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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 醫道官途 作者:石章魚 0001章-10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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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揚來到農家菜的時候,公安局長榮鵬飛已經趕到了,和他一起同來的還有薑亮,聽說張揚過來了,所以榮鵬飛招呼薑亮一起來了,薑亮是他的左膀右臂,前些日子,張揚想把薑亮弄到南錫擔任公安局副局長,頂替孟允聲的位置,榮鵬飛很是捨不得,可薑亮出於和張揚的關係,決心要走,沒想到臨了省裡決定讓趙國強去南錫,薑亮也未能成行,張揚很失望,可榮鵬飛卻十分高興,他可不想輕易就放走一位這麼好的助手。
  薑亮在裡面點菜呢,榮鵬飛樂呵呵迎上來握住張揚的手道:“張揚,聽說你在南錫幹得不錯,快讓南錫的員警失業了。”
  張揚知道他是在說龔奇偉女兒被綁架的案子,不由得苦笑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我就快成公安系統的公敵了。”
  榮鵬飛哈哈大笑:“作為公安戰線的一員,我倒希望你這樣的熱心人越多越好,只要能夠幫著維護社會治安,杜絕犯罪,我們公安就算失業了也無所謂。”
  張揚道:“可惜不是每位公安都有你榮局這樣的境界。”
  榮鵬飛拉著他的手臂把他請了進去。
  這裡的老闆和張揚也是很熟悉,見到他過來也驚喜道:“張主任啊,您可有陣子沒來了。”
  張揚笑道:“那就拿出你最好的手藝,做頓好的給我嘗嘗!”
  “好嘞!”
  薑亮點完菜也來到包間內,張揚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七點一刻了,他低聲道:“杜書記還沒到啊!”
  榮鵬飛道:“他是市委書記,日理萬機的主兒,跟我們不能比!”
  張揚道:“市委書記也得守時啊,這都過去十五分鐘了!”他剛剛說完,杜天野就推門走進來了,他穿著黑色大衣,帶著墨鏡,一進門就笑道:“我在門外就覺著耳根子癢癢的,是不是有人在背後說我壞話?”
  榮鵬飛和張揚對望了一眼,同時笑了起來,榮鵬飛道:“杜書記料事如神。”
  杜天野等了張揚一眼道:“一定是你,覺著自己現在出息了,不受我管了是不是?”
  張揚道:“不敢不敢,以你杜書記升官的速度,我早晚還得犯在你手裡,為了以後打算,我說誰的壞話也不敢說你的。”
  薑亮一邊開酒一邊道:“杜書記,我可以作證,我們都在說你工作辛苦,壞話可一句沒說。”
  杜天野歎了口氣道:“真是沒完沒了的煩心事兒,剛剛清淨了幾天,那個江樂又給我捅了漏子,你說他一個秘書怎麼就這麼大的膽子,竟然敢背著我收受賄賂,張揚,這小子還是你推薦給我的。”
  張揚笑了笑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人不犯錯誤,哪能明辨是非啊,江樂收的也不多,對待這樣的年輕同志,要本著批評教育為主的態度,不能一棍子打死吧?”
  杜天野搖了搖頭道:“你別幫著說情,誰說情都沒用。我給他機會了,讓他去檔案館工作,沒把他開除都是手下留情。”
  張揚聽杜天野這麼說,也知道江樂這次是在劫難逃,當著榮鵬飛和江樂的面也不方便說太多。
  杜天野端起酒杯道:“來吧,我們歡迎張主任回家!”
  回家這兩個字讓張揚感到溫暖,望著這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張揚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自己從未離開過,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回家的感覺,真好!”
  杜天野接到他的那個電話之後就知道張揚這次回來有事,三杯酒過後,忍不住問道:“年底應該是工作最為繁忙的時候,你這個時候跑回來,是不是有事啊?”
  因為都是自己人,張揚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他低聲道:“我這次回來是想查清楚一件事,需要你們給我幫忙。”
  榮鵬飛道:“說出來聽聽,只要我們能夠做到的,一定會盡力幫忙。”
  張揚道:“南錫副市長龔奇偉的女兒前些天被人綁架,我想這件事你們都聽說了。”
  幾個人都點了點頭,這件事在平海體制內都引起了震動,公安系統還專門針對這件事進行了內部討論,榮鵬飛道:“不是說案子已經破了嗎?”
  張揚道:“目前最大的嫌疑人就是範思琪!”
  杜天野低聲道:“你說的是星月集團的董事長范思琪?”
  張揚道:“就是她,根據南錫警方掌握的證據,好像她是最大的嫌疑人,很多證據都對她不利。”
  榮鵬飛笑道:“我沒說錯,你小子就是想搶我們公安的飯碗。”
  張揚道:“我不是想搶你們的飯碗,我是覺著這件事很奇怪,以範思琪的身份地位,她根本不用這麼做。”
  榮鵬飛道:“犯罪都是要有動機的,也許龔奇偉真的在某些方面觸怒了範思琪。”
  張揚道:“如果說範思琪是綁架者,可是她從這次的綁架中能夠獲得什麼好處?留下這麼多的證據,可只要是仔細想想,這些證據全都是破綻,其存在的目的就是要證明範思琪有罪,我懷疑範思琪才是這次事件的首要目標,有人想要害她。”
  薑亮忍不住插口道:“誰會花費這麼大功夫去害一個人,如果說真的有這樣一個人,他為什麼會這麼恨範思琪?”
  張揚道:“我總覺著這件事可能和許嘉勇有關。”
  聽到許嘉勇的名字,榮鵬飛不禁皺了皺眉頭,張揚和許嘉勇的恩怨他多少是瞭解一些的,榮鵬飛道:“許嘉勇已經死了,誰會為他做這些事呢?”
  張揚道:“榮局,你還記得董得志嗎?”
  榮鵬飛微微一怔:“董得志?他和這件事有關係嗎?”他當然知道董得志死去多年,不可能也不應該和這件事有任何的關係。
  張揚拿出了那張董德志和王均瑤的合影,遞給榮鵬飛,榮鵬飛看了看,又交給了姜亮,薑亮道:“這張照片不是劉五交出來的那張嗎?”
  張揚點了點頭道:“我通過朋友對這張照片進行了電腦加工處理,基本確認了這女人的身份。”
  “誰?”榮鵬飛和薑亮異口同聲道。
  張揚不慌不忙的喝了口酒道:“王均瑤!也就是你們熟知的海瑟夫人。”
  榮鵬飛道:“就算拍到了一張她和董德志的合影又能說明什麼問題?董德志犯罪,就能證明她是同謀嗎?”
  張揚道:“我在蘇媛媛的家中看到了一幅照片!”
  杜天野原本對這件事並不關注,可聽到張揚提起蘇媛媛的名字,頓時關注了起來,他低聲道:“什麼照片?”
  張揚道:“照片好像是六十年代的,上面有一些我認識的人,有蘇媛媛的母親沈靜賢,有王均瑤,還有咱們的前省長許常德。”
  幾個人都沉默了下去,他們都不知道這幾個人會有聯繫,榮鵬飛道:“那張照片還在嗎?”
  張揚道:“應該還在蘇媛媛的家裡,我這次來就是想找她拿到那張照片,順便查明他們之間究竟是怎樣的關係。”
  杜天野有些不解道:“你怎麼會突然關注這些事情?”
  張揚道:“我這人好奇心重。”這個理由誰也不會相信,僅僅是因為好奇心,他就大老遠的跑回江城,真正困擾張揚的是範思琪的事情,他總覺著這是一場針對範思琪的報復行動,他必須要找到真正的原因。
  榮鵬飛道:“我可以查一下過去的資料,許省長的資料並不難查。”
  張揚道:“根據那張照片來看,他們應該是一起下過鄉,插過隊。”
  薑亮道:“就算一起插過隊,也證明不了什麼!”
  張揚道:“我總覺著男男女女的在一起沒那麼單純,興許他們之間有點什麼呢。”
  杜天野忍不住斥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滿腦子的齷齪思想。”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當晚他們喝得並不多,離開的時候,杜天野讓張揚跟他一起回去住,張揚也沒推辭,開著他的皮卡車載著杜天野來到了市委家屬院。
  一直以來杜天野都是一個人住,他雖然和親生父親陳崇山相認,可是陳崇山並不想公開這段關係,害怕給杜天野造成不好的影響,杜天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清臺山探望他。
  張揚走入杜天野的小樓,首先被廳堂中懸掛的一幅大字所吸引,上書——正大光明四個大字,筆風潑辣,大開大合,一看就知道是陳崇山的筆跡,張揚贊道:“陳老伯的書法越發精到了。”
  杜天野微笑道:“他寫這四個字是要我公正廉明當官,堂堂正正做人!”
  張揚笑道:“這四個大字你應該懸掛到你辦公室去,兩旁再弄幾個衙役站著,絕對是王八之氣威震天下。”
  杜天野知道他拐彎抹角的罵自己,抬腳就在張揚的屁股上踹了一腳:“你小子欠揍是不?”
  張揚的目光仍然流連在那幅字上:“真好!趕明兒我也去趟清臺山,找陳老伯討一幅字去。”
  杜天野道:“老爺子說了,你的書法絕對是年輕一代的翹楚。”
  張揚笑道:“業精於勤荒於嬉,我現在一門心思都在官場上,書法比起過去反而是退步了,比不上陳老伯。”
  杜天野從冰箱裡拿出一瓶二鍋頭。
  張揚道:“幹啥?還要喝啊?”
  杜天野笑道:“這麼久沒見了,當然要喝個痛快。”
  張揚道:“我還當你叫我過來陪你睡覺的,搞了半天還要陪喝酒。”
  杜天野笑駡道:“屁話,真把自個兒當成三陪了?”
  張揚道:“你一市委書記也要小心謹慎,這年頭變了,留宿女人招人非議,留宿男人也會有人說三道四。”
  杜天野哈哈笑道:“隨他們說去,老子不怕!”
  單身漢的生活還是很簡單的,杜天野從冰箱找了真空包的鹵牛肉、燒雞,又弄了盤花生,剝了幾顆松花蛋,兩人就湊在餐桌邊又喝了起來,他們都是好酒之人,喝酒不是目的,可男人之間談話的時候,要是沒有酒,總覺著缺了點什麼。
  杜天野道:“江樂那小子也真是混蛋,又給你打電話說情,他壓根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張揚道:“現在這個社會變化日新月異,人心思變,金錢、物質、美色都是很有誘惑力的。”
  杜天野道:“人家舉報他收受賄賂,還收受別人的性賄賂,你說他一個秘書膽子怎麼就這麼大?”杜天野想起來就有些惱火,重重捶了捶桌子。
  張揚笑道:“得了,你該怎麼罰就怎麼罰吧,不過還是要讓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公平的說,江樂還是很有能力的,你把他一棒子打死了,他以後就沒機會了。”
  杜天野並沒有想把江樂一棒子打死,他歎了口氣道:“讓他好好反省反省,他這麼年輕,應該還有機會。”
  從杜天野的話中張揚聽出了一絲迴旋餘地,畢竟江樂在他身邊幹了這麼久,杜天野對江樂的能力還是認同的,不過江樂這次錯得實在離譜,不給他一個深刻的教訓怎麼都交代不過去。
  杜天野道:“現在沒有其他人了,你跟我說說,到底你在懷疑什麼?”
  張揚道:“範思琪目前仍在羈押中,她是龔雅馨被綁架一案的最大嫌疑人,如果找不到有力的證據,她恐怕很難脫罪。”
  杜天野道:“判斷問題不能根據自己的喜好,我雖然不是員警,可我也知道法律上什麼也大不過證據。”
  張揚道:“我相信自己的直覺,範思琪不可能做這件事,一定是有人在陷害她。”
  杜天野低聲道:“你懷疑誰?”
  “王均瑤!”
  杜天野笑道:“我覺著她是個愛國商人啊,最近在清臺山投資了國際影視娛樂城,還捐助了幾所小學,對慈善相當的熱衷,這樣的人會有心情搞陰謀詭計?”

張揚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搞陰謀詭計的人,越是喜歡隱藏自己,知道什麼叫偽善嗎?”
  杜天野道:“沒有證據最好別胡亂說話。”
  張揚道:“許常德的事情你應該清楚,當時你在中紀委,如果不是他突然心臟病發,也是一個鋃鐺入獄的結局。”
  杜天野並不否認這一點,他低聲道:“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你不說,我都要忘了。”
  張揚道:“我沒忘,許嘉勇一直把我當成殺父仇人,他想盡辦法報復我,報復我的身邊人,還差一點把喬夢媛給害死了。”
  杜天野道:“可他已經死了,事情應該結束了。”
  張揚道:“不知為什麼?我總覺著這件事還沒有結束。”
  杜天野壓低聲音道:“你懷疑有人在為許嘉勇復仇?”
  張揚道:“我有些懷疑,可是就算有人為他復仇也應該沖著我來。”
  杜天野道:“你懷疑王均瑤?”
  張揚道:“有點兒,範思琪出事的當天,和她見過面,她還特地提起許嘉勇,言談之中對許嘉勇的感情很深。”
  杜天野道:“據我說知許嘉勇留學的時候得到過她的照顧,有些感情也是難免的。”
  張揚道:“我總覺著裡面可疑的事情太多,偏偏又搞不明白,你還記得那次你讓我去蘇媛媛家裡,幫她母親治病嗎?”
  杜天野點了點頭道:“我記得!”
  張揚道:“我在她家的客廳裡看到了一幅黑白照片,照片拍攝於66年,應該是下鄉插隊的時候拍攝的,裡面有很多人,沈靜賢和王均瑤就站在一起,她們很親密,後面一排有許常德,我相信我沒認錯,可是當我詢問沈靜賢認不認識許常德的時候,她的情緒很冷漠,竟然說她不認識!你說這件事是不是有些奇怪?”
  杜天野道:“的確有些奇怪,如果你沒認錯的話,許常德和蘇媛媛的母親應該是認識的。”
  張揚道:“他們肯定認識!”
  杜天野道:“你這次回來就是想從沈靜賢那裡查到一些許常德的事情,還有王均瑤的過去?”
  張揚點了點頭道:“不過我去查不合適。”
  杜天野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搖了搖頭道:“你別打我的主意,我沒功夫幫你。”
  張揚道:“杜書記,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覺著蘇媛媛是對你好呢還是對我好?”
  這問題讓杜天野無從作答,當初蘇媛媛差點就把他的親生父親害入監獄,雖然他沒有因此仇視蘇媛媛,可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再也不復從前了,除了那次讓張揚登門幫助蘇媛媛的母親診病,他和蘇媛媛之間再沒有什麼聯繫。


卷七 第616章 念親恩
  張揚一臉壞笑道:“這事兒還是得你親自出馬!”
  杜天野道:“好小子,你來江城之前就盤算好了,想讓我幫你查這件事是不是?”
  張揚道:“我看得出,蘇媛媛對你肯定比我好,我要是去問她,她絕對不會給我幫忙,你要是開口,我琢磨著,她應該願意為你做點事兒。”
  杜天野皺了皺眉頭:“可是,我突然找她是不是有些冒昧?”
  張揚道:“權當朋友間的普通問候就是。”
  杜天野低聲道:“這樣吧,我抽空和她聯繫一下。”
  張揚道:“老大啊,這事情不能耽擱了,一定要儘快聯繫,我在江城呆不了多長時間,明兒我回春陽看看,後天回來,你千萬要給我個准信兒。”
  杜天野瞪了他一眼道:“逼命嗎?事情哪有你想像的那麼容易?”
