
花次郎明顯的嘲笑,讓蘭斯洛險些忍耐不住,不過,這話也是實情,倘若連公然
上街都不成,那又怎麼能在城內作案呢?

最後,是始終在一旁沈默的源五郎提了意見,幫蘭斯洛買一頂遮面氈帽,穿上厚
重大衣,佯稱有病在身,讓旁人不敢太過靠近,如此暫先混過一時,再想更好的方法。
飢餓催促下,方案匆匆實施。本來為了掩人耳目,蘭斯洛建議隨便找家小店吃了
就走,但花次郎堅持不肯在飲食品質上受委屈,結果一番冷嘲熱諷後,眾人在昨日打
得一團亂的長街上,另選了一家華貴酒樓進餐。
撿了一個靠角落的僻靜位置,花次郎卻沒有入席的意思,蘭斯洛愕然道:「花老
二,你不吃嗎?」
「這麼多人圍著一個病人吃飯,於理不合吧!我上二樓雅座去。」走了幾步,回
身扔了幾枚銀幣在桌上,「嘿!大家好像沒錢吃飯啊,這頓我做東,別客氣啊!」
看著花次郎離去的背影,蘭斯洛氣得幾乎吐血,他本身的脾氣並不好,這次來暹
羅任務重大,所以一直深深忍耐,哪想到會碰上這麼一個倨傲無禮的傢伙,連續幾次
言語不對,險些連肺也氣炸了。
源五郎道:「老大,您也別生氣了,我聽說江湖上的奇人異士,往往都是脾氣古
怪的,花二哥這樣不算稀奇。只是,你們既是多年老友,他待你這般態度,真叫兄弟
不解啊!」
他這一開口,旁邊的有雪立即幫腔,連番數落花次郎的不是,說自己也實在忍他
不了。
蘭斯洛也覺得納悶,這花次郎口口聲聲說是柳一刀的老友,雖然說柳一刀聲名狼
藉,與他為友的多半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花次郎對待自己的傲慢、嘲諷,怎麼樣也
不像是對老朋友該有的作法。
(難道他並不是柳一刀的朋友,而是大對頭,甚至是覬覦賞金的人……不像啊!
以他武功,直接幹掉本大爺就好了,何必在此與我們虛耗?)
整理不出結論,蘭斯洛開口欲言,有雪卻正對源五郎說了一句,「要不是老大認
得花老二,看他那副跩樣,我還以為他是花家那把風流名劍呢!」
心中一動,蘭斯洛問道:「什麼風流名劍?」
有雪奇道:「咦?老大你不曉得嗎?花家的後起新秀,風流名劍花風流啊!」
雪特人跟著開始解釋。花風流是花家新起的旁系高手,練的不是花家名揚天下的
腿功、輕功,而是劍術。
江湖傳聞,這人因為出身旁系,不被傳授花家武學,所以年幼時隨兄長拜入白鹿
洞門下,修習劍技,他天資極高,學劍成就遠遠高過兄長,只是性喜獨來獨往,又不
涉江湖風波,多年來始終默默無聞。
他兄長花風雲組成盜賊團,橫行一時,卻遇上絕代劍手李煜,落敗身死,盜賊團
冰消瓦解。而花風流為報兄長之仇,四處追尋著李煜蹤影,找他決鬥,慘敗後僥倖留
得性命,憑此名動江湖。
蘭斯洛道:「靠打輸來成名,這麼爛!聽你這樣說,那花老二好像沒什麼了不起
嘛!」
「不,老大你這麼說可就不對了。」有雪搖頭道:「如果花老二真的是花風流,
那他可是近十年來,劍仙李煜手下的唯一活口,當然轟動了。」
「劍仙?」蘭斯洛皺皺眉頭,疑惑道:「哪個傢伙這麼囂張,取這種綽號,不怕
整日給人追殺嗎?」
「囂張是當然了,劍仙李煜是近年來大陸第一風雲人物啊!他三闖艾爾鐵諾王城,
於千百高手環伺下輕取仇人首級,劍試天下。有人說,他的武功已經凌駕三大神劍之
上了。」
「這麼厲害?」見源五郎在一旁點頭附和,蘭斯洛好奇心起,詢問這人究竟是何
來頭?
