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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7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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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寧州離江州七十余裡,大軍行進要一天多時間,快馬一個時辰便到。
論城市規模,寧州比江州大不了多少,但江州大戰在即,數萬民眾都遷到此處,
人口多了一倍,頓時熱鬧了許多,好在調控有方,市面還算穩定。
  自從玄武湖一戰,蕭道凌傷勢一直未愈,在府邸閉門謝客,安心靜養。程宗
揚只遞了個名刺問安,沒有去打擾。

  程宗揚風塵赴赴趕到驛館,見到孟非卿也不客套,劈頭便問道︰
「昨晚一戰怎么樣?」
孟非卿也是剛剛接到消息,簡單說道︰
「劉平慘敗。侯老二已經找到劉平、盧政、郭遵等人的尸首,安葬在三川口。」
  程宗揚松了口氣,這才拿起茶碗一飲而盡。
  孟非卿道︰「小狐狸說你有事找我?」
  程宗揚放下茶碗,認真道︰「孟老大,江州之戰咱們有多少贏面?」
  孟非卿道︰「原來有五成把握,如今又多了一成。」
  「看來我的信心比老大還多點。用三個營野戰擊潰宋軍三個軍,
到守城戰的時候,優勢會更明顯。」
程宗揚話風一轉,「不過江州之戰打完,大家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孟非卿笑道︰「是嗎?」
  程宗揚道︰「三天前那一戰我在場,崔六哥和王七哥兩個營真厲害,
以一抵百說不上,以一抵十沒問題。
這一仗下來,我們傷亡有多少?」
  「四營戰死四十九人,受傷六十三人,五營戰死三十七,受傷五十六。
侯玄的直屬營傷亡不到三十。」
  星月湖軍士以二百余人傷亡的代價,擊潰捧日軍三個軍,
戰損比例達一比十五。即使算上僱佣兵的損失,也在一比十左右。
這是一個可怕的傷亡比例,可見星月湖大營的強悍。
問題是宋軍可以源源不斷地增加兵力,星月湖舊部卻無法補充。

  「那么這一戰我們在占盡優勢的情況下,兩個營仍有三成的損失,
即使算上可以恢復的傷員,剩餘的戰鬥力也不到四百人。」

程宗揚道︰「捧日、龍衛兩軍一共有四十個軍,就算最後我們能打贏,
最終生還的有多少?」
  孟非卿口氣凝重地說道︰「兩到三成。」
  「那就是五百人。」程宗揚道︰
「如果我是謝幼度,不管前面說得再怎么天花亂墜,這么好的機會也不會放過。」

  孟非卿眼中暴出一縷寒芒。
他親赴寧州,就是為了這位北府兵的領軍人物。
對於宋軍大舉進攻江寧二州,晉國朝廷態度一直不明朗。
三天前,寧州以北更是出現北府兵活動的跡象。
因此儘管烈山打得如火如荼,期明信和盧景的兩個營也
只能留在寧州,嚴加戒備,免得被人抄了后路。

  程宗揚道︰「謝幼度來了嗎?」
  「沒有露面。」過了會兒孟非卿道︰「你是勸我擴軍?」
  「現下擴軍也來不及了,況且擴軍還要大筆花錢,
就是再大發幾筆橫財也不夠用。」程宗揚道︰「不過我倒有一個主意。」
  「說來聽聽。」
  「糧食。」
  孟非卿露出一絲笑意,「燒宋軍的糧倉,還是斷他們的糧道?」
  「這兩件事肯定是要做的,但我的主意不是這個。」
程宗揚道︰「老大給我上了那么多軍事課,但除了戰場殺敵,還有一種戰法。」
      孟非卿來了興趣,「愿聞其詳。」
程宗揚笑道︰「經濟戰。」

「老大上軍事課的時候還說過,打仗要避其強,擊其弱。」
程宗揚道︰「我在三川口和宋軍交過手,宋軍雖然比不上星月湖大營,但也不是弱旅。
要在戰場上打敗近十萬宋國禁軍,付出的代價我們很難承受。
比起宋軍的戰鬥力,宋國最大的弱點在於財政。」

  「孟老大可知道有這句話嗎?」
程宗揚擺足姿態,然後挺胸揮手,吐出一句名言,「戰爭是政治的延伸﹗」
  自己好不容易才借用一次現代人的智能,滿心以為能打動孟老大。
誰孟非卿連眉頭也沒動一下,只平靜地點點頭,「這句話岳帥也說過。」