  張揚道:“無論有沒有難度,這件事兄弟就拜託你了。”
  張揚既然開口,杜天野的確不好拒絕,而且去找蘇媛媛問問情況,也不是違反什麼原則紀律的事情,他終於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蘇媛媛沒想到杜天野會主動打電話給自己,在呼機上看到杜天野的手機號碼,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去馬路對面的公話亭內回了一個電話。
  “杜書記,找我有事?”蘇媛媛的語氣透著禮貌和敬意,她對杜天野一直是抱有深深歉意的,雖然她的謊言沒能造成惡果,可是她辜負了杜天野對她的信任,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背叛了他,這讓蘇媛媛感覺到抬不起頭來,她不好意思面對杜天野。她本以為杜天野會因此而憎恨她,可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杜天野是個胸懷寬廣的人,他並沒有因為那件事而埋怨自己,非但如此,他還找醫生給她的母親看病。
  母親的病情最近穩定了,身體狀況也好轉了許多,蘇媛媛以為是於子良幫忙的緣故,卻並不清楚,真正負責開藥方的是張揚,於子良只是他請去的幌子。
  杜天野道:“有事,你有沒有時間,我想和你面談!”
  蘇媛媛咬了咬嘴唇,她考慮了好一會兒,方才道:“杜書記,你說時間地點!”
  杜天野道:“一招的飛廬茶社吧。”
  蘇媛媛沒吭聲,飛廬茶社是一招的其中一個部門,當初蘇媛媛就在市政府一招工作,那裡她有不少的熟人。
  杜天野從蘇媛媛的反應中明白了什麼,低聲道:“要不,你定個地方吧。”
  蘇媛媛道:“兩湖茶社吧,距離您辦公的地方不遠,還比較清靜。”
  杜天野道:“好!一個小時後,我在那裡等你。”
  蘇媛媛是不可能讓杜天野等他的,放下電話之後她馬上就出發了,來到了約定的茶社,特地要了一個雅間,她考慮到杜天野市委書記的身份,如果別人看到他和自己在一起,恐怕又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蘇媛媛坐在桌前,透過落地的玻璃窗向外張望著,她感覺到自己變得劇烈的心跳,望著牆上的時鐘,雙手下意識的交叉在一起按住胸口,她有些緊張了,她很清楚,自己的緊張並非因為杜天野是市委書記,而是因為他這個人。
  杜天野很守時,一分不差的來到了約定的地方,蘇媛媛看到他走入茶館,就迎出門外,戴著黑色無框眼鏡的杜天野朝她笑了笑,一言不發的跟隨她走入雅間。
  蘇媛媛叫了一壺鐵觀音,現沖現泡,她讓服務員離開,親自承擔了泡茶的工作,過去她專門學習過茶道,當初她在一招的時候,綜合素質評比穩居第一,她是一招的明星服務員,正因為如此,杜天野初來江城的時候,才讓她承擔了照顧杜天野的職責,蘇媛媛想到,如果當初沒有發生清臺山的事情,如果她沒有出賣杜天野,也許她仍然在一招工作,可一切都已經改變了,時光不能倒流,她和杜天野之間的關係再也不會恢復到昔日的模樣。
  杜天野默默看著蘇媛媛嫺熟的茶藝,輕聲道:“伯母的身體好些了嗎?”
  蘇媛媛點了點頭道:“好多了,多虧了于博士開的藥方,她的身體狀況漸趨好轉。”
  杜天野微笑道:“那就好!”對當初蘇媛媛出賣他的那件事,杜天野一直都感到很困擾,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蘇媛媛要出賣他,事情雖然過去了這麼久,可杜天野仍然不方便提起,他不想蘇媛媛難堪,杜天野道:“最近在忙什麼?”
  蘇媛媛道:“我哥哥放出來了,他開了家摩托車專賣店,我在他店裡幫忙。”
  杜天野道:“生意還不錯吧?”
  蘇媛媛道:“還好,最近買車的人很多。”她抿了一口茶,小聲道:“杜書記找我有什麼事?”
  杜天野笑了笑:“沒什麼大事,只是想問問你的近況。”
  蘇媛媛心中感到異常內疚,發生了那件事之後,杜天野仍然關心她,越是如此,她心裡越不好過,她抬起頭,想要說話,卻看到杜天野也張口要說話,兩人同時停住說話,蘇媛媛道:“杜書記先說。”
  杜天野笑道:“還是你先說!”
  蘇媛媛道:“我一直都想對你說聲對不起……”她是鼓足勇氣才說出這句話的。
  杜天野搖了搖頭道:“過去的事情,不開心的事情,咱們都不要提了,我相信一個成年人做每件事都有自己充分的理由,小蘇,忘了過去,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蘇媛媛聽到杜天野的這句話幾乎就要流淚了,她強忍著眼淚低聲道:“我……不該說謊話……”
  杜天野笑道:“都說了,不提過去的事情,對了,我找你還真的有件事。”他看出蘇媛媛明顯有些感動,杜天野這個人也見不得女人的眼淚,趕緊把話題岔開了去。
  蘇媛媛也利用這一時機調整好了情緒,不要意思的向窗外看了看,小聲道:“杜書記您說!”
  杜天野道:“你母親是不是和我們平海前省長許常德一起下過鄉?”
  蘇媛媛愣了一下,她咬了咬嘴唇:“杜書記,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件事?”
  杜天野微笑道:“是這樣,我有一位世叔最近來到江城,他過去曾經和許省長一起插過隊,提起過一些人和事。”
  蘇媛媛充滿詫異道:“他提到過我的母親?”
  杜天野當然不能把這件事的實情說出來,他點了點頭道:“你的母親是不是叫沈靜賢?對了他還提到過一個名字叫王均瑤,他們當時都是一起插隊的,他想召集當時一起插隊的那些知青聚一聚,所以讓我幫忙打聽一下。”
  蘇媛媛道:“我母親很少提起她過去的事情,我對這方面一無所知,杜書記,不如你把那位先生的名字和聯繫方式給我,我回家跟我媽說一聲。”
  杜天野道:“他叫邱德燦,你回去跟伯母說一聲,如果伯母願意跟他見一見,你直接打我電話。”
  蘇媛媛點了點頭,她並沒有生出任何的疑心。
  杜天野還有很多事要忙,和蘇媛媛說完這件事就起身告辭了,臨走的時候,搶先把帳單結了。
  蘇媛媛很看重杜天野委託給她的事情,離開茶社之後,直接回到了家裡,母親沈靜賢正坐在院子裡曬著太陽,她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是這樣度過,看到女兒回來,沈靜賢有些好奇:“媛媛,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蘇媛媛道:“媽,我大哥在店裡,最近生意清淡,用不著都守在那裡。”她走過去推動輪椅道:“變天了,回屋坐吧。”
  沈靜賢笑著點了點頭,這個女兒真是孝順。
  回到房內,蘇媛媛先給母親倒了杯熱茶,然後道:“媽,今天我遇到了一個人。”
  沈靜賢笑道:“傻丫頭,你哪天不遇到人啊?”
  蘇媛媛道:“這次不一樣,我遇到的這個人他提到你。”
  沈靜賢微微一怔,輕聲道:“怎麼可能,我十多年都沒有和外界交往了,認識的也只是一些街坊鄰居,哪裡還有人記得我?”
  蘇媛媛道:“他不但提到你,還提到我們平海的前省長許常德,還說一個叫什麼?什麼……”蘇媛媛裝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眼角的餘光卻在悄悄觀察母親的表情變化,她看到母親的臉色瞬間改變了,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
  沈靜賢道:“他還說什麼?”
  蘇媛媛道:“他還說了一個名字,好像叫……嗯對了,叫王均瑤!”
  沈靜賢內心感到一陣刺痛,低聲道:“他是誰?他說的人我都不認識,他怎麼會記得我?”
  蘇媛媛道:“他叫邱德燦!”
  “邱德燦?”沈靜賢低聲重複著這個名字,目光中充滿了迷惘,她對這個名字相當的陌生,她敢保證,自己還沒有老到糊塗的地步,當年的每一個人,每一個名字都牢牢鐫刻在她的心底。
  蘇媛媛道:“對啊,他叫邱德燦,他說和你們這幾個人一起插過隊,當過知青。”

沈靜賢搖了搖頭道:“沒有,從沒有過,我根本就不認識什麼邱德燦,也不認識什麼王均瑤,許常德我認識,不過那是在電視上看到過,人家活著的時候是省長,我怎麼可能認識他?死了……或許有機會認識吧,不過那得等我死了之後。”沈靜賢滿面狐疑的看著女兒:“媛媛,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去找你?”
  蘇媛媛點了點頭,她竭力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不讓母親看出自己撒謊。
  沈靜賢道:“你在騙我!”
  “我沒有!”
  沈靜賢道:“別忘了,你是我的女兒,你的一舉一動瞞不過我的眼睛,到底是誰找了你?”沈靜賢的聲音陡然變得嚴厲起來。
  蘇媛媛有些驚慌道:“媽,真的沒有,我沒騙你。”
  沈靜賢的目光落在空白的牆面上,牆壁上留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印記,她想起了那張照片,低聲道:“媛媛,那張照片,你有沒有燒掉?”
  蘇媛媛用力點了點頭道:“燒掉了,真的燒掉了!”
  沈靜賢歎了口氣道:“媛媛,我們只是一個普通人家,我就是一個家庭婦女,連江城都未走出過,怎麼可能認識那些大人物。”
  蘇媛媛默然無語,過了好一會兒,終於鼓足勇氣道:“媽,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問你,為什麼,為什麼你當初要讓我那樣說?”
  沈靜賢冷冷望著女兒:“你是不是想我死?在你心中是不是當我是一個冷血的毒婦,你是不是想我死?”
  “沒有……”蘇媛媛流淚了。
  沈靜賢閉上眼睛道:“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只想平平安安的再多活幾年,親眼看著你嫁人!嫁個好人家。”
  徐立華沒想到兒子會突然回來,之前張揚說過,他要等到春節前夕才能回來過年的,徐立華看到兒子,激動地話都說不出來了,拉著張揚的手,眼淚不停的往下流。
  張揚看到母親這個樣子,不由得有些內疚,自己只顧著工作,忽略了對母親的關心,他笑道:“媽,你哭什麼?我這不是回來了?”
  徐立華道:“媽是高興,高興了才哭!”
  張揚道:“高興了應該笑才對,笑一笑十年少,您笑兩次,千萬別多笑了。”
  徐立華有些不解道:“為什麼不能多笑啊?”
  張揚咧著嘴笑道:“你笑兩次就年輕二十歲,看起來像我姐,要是再笑一次就成我妹了。”
  徐立華啐道:“混小子,滿嘴的胡說八道,我是你媽!”
  張揚的繼父趙鐵生聽到動靜從屋裡出來,隨著張揚在仕途上做得風生水起,趙鐵生對張揚的態度也是越來越和藹,現在表現的就像是一個慈父了,他笑眯眯道:“三兒回來了,我出去買點好菜去。”
  徐立華道:“老趙,還是我去吧,你們爺倆說話。”
  趙鐵生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他知道張揚和自己沒多少共同語言,在張揚發達之前,他對張揚母子倆也不怎麼好,現在還是用實際行動多表現表現,趙鐵生堅持道:“我去,我和賣菜的熟悉,能買到好菜。”
  張揚樂道:“這年頭什麼都得靠關係啊!”
  趙鐵生笑道:“那可不,幹啥沒熟人都不行!”他這邊出門,徐立華又叮囑他道:“你給小軍、小武他們打個電話,讓他們晚上回來吃飯。”
  趙鐵生連連答應。
  徐立華看到時間還早,也就沒忙著做飯,拉著兒子的手回到客廳裡坐下,現在他們家的條件已經改善了許多,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全都齊備了,徐立華給兒子倒了杯開水還專門沖了點蜂蜜,她端著茶杯遞到張揚手裡道:“喝點蜂蜜茶,冬天乾燥,去火用的。”
  張揚笑道:“媽,你真疼我,要不你乾脆跟我去南錫得了,在我身邊也好照顧我。”
  徐立華道:“現在還是不開,你大嫂懷孕了,明年四月的預產期。”
  張揚道:“我記得他們兩個都在家住啊,什麼時候搬走的?”
  徐立華道:“老大媳婦挑剔了一些,你趙叔那個人又大咧咧慣了,上個月吵了一架,生氣就搬出去了,小軍這兩年跑運輸也賺了點錢。”
  張揚道:“我嫂子對你咋樣?”
  徐立華道:“倒沒什麼,她對我還好,就是手腳懶了些,現在的年輕人不都是這樣。”
  張揚笑道:“她要是敢對你不好,我跟老大說,讓他把老婆給休了。”
  徐立華不無嗔怪的看了兒子一眼道:“別胡說八道,她對我一直都很尊敬。”
  張揚道:“老二怎麼也不在家裡住了?”
  徐立華道:“牛文強現在去豐澤發展,聽說生意做大了,這邊的金凱越就交給老二打理了。老二整天忙的不見人影,他嫌早出晚歸的住在家裡不方便,所以就搬到酒店住了,所以家裡只剩下了我和你趙叔。現在房子大了,人反倒少了,這麼大房子,整天就我們兩個人樓上樓下的轉悠,我倒開始懷念過去在農機廠宿舍的時候了。”
  張揚道:“早就勸您跟我一起去南錫散散心,可你就是不願走。”
  徐立華笑道:“人一輩子總有這個過程,還好,再過幾個月我又有事情幹了。”
  張揚知道母親是個勞碌命,真讓她閑下來,她反倒會渾身不自在,張揚笑道:“媽,你自己多注意身體,要是累病了,我可是會心疼的。”
  徐立華道:“你要是怕我累,趕緊娶個媳婦回家,讓她幫我分擔家務。”
  張揚最怕母親提這事兒,他笑道:“那我就多娶幾個,燒水的燒水,做飯的做飯,揉肩的揉肩,捶腿的捶腿,另外還得有陪你聊天逗樂的,還有唱歌跳舞給你解悶的。”
  徐立華被兒子逗得不禁笑了起來,嘴上卻道:“你別氣我了,這麼大人了,別整天不定性,感情上的事情不能朝三暮四,也不能三心二意,天下好女孩兒多了,總不能全都被你娶進門來?”
  張揚道:“媽,我今年才多大啊,你就這麼著急把我推銷出去?”
  徐立華道:“眼看二十四歲的人了,是該成家了,成了家身邊就有個人照顧你,省得我整天為你操心了。”
  張揚道:“現在時代變了,都講究先立業再成家,你看江城市委杜書記,他都四十掛零的人了,到現在還是光棍一條。”
  徐立華道:“我不管人家,他又不是我兒子,我就管你,你新的一年裡一定要正兒八經的找一個女朋友,咱們就是普通人家,不一定要找什麼金枝玉葉,也不一定要找多漂亮的,只要是知書達理,善解人意,懂得關心你,照顧你,會過日子的女孩子就行。”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了何歆顏:“對了,我看歆顏就不錯,每次她來江城都會抽時間過來看我,又漂亮,又懂事,還有一手好廚藝,入得廳堂下得廚房,這樣的女孩子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啊。”
  張揚哈哈笑了起來,看來何歆顏還是很會討好老娘的,難怪母親一個勁的幫她說好話。
  徐立華道:“你這小子,把我給你說的話全都記清楚。”
  張揚一邊打著馬虎眼,一邊扶著母親往廚房走:“媽,我餓了,特想吃你灌得香腸。”
  徐立華笑道:“好啊,回頭我給你蒸!”