「嘿!唐殤君李煜,當世四大公子之首,武功號稱凌駕三大名劍……要講起這人,
那又可以好好撈一票了。」
有雪驀地站起,賺錢心切下,全不顧自己現在不該惹人注目,走到一樓中心,扯
開喉嚨嚷道:「各位街坊兄弟叔伯請了,小弟來到貴地,盤纏不足,現在斗膽為各位
說一段故事,希望大家不吝賞賜。」
大陸上平民的教育程度普遍不高,一些歷史事跡、人文典故,只能從神職人員處
學習、或是於祭祀慶典時,由吟遊詩人表演中聽來。
可是神職人員講授時,多托以神意,聽來大失其真;吟遊詩人的演唱雖然優美,
有時也失之艱澀,所以,一種古老職業,遂應運而生,就是所謂的說書(說話)人。
說書人多出現而都市的酒館茶樓,他們將歷史故事、流行小說,取其精彩篇章加
以編整,換上俚言俗語,使之淺顯易懂。有時為了增加戲劇性,自也會誇大事實,竄
改原意,但聽者明知如此,仍是聽得津津有味,賞金反而因此更為豐厚。
由於說書人的流動性高,與雪特人習性相類,加上「雪特人是噪音與廢話之友」、
「有廢話的地方就有雪特人」的民族特性,兩相一湊合,使得雪特人成為說書的最適
任人種之一。
就算是最嚴苛的評判,也不得不承認,雪特人的多嘴、誇張、吵鬧,為說書增添
不少色彩,但是,原本的說書先生,卻對這群不請自來的同行,怒目以向。理由無它,
由於雪特人的大量加入,說書者從此也被歸入下九流的低下行業,對於原本從事此業
的其他人種而言,這當然是無妄之災。
被有雪這麼大聲一嚷嚷,蘭斯洛連忙扯低帽子,和源五郎一起低下頭,暗罵雪特
人蠢貨。但附近客人見到有表演可看,紛紛轉向注意那邊。
有雪見到另外有聽眾,更是精神大振,整整衣冠,擺出一副說書先生的模樣,挑
張桌子坐下,用湯匙把桌上的陶碗敲得叮噹作響,扯開嗓門放聲高歌。
「左手碗,右手匙,響了個叮噹來說話,別的段子今日不消說,就來說那個老啊
老南唐──」
停了停,有雪依足規矩,站起來向聽眾作了個四方揖,贏得不少回禮喝采。
「說南唐,道南唐,金蓮宮娥好輝煌,可偏生了個李後王,落得國破又家亡──
得兒隆咚飄一飄,得兒隆咚飄一飄,得兒飄得兒飄──」
有雪敲打碗盤,引吭高歌,以吟遊詩人的標準來看,他唯一的長處就只有聲音大,
至於五音不全、荒腔走板,自是不在話下,反正歌詞具有爆炸性、帶動性,客人聽得
眉飛色舞,哄堂大笑,也就是了。
人的個性多幸災樂禍,有雪的缺德歌詞雖然讓一些客人為之噴飯,可是由他唱來,
周圍聽眾還是張口大笑、鼓掌不絕。蘭斯洛為之一呆,卻是沒想到這矮胖子還有這手
說唱絕活。
人群中有知道李煜事跡者,聽了這嘲諷意味極重的歌詞,暗暗搖頭,有些人甚至
變了臉。但雪特人天生缺德,眾所周知,他若說書說得謙遜有理,哪反而是奇事一件
了;見旁人聽的高興,當然是誰也不會出來冒此大不諱。
為了增加說書的趣味,說書人往往雜用諸多技藝開場,或配合連環圖,或唱些小
曲,又或鳴奏樂器,五花八門未足而一。有雪雖只是對蘭斯洛說說典故,並非當真說
書,卻也以花鼓擊樂來帶起開場,算是雪特人最常用的開場俗套。只聽他高哼最後一
句,尾音特別拉長……
「說李郎,鐵膽好兒郎,英姿不凡神劍無雙,秦淮河畔威名揚,贏得──贏得─
─贏得綠帽烏龜大王八──」
他刻意將「贏得」的音抬的高高,吊住聽眾的胃口,當人們引頸盼望時,這才猛
地快速滑下來,「烏龜大王八」之聲繞樑不絕,在哄然大笑中,場面整個熱絡起來。
有雪喝口茶,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話。
「說起這李煜啊!本是艾爾鐵諾南方小國,唐國的第一王子,拜在陸游的門下,
天生便是個用劍天才……」
有雪仔細道來:李煜是王侯之身,從幼時就展露出驚人的劍術天分,後來拜入白
鹿洞門下,立即蒙宗師陸游賞識,親收為徒。
少年氣傲,加上藝成後未逢敵手,李煜得志之餘,行為難免失之輕狂,而唐國國
主為了抬高兒子名氣,決定在傳位前舉辦比武招親。招親的一方,是出身名門、號稱
唐國第一絕色的美人,也是原本預定的王子妃,與李煜相戀已久的愛侶。
本來的算計是,大陸上年長一輩的高手,不會參與此事;李煜在年輕一輩中幾乎
無人能敵,自然能順利抱回美人歸。
事情演變一如預料,不少年輕貴族、武者慕艷名而來,卻沒人能在李煜手上撐過
三回合,輸得淒慘。然而,當李煜得意地將艾爾鐵諾三王子一腳踢下擂台,禍根便由
此種下。

在婚禮舉行的前日,白鹿洞的師兄造訪,李煜不疑有他,與之大醉一場,待得醒
來,已被廢掉武功、手腳筋脈,淪為階下囚;艾爾鐵諾的軍隊同時攻破城門,唐國於
焉覆滅。
江湖傳聞,李煜在獄中被痛加折磨,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蛆一般模樣,而艾爾
鐵諾最後仍不敢對這天才掉以輕心,賜藥毒殺其於獄中。
有雪一輪述說,講的是武林秘辛,也是大陸要事,早把滿堂客人的注意力吸引過
來,在場聽眾大半都曾聽聞此事,但多只知個模糊輪廓,而李煜事跡在艾爾鐵諾又被
下禁口令,所知有限,此時聽有雪加油添醋地說來,個個喟然而歎,覺得實是人間慘
事。
蘭斯洛則關心起另一個問題,悄聲向旁邊問道:「那美人呢?不是還有個美人
嗎?」
源五郎搖搖頭,低聲道:「亡國妾婦,哪有什麼好收場?國家都亡了,美人當然