程宗揚碰了一鼻子灰,心裡把岳鳥人干了幾遍,然後道︰
「那孟老大知不知道政治是那裡來的?」
  「這個倒未曾想過。」
  「戰爭是政治的延伸,政治是經濟的產物。」
程宗揚道︰「戰爭可以解決政治問題,但不能解決經濟問題,
經濟手段不但能解決政治問題,
還能決定戰爭的勝負。
歸根結底,所有的問題都是經濟利益的衝突。」
「就以江州之戰而言,」程宗揚道︰「宋軍到幾千裡外作戰,
一舉一動都花的是錢。
不說兵甲器械,但說糧食,宋軍以七萬人計,每人每天需要兩升糧食,
七萬人一天就是一千四百石,一個月需要四萬兩千石。
一匹戰馬用的糧草是士兵的六倍,如果宋軍有一萬匹馬,
每個月合計將近八萬石糧食。」
  自從與捧日軍交手之后,程宗揚就反覆算過這個問題,
這會兒胸有成竹地說道︰「這是前線消耗的糧食,大軍在外,
每個士兵大概需要三個民夫供應物資,這樣還有二十萬民夫,
需要的糧食再加三倍,每個月就接近二十萬石。」

  孟非卿道︰「宋國臨安周遭幾個大倉,每個都有三十萬石的存糧。」
「這就要說到運輸問題了。
我問過宋軍軍糧運送的方法,一般情況下,一個人能夠背負的糧食是六斗,每天需要吃兩升。
以一個士兵需要三名民夫計算,三名民夫一共背一石八斗糧食,加士兵是四個人。
前六天一共吃掉四斗八升,其中一名民夫帶六天口糧一共一斗二升返程。
接下來六天,三個人一共要吃掉三斗六升,另一名民夫帶十二天的口糧二斗四升返程。
接下來六天,兩個人一共吃掉兩斗四升糧食,
最後一名民夫需要帶十八天的口糧三斗六升返程。
這樣三名民夫供應一名士兵,最大行程是十八天。
即使返程口糧減半,運到前線也只有三斗。」

  程宗揚沾了茶水,在案上劃著解釋道︰
「從臨安到沅水可以走水路,雖然省力,但逆水行舟,速度緩慢。
從沅水開始,到烈山是一個月的路程。
宋軍至少要在途中設兩處糧倉才能保障供應。

計算下來,每運送到前線一石糧食,途中就要消耗十二石。
要保障宋軍每個月八萬石糧食供應,臨安運出的糧食就接近一百萬石。」

  「不錯。兵法講究因糧於敵,從敵方得糧一石,就省了己方十倍的耗費。」
孟非卿笑道︰「不過很少有人算得像你這樣清楚。」
  孟非卿久經軍旅,對這些並不陌生,程宗揚也不細說,
接著道︰「況且臨安的糧倉也不是軍儲,還要供應臨安居民食用。
我估計宋國官倉能調用兩百萬石已經是極限。現下每石糧食是多少錢呢?」
  「我買的時候秋糧上市,糧價正賤。」
孟非卿道︰「平常糧價每斗在三十到六十銅銖左右。」
  「那么每石就是三百到六百銅銖。
以一石三個銀銖計算,一百萬石糧食,就是三百萬銀銖,合十五萬金銖。」
程宗揚道︰「如果糧價每石漲到一千,甚至三千銅銖呢?」
  「你想把市面的糧食全買下來,囤積居奇?」
  程宗揚笑道︰「當然用不了全買,只要我們能買一成,
剩下的就有人搶著買了。」
  孟非卿熟稔軍事,對市面糧食的流通並不在行,問道︰「一成有多少?」
「我估計有四五百萬石。詳細的就要找行家了。」
孟非卿琢磨了一會兒,然後道︰「你準備怎么做?」
程宗揚精神一振,「首先從糧食交易源頭下手,
爭取拿到兩百萬石左右的貨單,這一筆開支是三十萬金銖。
然後在市面上掃貨,從三枚銀銖一石開始大筆吃進,前五天爭取買到五十萬石,
三天之后提價到五枚銀銖,接著是八枚銀銖。
一個月之內漲到十枚銀銖,一貫的價格。」
「這一關是最難的,糧食漲到十枚銀銖,超過平常價格一倍,肯定有人大筆拋售。
我估計吃進量會在一百萬石以上,前后至少要準備五十萬金銖來應付。
只要能撐過這一關,往後就好做了。」
  孟非卿牙痛似的吸了口氣,「這得多少錢?」
  「至少要八十萬金銖。」程宗揚道︰「不過這樣做最怕有大糧商出貨,
老大門路廣,晴州又是糧食交易大戶雲集的地方,我想你給我引見幾個人,
我先探探底。」
  孟非卿尋思了一會兒,「晴州糧食生意大都在朱氏商會手裡。
但我們與朱氏交往不深。」
「陶氏怎么樣?我看陶弘敏挺上道的。」
  孟非卿道︰「找他是可以。不過八十萬金銖不是個小數目,
人家未必肯冒這個風險。八十萬,都夠我打四次仗了。」
  程宗揚笑道︰「老大,你不要想著是破財,這是賺錢的好事。
只要糧價漲到一貫,賣出一百萬石就是五百萬石的收入。
這樣的好事當然是有財大家發了。」
  孟非卿笑道︰「既然是好事,以前為什麼沒人去做呢?」
  「平常市面糧食不缺,貴了賣不出去。
現下宋國出兵打仗,糧食是必需品,總不能讓軍士在前面餓著肚子打吧?
價錢再貴,賈師憲也得切牙去買。
這種錢,不掙他們掙誰的?宋國要不肯買也行,仗就不用打了。
他們收兵,咱們在江州安安穩穩過日子,順便數錢玩。」
  孟非卿也笑了起來,「別人在前面打生打死,你在后面動動嘴,
就能數錢數到手軟?」
  程宗揚笑嘻嘻道︰「孟老大,你的思惟要改改了。
用錢打仗,才是殺人不見血呢。
其實最大的優勢,在于咱們是交戰的一方,怎么打,咱們說了算。
一手拿劍,一手拿錢,這才是真正的操盤手呢。
只要孟老大你在戰場能佔據主動,這場糧戰,咱們想輸都難。
  孟非卿笑著搖了搖頭,「這種仗老孟沒打過。你既然有把握,便放手去做。
需要老孟做什麼,儘管開口﹗」