  徐立華這邊走入廚房,那邊老二趙立武得到消息已經從金凱越趕了回來,他也開上車了,一輛二手的長安麵包,從保安到保安部經理,到現在金凱越酒店經理,趙立武的一路升遷全都仰仗了張揚和牛文強的關係。現在的張揚早就不是那個少言寡語的中專生,已經成為了他們家的希望和榮耀,別說欺負了,現在巴結都來不及。
  張揚叫了聲二哥,家和萬事興,張大官人就是沖著母親,也得和老趙家搞好關係。
  趙立武道:“三弟,這次回來咋沒提前打聲招呼,我好讓人準備。”
  張揚笑道:“回自己家還要打什麼招呼?”
  趙立武沖著廚房內大聲道:“媽!別做飯了,都去金凱越吃飯,我請客!”
  徐立華的聲音從廚房內傳來:“你弟想吃香腸了。”
  張揚道:“酒店早就吃膩了,我在南錫的時候就惦記咱媽做的飯菜,在家裡吃吧,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趙立武聽他這樣說也只能作罷。
  這時候老大趙立軍兩口子也過來了,趙立軍騎了一輛新買的光陽踏板,一直騎到了院子裡,他老婆肚子已經初具規模了,徐立華聽到摩托車的聲音,專門從廚房裡趕出來扶兒媳婦下車,嘴裡嘮叨著:“小蓮,不是跟你說了嗎,別坐摩托車,你挺這個大肚子凡事都要小心。”
  兒媳婦俞美蓮笑道:“沒事兒,這摩托車穩當。”
  趙立武也湊了過來,摸了摸摩托車道:“哥,光陽150,新買的啊!”
  趙立軍不無得意的點了點頭道:“最近生意不錯,所以琢磨著給你嫂子買台車,以後上下班的也方便。”
  趙立武道:“發財了啊!”
  趙立軍道:“比不上你,汽車都開上了。”
  趙立武道:“我那是開人家的,自己可買不起。”
  張揚笑著叫了聲大嫂。
  俞美蓮眼睛眨了眨道:“你們兩個都別互相捧了,還是咱們三弟有出息,你們加起來收入也不如三弟高啊!”
  趙立軍和趙立武不吭聲了,都跟著點頭。
  張揚笑道:“嫂子別這麼說,我就是一普通小幹部,指著工資吃飯,哪有什麼收入。”
  俞美蓮是典型的小市民,喜歡自作聰明,眼睛眨巴眨巴:“三弟,都是一家人,還掖著藏著,誰不知道你賺錢容易啊。”
  張大官人差點沒被嗆著,心說跟這個女人沒啥好說的,老子可是清官啊。
  徐立華道:“行了,都別在這裡站著了,你們該幹啥幹啥,等飯菜準備好了我叫你們。”
  俞美蓮道:“咱們打麻將吧。”
  張揚道:“不會!”
  “真的假的?打麻將都不會?”
  張揚笑道:“真不會!”他看到趙鐵生買菜回來了,笑道:“你們和趙叔去打牌,我陪媽做飯。”
  徐立華也想趁著這個機會讓趙鐵生和兒子兒媳之間修補一下關係,她接過趙鐵生買來的菜,讓他們去了。
  等幾個人進屋打起了麻將,張揚陪著母親來到廚房,徐立華笑了笑道:“你別不高興啊,你嫂子就是那個脾氣,想什麼說什麼,嘴上沒個把門的,你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
  張揚笑道:“怎麼會!其實也不怪她這樣說,現在社會上很多人都認為當官就有錢,從古到今升官發財都是聯繫在一起的。”
  徐立華道:“這些年你幫了家裡不少,真是辛苦了。”
  張揚道:“媽,你怎麼越說越是生分啊。”
  徐立華感歎道:“這些年你的變化最大,過去你不喜歡說話,和這個家庭格格不入,我最擔心的就是你,沒想到人長大了真的會變。”
  張大官人當然知道自己發生了怎樣的轉變,可這件事永遠也不會說出來,其實他已經適應了重生後的角色,他就是張揚,張揚就是他,這輩子是不會發生改變的。張揚真摯道:“媽,無論怎樣變,我都是你最親的兒子。”
  徐立華轉身看了看兒子,感動的點了點頭。她想起了在東江上學的女兒趙靜,輕聲道:“要是小靜回來就好了。”
  張揚笑道:“趙靜最近忙著實習的事情,要回來也得等到寒假了。”
  徐立華道:“她和那個丁斌到底怎麼樣了?平時打電話過來,她也不提兩人的事情。”
  張揚道:“上次我去東江見到他們了,還好吧,不過我聽說大學畢業對感情是個考驗,希望他們能夠順順利利的度過這個門檻兒。”
  徐立華聽兒子這樣說不由得有些擔心了:“考驗?什麼考驗?”
  張揚道:“大學畢業的時候都要面臨畢業分配,感情再好的兩個人,如果不能分配在一起,感情就會出問題,很多人因此而分手,我沒上過大學,上中專那會兒也沒談過對象,都是從雜誌上看的。”看到母親有些擔心,張揚又笑著安慰她道:“您別擔心,只要他們兩人感情好,分配的事情就算丁家不管,我也能幫忙搞定。”
  徐立華又歎了口氣道:“你是說小靜很可能不回江城了?”

張揚心說十有八九是這個樣子,丁斌是不可能陪著趙靜來江城定居的,不過嘴上卻道:“小靜怎麼打算咱們也不知道,媽,其實只要小靜能有好的發展,在哪兒還不是一樣,就算留在東江,也沒多遠啊。”
  徐立華點了點頭,心中卻有些難過,這麼多兒女之中,只有張揚和趙靜是她親生的,可現在這兩個孩子都去了外地工作,每想起這件事,她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
  家裡的每個人都很歡迎張揚的到來,親情固然是一方面,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張揚是趙家兩兄弟眼裡的貴人,認為這個當初的拖油瓶,現在對他們能有很大的幫助。
  幾杯酒下肚,趙立軍咧著嘴笑道:“三弟,聽說你最近在南錫幹得不錯,省運會工程都是你說了算,那啥,能不能給我這個當大哥的弄點小工程幹幹?”
  張揚笑道:“大哥,你不是在跑運輸嗎?”
  趙立軍道:“這年頭,誰不想發展啊!”他朝老婆的肚子看了看道:“你嫂子就快生了,我得抓緊時間賺點奶粉錢,不然以後我連尿不濕都買不起。”
  張揚還沒說話呢,趙立武笑了起來:“大哥,少在這兒哭窮了,光陽150都騎上了,還說買不起尿片,誰信啊?”
  趙立軍道:“老二,你比我混得好,汽車都開上了,咱們當兄弟的得相互幫助,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你說是不是?”
  趙立武道:“大哥這句話說的我贊成,老三啊,我也有事求你,我在金凱越雖然當上了經理,可酒店畢竟是人家的,我始終都是在給人家打工,賺得都是小錢。我琢磨著想盤一家飯店自己幹,你關係多,人脈廣,幫我參謀參謀,要是能幫忙從銀行弄出點貸款就更好了。”
  張揚聽到這哥倆全都為了這些瑣事煩自己,礙于母親的情面他不好說什麼,可徐立華實在是有些聽不下去了,她輕聲道:“小軍,小武,你弟剛回來,咱們不提這些事兒,讓他好好吃頓飯,再說了他是南錫的體委幹部,又管不了江城的事兒,你們別難為他。”
  趙立軍和趙立武對望了一眼,趙立軍道:“媽,誰不知道老三現在是手眼通天啊,連咱們春陽縣委都得給他面子,我們可都是您的兒子,我們都混出個人樣來,您老臉上也有光是不是?”
  徐立華道:“三兒又不是國家主席,他也有領導,他也要講究組織紀律。”
  俞美蓮道:“養兒方知父母恩,我現在可緊張肚子裡的這個小東西了,親生的兒子誰不愛啊?”她陰陽怪氣的腔調讓人聽著很不舒服,一聽就知道她是在譏諷徐立華。
  張揚有些聽不下去了,趙立軍兄弟倆說什麼他無所謂,可俞美蓮對他母親不尊敬,他可受不了,張揚冷冷道:“嫂子,你什麼意思?”
  俞美蓮呵呵笑道:“沒什麼意思,就是有感而發,親生的就是不一樣!”
  趙鐵生也聽不下去了,他對這個兒媳婦從來就不怎麼順眼,趙鐵生過去對張揚母子倆不好,可後來張揚發達之後,沒跟他一般計較,反而對他們趙家盡心照顧,趙鐵生雖然沒多少文化,可是他也懂得感恩,這也是這兩年他對徐立華越來越體貼的原因,趙鐵生重重的把酒杯頓了一下,兩道眉毛擰在一起道:“我們家的事兒你插插個啥?”
  俞美蓮愣了一下,馬上意識到老公爹是在說自己,她眉毛豎起道:“怎麼著,不把我當這家人了?趙立軍,我不是你媳婦嗎?”
  趙立軍尷尬道:“美蓮,你少說兩句!”
  俞美蓮道:“我就知道你們不歡迎我來,趙立軍,你什麼老大啊,在這家裡沒人看得起你!”
  趙立軍臉漲得通紅:“你閉嘴!”
  俞美蓮怒道:“你讓誰閉嘴?”
  趙立軍雖然平時蠻橫,可是卻有些懼內,但是當著家人的面,也不能顯得太慫,他大聲道:“你他媽閉嘴,我們爺幾個說話,你插插個啥?”
  俞美蓮也不是好性子,揚起右手,啪!地就給了趙立軍一個耳光,這一巴掌把趙立軍打懵了,把全家人都給弄愣了。張揚和這位嫂子接觸不多,沒想到這娘們兒居然是個潑婦。
  趙立軍面子可掛不住了,揚起手作勢要打俞美蓮,徐立華慌忙把他的手臂攔住,大聲道:“小軍,別犯渾,小蓮還懷著身孕呢。”
  這句話提醒了俞美蓮,俞美蓮母老虎一樣向趙立軍沖了過去:“趙立軍,我他媽跟你拼了。”
  徐立華好心想要攔住她,卻被彪悍的俞美蓮一把給推倒在地。
  張揚離得比較遠,原本他只是抱著坐山觀虎鬥的念頭看看,畢竟清官難斷家務事,大哥大嫂的那點事兒他也管不了,可是看到俞美蓮把母親給推到了,張揚火大了,他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扶起地上的母親,徐立華這一跤摔得不輕,臉色蒼白,忍著痛擠出一絲笑容道:“三兒,我沒事兒!你們別怪小蓮。”
  俞美蓮有些不識好歹,尖叫道:“誰要你虛情假意?你又不是趙立軍的親娘,你只疼你親生兒子,別再這假惺惺的充好人……”
  話還沒說完呢,眼前掌影一晃,只聽到啪!地一聲脆響,卻是張揚出手賞了她一記耳光,以張大官人的胸懷原本是犯不著和這個市井潑婦一般計較的,可是俞美蓮把他母親推倒在地,嘴上還不乾不淨,張揚自己受點委屈沒什麼,可是不能看到母親受委屈,這一巴掌他當然不會盡全力,俞美蓮畢竟懷有身孕,張揚打得很巧妙,雖然很響很脆,可是並沒有多少力量用在俞美蓮的臉上,這一巴掌把俞美蓮打愣了,也把所有人都看愣了。
  俞美蓮捂著臉,眼淚一個勁的往下流,她醞釀著情緒準備不顧一切的撒潑發動反擊。
  張揚道:“這巴掌是替我大哥教訓你的,你嫁到這家來,就應該懂得尊敬長輩,我大哥不管你,我這個當兄弟的只能代勞,別覺著肚子裡懷了孩子就有了撒潑的資本,胎教不好,小心帶壞了孩子,你敢罵我一句,我一樣敢打你,在這個家裡不懂得尊重我媽,就是不尊重你自己。”
  俞美蓮望著張揚,只覺著一股強大的威勢逼迫過來,她竟然不敢沖上前去,這會兒想起老公來了,可憐兮兮的看著趙立軍道:“趙立軍……就看著我被他打?”
  趙立軍這會兒反過勁來了:“我他媽都想抽你,俞美蓮,你在我家撒什麼潑?有氣你沖我來,你推我媽幹什麼?”趙立軍的這番話多少博得了張揚的一些好感。
  俞美蓮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哭道:“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徐立華走過來道:“都別吵了,三兒,給你嫂子道歉!”
  張揚道:“媽!”
  “不道歉,就別叫我媽!”徐立華似乎真的生氣了。


卷七 第617章 小城故事
  張揚知道母親識大體,顧全大局,他打俞美蓮那個耳光形式大於內容,響是很響,不過不疼,小叔子教訓嫂子傳出去也不是啥丟人的事兒,想當初武二郎還把他潘金蓮嫂子一刀給搠了呢。張揚這巴掌多少出了些惡氣,沖著俞美蓮道:“嫂子,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我這當兄弟的一般見識。”
  俞美蓮只是抽抽噎噎的哭,她的那點兒潑勁被張揚一巴掌給打散了,她倒是想找張揚算帳,可她不敢,關於這個小叔子的傳奇,春陽流傳著很多的版本,她今天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趙鐵生道:“哭啥,又啥好哭的?你把你媽推倒了,還有理了?立軍,以後你們兩口子要吵架,別到這兒來,我和你媽年紀都大了,擱不住你們攪和!”
  俞美蓮抹乾淨眼淚,爬起來往外面就走,徐立華慌忙催促趙立軍去追她。
  趙立軍追出去沒多久,又折回頭來,把摩托車開走了。
  趙立武等他們兩口子離去之後,低聲笑道:“活該,瞧她那囂張樣,我都想抽她!”
  趙鐵生很生氣,低聲道:“你們接著吃,我吃飽了。”
  發生了剛才的事情,趙立武也不好意思再提自己的事情了,他草草吃了一點,也藉口酒店有事,匆匆離去。
  張揚來到母親身邊握住她的手道:“媽,你沒摔著吧?”
  徐立華笑著搖了搖頭,她起身想去收拾,卻感到腰部一陣疼痛,又不得不坐下,張揚關切的扶著母親來到沙發上坐下,輕聲道:“媽,你趴下來,我給你揉揉。”
  “噯!”
  徐立華趴在沙發上,感覺到兒子的大手在腰部推拿,說來奇怪,張揚揉捏兩下之後,她感覺疼痛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徐立華笑道:“看來當初讓你讀衛校還是有些好處的。”
  張揚道:“還好學了點按摩推拿的本事,以後可以用來孝敬您。”其實他這手功夫可不是從衛校學來的。
  徐立華道:“三兒啊,剛才媽對你那樣,你不生氣吧?”
  張揚笑道:“媽,我怎麼會生您的氣,再說您又不是真沖我發火。”
  徐立華道:“家和萬事興,我們這家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總想著一家人還是和和美美,這樣日子才過的有滋有味,你趙叔那個人沒多少文化,過去對你也不好,可這兩年他改了許多,小軍、小武兩個對我也滿孝順的,至於小蓮,她脾氣大了一些,平時也不這樣,可能是女人懷了孕,容易上火生氣,可你當兄弟的不該打她啊!”
  張揚道:“媽,我錯了,剛才我看到她把你推倒,一時心急所以才打了她,不過我沒下狠手。”
  徐立華笑道:“媽知道,你要是下了狠手,她的臉早就腫起來了。”
  母子倆一起笑了起來。
  茶几上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母子倆的對話。
  徐立華想去接電話,張揚讓她繼續躺著:“媽,我去接!”
  張揚拿起電話:“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道:“張揚?你什麼時候來江城的?”
  張揚馬上聽出是何歆顏,他頗感意外,可馬上又明白了,這丫頭肯定是抽空跟母親培養感情呢。
  張揚笑道:“你不知道我回來,怎麼會往我家裡打電話?”