進人家後宮了。」
蘭斯洛歎了一聲,點頭道:「這樣啊!唉!難怪叫做烏龜大王八了,死了還戴綠
帽,李小子真是死不瞑目。」
源五郎聞言搖頭,苦笑道:「如果就這麼死了,那倒是乾乾淨淨,艾爾鐵諾鴻福
齊天。」
蘭斯洛愕然道:「怎麼李小子沒死嗎?」
他這句話聲音稍大,另一邊的有雪彷彿回應一般,道:「自然沒死。非但沒死,
兩年後,那李大公子重出江湖,也不知得了什麼奇遇,一身劍術,只比未傷時更厲害,
把祖傳的青蓮劍歌練得出神入化,立刻鬧了個天翻地覆。」
聽眾曉得接下來的是精彩部份,連忙屏息以待。
「李大公子一出江湖,立刻潛入艾爾鐵諾王城,刺殺仇人,但不曉得怎地,竟失
了手,無功而返,嘿!想那王城戒備何等森嚴,能全身而退,單是這份身手,便已是
第一流中的第一流。」
眾人皆是默然,雖然都覺得這很了不得,但他若真是矢志報仇雪恨,卻連這點本
事都沒有,那也不必重出江湖了,抹脖子變鬼還快些。
「艾爾鐵諾丟了這個大臉,自然誓殺他而後快,哪知海捕公文才發,又給李煜潛
進王城,這一次,他劍法大進,悄沒聲息地刺殺了幾名親王,又將皇宮正殿的匾額斬
為兩段示威,大大地威風。只是在離開是給破穹騎士撞個正著,一場惡戰,李煜也討
不了好,在連傷百多名騎士後,重傷遁走。」
群眾聽得此事,這才有些聳動,特別是艾爾鐵諾人。破穹騎士團是艾爾鐵諾菁英
所在,高手如雲,又兼之人數眾多,幾可說是當世最強的武力集團。能在其包圍下逃
出生天,已是千難萬難,更遑論造成如此輝煌戰果。
「乖乖,這麼囂張,艾爾鐵諾沒能人了嗎?」觀眾中有人驚呼。
「此後九個月,艾爾鐵諾廣調高手,想趁他有傷在身,將之格殺,哪知李煜行蹤
飄忽,追捕者總是失諸交臂。李煜反而在傷中遊走各地,一面刺殺艾爾鐵諾高官大吏,
一面劍試天下,從北到南,直入自由都市,連敗各地劍術名家一百四十三人,轟傳江
湖。」
有雪道:「後來,艾爾鐵諾打算一面把這人逼離國境,一面大會國內高手,組成
殲殺小組,合眾人之力,致其死命,最後廣邀大陸各高手,聯合四大勢力,在自由都
市把人截住,開打秦淮血戰,險些把李大公子打成紀念圖騰。」
他雖輕描淡寫的帶過,但稍知時事的人都知道,秦淮血戰,堪稱是百年來最慘烈
的一戰,斯役,李煜單人獨挑四大勢力、七大宗門高手,及為天價賞金而來的各路傭
兵、獎金獵人、騎士團……共三千一百二十六名,殺得鬼哭神號,日月無光,與役者
生還僅僅一成,據說,戰役結束後,秦淮河水為之飄紅三月……
「這麼厲害!」蘭斯洛為之咋舌,「那這傢伙豈不該是大陸上第一通緝犯?」
源五郎笑道:「當年的確是的,不過現在大哥您也水漲船高,挑戰他的保持記錄
啊!」
這時群眾聽得性起,紛紛催促有雪往下說。
有雪道:「照當時艾爾鐵諾軍部估計,李煜受此重傷,縱不傷發而死,也得再蟄
伏數年養傷,只是啊!如果什麼事都給他們料中,李煜早隨唐國而亡,今日也不會有
這麼多麻煩了。」
聽說書人這麼講,群眾面面相覷,後來一人想起有雪早先所說,道:「你說李煜
曾三入王城,難道……」
有雪拊掌而笑,道:「猜對了,就當眾人以為李煜仍在自由都市傷重時,李煜不
知用了什麼神行法,越過層層搜索網,又殺入中都。不過,這次倒略有不同。」
「什麼不同?」
「前二次,是偷偷潛入,這一次,可是光明正大的破門而入了。」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蘭斯洛不知這話有何特別之處,只見左右俱是一副難以置
信的臉色,心下大奇,連忙出聲詢問。
有雪知他不懂,解釋道:「艾爾鐵諾王城中都,東南西北四城門俱是金屬,材質
特異,高的像座小山。相傳乃是神話時代,由天外隕星提煉而來,艾爾鐵諾定都築城
時,由高手匠人費盡無數心血建鑄,再加四十九道結界護法而成,任是多厲害的神兵
寶劍,也決難傷損分毫,是中都的不落象徵,哪知道……嘿嘿!」
有雪乾笑兩聲,道:「我聽人說啊!那日李煜馭劍飛來,直衝東方正門,遇著重
門擋路,竟不稍停,反手就是一劍,幻化為三,守門將兵還沒看清影子,那千百年來
無人能傷的城門,便給剜出了個長形巨洞,給人名符其實地破門而入。」
聞得如此神劍,群眾又驚又羨,蘭斯洛也忍不住出聲道:「那接下來呢?他不會
只去拆個門而已吧!」
有雪不答,忽地沈默下來。眾人沒有催快,隱隱約約,每個人都感覺到,接下來
要說出的段子,必是驚天動地至極。
好半晌,有雪開口了。只聽他緩緩道:「那一天,是艾爾鐵諾歷五六二年,正月
一日……」
包括蘭斯洛在內,眾人皆是難以置信地失聲叫道:「什麼!」
蘭斯洛雖鈍,卻也有個基礎常識。每年元旦,是一國天子率臣下祭天的重要節日,
此事各國皆然。以艾爾鐵諾而言,非但破穹騎士得要全數在場,一個不少,便連平日
分據各地的五大軍團長,也會帶麾下高級將領回京,可說是艾爾鐵諾國內頂尖高手大
集合的時候。挑在這時去生事,豈非與送死無異。
「據當時親眼所見的人轉述,祭天之禮行至一半,武功最強的軍團長們已經察覺
不對,東方忽地大亮,一道驚天劍氣蔽日而來,直指第三軍團長曹彬。那曹彬是艾爾
鐵諾王室第一高手,一身武功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神拳無敵。因為戰功彪炳,