  何歆顏道:“切,你以為我一定要找你啊,我不能跟徐阿姨聊聊天說說話嗎?”
  張揚笑道:“那好,我把電話給我媽。”
  徐立華聽說是何歆顏,也是開心非常,她接過聽筒道:“歆顏啊,你有日子沒過來看我了。”
  張揚笑了笑,去一旁泡了杯茶,自己喝了起來,還別說,何歆顏倒是很會哄老人家開心,陪著徐立華聊了足足有十多分鐘,徐立華這才依依不捨的掛上了電話,看了兒子一眼,嘴裡還故意感歎著:“多好的姑娘啊!”
  張揚笑道:“覺著她好,你就認她當乾女兒咯!”
  聽到兒子這樣說,徐立華不由得想起子秦萌萌,這個乾女兒和秦歡一起失去了蹤影,她輕聲道:“萌萌去了哪裡?”
  張揚道:“媽!她和小歡在一起,去了外國,總而言之她現在生活得很好。”
  徐立華點了點頭道:“知道他們生活的很好就行,萌萌是個好孩子。”
  張揚陪著母親聊了一會兒家長里短,他本以為何歆顏還會打電話過來,可等了一個多小時,竟然沒有接到何歆顏的電話,張揚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八點半了,他想出去轉轉,很久沒回春陽了,不知現在的春陽是否和他過去初來的時候一樣?他向母親說了一聲,離開家門,沿著小街緩步向前方走去,方才走了幾步,就看到前方一個窈窕的身影迎著他走了過來。
  張揚借著路燈微弱的光芒看清那身影竟然是何歆顏,張大官人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丫頭真是神出鬼沒啊,剛剛才打完電話,這會兒就出現在春陽,還是自己疏忽了,剛才忘了問她到底在什麼地方。難怪她會打電話給母親,原來她來江城了。
  何歆顏的目力當然比不上張揚,她手中還拎著一個旅行包,顯得有些吃力,張大官人悄悄躲到一棵大樹下,等何歆顏經過的時候,這廝倏然從後面沖了出去,其實張大官人重生之後如果沒有選擇當官,這廝做賊也有極其優秀的天賦,一手捂住何歆顏的嘴巴,一手將她抱住,壓低聲音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何歆顏的確被嚇了一跳,可馬上從張揚的身上感受到了那股熟悉而溫暖的氣息,男女之間發展到了一定的層面,對彼此的氣息都很熟悉,張大官人雖然嗓音拿捏的不錯,可還是沒能瞞過何歆顏的鼻子,張揚感覺不到何歆顏的反抗,心中真是納悶,以這丫頭剛烈的性格竟然不做抗爭,這廝惡作劇的性子又上來了,貼著何歆顏的俏臉,伸出舌頭在她耳垂上舔了一口,陰測測道:“我還要劫色!”

張揚感覺到何歆顏的嬌軀顫抖了起來,他雖然沒看清何歆顏的表情,可她顫抖明顯是因為笑得,而不是害怕,張揚知道自己露餡了,放開了何歆顏。
  何歆顏笑得就要喘不過起來,好不容易才停住笑聲,俏臉之上蕩漾著笑意,瑤鼻可愛的皺了起來,揮動粉拳向張揚的身上打去:“越來越沒出息了你,打死你這個臭流氓!”
  張揚笑著抓住她的手腕:“別介啊,打死了我,你哪兒找這麼好的男人去!”
  “滾!”何歆顏含羞帶怨的瞪了他一眼,將旅行袋扔給他:“幫我拿著!”
  張揚道:“裡面是什麼?”
  何歆顏道:“我的東西,還有給徐阿姨買了點營養品。”
  張揚道:“真是孝順啊,我媽都被你迷的神魂顛倒了。”
  何歆顏挽住他的手臂道:“我想把你迷得神魂顛倒。”
  張揚笑道:“不用你迷,我早就神魂顛倒了。”
  何歆顏道:“騙人,迷得你神魂顛倒的那個肯定不是我”
  張揚道:“我說丫頭,怎麼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啊!”
  何歆顏道:“不是我對自己沒信心,是對你沒信心!”
  張揚道:“剛才打電話的時候都不告訴我你在春陽。”
  何歆顏道:“這次來的有點突然,江城酒廠明天有個代言,我剛才打電話的時候,剛剛出了江城機場,原本打算明天做完活動,過來探望徐阿姨的,可沒想到你竟然在春陽,所以我想都不想,打車就來了,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張揚看到何歆顏柔情脈脈的樣子,心中一陣溫暖,他關切道:“吃飯了沒有?”
  何歆顏搖了搖頭。
  張揚道:“跟我回家去吃。”
  何歆顏道:“不了,外面隨便吃點吧,別讓伯母麻煩了。”
  張揚把何歆顏的旅行包鎖在自己的皮卡車內,兩人也沒開車,步行出了小街。
  這兩年春陽還是有不少變化的,縣委書記沙普源上臺之後,把前任領導朱恒沒有完成的縣城道路改造工作做完了,現在春陽的街道寬闊了許多,張揚感到這座小城有些陌生了,不過他記得春水河,春水河畔並沒有太多的變化,他帶著何歆顏來到了熟悉的知味居,沿著春水河前往知味居的路上,熟悉的感覺仿佛瞬間都回到了張揚的心中。
  春陽的冬天比南錫要冷許多,何歆顏和張揚來到牆角空調旁坐下,張揚幫著何歆顏脫下大衣,搭在椅背上,望著何歆顏的俏臉,張大官人笑得很開心。
  何歆顏道:“你笑得很色啊!”
  張揚道:“是啊,改不了了!”他拿起菜單點了幾道菜,又叫了一瓶清江特供,他向何歆顏道:“你喝白的還是啤的?”
  “白酒吧,今兒天太冷,喝點白酒暖和。”
  何歆顏從服務員手中接過開好的白酒,給張揚倒上滿滿的一玻璃杯,然後自己倒了半杯酒,感歎道:“上午還在海南拍廣告,晚上就來到天寒地凍的江城了,長期過這樣的日子,我生理都要紊亂了。”
  張揚笑道:“有我在不會紊亂,回頭我幫你調節調節。”
  何歆顏嫵媚的瞪了他一眼,抬腳在桌下輕輕踢了他一下,張大官人的腿伸了出去,兩人的腿在桌下糾纏在一起。
  何歆顏道:“前天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都沒說要來江城,怎麼這麼突然?”
  張揚道:“遇到了一點事情,必須要回來,我呆不長,後天就得趕回去。元旦南錫有個萬人環城跑,我本來不想參加,可上頭打電話讓我回去,混在官場裡,時間都不是自己的了。”
  何歆顏道:“你是體委主任,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當然要出面了,小張同志,好好表現,我可是很看好你的哦!”
  張揚點了點頭道:“多謝領導重視,以後我會用實際行動好好表現,一定讓領導滿意。”
  何歆顏覺著張揚的雙腿纏得越發緊了,端起酒杯道:“喝酒吧,你還讓不讓我好好吃頓飯?”
  張揚這才放開了她,陪著何歆顏喝了杯酒。
  何歆顏道:“王准前兩天跟我聯繫,問我想不想出專輯。”
  張揚道:“什麼專輯?”
  何歆顏道:“他把我介紹給香港的金牌音樂製作人良正,良正看過我的舞蹈,聽過我唱得一首廣告主題曲,他有意幫我出一張舞曲專輯。”
  張揚笑道:“好事啊,總是拍廣告提升知名度相當有限,如果可以出一張舞曲專輯,對提升你的知名度大有幫助。”
  何歆顏道:“其實我並不想有多大的名氣,現在的生活衣食無憂,我已經很滿足,如果讓我選擇,我寧願做一個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婦,而不願成為什麼明星!”何歆顏這句話說的平淡,可她卻是在婉轉的向張揚表明心跡。
  張揚當然懂得何歆顏的意思,他呵呵笑道:“你還年輕,趁著年輕就應該好好做一番事業,相夫教子,過兩年再說,我一定盡力,讓你多生幾個。”
  何歆顏的俏臉紅了起來,啐道:“誰說要跟你生了?”
  張揚嬉皮笑臉道:“你不跟我生,跟誰生?”
  何歆顏又踢了他一腳,張揚的確對她很好,可是這混蛋一提到婚姻的事情,就開始回避主題,何歆顏知道張揚是怎樣的人,任何女人都很難拴住他那顆不羈的心,可是何歆顏真真正正深愛著他,她也想有一日和他步入婚姻的殿堂,她也憧憬著一個美好的未來,可是愛上一個這樣的人,就必須承受幸福的代價,代價是什麼?何歆顏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何歆顏抿了抿嘴唇,端起酒杯道:“我決定了,就試著出張專輯搏一下。”
  張揚舉杯道:“預祝你專輯熱賣,紅遍中港臺!不!應該是紅遍全亞洲,全世界!”
  何歆顏之所以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因為她對張揚的態度感到有些失望,她的性格很堅強,絕不是個一味癡纏的女孩子,感情上她想做到拿得起放得下,雖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放下張揚,可是張揚有句話說得對,她應該做些事,趁著年輕,多做一些事,如果命運註定她還要等待,那麼她就這樣等待下去……
  杜天野收到了一封信,信中沒有署名,裡面只有一張照片,這是一張拍攝於66年的集體照,杜天野從中找到了年輕時候的許常德,他頓時明白,這就是張揚所說的那張照片,一定是蘇媛媛寄給了他。杜天野對這張照片的興趣並不是太大,許常德和王均瑤、沈靜賢這些人的關係對他來說不是特別重要,他之所以去找蘇媛媛,主要是因為張揚開口求助,作為朋友,他應該幫這個忙。
  張揚接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來到了杜天野的辦公室,拿走了這張照片,薑亮那邊也查到了一些線索,許常德當年下鄉插隊地點就在北原省荊山市西山縣盧家梁小石窪村。
  張揚決定親自去一趟,他和薑亮一起從江城出發前往荊山。薑亮得到的一些資料全都放在檔袋中,因為寒流突然來了,他特地帶上了一個警用藍色大衣,來到張揚的皮卡車內,發現張揚的暖風打得很足,忍不住抱怨道:“穿多了,早知你空調這麼好,我就少穿點。”
  張揚接過他手中的檔袋:“裡面前是些什麼?”
  薑亮道:“你委託給我的事情我當然要盡力查,王均瑤和沈靜賢的資料並不好查,許常德的資料咱們這邊不缺,畢竟他是江城過去的市委書記,他在所年曾經下鄉兩年,插隊的地點就在北原荊山。”
  張揚道:“西山縣就在清臺山的背面,距離江城不遠啊。”
  薑亮點了點頭道:“現在隧道都通了,當然不遠,過去那會兒要繞過清臺山,道路也是崎嶇不平,交通十分的不便利,去一趟西山就得花一整天的功夫。”
  張揚道:“你是說許常德他們都在西山縣盧家梁小石窪井村插過隊。”
  薑亮道:“其他人我不知道,可許常德肯定是從那兒出來的,他的檔案中有這段記錄,我查了很久,才查到這份原始檔,後來他只是寫這兩年下鄉插隊,並沒有指明在哪裡。”薑亮打了個哈欠,把座椅放倒了,躺下道:“我昨晚值夜班,一晚上都沒睡好,得補個覺,等到了西山縣再叫醒我。”
  沒多久薑亮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看來他真的累了,張揚望著他笑著搖了搖頭,啟動汽車向荊山市的方向駛去。
  從江城前往荊山,春陽是必經之路,張揚早晨才把何歆顏送到江城,這會兒又得折返回去,來江城的這兩天幾乎都在奔波中渡過了。
  汽車來到清臺山前,張揚不由得想起當初他在黑山子鄉擔任計生辦代主任的事情,想起他在山路至上邂逅楚嫣然的情景,一切都是如此親切如此熟悉,張揚發現自己對清臺山的感情很深,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將清臺山當成了自己的故鄉,他的人生從這兒開始。
  僅僅過了一個多小時,張揚就穿過了連同平海和北原兩省的清臺山毯道,出了隧道就是西山縣,沿著縣道走了沒多遠,就駛入通往盧家梁的蜿蜒山路。
  這裡依然是清臺山,不過是清臺山的西坡,春陽在清臺山的東面,盧家梁的山路比起黑山子的緊慢十八盤絲毫不遜色,道路之崎嶇,路況之複雜,甚至猶有過之,張揚不得不減慢車速,快要到盧家梁的時候前方有兩輛車出了事故,把道路給堵上了,張揚暗叫晦氣。薑亮這會兒也醒了過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到了嗎?”
  張揚搖了搖頭:“前面好像出事了。”
  姜亮坐起來向前方望去,卻是一輛客貨車和一輛拖拉機撞在了一起,盤山公路本來就狹窄,路面大部分都堵上了,五個人在那兒吵著呢。
  張揚暗叫晦氣,推開車門走了下去,薑亮也披上棉大衣跟了上去。來的時候還後悔帶了這件累贅出來,可一進了山裡頓時就感覺到棉大衣的好處,山風凜冽,人原地站在那裡都能被吹得打晃晃,日頭雖然還掛在天空上,可絲毫沒有晴天的感覺,陽光白乎乎的沒有任何的暖意,薑亮裹緊了大衣。
  張揚看了看那兩輛車,又看了看那五個人,客貨車上有兩個人,拖拉機上有三個人,都沒受傷,不過拖拉機被撞得慘不忍睹,客貨車的前臉也壞了,水箱也漏了,客貨車司機是一個又高又胖的漢子,他操著典型的荊山話道:“娘的,老子都把車停下了,你咋還直愣愣的的往我車上撞?”
  開拖拉機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後生,跟他一起的兩個也都差不多,年輕人血氣方剛的,瞪著雙牛蛋眼,大聲瓣駁著:“你也不睜眼看看,這兒是羊腸子,誰家車停在路當中啊?你不是找撞的嗎?”


卷七 第618章 山裡人
  盧家梁的山民也是在這清臺山長大,性情!彪悍人毫不遜色於山那邊的黑山子,客貨司機火了:“小兔崽子,你他媽媽毛紮齊了嗎?找揍是來……”話音還沒落呢,那年輕後生一拳就砸在他鼻樑上了,別看這小子黑瘦黑瘦的,不過動手相當的果斷,那客貨司機被他一拳就給放倒在地上了,捂著鼻子,手指縫裡鮮血忽忽直淌,身邊的那名同伴看到情況不妙,趕緊去駕駛室內抄起了一根鋼管。
  拖拉機上的三名小夥子絕不含糊,他們就地取材,抓起了拳頭大的石塊,準備進行遠距離攻擊。
  張揚抱著膀子一旁樂呵呵看著,這事兒跟他沒關係,他樂得看個熱鬧。薑亮不一樣,他是人民警察,看到這種人民內部鬥爭,他有義務制止並調解,薑亮大聲道:“全都給我住手,我是員警!”
  薑亮這一嗓子把幾個人都震住了,他穿著警服,板著臉,威嚴十足的走了過去,員警這兩個字對普通老百姓還是相當有威懾力的。
  那名客貨司機捂著流血的鼻子朝薑亮道:“員警同志,他們撞了我的車還打人!”
  那小夥子道:“誰讓你罵人來著?再敢罵人我還敢揍你!”
  張揚樂了,這小子有點意思。
  姜亮只是一個過路員警,他有他的事,想儘快幫他們處理一下,然後趕緊走人,他看了看那兩輛車:“人沒受傷吧?”
  雙方都搖了搖頭,不過那名客貨司機這會兒又回過神來:“剛才沒受傷,現在受傷了,我鼻子被打了,鼻樑骨可能斷了。”
  張揚走了過去幫著那司機看了看,笑道:“沒斷,好好的呢!”