所以剛從第四軍團轉任第三軍團長,更兼任破穹騎士團該任團長,威能何等了得。」
有雪比手劃腳,說話生動得恍若親眼所見,「他見到點點青光襲體,竟不閃避,
大喝一聲:『賊子休得猖狂!』縱身躍入青光之中。兩人在空中大戰,對拆一百九十
八招,霹靂雷吼,劍氣衝霄,只震得場中人人失色,當拼到一百九十九招,曹彬技高
一籌,一式『九仞爆雷』,轟潰青蓮劍氣,把李煜的兵器震脫了手。」
「後來呢?有怎樣了嗎?」蘭斯洛問的很急。眾人依稀可想像當日的情景,曹彬
重拳如雷,轟破劍網,連李煜的劍也給震脫了手,他無兵器可用,又給曹彬乘勝追擊,
局面是險到了極點。
「那李煜見著猛招臨頭,不慌不忙,半空中把身子一仰,避過迎面重拳,曹彬待
要變招下擊,李煜左手已經抄回神劍,說時遲,那時快,他反手一揮,劍化為三,將
那曹彬斬作三段,當場慘死……」
有雪放慢了聲音,聽眾們只聽得一個個心顫神搖,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蘭斯洛在一旁覺得好生奇怪,有雪把這事說的繪聲繪影,彷彿親眼所見,難道他
當時也在場?高手過招,除非特意炫耀,否則又有誰會預先喊出招數名,自惹劣勢。
這些都不合常理。
不過,瞧他精熟的模樣,這段子又是如此熱門,怕早已說了幾十次,以說書者的
職業習慣,當然是自行改編故事,務求生動,加油添醋又參醬,這也就難怪他講得那
麼活靈活現了。

「李煜斬了曹彬,卻不逃走,他落下地來,沒等旁人出手,就發劍向四面撩
戰……」有雪道:「接下來的事,諸君可以想像得到,李煜單身孤劍,力戰四大軍團
長,劍挑破穹騎士團,這一場惡戰打下來,只打得中都風雲變色,天愁地慘,殿前校
場幾乎成了血肉屠坊,慘不忍睹啊……」
「後來呢?李煜沒事嗎?」一名商人打扮的男子,聽的入迷,明知李煜日後無恙,
仍是忍不住發問。
「到後來,四大軍團長人人帶傷,在場的破穹騎士也沒一人可以全身而退,至於
李煜,據說在連番激戰後,給打成血人似的,全身皮肉骨頭沒一塊完整,奄奄一息。」
有雪歎道:「可是,饒是傷成這樣,他要走,竟是沒人攔他的住,就這麼給他重傷突
圍而去。」
戰局聽得驚心動魄,更聞得世上有如此高手英雄,群眾相互對視,看到的都是同
樣震驚的表情。
「李煜在中都三入三出,出來時的傷一次比一次重,可是他展露的武功,也一次
比一次強。」有雪道:「皇城裡驚天動地一戰,艾爾鐵諾寒了膽,此役之後,李煜銷
聲匿跡,人人都猜測他已傷重而死,艾爾鐵諾王室更是為此相互擺酒慶祝,哪知半年
後,李煜於金陵重現,一身武功只有更高,這一次,他雖未再與人動手,但所有見過
他的人,都只有這樣四字──『深不可測』。」
蘭斯洛道:「以他那麼高的武功,這次該有些更大的作為了吧,是不是刺殺了艾
爾鐵諾的皇帝?」
有雪搖搖頭,道:「這次發生的事,跌破所有人眼鏡,委實叫人難以理解。李煜
他與艾爾鐵諾握手言和了。」
蘭斯洛「啊」的一聲叫起來,怎樣也想不到,在練成如此神劍,結下這等血海深
仇後,李煜居然一反初衷,與艾爾鐵諾和解。
「事情急轉直下。艾爾鐵諾發詔天下,唐國正式歸屬於艾爾鐵諾,劃為特別行政
區,從此免賦稅、免徭役,享有諸項特權,李煜受封『隴西郡公』,賜萬金,上殿帶
劍、免跪,見皇親不拜,從此身屬艾爾鐵諾貴族。」
「當時,這是大陸上頭等熱門新聞,有人高興,有人失望,也有人憤恨。」有雪
冷笑道:「不過,雙方的和解也沒多少和氣就是了。受封典禮上,李煜瞧也不瞧,拎
了爵印,也不喝艾爾鐵諾的慶祝酒,就此離去。在那以後,大陸上關於李煜的傳聞,
那可就多啦!有人說他了不起,是大英雄;也有人說他卑鄙無恥,是個第一不要臉的
懦夫。」
蘭斯洛想了一會兒,覺得這人的行事,實在無法理解。群眾中一人問道:「我有
兩件事不明,一是他為什麼會和艾爾鐵諾談和呢?一是他的那個未婚妻呢?」
有雪道:「為什麼和艾爾鐵諾談和,這事普天之下怕是只有李煜自己才曉得。有
人說,他是看艾爾鐵諾勢大,為保唐國遺民不受兵災,才談和的;有人說他貪生怕死,
還有人認為啊,是艾爾鐵諾請動了國師陸游出關,這才逼得李煜不得不談和。」
眾人一時默然,李煜武功再怎麼高,到底是不能和經歷九州大戰的神話高手並論,
無論如何敵不過早兩千年前便已威震天下的陸游,師傅若是當真出馬,徒弟自然只有
俯首聽命的份。
「至於那名姬妾呢?那就更加有趣了。有人說,李煜是為了這位紅顏,才甘心與
艾爾鐵諾講和,可是,和談結束後,那女子卻突然失蹤了,不在艾爾鐵諾,也不在李
煜身邊。」
有雪道:「這當然說法很多啦,有人說,艾爾鐵諾為了報復李煜,早將這女子處
死了;也有一種說法是,李煜氣那女子水性楊花,親手將她一劍殺了。說法很多,可
是始終沒得到過證實,自然也沒人膽敢去問李煜,『你那雙舊鞋哪裡去了』,照我說
呢,像這等給他戴綠帽的女子,越看越是生氣,要來做啥?」
一名客人忍不住說:「舊鞋人人穿,難怪給人叫做烏龜大王八……」說到一半,
嘴便給同伴摀住。聽到的人中,有些對李煜沒好感的,便是哄堂大笑。
蘭斯洛只覺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這李煜的行事,確實是爭議性太大。
(姑且不論行事,這人的武功、膽識、狂傲,真是個睥睨天下的豪傑之輩啊!)
這番故事,聽得蘭斯洛一時不語,好生神往,心想,不管這李煜評價如何,若是
有朝一日,能似他這般,憑著一人之力,讓天下人聞名撼動,這樣才算是大丈夫、大
事業。
講完故事,有雪預備收攤,歎了一口氣,道:「這些年來,每次說到李煜的故事,
堂下都是像這般好生難決,看來,要評定此事,只有千百年後,由後人來蓋棺論定了。
世事如謎天難道,終有道人在後頭。各位客倌,今回到此散場,明日請早。」說罷,
做了個四方揖。
聽眾皆是不勝欷噓,看有雪行禮,無分樓上樓下,紛紛報以如雷掌聲,震耳欲聾,
其中各式銅幣、銀幣灑下,自然肥了雪特人荷包。
蘭斯洛見有雪忙著滿地撿錢,不覺莞爾,想不到眾人的第一筆收入,竟是由這百
無一用的雪特人所掙得。他轉頭道:「五郎,早知道就派你上去幫忙彈琴,說不定賺
得更多呢!」
源五郎笑道:「這麼危險的事,我可不敢。我以前瞧人說李煜的故事,能這麼和
平收場的可不多呢!」
「何解?莫非有聽眾聽不高興,翻了桌子?」
源五郎道:「李煜劍試天下,固然威名顯赫,但是連年血戰,得罪的人也不少,
算上那些人的叔伯阿姨,可謂仇家遍地。李煜武功強絕,行蹤飄忽不定,他的仇家既
不敢找他,也找不到他,怨憤所積,常在聽到他名字時大發脾氣,個性糟一點的甚至
殺說書人出氣,所以我說……」
這邊方自解釋,那邊撿錢的有雪慘叫一聲,給人踢翻了個觔斗,滾到牆角。

第一部第一卷第六章石字世家






局面生變,驚呼聲在客人群中響起。十多名頭戴斗笠,身穿披風的男子,迅速從
二樓躍下來,一字形排開,其中一人將有雪踢了個觔斗,旁邊一人朗聲道:「皇家諭
令,不得談論賊人李煜的相關事物,違者就地正法。」
在李煜與艾爾鐵諾對峙關係到尖峰時,艾爾鐵諾為免助長敵人聲勢,曾對國內下
過禁口令,現在雖然關係和解,但有意無意間,仍沒將此撤銷。只是,此地是自由都
市範圍,艾爾鐵諾的皇家諭令怎能管到此處?店中的客人們紛紛鼓噪起來。
十多名男子一齊解開披風,露出身上穿著的土黃色袍子,和掛在腰間的厚背長刀,
其中數人更立即動手,刷刷幾刀,將四個靠得最近、喧嘩聲音又最大的客人砍翻在地。
光天化日,當眾行兇,十四名黃衣人卻面不改色,彷彿早已習慣這作為,這時有
人認出他們來歷,不敢多言,悄悄對同桌朋友說話,沒幾下功夫,幾十名客人一哄而
散,連店裡老闆、夥計,見情形不妙,都躲進櫃檯裡求神呼天。
蘭斯洛見這十四人的打扮依稀眼熟,想起昨日入城時碰著的幾人,低聲對源五郎
道:「這幾個傢伙是石字世家的人嗎?」
「是的。」源五郎道:「但卻不是普通的石家弟子,你看他們胸口繡的石字是銀
色,那代表他們是專門侍奉石家幹部的親衛隊。」
蘭斯洛看向他們胸口,果然是用銀線繡著石字,問道:「石家和李煜也有仇嗎?
不然為什麼這樣大反應?」
源五郎道:「石家的當家主石崇,是艾爾鐵諾的第一軍團長,李煜三入皇城時,
與他激戰,他一掌打得李煜嘔血倒地,但李煜反擊的一劍卻打碎了石崇半條背椎,雖
然搶救得宜,但還是半身不遂,所以石家中人恨透了李煜,每次聽到這人,反應都像
聽到殺父仇人一樣。」
聽書的尚且奪門逃命,說書的情況更是惡劣,有雪被追斬得抱頭鼠竄,仗著手腳
靈活,在桌椅下滾來滾去,暫免碎屍之厄,好不容易貼近同伴座位,立刻一把抱住蘭
斯洛大腿,大叫救命。
蘭斯洛心中暗叫晦氣,現在正是該避免暴露身份的當口,這雪特人卻把棘手的敵
人引來,真是亂七八糟,但是,礙於同伴的情分,總不能任由他給剁成雪特肉醬吧!