  客貨司機道:“我得拍片子,你說了不算,他得賠我錢!他拖拉機無牌無照的,沖上來把我的車給撞了,我得找他要賠償!”

小夥子大聲道:“你把車停在路中央不說?突然一個急拐彎,我能看到你嗎?刹車都來不及了,你有牌照,你有駕照嗎?你不知道在前面做警示標誌啊?”小夥子居然懂得不少。
  薑亮道:“身份證、駕駛證都拿出來!”
  幾個人把身份證逃了出來,那小夥子叫周山虎,就是盧家梁小石窪村人,載著幾名同伴從西山縣買東西回來,沒想到在這兒和山裡出來的一輛客貨車撞上了。
  客貨司機也把身份證和駕駛證拿出來了,他叫韓德貴是荊山市的司機。
  薑亮審查雙方證件的時候,張揚閑著無聊,走到客貨車前看了看,他是想瞭解一下汽車的損毀情況,看看這車還能不能開,能不能把道路給讓出來,可張揚剛剛靠近客貨車,韓德貴的那名同伴就攔住他的去路:“你幹什麼?”
  張揚明顯感覺到了他的緊張,張揚笑道:“不幹什麼,想看看你這車。”張大官人有個脾氣,別人要是讓他順順當當的看,他反倒不想看了,可對方越是緊張,越是神神秘秘的,越是把張揚的好奇心給勾了起來,張揚道:“車裡裝的什麼?”
  那人臉色有些變了:“石頭!”
  “石頭?”張揚走了過去,那人搶上一步攔住他:“我說你什麼意思?”
  張揚道:“你不知道我是員警嗎?居然攔我的路?”
  那人道:“員警怎麼沒穿警服?”
  張揚道:“你沒見過便衣員警?把蓬布給我拉開,我要看看裡面是什麼東西?”張大官人從這廝的緊張表情隱約推測到其中有鬼。
  張揚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客貨司機韓德貴趕緊走過來道:“同志,對不起,對不起,裡面真的是石頭,你想看,我就拉開給你看看。”
  他一邊陪著不是一邊拉開了蓬布,薑亮剛才只顧著審查證件,沒發現什麼不對,想不到張揚這邊嚷嚷了起來。
  韓德貴揭開了篷布一角,讓張揚看,裡面果然是一些石頭。
  張揚沖著那名攔住他的人道:“我說,只不過是一些石頭你緊張什麼?”
  那人道:“我……我沒緊張!”
  這下連薑亮也看出這廝有些不對頭了,說話的時候額頭上佈滿了冷汗,憑著員警持有的直覺,薑亮覺著這兩個人很可能有問題,他來到客貨車前,冷冷道:“讓開一些,我看看!”
  韓德貴歎了口氣道:“員警同志,真沒什麼東西!”
  薑亮一把將篷布又扯開了一些,發現車廂內都是塞得滿滿的石頭。
  韓德貴道:“您都看到了,就是些石頭,我們拉去荊山奇石市場賣的。”
  薑亮道:“你們的事情打算怎麼解決?公了還是私子?”
  周山虎道:“我不賠他錢,哪有他那麼停車的?”
  韓德貴這會兒不知怎麼改變了態度,他歎了口氣道:“算我倒楣,這麼著吧,大家誰也不找誰,各走各路。”
  薑亮眉峰一動,這個人態度轉變如此之大,是不是因為他出現的緣故?他故意道:“我看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必須要當地派出所協同解決,小張,馬上跟當地派出所聯繫一下,讓他們出警處理。”
  張揚當然明白薑亮這聲小張是喊自己的,薑亮在做戲,張揚點了點頭,掏出了電話,韓德貴也慌了:“員警同志,我們不報警了,我們趕著送貨,耽擱不起啊,我們認倒楣了。”
  張揚道:“認倒楣?這車石頭就這麼重要?”他拉住車廂一個鷂子翻身跳了上去,將蓬布全都拉開,韓德貴臉色倏然變了。
  張揚推開幾塊石頭。
  韓德貴的喉結動了一下,他的那名同伴則拉開車門。
  張揚看到石頭的掩蓋下竟然藏著一尊佛像,拉開車門的那人從中抽出一把獵槍,可沒等他把獵槍拿出來,一直在留意他動靜的薑亮就猛虎下山般沖了上去,一拳就砸在他的頸側,打得那廝瞬間喪失了反抗能力。
  韓德貴從懷裡掏出一把鋼珠槍,瞄準了薑亮。
  嗖!一塊石頭疾飛而至,準確無誤的砸在了韓德貴的腦門上,韓德貴被砸得仰頭倒地,鋼珠槍也飛到了一邊。卻是周山虎在緊急關頭出手,阻止了他開槍。
  周山虎帶領兩名小夥子沖上來,擰胳膊的擰胳膊,摁大腿的摁大腿,用車上的電線將韓德貴結結實實捆了起來。
  薑亮也把另外一個人給捆了。
  張揚在車廂內又有發現,這些石頭下竟然藏著幾十件文物,難怪這倆小子如此緊張,姜亮在韓德貴身上踢了一腳,怒道:“好大的膽子,盜竊國家文物,還私藏槍支。”
  這倆竊賊悔得腸子都青了,剛才就不該和這幾個山民理論,認倒楣走了不就完了?誰能想到這山溝溝裡也會冒出員警。
  周山虎也爬了上去,他一眼就認出那佛像是西山寺的,周山虎道:“玉佛,這幫孫子,連玉佛也敢偷!”
  張揚道:“還有不少東西,最少五十件文物。”
  周山虎道:“別的我不認識,可這玉佛是西山寺的。”他指了指半山腰:“高著呢,海拔一千一百米,廟裡只有一個濟善師父。”
  薑亮趕緊打電話和當地派出所聯繫,這會兒功夫天空變得烏沉沉的,山風比起剛才的時候又猛烈了一些,雖然張揚很想趕到小石窪村去,可遇上了這種事,也不能馬上走開,他們在原地等了一個小時,直到下午兩點鐘的時候,盧家梁鄉派出所才來了三名員警,姜亮有些惱火,他沖著幾名員警道:“你們什麼效率?報案這麼久才來人,都像你們這種工作效率,什麼罪犯都跑光了。”
  三名員警從姜亮的警銜上看出人家級別非同一般,也沒敢辯駁,只是解釋麵包車在途中出了問題,接連熄火,好不容易才趕到這兒。
  姜亮把情況向他們說了一遍,幾名員警接手了這件案子,其中一名警員調查了一下情況,又查看了一下他們的證件,這都是些必要的手續,那個叫周山虎的年輕人和這些員警看來都很熟悉,他把自己瞭解的大概情況向員警說了,幾名員警聽說是盜竊文物案,都意識到這案子不小,其中一人向縣裡彙報。
  張揚道:“事情都瞭解清楚了,能不能處理一下道路上的這幾輛車,我們還急著去小石窪村呢。”
  三名員警商量了一下,發現那輛客貨車還能開,決定先把客貨和贓物拉到派出所去,拖拉機已經撞壞了,無法啟動,可丟在這裡又怕失竊,對多數山裡人來說,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周山虎來到張揚面前,他陪著笑道:“大哥,一看就知道您是個熱心人。”
  張揚樂了:“小夥子,嘴巴這麼甜,說吧,找我啥事兒?”
  周山虎被張揚看穿了心思,有此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道:“大哥,我剛好像聽你說要去小石窪?”
  張揚點了點頭。
  周山虎主動請纓道:“大哥,我幫你引路吧,從這兒往小石窪不好走,道路很複雜,搞不好就得迷路,不常走這條羊腸子的人最好找個人帶路。”
  張揚道:“好啊!”
  周山虎趁機提出要求道:“大哥,那……你幫我把拖拉機拖回村裡成不?”
  張揚哈哈笑了起來,早就猜到這小子打什麼主意。
  周山虎看到張揚發笑,更覺著不好意思,一張臉漲得通紅,看看自己的破拖拉機實在太掉分了,人家八成是不想幫自己,他窘迫道:“不方便就算了……”
  張揚道:“好啊,你把車栓好,不過這拖拉機,我可沒拖過。”
  周山虎聽到他願意,欣喜道:“沒事兒,只要開慢點,我負責在後面掌把。”
  張揚也不想在這裡多做耽櫚,他點了點頭道:“成,咱們趕快走吧,我還有重要事情要辦。”
  “好嘞!”
  拖拉機拴好了之後,張揚讓其他兩名小夥子都上了車,周山虎在後面負貴掌握方向,皮卡車牽引力很大,這輛拖拉機自然不成為問題,不過這裡畢竟是在大山裡,山路九曲十八彎,比平地拖車難度大了許多,張揚開得很慢,周山虎沒騙他,越往裡開,山路越是兇險,狹窄的地方只能容一輛車通過,而且一邊是山體,另外一邊就是萬丈深淵,比起黑山子的十八盤還要兇險許多,張揚不但要小心駕駛,還要照顧到後面的拖拉機,生怕一個不小心把拖拉機給甩到山下面,要知道拖拉機裡還坐著一個大活人呢。
  薑亮坐在副駕上,向車窗外看了看,也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他有些小小的畏高,趕緊閉上眼睛,裹緊了大衣,低聲道:“還有多遠啊?”
  身後穿藍衣服的那個鄉下青年道:“從剛才出事的地方到俺們村有車五裡路,不過全都是山路,難走的很除了俺們本地人,外邊的司機都不敢開這條路。”
  張揚在前面的岔路口停了下來,轉身道:“這兩條路那條通往小石窪村?”
  “左邊那條!”
  張揚開了沒多久,水泥路就沒有了,全都是坑坑窪窪,崎嶇不平的山路,天色又黯淡了許多,雲層仿佛被墜上了鉛塊,越壓越低,薑亮有些擔心道:“該不會下雪吧!”他的話剛說完空中就落下了鹽粒子,劈裡啪啦的砸在擋風玻璃上,車內的暖風很好,當然不用擔心寒冷,可是密集的鹽粒子明顯影響到了視線張揚越開越是心驚,麻痹的,偏偏這會兒下起了雪。
  一會兒工夫鹽粒子變成了鵝毛大雪張揚這下傻眼了,他不敢開了,路況不熟,搞不好就鑽到懸崖下麵去了。
  穿藍衣服的青年道:“大哥,我下去給你們帶路,我在前面走,你們在後面開,他向一旁的同伴道:“栓子,還有五六裡地,咱倆輪換,我凍得受不住你下來替我!”
  栓子點了點頭。
  張揚和薑亮對望了一眼,哥倆都是一臉的無奈,已經到這地方了,只能前進不能後退了。
  兩名小夥子輪番在前面為他們引路,皮卡車在山間龜速前進,就這樣走走停停,五六裡的山路足足開了兩個多小時,張揚這個累啊,這趟山路的感覺,比跑趟千里長途都累。
  雪越來越大,漫天飛舞的全都是大雪,山嶺樹木全都被染上了白色,朦朦朧脆有些影子,雖然只是下午四點多鐘,可看起來卻像是暮色蒼茫,風刮的很緊,薑亮推開車門走下去,一團雪被山風裹著撲到他的臉上,打得他睜不開雙眼,山風呼嘯,宛如一頭咆哮的野獸,卷著大雪,呼嘯著,翻滾著,遮天蓋地的撲向大地。張揚把車停在村頭的空地上,村子裡的道路都很狹罕,皮卡車根本開不進去。
  周山虎從拖拉機上跳了下來,他一身都是積雪,看起來就像一個雪人,頭髮、眉毛、睫毛上都是冰碴兒,咧著嘴沖著張揚笑了笑,大聲說:“謝謝大哥!”雖然竭盡全力的說話,聲音還是被風雪撕扯的四分五裂。
  周山虎把拖拉機交給他的兩名同伴,指了指村子裡面,大聲道:“大哥!先去俺們家歇歇吧!”
  張揚和薑亮兩人也沒有其他選擇,跟著周山虎深一腳淺一腳的向村子裡走去,周山虎的家位於小石窪村西頭,院子是石頭壘起來的,房子也是石頭搭建的,一共三間石頭房子,東邊還有間伙房。
  一走進院子,一條大黑狗就叫著沖了過來,周山虎喝道:“老黑,給我回屋呆著去!”
  黑狗很聽話,咿唔了一聲就掉頭回狗舍裡呆著了。
  張揚他們跟著周山虎進了堂屋,屋子裡沒人,大門他沒上鎖,周山虎推開房門道:“兩位大哥,快請裡面坐!”
  張揚環視了一下這個房間,裡面沒多少傢俱,一張條案,一張八仙桌,還有兩把破破爛爛的椅子,因為年月久遠,加上室內光線黯淡,根本看不清傢俱的顏色。
  周山虎拿起桌上的抹布在椅子上撣了撣,熱情道:“快請坐,我去給你們生盆火過來。”
  張揚笑道:“不用麻煩了,兄弟,你們村子還沒通電嗎?”
  周山虎點了點頭道:“是啊,還沒呢,聽鄉里說,明年俺們村能通上電,到時候,俺們就能看上電視了。”他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才拎著一個爐子走了進來,把爐子放在張揚和薑亮身前,一股濃重的煤氣味兒很快就彌散在空氣中。

薑亮兩隻手都抄在棉大衣袖子裡,這會兒他得意了,真是佩服自己有先見之明,穿著棉大衣出來就是暖和啊。他看了看一旁的張揚,發現這廝沒事人一樣坐在那裡,似乎根本感覺不到絲毫的寒冷,薑亮真是佩服他的體質,心說到底是年輕人,火力旺。
  周山虎弄了件髒兮兮的羊皮襖穿上,他搬了個馬紮在火爐旁坐下,一邊烤火一邊道:“兩位大哥,這麼大風雪你們來俺們村幹啥?是不是有啥重要事兒?”
  薑亮道:“你們村支書在不?能帶我們去找他不?”
  周山虎笑道:“你們找對人了,支書就是我親大爺,他就住在俺家前面。”
  張揚和薑亮大喜過望,兩人起身道:“走,帶我們找他去。”
  周山虎點了點頭,帶著他們兩人來到村支書周友亮的家,周友亮的家雖然也是石頭房子,可比起周山虎家齊整的多,房子都是用方方正正打磨好的石頭徹成的,院子也大上許多,他們走進院子的時候,周友亮正在院子裡生爐子呢,看到周山虎進來,他一邊揉眼睛一邊道:“虎子,你來的正好,幫我把爐子給生好了,我眼給迷了。”
  周山虎道:“大爺,有兩位員警同志找你!”
  周友亮眯起眼睛看了看張揚他們兩個:“員警?我沒見過你們啊!鄉派出所的?”
  薑亮笑道:“周支書,我們是江城市公安局的,這次專門過來向您瞭解點事兒。”
  “啥事兒?俺是個老實人,不偷不搶的,能幫你們什麼忙?”周友亮還是相當警惕的。
  姜亮樂了:“周支書,我是打聽點過去的事情。”
  周友亮拉子一把棉襖道:“屋裡坐吧!”
  幾個人來到了屋裡面,周友亮家的堂屋和周山虎家在佈局上沒多大分別,不過周友亮家的牆壁上貼了不少偉人畫像,這在當地的小山村很常見。
  薑亮從面相上推測周友亮的年齡大概在四五十歲的樣子,他應該對當年知青下鄉插隊的事情有所瞭解,於是道:“周支書,是這樣的,我們想調查一些事情,文革前後,小石窪村曾經來過不少的下鄉知青,不知你是否還有印象?”