覷準位置,蘭斯洛悄悄抽出配刀,當追過來的一名護衛隊員揮刀下擊,他隨手揮
刀往上撩去,憑著寶刀鋒利,將厚背刀應聲削斷,刀勢趁勢直入,砍往來犯者頸邊。
親衛隊千中選一的身手亦是不凡,感到頸邊一涼,驚駭中抽身後退,在利刃斷喉
之前,險險避過,伸手摸向脖子,濕滑滑的一片,再遲片刻便身首異處。
蘭斯洛微感詫異,他沒打算下殺手,因此刀下的確留了力,不過,剛才擦著那人
頸子時,手上卻感到並非血肉之軀的硬度,使刀勢略微受阻,否則那一下便該讓他血
染半邊衣衫。
對於自己的部下,蘭斯洛絕對盡力保護,任何人想要傷害,都得要付出相當代價。
見著有人出手干涉,石家親衛隊齊感驚憤,把目標轉到這邊。
「好小子,竟敢阻撓大爺們辦事?你是什麼人?報上名來!」
「哈!你們這班石頭混蛋聽好了,我們家老大就是威震大陸通緝榜的響噹噹大人
物……」有雪見蘭斯洛出頭,膽色登狀,站起放話,蘭斯洛驚覺不對,正想阻止,他
已驕傲道:「蘭斯洛大爺是也!」
蘭斯洛與源五郎都鬆了口氣,即使是白癡,還是有變聰明的時候!不然倘若雪特
人報出「柳一刀」的大名,今天就更難脫身了。
「蘭斯洛?那是什麼人?」「是哪一派的人物?沒聽過這名字啊!」
親衛隊對瞧一陣,確認彼此都不曾聽過這名字,那就絕對不是什麼知名高手,他
剛才那一下雖出手迅速,但也不見得有什麼了不起,又用長氈帽遮掩面容,多半還是
藏頭露尾之輩,眾人再互望一眼,達成協議。
「胡說八道!什麼狗屁東西!」
「把他連那雪特渾球一起宰了。」
喊殺聲是必然的,但其中也有些蠻特別。
「和他們同桌的那婊子樣子好騷,別傷著她,宰了男的,女的留下來樂一樂。」
聽到這話的源五郎,無言地垂首長歎。男人生得太美,也是種悲哀?!
翻臉動手是預期中事,看這批傢伙的惡橫模樣,蘭斯洛也覺得殺一個少一個,舉
腳踢翻桌子,仗著配刀鋒銳,隔著桌板就是一刀橫斬。
「刷」的一聲,桌板應聲而破,配刀也順勢砍中一人肚腹,那種異樣的堅硬觸感
又傳到手腕,好像砍的是鐵片而非人體,如果用的是尋常兵器,必難傷其分毫,但蘭
斯洛手上微略加力,利刀勢如破竹,流利地將那人肚腹開了個大洞。
蘭斯洛微感詫異,他的敵人卻驚得冷汗直流。石字世家的成名技,「大地金剛
身」,是馳譽天下的護身硬功,能令身如鋼鐵,刀槍劍斧不傷。他們親衛隊更是精熟
此功,尋常兵器萬難傷體分毫,可是這人隨手一刀,用的瞧來僅是凡鐵,卻能將練有
大地金剛身的同僚斷腰,莫非是個不露相的絕頂高手?
趁著蘭斯洛又殺一人,卻給鎖住手臂,不及回身,兩名親衛隊使盡力道,從他背
後砍下。只見鮮血濺起,但刀鋒入肉不久便難寸進,跟著就是一道強猛內勁反激出來,
硬生生震碎兩人手腕,慘叫著跌倒。
兩柄刀墜地,已給反激力扭曲變形,成了廢鐵。
如此功力,立即震懾住石家親衛隊。
「哇!這小子好厲害啊!」
「點子太硬,咱們收拾不了,扯風扯風!」
「開溜!想得美。」蘭斯洛怒道:「你們每個人先給本大爺背上砍兩刀再走!」
背上兩刀傷得不深,但牽動內力的衝擊卻著是疼痛,蘭斯洛怒從心起,揮刀直追,
絕不讓這些草菅人命的傢伙全身而退。
石家武學以大地金剛身為基,堅實穩健,主要戰術是以守為攻,但是當大地金剛
身被破,那就只能束手待斃。先天不利,加上目睹蘭斯洛雄渾內力,親衛隊戰意全消,
紛紛四竄跑開,不敢面對這煞星。
「混蛋!哪裡跑?」蘭斯洛吼著追上一人,那人虎急跳牆,回過身來反斬一刀,
蘭斯洛側頭躲開,舉手一劈便制他死命,哪知這人肚腹忽然裂開,一樣物件混著血肉
攻向蘭斯洛下腹。
(偷襲?什麼兵器?)