  周友亮道:“我跟他們不熟悉,當年我在西山採石場工作,平時很少來家裡,最長的時候半年才回來一次,我知道城裡來了不少知青,有些知青就住在俺們家。”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摸出一盒煙,準備給客人上,姜亮道:“抽我的!”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盒紅塔山,抽出一支遞給周友亮,其他的就放在桌上。
  周友亮看了看那盒煙道:“好煙啊,紅塔山!”
  張揚道:“周支書,回頭我送你一條,待會兒我給你拿去。”
  周友亮假惺惺道:“哪能呢,我怎麼能收你們的東西,那不成受賄了嗎?”
  張揚暗笑,屁的受賄,你一村支書就是想受賄也沒這樣的機會啊。
  周友亮抽了一口煙,吐出一團煙霧,慢條斯理道:“俺爹那時候是小石窪村的党支書,這些知青就是俺爹負責接待的,他對這些事情最清楚。”
  張揚大喜過望道:“周支書,請問他老人家現在在哪裡?”
  周友亮歎了口氣道:“前年的時候就走了!”
  薑亮和張揚對望了一眼,彼此都掩飾不住內心的失望。
  薑亮道:“村裡應該有對這些事熟悉的人吧?”
  周友亮道:“當時村裡負責這件事的幹部多數都不在了,要不,你們去找老會計問問,看看他能不能幫上忙。”
  周山虎主動道:“我帶你們去!”
  周友亮送他們出門的時候,又來了一句:“那煙我不要啊!”他不是不要,根本是提醒張揚別忘了把煙給他。
  張揚笑了笑,他先去村口皮卡車裡拿了三條煙,把其中的兩條交給周山虎:“虎子,這兩條煙,一條給你大爺,一條你自己留著。”
  周山虎搖了搖頭道:“我不要,剛才不是你們幫我拖車,我拖拉機肯定要搭在半路上了,感謝你們都來不及呢,難能要你們的東西?”
  張揚道:“那就把這條煙拿著,回頭給你大爺。”
  周山虎道:“他說不要了,不用給他!”從他說話的語氣可以聽出,他對這個大爺也並不怎麼喜歡。
  薑亮道:“老會計住哪兒?”
  周山虎道:“前面的石頭房就是!”
  薑亮抬頭望去,前面全都是石頭房他也分不清是哪一個。
  同山虎道:“門口栽著一棵梧桐樹的就是!”
  老會計周友金已經七十多歲了,聽說江城來了人,問起當初知青插隊的事情,他顯得有些迷惘望著爐火想了一會兒方才道:“都過去二十多年了,我都不太能記清楚了。”
  薑亮提醒他道:“周大爺,您仔細想想,當時來你們小石窪村下鄉的知青中,有沒有一個叫許常德的?”
  周友金苦思冥想了老半天:“許常德?聽著有些熟悉,可我想不起來……”
  張揚把那張照片拿了出來遞給周友金道:“周大爺,您看看這照片上的人有沒有你認識的?”
  周友金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終於還是搖了搖頭道:“不認得,一個都不認得……看著好像又有點熟悉,可我想不起來。”
  周友金的老伴兒一旁道:“你們就別問他了,他這兩年腦子不頂事了別說走過去的事情,就是剛剛做過的事情,一掉頭就給忘了,知青下鄉過去了那麼多年,誰還記得呢,當時那些年輕人都是從城裡來的,負責接待的都是村裡的幾個幹部,可現在多數都去世了,我們家這口子頭腦又不靈活了。”
  張揚道:“大娘,總得有人記得吧,當年知青插隊的時候不可能封閉起來,不可能不和村民們發生聯繫的啊。”
  老太太道:“你們還是去學校吧,陳校長那時候跟他們走得比較近,都是知識青年,想必他應該知道一些。”
  張揚又看了看周友金,老會計靠在椅子上已經打起了瞌睡,歲月不饒人,從這老爺子身上是得不到什麼線索了。
  離開老會計的家,外面的雪並沒見停,反而越發的大了,周山虎道:“學校離我們村還有一裡地,咱們今天還過去嗎?”
  薑亮抬頭看了看天,又看子看手錶,歎了口氣道:“原指望今天能趕回去呢,這都快五點了。”
  周山虎道:“這麼大的雪,不能回去了,太危險,我一個人住,家裡有地方。你們要是不嫌簡陋,就在我家裡住一夜,明天一早我送你們出山。”
  張揚點了點頭,雖然到了小石窪村,可是事情還沒有查出一丁點眉目,他當然不想就此放棄。張揚道:“虎子,今天要辛苦你了。”
  周山虎笑道:“辛苦啥,你們又不是沒幫過我,不過要去學校,咱們也得抓緊,回頭雪再大了,山路可不好走。”
  這點山路對張揚並不成為問題,可薑亮就不一樣了,走了沒多遠,他就落在後面了,氣喘吁吁道:“今兒我算是體會紅軍翻雪山過草地的艱難了,幸福的生活來自不易啊!”
  張揚哈哈笑道:“只是爬雪山,沒你說的那麼誇張。”
  薑亮道:“早知這樣,我應該讓杜宇峰陪你過來……他也是山裡出來的……爬山是把好手……”
  周山虎笑道:“大哥,沒多遠的,天冷,多走動走動暖和。”他們爬上雪坡,周山虎指著不遠處迎風招展的紅旗道:“那兒就是!”
  張揚道:“這麼大的雪,還有學生上課嗎?”
  周山虎道:“沒有,今天星期天!”
  薑亮道:“星期天校長不休息嗎?”
  周山虎道:“陳校長沒結過婚,孤家寡人一個,他的家就是學校。”
  張揚道:“他多大年紀了?”
  周山虎道:“五十來歲吧,我不知道!反正從我小時候就跟著他上課,現在他還在學校代課。”
  張揚道:“這樣的人不多見,一輩子都捐給了教育事業。”
  周山虎道:“陳校長脾氣有點怪,待會兒見到他的時候,你們最好有個心理準備,我們村裡人基本上都沒見過他的笑臉。”
  張揚笑道:“沒事兒,我們儘量讓著他就是。”


卷七 第619章 古怪的校長
  石窪小學位於兩個小村之間,小石窪村和大石窪村。小學的院牆也是用石塊壘起來的,周山虎道:“這座小學是陳校長親手建立起來的,連圍牆都是他背下來的石頭,用鑿子一下一下的鑿出來的。”
  張揚隔著大門向學校內看了看,學校並不大,只有兩排校舍,總共也就六間房,來這兒上學的都是三年級以前的學生,每今年級只有一個班,包括校長陳愛國在內一共只有三名教師。
  周山虎趴在大門上沖著裡面叫道:“陳校長!陳校長!”
  約莫過了三分鐘,看到一個頭戴著軍用棉帽,披著軍大衣,穿著老棉鞋的老人朝這邊走了過來,如果不是鼻樑上架著的高度近視眼鏡給他添了幾分書卷氣,誰都會以為這是個老農民,這就是石窪小學的校長陳愛國。
  因為天色暗淡,陳愛國的眼神又不好,所以手裡拿著手電筒,雪亮的光芒朝門口照了過去:“誰啊?”
  周山虎大聲道:“陳校長,是我,虎子!”
  陳愛國又向前走了幾步,來到門前,這才看清是周山虎,他警惕十足的向張揚和薑亮看了看道:“虎子,這麼大的雪你來這裡幹什麼?他們又是誰?”
  周山虎笑道:“陳校長,你先開門,這兩位都是我的好朋友,專門來找你打聽點事兒。”
  陳愛國點了點頭,慢吞吞的把校門拉開。
  張揚來到他面前笑容可掬道:“陳校長好,我叫張揚,從江城來的!”他伸出手去陳愛國向他的手看了一眼,根本沒有和他握手的意思,整理了一下大衣低聲道:“外面風雪大,屋裡坐吧!”
  陳愛國的家就在校門旁邊的一間房內,這兒距離校門近,平時他還兼任傳達室的工作。
  室內火爐上鋼筋鍋冒著熱氣,裡面犛著一鍋白薯,除了一張破破爛爛的椅子,一張同樣破爛的辦公桌,就是一張一米寬的小床,張揚他們三人挨在小床上坐下,張揚雖然不會相面,可從陳愛國的表現來看,這個人並不容易接近,張大官人在體制中歷練了這幾年,在人際關係方面已經有了一定的心得,對於陳愛國這種性情古怪孤僻的人來說,想要拉近彼此間的距離就一定要找到他感興趣的話題,一上來就把照片拿出來估計是不行的。
  張揚道:“陳校長,我們這次過來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我認識一位元香港慈善家,她想要在內地援建一些學校,清臺山那邊春陽縣已經援建了十多所紅旗小學。她讓我幫忙物色合適的援建地點,陳校長有沒有興趣改善一下學校的教學條件?”
  薑亮好奇的看著張揚,這廝的修為真是提升了不少,知道見什麼人說什麼話了。
  陳愛國一輩子都把精力撲在小學上,張揚的話題果然引起了他的興趣,他低聲道:“你說的是紅旗小學吧?我去鄉里開會的時候聽說過,不過那是春陽,我們這兒是西山都不是一個省的。”他有點不太相信張揚的話。
  張揚道:“誰也沒說一定要在春陽援建小學啊,現在江城各地都有了紅旗學校,連平海省南錫市都有了紅旗小學,人家的目的是盡可能的為貧困山區的孩子創造入學條件,我看你們這兒就蠻符合的。”
  陳愛國沒說話,拿起筷子去撥弄他的白薯了。
  張揚道:“陳校長,要是您沒意見,過陣子我就請她過來考察。”

陳愛國道:“再說吧,你找我還有什麼事?”陳愛國的頭腦很清晰,他記得張揚剛才說過,找他有兩件事,陳愛國雖然和外界接觸不多,可年齡擺在這裡,他意識到這個年輕人開頭拋出的橄欖枝可能是在利誘自己,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陳愛國明白這個道理。
  張揚道:“陳校長,是這樣,我想打聽點當年知青插隊的事兒。”
  陳愛國把白薯端了下來,封好了爐門,用毛巾擦了擦手道:“你說啥?”
  張揚只好又重複了一遍。
  陳愛國道:“你想打聽啥?”
  張揚把那張知青的合影拿了出來,遞給了陳愛國。
  陳愛國拿著照片湊到了媒油燈前,他看了看,目光很專注,定格在照片上很久,搖了搖頭道:“光線太暗了,看不清。”
  周山虎道:“陳校長,您不是有手燈嗎?”他拿起手電筒打亮後幫忙照著那張照片,陳愛國不滿的看了他一眼道:“我是青光眼,一到晚上就看不清。”他把照片交還給張揚,低聲道:“不早了,外面雪這麼大,我不留你們幾個吃飯了。”
  聽到陳愛國下起了逐客令,周山虎不由得有些尷尬,他向張揚看了看。
  張揚好不容易才查到了點線索當然不會輕易放棄,他把照片收好,笑道:“陳校長,您看不清照片,可有個名字你應該聽說過吧,許常德當年是不是在這裡當過知青?”
  陳愛國冷冷道:“沒聽說過這個人,好了,我得吃飯了。”
  張揚還想說什麼,薑亮拉了他一把,張揚只能強忍住心中的疑惑,三個人離開了石窪小學,身後咣!地響起鐵門關閉的聲音,陳愛國從裡面鎖上了校門。
  周山虎苦笑道:“兩位大哥別見怪,他就是這個脾氣。”
  張揚道:“他應該知道點什麼。”
  薑亮剛才一直都沒有說話,他在一旁悄悄觀察陳愛國的表情變化,尤其是陳愛國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他的表情顯得很錯愕很複雜,姜亮是刑警出身,善於透過現象看本質,他低聲道:“一定知道,不過他不願說,咱們只能再想辦法了。”薑亮嘴上這麼說,可他也想不出什麼辦法。
  外面的大雪非但沒有停歇的趨勢反而越下越大了,這樣的天氣肯定不能冒雪返程。
  周山虎邀請他們兩人回家裡去留宿,山裡人淳樸熱情,周山虎把臉好的臘肉拿出來燉,又專門殺了一隻雞,招待兩位外地來的貴客。
  張揚則回到車裡面,抱了一箱茅臺酒,拿了幾盒午餐肉罐頭。
  和周山虎一起乘拖拉機的是他的兩個最好的哥們,周山虎也把他們叫來陪客人喝酒,這倆小夥子也都姓周,小石窪村周姓是第一大姓,穿藍衣服的叫周山松,另外一個小夥子叫周山河,他們都是同宗的親戚。
  兩人過來的時候也都了東西,周山松帶了一條鹹魚,周山河帶了一隻野雞。
  通過談話知道,周山虎是個孤兒,母親難產死了,五歲的時候他爹又在山上遇到了狼群,找到的時候只剩下一個啃光的腦袋,周山虎跟著他爺爺生活,前年爺爺去世了,家裡就剩下他一個,叔叔大爺倒是有好幾個,可沒有一個管他,周山虎就利用爺爺留給他的拖拉機山上山下的跑點運輸,大爺周友金雖然是村支書,可對他也沒啥幫助,反倒平時想方設法的占他的便宜,最近又想把老爺子留下的這套老宅子要過去,想在這兒翻建新屋給他兒子結婚用周山虎也沒說啥,他今年已經快十八歲了,打算過陣子出去闖闖。
  周山河在縣裡讀過中學見過一些世面,看到張揚抱來了一箱茅臺酒驚奇道:“茅臺啊!大哥,這得不少錢吧?”
  張揚哈哈笑道:“朋友送給我的,大雪天喝酒天,今天你們辦菜,我來備酒,咱們哥幾個喝他個一醉方休。”
  周山松把八仙桌拾掇好,張揚從車裡拿來的應急燈也派上了用場,幾個人忙活的時候,薑亮則拿出放大鏡仔細研究著那張照片,他忽然發現了什麼,向張揚招了招手道:“張揚,你過來!”
  張揚走了過去,薑亮指向照片最後一排的位置:“你看看,你仔細看看,這個人是不是陳校長?”
  張揚微微一怔,湊過去看了看,果然看到裡面一個清瘦的青年站在那兒笑得很陽光,不過沒戴眼鏡,仔細看,還是從他的樣子中找到了一些陳愛國的輪廓,張揚道:“是他,沒錯,就是他!不過他沒戴眼鏡。”
  周山虎聽到他們說話也走了過來,湊在照片上看了看,肯定的點了點頭道:“就是練校長,原來他跟這些知青一起合過影。”
  薑亮道:“搞不好他自己就是知青中的一員。”
  張揚道:“我找他去!”
  薑亮搖了搖頭道:“現在不是時候,他肯定認出了這張照片,既然他不願說什麼,證明他肯定有所隱情,你現在去找他,可能會把事情搞得更壞,等等再說,反正今天咱們又不走,等明天再說。”
  周山松端著做好的野雞走了進來,吆喝道:“香噴噴的野雞出爐了!”
  周山虎笑道:“來,來,咱們喝酒!”
  八仙桌上擺得滿滿的幾個大碗,山裡人待客方面絕不吝嗇,周山虎這塊醃肉原本是準備過年的,客人來了,他們把平時捨不得吃的東西都拿出來招待。
  周山虎端起小黑碗道:“我們哥三個歡迎兩位大哥到山裡來做客!”
  張揚和薑亮舉起杯子,笑道:“幹!”
  “幹!”幾個人都十分的豪爽,一起將小碗中的酒喝了個乾乾淨淨。
  周山松抹了抹嘴唇,讚不絕口道:“好酒,都說茅臺酒好喝,俺長這麼大頭一回喝上。”
  張揚笑道:“酒的好壞還在其次,喝酒主要看心情,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我跟你們特投緣。”
  周山虎忙著給每個人倒上酒,他們又同幹了一碗,開始相互敬酒,周山虎陪張揚喝了一小碗酒,夾了個野雞腿給他雖然是農家菜,可做得很地道,張揚道:“手藝不錯。”
  周山河道:“虎子做飯好吃,平時我們一起喝酒的時候都是他做飯。”
  周山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瞎做唄,俺爹媽死得早,小時候就自己做飯,做了十幾年怎麼著也得有點長進。”
  張揚想起今天他在山路上出拳把那個盜竊犯放倒的情景不禁笑了起來:“我看你出拳也很利索,過去練過功夫吧?”
  周山虎點了點頭:“打小就跟我爺爺一起練舉,會一些野把式。”
  周山松道:“虎子的功夫是俺們村裡最好的。”
  周山河道:“別說俺們村,就算是俺們鄉也能數的著,虎子一掌能劈開三塊磚,一腳能踢斷一棵樹。”
  周山虎臉紅了:“別瞎說,讓兩位大哥笑話。”
  張揚和薑亮都笑了起來,薑亮道:“看得出來,今天你一拳把那個盜竊犯放倒真是乾脆利索,功夫不錯。”
  周山虎道:“俺小時候淘氣,經常跟人打架,每次打架回來,俺爺爺都會狠揍俺一頓,說練拳不是為了欺負人的,是為了強身健體。”
  張揚道:“不欺負人也不能被人欺負。”
  周山虎道:“大哥,你們倆都是公安吧?”
  張揚道:“他是我不是!”
  周山虎道:“大哥是幹啥的?”
  張揚道:“我在南錫工作!”
  周山虎道:“南錫?俺們鄉里前陣子有個工程隊去南錫打工,我差一點就跟著去了,這不,我正琢磨著等開春去那邊投奔他們找點活幹呢。”
  張揚笑道:“小夥子出去闖闖總是好的,你要是去南錫可以去體委找我,回頭我把位址給你留下。”
  周山虎激動地連連點頭。
  幾個人正喝得高興,外面突然傳來咳嗽聲,村支書周友金慢吞吞的溜達了過來,周山虎從門縫裡看到是他大爺,慌忙把門打開了:“大爺,您怎麼來了?快請屋裡坐!”
  周友金進了屋子,先把帽子摘下來了,撣了撣上面的雪,故意裝出吃了一驚的樣子:“虎子,家裡這麼多人啊,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張揚對這個市繪的支書沒多少好感,從他的表現就能看出,這廝八成是聞到了香味兒,過來蹭酒喝的,可小石窪村畢竟是人家的地界,客氣一點也是應該的,張揚笑道:“周支書啊,趕緊坐,趕緊坐,大冷的天,喝杯酒暖和暖和!”
  周友金嘴上說著那怎麼好意思,可一屁股就在周山虎的位置上坐下了,周山虎趕緊給他拿了個小黑碗,倒了一碗酒,周友金也不等別人招呼他,自己端起酒碗笑道:“打擾了,我自罰一杯。”吱喳一口,喝了大半下,拿起筷子夾了根雞脖子啃了一口,眯起小眼睛道:“好酒啊!茅臺吧?”
  薑亮笑道:“一聽就知道周支書是喝酒的行家。”他拆了一盒煙,抽出一支遞了過去。
  周友金客氣了一番接了過去,先給薑亮點上,然後自己才點上,用力裹了幾口,這好煙好酒品起來就是帶勁兒。周友金道:“虎子,趕緊給兩位貴客敬酒啊!真不懂事,還要我說你!”
  周山虎點了點頭,去給張揚端酒,張揚笑道:“不用,哪來的那麼多規矩,咱們隨意喝,開心就行。”
  姜亮主動和周友金喝了一杯,落下酒碗道:“周支書,陳校長這個人您熟悉嗎?”
  周友金抽了口煙道:“你說的是陳愛國吧?”
  薑亮點了點頭。
  周友金道:“他不是我們本地人,當初也是下鄉知青,剛來我們小石窪村的時候也是個積極分子,後來因為散播反動言論被鄉里抓去批鬥,為了他的事情,俺爹當年沒少挨批評,在鄉里關了一陣子,回來後整個人就悶了,後來知青回城,別人都走了,只有他沒走,說是家裡沒啥親人了,一個人留在了這裡辦起了小學校,俺爹幫了他不少的忙,因為他是外姓,村裡人都欺負他,每次都是俺爹替他解圍。成立小學校之後,他代課很認真,漸漸獲得了村裡人的尊重,不過他脾氣變得越來越古怪,除了見到學生有笑臉,對我們村裡人都是愛理不理的,可能因為他看不起俺們這些山裡人吧。”周友金又喝了一口酒道:“咋啦,你們去找他了?是不是碰了釘子?陳愛國這個人見誰都那樣,愛理不理的,你們別跟他一般見識。”
  張揚道:“周支書,你聽說過王均瑤這個人嗎?”
  周友金搖了搖頭道:“都說過了,他們來這裡那會兒,我剛巧在外邊,這些知青都是城裡來的,也看不起俺們這些鄉下人,這事兒陳愛國最清楚,你們問他,他一定知道。”
  周友金雖然很饞酒,可酒量不怎麼樣,喝了三碗酒就開始胡言亂語了,周山虎好不容易才把他勸走,臨走的時候,薑亮拿了瓶茅臺讓他帶走,又將抽剩的那盒煙塞到他口袋裡,周友金這才心滿意足的走了。
  周山虎扶著周友金離開之後,他兩個哥們都開始抱不平,周山松道:“沒見過這樣當大爺的,虎子就剩下這間破房子,他還想著訛走?還党支書呢。”
  周山河道:“屁的党支書,就知道貪小便宜,不是因為老支書的威信擺在那兒,誰會選他。”
  張揚笑道:“咱們喝酒,別提不開心的事情。”
  當晚他們一直喝到晚上十一點,周山松和周山河兩個奪搖搖晃晃的離開,外面的雪仍然未停,周山松把自己的大床讓給張揚和姜亮,張大官人於是有了和薑亮一起同床共枕的經歷。
  山村的雪夜很冷,周山虎家的被子都很陳舊了,保暖性很差,姜亮蓋好了被子又在上面蓋上大衣,可還是覺著冷,向張揚身邊擠了擠,張揚道:“我說你貼我這麼近幹嗎?”
  薑亮道:“擠擠暖和。”
  張揚禁不住笑道:“你說咱倆同睡一張床,以後傳出去會不會有人說咱倆搞作風問題。”
  薑亮聽他這樣說也不禁笑了起來,他歎了口氣道:“這雪下個沒完,山裡面也沒有手機信號,咱們明天是走還是留?”
  張揚道:“先把這件事搞清楚再說,那個陳愛國脾氣太古怪,不就走過去那點事兒,有啥不好說的?”
  薑亮道:“我看這個人在過去受過刺激。”
  張揚道:“我還是睡不著,要不,我們再去學校看看?”
  薑亮道:“要去你去,大冷的天,我可不去。”
  張揚坐起身。

薑亮看到他真的要去,提醒他道:“雪這麼大,你還是別去了,這會兒人家早就睡了,你要是迷路,這荒山野嶺的,我哪兒找你去?”
  張揚笑道:“我不是去學校,是去撤尿!”
  “靠!懶驢上磨屎尿多。”
  張揚道:“今兒不是上磨,是陪你姜局長上床。”
  薑亮哈哈大笑起來。
  張揚摸黑出了大門,來到外面,雪已經積了半尺多厚,他沖著大樹撒了一泡,只覺著在這雪地之中撤尿也不失為一種樂事。山村的雪夜,寂靜非常,只聽到簌簌的落雪之聲,張揚不覺想起了那個古怪的陳愛國,究竟該怎樣才能讓他開口呢?
  第二天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中開始,張揚睜開眼,窗外還黑漆漆的,薑亮裹著被子蜷曲成了一團,他可沒有張揚的超強體質。聽到堂屋裡周山虎的聲音:“誰啊?大半夜的這是!”
  一個急促的聲音道:“虎子,你出來,我得問你件事兒。”
  周山虎愣了,他從聲音聽出外面竟然是石窪小學的校長陳愛國,他一骨碌爬了起來,拉開房門,陳愛國一身風雪的站在門外,眉毛鬍子全都染上了雪花。
  周山虎慌忙道:“陳校長,快請裡面坐!”
  張揚聽到陳愛國來了,也從床上起來,走出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保不齊這陳愛國突然轉了性,來把過去那點事跟他說個明白,可他也知道這種可能性根本不存在,陳愛國應該不會改變。
  陳愛國沒有進門的意思,站在門口道:“虎子,濟善師父受傷了,躺在廟裡面,情況很嚴重,我想你給我幫忙,把他送到醫院去。”
  周山虎馬上想起下午在山路上和人撞車的事情來,他有些懊惱道:“我應該想到的,那些竊賊偷了這麼多的東西,我該想到去廟裡看看的。”
  陳愛國驚奇道:“你知道這件事?”
  周山虎道:“說來話長,陳校長,你等等我,我跟你去看看。”他轉身去拿衣服。
  陳愛國點了點頭。
  張揚也穿好了衣服:“我也和你們一起過去。”
  陳愛國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低聲道:“我們得抓緊點,山路難行,得走一個多小時。”
  薑亮也聽到了動靜,可他實在是太累了,在裡面無力道:“張揚,我不去了,我真走不動了。”
  張揚道:“你在這兒等著吧,我們三人去看看就行。”
  陳愛國在前方帶路,周山虎走在後面,他是害怕張揚道路不熟,途中出了問題,可他很快就發現張揚健步如飛,比起他這大山裡土生土長的人還要適應山路,周山虎笑道:“大哥,你也是山裡人,經常走山路?”
  張揚道:“在黑山子工作過一段時間,也是在這座清臺山,不過我是在山東,你們是在山西。”
  周山虎道:“看你走路就知道,沒有山裡生活的經驗,根本不可能走這麼快。”
  張大官人心中暗笑,他還沒有展示出自己的真正實力呢,如果施展出踏雪無痕的功夫,只怕要把這些人驚他個目瞪口呆。
  陳愛國沒說話,打著手電筒大步走在前面。
  張揚有意和他拉近距離,緊跟他的腳步道:“陳校長,那位濟善師父傷得重不重?”
  陳愛國低聲道:“頭被砸了一下,流了很多血,反抗中從臺階上摔下來,右腿好像斷了,我看今天必須要把他送往醫院,我一個人弄不動他,只能找你們幫忙。”他想起剛才周山虎的話,轉向周山虎道:“虎子,你剛才說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周山虎這才把下午遇到竊賊的經歷說了一遍,他後悔不已道:“我以為派出所的員警會去西山寺調查,沒想到他們沒去。”
  張揚道:“一定是看到雪太大,他們的車沒敢進山。”他對員警的辦案效率早有瞭解。其實今天的情況他也看到了,他們開車來到小石窪,一路之上都是依靠兩個人輪流帶路指揮,換成其他人還真不敢開進山來。
  陳愛國憤憤然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去調查,這些人都是吃白飯的!”
  周山虎道:“陳校長怎麼會去了西山寺?”
  陳愛國道:“我拿了點白薯給他送過去,沒想到看到他倒在血泊裡,還好有口氣在,我弄了床棉被給他蓋上,又在他身邊生了火堆,這才過來找你幫忙。”
  他們邊說邊走,雪已經小了許多,從鵝毛大雪變成了細小的粉末,就像天上下起了白麵,看來這場降雪持續不了太久時間了。
  西山寺位於石窪小學正北的山峰上,山峰不高,可道路十分的難行,他們走了一個多小時才來到西山寺的廟門前。
  濟善師父就躺在大殿內,身上裹著兩床棉被,一旁陳愛國臨走時給他生起一個火堆,現在已經燒得差不多了,就快熄滅。
  張揚看到濟善師父的時候才明白陳愛國為什麼沒辦法將他弄下山去,這老和尚身高體胖,至少得有一百八十多斤,真是想不通他吃齋念佛怎麼還能長出這麼多的脂肪。
  濟善師父的半邊面孔都被血染紅了,頭上被人砸破了,不過現在血已經止住了,真正嚴重的是他的右腿,看到陳愛國帶著兩名年輕人過來,濟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了……廟裡被偷了。”
  周山虎上前扶住濟善的肩膀道:“濟善師父,你別擔心,竊賊都被鄉派出所的人抓住了,人贓並獲,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把失物送回來的。”
  陳愛國道:“得趕緊把濟善師父送到醫院去,咱們用門板把他抬下去。”
  張揚道:“讓我先看看!”他來到濟善身邊,掀起棉被,看了看濟善的右腿,張揚道:“虎子,幫我找點筆直的木棍和木板,我幫著濟善師父復位,用不著去醫院那麼麻煩。”他捏著濟善的右腿,微笑道:“大師,你的頭疼不疼?”
  濟善搖了搖頭,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只覺著右腿一陣劇痛,他痛得哎呀叫出聲來,卻是張揚趁著他注意力轉移的功夫已經閃電般幫他將右腿復位。
  陳愛國雖然不懂醫術,可是看到張揚嫺熟的手法,已經猜到這個年輕人是個深藏不露的醫生。張揚利用周山虎拿來的木板,充當夾板將濟善的右腿固定好,然後拿出隨身的金創藥為濟善把頭上的傷口處理了一下。
  處理完之後,他們幾人用門板將濟善抬到禪房。
  濟善聽到失竊的東西已經都被找到,心中也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安頓好濟善師父之後,已經是淩晨六點鐘了,天還沒有放亮,外面的雪已經完全停了,張揚來到陳愛國身邊欲言又止。
  陳愛國知道他想問什麼,低聲道:“那張照片是66年拍攝的,當時一共有二十七個人來到盧家梁插隊,你看到的照片是在鄉政府門前拍攝的,來到小石窪村一共有八個人,我是其中之一。”
  張揚強忍心中的激動,陳愛國終於主動提起了這件事,他低聲道:“我在照片上找到了陳校長。”
  陳愛國伸出手:“把那張照片拿給我!”
  張揚把照片交給了他,陳愛國來到篝火前,借著火光看著那張照片。
  張揚一旁看著他,心中還是很忐忑的,生怕陳愛國隨手將照片扔到火堆裡,這張照片可是得來不易啊。
  陳愛國似乎看出了張揚的心思,歎了口氣道:“就快三十年了,如果不是你拿來這張照片,我幾乎都要忘記了。”
  張揚道:“有些事忘不掉的!”
  陳愛國把照片還給張揚道:“不錯,有些事忘不掉的,你是從什麼地方得到這張照片的?”
  張揚並沒有隱瞞,他照實說道:“沈靜賢你認不認識?這張照片,我就是從她家裡找到的。”
  “沈靜賢?”陳愛國咀嚼著這個名字,表情顯得有些迷惘,過了一會兒,他搖了搖頭道:“我不認識,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張揚指著照片上和王均瑤站在一起的沈靜賢道:“就是她!”
  陳愛國低聲道:“她不叫沈靜賢,她叫沈良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66年來盧家梁的時候,她就用的這個名字。”
  張揚道:“和她一起的這個人你認不認識?她叫王均瑤。”
  陳愛國的雙目中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痛苦,他低聲道:“認識,她是叫這個名字。”
  張揚道:“現在大家都叫她海瑟夫人,六十年代她就去了國外,如今已經是位腰纏萬貫的富婆了。”
  陳愛國道:“海瑟夫人?她結婚了?”
  張揚道:“聽說結過,後來丈夫死了,成了寡婦,現在還是一個人。”他忽然發現陳愛國對王均瑤的消息很感興趣,張揚心中暗喜,只要挑起他感興趣的話題,這件事深入下去就容易得多。
  陳愛國道:“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張揚道:“談談許常德吧!”