不及閃躲,百忙中蘭斯洛舉起左臂擋架,手上登時一痛,繼而麻痺,瞥目看去,
竟是一條花斑紋的黃蛇,咬中了手臂。
狂呼不妙,蘭斯洛踉蹌後退,又知道這類毒蛇劇烈無比,一咬牙,揮刀將那斑紋
黃蛇連帶手上小塊皮肉一齊切下。那蛇凶悍之至,墜到地上,還立刻往蘭斯洛爬去,
想再攻擊,被蘭斯洛舉手一刀斬成數塊。
「有一套,我這蛇兒七步斷魂,閣下連退四步,還能揮刀斬了我的蛇兒,確實體
魄過人。」
冷笑聲傳入耳中,蘭斯洛抬頭望去,兩名身著華服的男子,站在面前。那華服質
料高級,鑲金佩玉,寶石作扣,一見就知道價值不菲,只是,卻給人一種沒必要的奢
華感,同時,這兩個渾身江湖氣息的人,也明顯地與華服不配。
一人手持一柄模樣相當沈重的大砍刀,滿面怒容;和自己說話的那人,面色異樣
陰慘白皙,活像剛從墳墓裡爬出來,兩臂上各纏著一尾蛇,嘶嘶怪響,引人注目。
跑散的親衛隊聚起來,向兩人行禮道:「七公子好、九公子好。」
石家主人石崇,並無血親,世家之名乃是廣納各地投效高手而成。他於其中選擇
十三名能力特出者納為義子,江湖上稱之為「十三太保」。這兩人就是十三太保中的
七太保石存和、九太保石存悌。
為了這次與東方家的聯姻,石家也派親衛隊跟隨禮隊,他兩人甫一入城,聽說禮
隊出事,便召與禮隊同行的十二太保石存恕來此碰面。
人還沒來,聽見樓下有人講述李煜事跡,心頭火起,命隨行親衛隊下去殺了說書
人,過得一陣沒有反應,兩人下樓查探,卻見到親衛隊被人殺得七零八落。
十三太保分屬不同派別,七太保石存和,出身自雲夢古澤的毒門,本是一名養蛇
雜役,因為姦殺同儕妻女,畏罪叛逃毒門,且憑著一身用毒、玩蛇本事,在自由都市
連作幾票案子,給獎金獵人逼得藏不了身,後來往艾爾鐵諾投靠石家,成了十三太保
之一。

[ 本帖最後由 小說狂迷 於 2012-5-21 08:52 AM 編輯 ]

他適才躲在一旁觀戰,見蘭斯洛不提氣、不使勁,單憑內力反震,便把兩名親衛
隊手腕震碎,鋼刀扭曲變形,心中大駭,以為惹上什麼高手,本想立即逃走,但多看
幾眼,發現蘭斯洛僅是出刀狠辣、動作迅捷,雖然不俗,卻和他顯示出的高超內力差
得太遠,腦裡立刻有了別的主意。
(這人似乎不太會運用本身內力……嘿!一副鄉巴佬模樣,絕非名門子弟,多半
是有了什麼奇遇,得了這身內力。這內力在他身上真是浪費,要是把他擒下,用本門
奪胎化骨大法煉化,我的功力豈非一日千里?!)
越想越得意,便看準機會偷襲,還怕蘭斯洛護體功力太強,於是先用獨門餵養的
蛇兒咬他一口,要是失敗,立即逃走,現在一舉奏功,心中大定,得意地笑起來。
石存悌則大是惱火,被殺的親衛隊是他一手調教,事到臨頭卻全不濟事,自己白
花了老大力氣。
「老七,我瞧這廝危險得緊,不如讓我宰了他吧!」石存悌見蘭斯洛臉泛黑氣,
站在原地喘氣,生怕這人內力高強,逼出劇毒,打算先下手為強。
石存和卻另有計算,「不怕!我的蛇兒劇毒無比,這小子內力深厚,這才沒有見
血封喉,但沒我解藥,他就連根手指也舉不起……」
「你媽的才不舉!」本該麻痺倒地的蘭斯洛,雖然動作遲緩許多,卻提起配刀,
怒氣沖沖朝兩人斬去。
計算失誤,得意洋洋的石存和狼狽閃過,險些就給砍中。石存悌擅使刀法,見蘭
斯洛出刀帶著老大破綻,冷哼一聲,反手一刀還往他斬去。
「噹啷」一聲,蘭斯洛舉刀擋架,雙刃交擊,瞬間削斷敵刃,直斬往對方胸口;
石存悌大驚,急運大地金剛身救命,他功力可比親衛隊員高得多,蘭斯洛砍著他胸口,
割破衣衫,卻無法傷及肌肉。
石存悌暗喜,近距離重拳擊出,想把這小子宰掉,石存和一旁驚呼道:「老九,
這小子內力古怪,不能打啊!」石存悌想起蘭斯洛適才內力反激扭鐵成曲的本事,登
時嚇出一身冷汗,強力收回拳頭,往後連跌幾步。
「不要慌!這小子只是蠻力發作,迴光反照,沒多久就要躺下了,唉唷!」石存
和大聲嚷嚷,誰知蘭斯洛越戰越精神,差點一刀就斬中他。
石存和大叫奇怪,難道這幾天搾取蛇毒搾得太厲害,毒力不足,所以才毒不倒這
小子?他又怎知蘭斯洛自小生長於荒野,更被精心訓練過抗毒本領,雖然不是百毒不
侵,但面對各類毒物都有一定抵抗力,加以內力深厚,立時便將蛇毒鎮住。
雙方於是形成了一場拖延戰:石存和、石存悌武功都遠高於蘭斯洛,卻畏懼他的
恐怖內力,不敢攻擊,想用兵器、毒蛇,蘭斯洛又反應極快,憑著刀利,將來物一一
削斷。
蘭斯洛想搶攻,但大地金剛身的是當代奇功,任他怎樣狂斬,就是無法傷及對方
肢體。
你攻不得、我攻不破,局面頓時顯得混亂,但蘭斯洛畢竟居於下風,時間拖得久
了,蛇毒漸漸令肢體麻痺,破綻叢生,一個大意,又給石存和偷襲成功,驅蛇咬中小
腿。
(王八蛋!難道本大爺今天要栽在這裡?)
忙亂中審視周圍,自己被團團包圍,原來坐處只見雪特人抱頭躲在桌下顫抖,源
五郎卻已不知上哪去了。
(混蛋!三個畜生與本大爺稱兄道弟,出了事不是縮頭當烏龜,就是跑得比兔子
還快,全都巴望本大爺丟了性命!)