  陳愛國看了張揚一眼,拿起一塊劈柴扔到火堆裡:“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誰?為什麼會對這些當年的知青那麼感興趣?”
  張揚道:“我在查一件案子,和許常德有些關係,這件事關乎於一個無辜者的性命,希望陳校長能夠幫助我瞭解一些過去的事情。”
  陳愛國沒說話,又添了一塊劈柴在火堆裡,火焰燃燒,劈柴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許常德現在做什麼?”身處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中,陳愛國對外界的情況一無所知,其中很大的原因是他一直都在回避這些人的消息。
  張揚道:“他死了!”
  陳愛國愕然道:“他死了?”
  張揚點了點頭道:“擔任我們平海省省長不久以後,因為心臟病突發死於家中,已經過去好幾年了。”
  陳愛國道:“想不到他走的這麼早!”
  周山虎對他們的談話興趣不大,一個人跑到院子裡清掃積雪去了。
  張揚道:“您和他很熟?”
  陳愛國望著熊熊燃燒的火苗呆呆出神。
  張揚沒敢打擾他,就默默陪著他,足足過了五分鐘,陳愛國方才道:“他在小石窪村呆了一年半,後來參軍走了,從他走後,我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的聯繫。”
  張揚道:“許常德和王均瑤關係是不是很好?”張大官人真正關心的是這件事。
  陳愛國唇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的表情很痛苦,並沒有回答張揚的問題。
  張揚看他不願正面回答,又轉移話題道:“陳校長,你有沒有聽說過董德志這個名字?”
  陳愛國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是董二黑吧,就是董德志,過去我們都這麼叫他,他是下鄉知青中年齡最小的一個,照片中沒有他,但是他也在小石窪村中插過隊!”
  張揚真是又驚又喜,這可是一個巨大的發現,搞了半天,許常德、王均瑤、沈靜賢應該說是沈良玉、董德志這些人全都在一個村子當過知青,張揚道:“董德志後來擔任了江城公安局副局長,因為知法犯法,畏罪自殺。”
  陳愛國歎了口氣道:“董二黑很聰明,當時我們對他都很照顧,不過,他最喜歡粘著王均瑤,把王均瑤當成親姐姐看。”陳愛國的話讓張揚更加相信,那張照片上的女人就是王均瑤。
  張揚小心翼翼的問道:“董德志和王均瑤之間是不是有些那啥……”
  陳愛國用力搖了搖頭道:“沒有,王均瑤只是把他當成弟弟,和他之間絕沒有那種感情。”

張揚看到陳愛國如此肯定,心說這陳愛國何以對王均瑤如此瞭解?難道這位孤獨半生的老校長也和王均瑤那娘們有一腿,不過公平的來看,王均瑤還是屬於半老徐娘風韻猶在的,年輕的時候肯定長得也不錯。張揚想起當初在沈靜賢家裡看到那張照片的情景,沈靜賢的表現極其冷漠,甚至不承認自己認識許常德和王均瑤,張揚道:“既然你們都是一起插隊的知青,為什麼沈靜賢不承認自己認識許常德和王均瑤呢?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陳愛國道:“年輕人,你的好奇心太強了,你在打聽別人的隱私。”
  張揚道:“我對別人的隱私原是沒有興趣的,可這件事關乎到一個人的生命,所以我必須要查清楚。”
  陳愛國道:“我在這裡插隊不久,就因為犯了錯誤,被鄉里抓去批鬥,在小黑屋裡一蹲就是大半年,等我回來的時候,許常德已經參軍走了,王均瑤也不在了,沈良玉健康上出了點問題,也獲准回家看病去了。之間發生的很多事,我並不清楚。”
  張揚對陳愛國的這番話將信將疑,或許他真的不清楚,或許他根本不願說,張揚道:“來到小石窪村的一共八名知青,陳校長有沒有其他三個人的消息?”
  陳愛國道:“我知道一個人,他叫陳天重,是我們的隊長,人很好,他在小石窪村呆了兩年,後來聽說因為家裡的緣故去了春陽,好像在春陽水利局幹過一陣子,後來的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張揚拿出那張照片道:“哪一個?”
  陳愛國指向後排正中的一個,陳天重站在人群之中儀錶堂堂,是個美男子。
  陳愛國道:“我知道的只有這麼多。”
  張揚道:“如果有機會還想不想和這些老朋友見見面?”
  陳愛國歎了口氣道:“算了吧,過去的都過去了,聚在一起又有什麼意義?只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
  天亮之後,張揚和周山虎一起離開了西山寺,來到周山虎的家裡,才發現薑亮病了,躺在床上直發抖,一摸額頭滾燙,這一夜的小山村生活把他給凍病了。
  薑亮哆哆嗦嗦道:“怎麼樣……有……有沒有什麼發現?”
  張揚道:“有點發現。”
  薑亮道:“那咱們能走了?”
  張揚不禁笑了起來。
  薑亮道:“笑個屁,再……再呆一晚上估計我命都要擱在這兒了。”
  周山虎道:“雪雖然停了,可山路難行。”
  張揚道:“再難行我們也得走了,該問的都問了,虎子,謝謝你的幫忙和款待,等以後有機會去了南錫,一定要來體委找我。”
  周山虎看到他們執意要走,決定送他們走,張揚道:“不用,你把我們送下山,你怎麼回來?”
  周山虎笑道:“沒事,反正我得上鄉里去,瞭解一下西山寺的事情,爭取跟著警車一起回來。”
  張揚想想也對,於是三人一起離開了小石窪村。
  開車下山比起上山的時候難度還要大許多,他們小心翼翼的行駛,早晨七點鐘出發,等到盧家梁也已經是上午九點半了,周山虎在盧家梁跟他們分了手,張揚又送給他一件不常穿的羽絨服,周山虎這小夥子很淳樸,為人又熱情,張揚很是喜歡。


卷七 第620章 原來如此
  張揚的皮卡車內有藥箱,薑亮找出一片退燒藥吃了,車內開足了暖風,他身上裹著大衣還一個勁的叫冷,離開盧家梁之後,路況明顯好了許多,車速也逐漸加快,張揚道:“看來咱們趕得及回春陽吃午飯。”
  薑亮道:“我就想睡覺,什麼都不想吃。”
  張揚道:“我說你一大老爺們怎麼嬌貴的跟小丫頭一樣?”
  薑亮苦笑道:“他那被子又薄又潮,房間又四處漏風,我這次可讓你折騰苦了。”
  張揚道:“一點苦都不能吃,黨和國家怎麼能放心把更大的重擔交給你。”
  薑亮道:“我肩膀窄,力氣小,給我太大的擔子我怕被壓趴下了,我還是老老實實在江城呆著。”
  張揚道:“搞了半天,你根本不想去南錫當副局長啊?”
  薑亮一直沒把真心話說出來,當初張揚讓他去南錫的時候,他是真不想去,老婆孩子都在江城,而且他在江城本身發展的不錯,有了相當的基礎,局長榮鵬飛又很重用他,也不想他走,他之所以答應張揚,是因為看在兩人的交情上,張揚既然需要幫助,他這個老朋友是責無旁貸的,可因為公安廳的干涉最終沒能成行,這也遂了薑亮的心思,薑亮道:“是有點不想走,可你開口了,我總不能不答應,現在省廳不讓我去,你可怪不得我。”
  張揚道:“自己哥們有啥好怪罪的,你當初能答應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薑亮道:“我聽說你和趙國強的關係並不怎麼樣,這次他去南錫,會不會對你不利?”張揚當初被懷疑和趙國梁的死有關,那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張揚道:“他敢!公安機關已經查明,我和趙國梁的死沒有任何關係,只是有人想栽贓陷害我,所以偷了我的車,把他給撞死。”
  薑亮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借著這個機會,你和趙國強還是說開的好……”他咳嗽了兩聲,抽出一張紙巾,撮了一把鼻涕,喘了口氣道:“趙國強那個人我接觸過幾次,能力很出色,也很有正義感。”
  張揚道:“我對他什麼人沒興趣,只要他不主動招惹我,我肯定不惹他,對了,你在春陽這麼久,有沒有聽說過陳天重這個人?”
  薑亮愣了一下,有些迷惘的搖了搖頭道:“從來沒聽說過。”
  張揚道:“春陽水利局的。”
  薑亮道:“春陽部門這麼多,不可能我每個人都熟悉,對了,你突然打聽這個人做什麼?”
  張揚道:“陳校長告訴我一些事情,他們下放到小石窪村的知青一共有八個人,陳天重是其中之一,也是他們的隊長。”
  薑亮道:“就這些?”
  張揚笑道:“你只怕想不到吧,董得志也是八名知青中的一個,許常德、王均瑤、沈靜賢當時全都在這裡插隊,他們相互間都認識。”
  薑亮聽到這一消息也是非常驚奇,之前他查過董得志的資料,其中並沒有下鄉的記錄,薑亮道:“難怪許常德當初會對董得志這麼信任,一直提拔他,董得志沒什麼學歷,也沒有什麼特別耀眼的工作成績一樣可以爬升到公安局副局長的位置。”董得志在江城公安系統內一直沒多少威信,田慶龍在江城的時候,他一直被田慶龍的光芒所掩蓋,田慶龍去省廳不久,又爆出他陷害田斌等一系列的事情,已經成為江城公安系統內的反面典型。
  張揚道:“我看得出來,陳校長有些事不願說,照他的說法,他在小石窪村一段時間後,就因為反黨反社會主義言論被抓去鄉里批鬥,小黑屋裡關了大半年,其中發生了許多事,他並不知情。而這個陳天重一直都在小石窪村,他應該更瞭解這些知青之間的事情。”
  薑亮道:“這麼說,王均瑤這個人很可能有問題。”
  張揚道:“我也是這麼覺得,想要查清她的事情,就必須先調查出當年在小石窪村他們這些人之間的關係。”
  薑亮道:“沈靜賢不說,陳愛國不願說,王均瑤根本不會說,許常德、董得志已經死了,現在看來,我們解開謎團的最大希望就在陳天重身上了。”
  當天中午他們順利抵達了春陽,薑亮的燒退了,不過身體還是有些發虛,兩人就在水利局對面的小飯館中隨便吃了點,下午一上班就趕到了水利局,水利局副局長謝超他們都認識,謝超是牛文強的老同學,和張揚薑亮他們都是老熟人了,不過這些年過去,謝超仍然在原地踏步,還是水利局副局長。反觀張揚和薑亮,人家的升遷速度簡直如同坐火箭,謝超心裡自有羡慕的份兒,他也知道這是一個好機會,熱情的把他們請進了辦公室,嘴上埋怨道:“張主任、姜局長,你們也真是,來春陽也不提前通知我一聲,我好做出安排啊!”
  張揚笑道:“我們這次來是找你幫忙的。”
  謝超道:“說,只要我能幫的上忙,一定盡力。”
  薑亮要了杯熱茶,把剛剛買來的感冒膠囊吃了下去。
  張揚道:“你們水利局有沒有一個叫陳天重的人?”
  謝超皺了皺眉頭道:“局裡上上下下我都認識,可沒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
  張揚道:“陳天重是66年的知青,應該快五十歲的人了。”
  謝超道:“我在水利局幹了十年,如果我不知道,他就應該是老人了,可能在我來這裡之前就調走了。”他往傳達室打了一個電話,把傳達室的老趙頭叫來,老趙頭在水利局幹了三十五年,過去的事情他比較熟悉。
  老趙頭很快就來到了辦公室內,聽到問起陳天重的名字,老趙頭點了點頭道:“我認識,陳天重,六十年代末的時候在水利局幹過一陣子,不過沒多久就被開除了,他家庭成分好像不太好,後來他娶了春陽當地的一位姑娘,他結婚的時候還給我們送來了喜糖,74年還是75年,他就突然去世了。”
  張揚和薑亮對望了一眼,兩人臉上都充滿了失望。好不容易才追查到這條線,想不到這條線到這裡又斷了。
  薑亮道:“趙師傅,您還記得陳天重的老婆叫什麼?在哪裡工作嗎?”
  老趙頭想了想道:“好像姓耿,叫什麼……你看我這記性,年紀大了就是不管用了。”老趙頭低頭想了想,似乎想起了什麼:“對了,她有個女兒,長得跟仙女兒似的,聽說前兩年考上了清華,是咱們縣一中的狀元。”
  張大官人的腦袋嗡!地一下,媽媽咪呀!兜了一個大圈子竟然查到了陳雪的身上,他之所以如此認定,因為縣一中的狀元本來就不多,長得跟仙女兒似的就只能有一個,那就是陳雪,張揚低聲道:“陳天重的老婆是不是叫耿秀菊?”
  老趙頭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道:“對啊,是耿秀菊,你說我怎麼就給忘了!”
  這世界上的事情真是沒有想到,陳天重是耿秀菊的丈夫,陳雪的父親,還是陳崇山的兒子,杜天野的親大哥,張揚感覺其中的關係變得越來越複雜了,他忽然想起蘇媛媛翻供的事情,當初蘇媛媛拒絕為陳崇山作證,難道這件事和她的母親有關,如果真的是沈靜賢,那麼她為什麼要這樣仇恨陳崇山?難道她和陳天重之間也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人世間感情的事,怎地一個複雜得了,離開水利局之後,張揚和薑亮也就此分手,姜亮搭車返回江城,而張揚決定繼續在春陽逗留一天,他要查清陳天重的事情,他相信從耿秀菊和陳崇山那裡應該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張揚去黑山子鄉之前先往鄉里打了個電話,卻被告知耿秀菊不在鄉里,她趁著元旦假期,去京城探望女兒陳雪了,張揚只能驅車前往清臺山,他和陳崇山是忘年交,在這件事上,陳崇山應該不會瞞著他。
  這些年清臺山的旅遊開發已經有了相當的規模,比起清台山西麓,這邊的道路交通條件要好上許多,昔日的危險路段,緊慢十八盤如今也經過大幅度的改造,道路平坦寬闊,再也沒有昔日的迂曲迴旋,張揚一邊開車一邊欣賞著清臺山的變化,來這裡的旅遊車輛明顯增加了不少,道路兩旁新建了不少的家庭旅館,清臺山旅遊的影響已經越來越大,張揚不覺想起當初說動安老投資清臺山旅遊的事情,看來他們當初的判斷是正確的,清臺山絕好的自然資源本身就是一個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巨大寶藏。
  汽車進入前方山門的時候,看到清臺山形象大使何歆顏的巨幅照片,張揚笑眯眯看了一會兒,想要開車上山,在這裡就得購買門票,這是今年六月份才開始的,現在是淡季,二十塊一張。旺季已經要三十了,看來旅遊的商業化是必然趨勢。
  張揚買好門票,驅車沿著盤山公路一路上行,現在汽車已經可以直接駛到青雲峰下,張揚並沒有前往上清河村去探望他的那些故友鄉親,他知道那些鄉親的熱情,如果知道自己來,今天肯定是要盛情款待的了,他必然無法脫身。
  青雲峰東南一座現代化的影視娛樂城正在興建,這座娛樂城就是海瑟夫人投資的項目,因為是冬季,工地暫時處於停工期,諾大的工地顯得冷冷清清。張揚今天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拜訪陳崇山,他並沒有對這些事提起太多的關注。
  沿著雪後的臺階拾階而上,雖然道路還有些濕滑,可是比起盧家梁的山路要好走的多。
  張揚的突然來訪讓陳崇山感到十分的驚喜,他和老道士李信義正站在青雲峰上賞雪聊天,老道士李信義看到張揚也是欣喜非常,哈哈大笑則迎了上來:“無量佛!張施主許久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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