「一群廢物!」
在二樓樓梯口,某只蘭斯洛口中的廢物,正冷冷注視樓下的混戰,輕蔑地低語。
稱自己口中的至交好友為廢物,見其遇險,花次郎卻沒有半點想要救助的意思,
只冷笑道:「自由都市真是個不知所謂的地方,無端一場地震,連個鄉巴佬都會變成
高手……石家的廢物也是沒用,本來還以為能讓我看場好戲的……一群廢物!」
數月前,自由都市地帶發生一場莫名大地震,山崩地裂,岩漿噴發,毀滅性的災
害,對各地損傷均重。奇怪的是,地震結束後,自由都市許多水準以上的武者,功力
不知為何都突飛猛進,躍進的程度連他們自己都不敢置信,其中不乏一些本來武功低
微的小人物,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忽然暴增幾十年內力。這些不知是奇跡或是荒謬的
事件,立刻為自由都市造成混亂。
長年旅居自由都市,花次郎以冷笑的態度旁觀這一切,在他眼中,那不過是性喜
嘲弄世人的造物主,又一次的荒唐之舉,不過,昨天在長街上見著的幾件事,確實讓
他頗感疑惑。
其中一事,是蘭斯洛一舉震潰火牆的猛霸內力,雖說地震震出不少無名高手,但
功力強成這樣的,倒是前所未見,加上自己在蘭斯洛的內力中,感覺到一絲與東方家
武學相似的熟悉,好奇之下,尋跡追來。
他一眼就看破這鄉巴佬般的小子,絕非當前通緝榜首的淫賊柳一刀,花次郎於是
存著玩鬧心理,故意冒認,爭取接觸機會。
與蘭斯洛交手時,花次郎已探過蘭斯洛體內真氣脈絡,果然自己所料無差,那內
勁與東方世家武學有幾分相似,像是脈於同源,但卻較之強橫霸道了不知多少倍。
疑惑仍在,但卻已失去和這無聊廢物廝混的耐性。說到底,目前自己對於和人相
處這種事,已沒什麼興趣,和一個言語無味的鄉巴佬、雪特人維持笑臉超過一刻,已
是很大的努力了。
瞥一瞥樓下光景,蘭斯洛給人逼至角落,連續兩記拚命招數,又將敵人擊退。
「鬥志不錯啊!廢物,再多撐一會兒,看在與你稱兄道弟幾聲的份上,我過幾天
劈了這兩塊垃圾石頭給你報仇。」
花次郎冷笑低語,轉頭欲走。驀地,他停下動作,背後感受到的視線,令他心中
一凜。
雖說沒有刻意留心週遭,但有人能避過自己感知,無聲無息來到背後,這的確不
簡單。
「源五郎嗎?你老大快給人劈成兩半了,你不去幫手,上來做什麼?」
要不留空隙地轉身,是件簡單的事,但這樣一來在氣勢上會輸人一截,自己的個
性,還是比較喜歡採用反攻類的作法。
而後方響起的,是預期中的聲音。
「花二哥真愛開玩笑,小弟武功低微,當然只有上來搬救兵的份,您武功高強,
柳大哥又是您多年舊友,您看到老朋友給人追斬,為何只是站在樓上學人賤賤笑呢?」
花次郎轉身,眼光嚴厲地掃過倚牆而立的源五郎。仍是那麼一副纖弱的女兒家模
樣,但這時的源五郎,眼中卻還蘊含著一股謀定後動的沈穩,內中更有一股銳氣,讓
典雅昇華成高貴,柔和轉為英氣,過於女子氣的長相變為威風凜凜的男性俊美。
這麼美的男性,換做別人或許會打從心底輕視吧!可是花次郎不會,他從源五郎
的轉變想起了另一個人,不知算直覺或是經驗,花次郎有一種預感,眼前這人很不好
應付。
事實上,自己之所以花時間與兩個廢物廝混,這娘娘腔人妖也是原因之一。
「肯露相了嗎?我還在奇怪,你要和那兩個廢物裝廢多久呢?」花次郎冷笑道:
「你的武功低微?那昨天東方家就不會鬧得手忙腳亂了。我不知道你對那兩個廢物有
何企圖,如果你想要他們不死,還是自己出手吧!」
「花二哥哪的話,下面打得那麼亂,隨便插手很容易見血的,小弟最是膽小,見
不得鮮血,可是花二哥就不同了。」源五郎隨口述說,辯才無礙,與和蘭斯洛相處時
的低調沈默大不相同,「憑著您這當代名劍的威名,底下的人聽了還不知難而退?就
可以不流血解決事情了。」
「什麼名劍?你又在胡說些什麼?」面色低沈,花次郎的語音整個冷峻了起來。
無視於直逼而來的寒意,源五郎笑道:「風流花二少,驚劍石頭城!您當日在金
陵練劍時,技驚四方,號稱是五十年內最被看好的新人之一,又是近年來李煜劍下唯
一生者,名劍稱號當之無愧啊!」
花次郎冷哼一聲,不去理他,源五郎又道:「唉呀!時間緊迫,蘭斯洛大哥快撐
不住了。花二哥,不如我們打個賭,若我僥倖贏了,你就出手幫下頭解圍如何?」
「我為何要答應和你打賭?」
「你會答應的,因為傳聞中的花風流,是個常在賭坊、妓館流連,酷愛刺激的
人。」源五郎道:「我不是魔導士,也不會讀心術,但我現在猜三件你心中想的事,
如果猜錯,腦袋送給花二哥當球踢,倘若猜對,您就負責保護蘭斯洛大哥周全,如
何?」

[ 本帖最後由 小說狂迷 於 2012-5-21 08:53 A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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