  程宗揚沒有在寧州多留,與孟非卿交談過后,
利用鵬翼社的通信管道分別給晴州的鵬翼總社、陶氏錢莊的陶弘敏、
建康的雲蒼峰和秦檜各發了封信。
忙完這些,程宗揚便乘馬趕回江州。

  夕陽西下,在江水上留下一抹淒艷的紅色。
岸邊的蘆葦蕩裡,一個戴著斗笠的漁夫正在垂釣。
程宗揚跳上船正準備駛離渡口,霍然轉身,看著那個漁夫。
  就在他上船的剎那,感受到一股蕭殺的氣息。
讓程宗揚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先摸了摸那顆琥珀,
發現沒有變熱,才略微松了口氣。

既然不是蘇妖婦就好辦了,這地方正在江州和寧州之間,
兩邊都是自己的人,打起來自己再怎么不吃虧。
漁夫披著蓑衣,手邊放著一只魚簍,半浸在水中,
怡然自得地操著釣杆魚,看上去頗為愜意。
程宗揚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先不開口,就那么抱著臂膀打量著他。
漁夫也不理會,坦然釣著魚。
片刻后,釣杆微微一動,漁夫手腕輕提,
一條尺許長的鱸魚脫水而出,在空中不停扭動。

  漁夫從蓑衣中取出一柄鑲金錯玉的匕首,凌空一割,將鱸魚尾部切開一刀,
然後抖腕甩出魚鉤,將鱸魚投入魚簍。
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就連鱸魚脫鉤也沒有沾到半點手指。
那條鱸魚在竹簍中活潑潑的游動著,尾部不時淌出血跡。
只看那柄匕首,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東西。
程宗揚對這裝神弄鬼的家伙也不客氣,口氣不善地對他說道
︰「喂,誰讓你在這兒釣魚了?」
  漁夫收起匕首,從容道︰「我家的漁池,自然任我來釣。」
  「你家的?這大江都是你家的?你還真敢開牙啊。」
程宗揚道︰「江寧二州是蕭家的地盤,小侯爺就是現下生個兒子,
也養不了你這么大吧。」
「蕭家不過是江寧二州的刺史,寧州境內的江河湖澤都是我的產業。」
「喲,口氣還真不小啊。嘴一張就都是你們的產業了?還有沒有王法?」
漁夫朗聲應道︰「不敢,正是君王所賜。」
程宗揚噎了一口,過了會兒才道︰「謝幼度?」
漁夫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張豐神俊秀的面孔,
微笑道︰「久聞程兄之名,今日才得相識。」
他聲音清正舒雅,相貌俊雅,年紀輕輕,風采比起蕭遙逸也不遑多讓,
正是謝家的繼承人,剛剛受職的建武將軍謝幼度。

謝幼度說大江是他家所有並不是吹噓,晉國境內的山河湖澤名義上歸晉帝所有,
出產歸入內府,屬于帝室的收入。
不過晉國的世家大族多半透過賞賜,將其置於自己名下。
寧州一帶的江河湖泊,多年前就賞賜給了謝家。

  謝幼度身為北府兵主將,晉國真正靠得住的,也就是他手下那些兵。
現下朝野不寧,時局動湯,他哪兒有工夫跑到江邊喝著西北風跟自己閑磕牙?

  程宗揚沉下氣來,索性盤膝坐下,「今天天氣不錯啊,哈哈哈哈。
難得謝將軍有心情來江邊垂釣,嘖嘖,斬獲不少嘛。」

  「垂釣之樂,足以永日。謝某閑來無事,曾在北固山下憑流而釣,
一日得大鱸四十七尾。」
謝幼度道︰「初冬時節,江魚肥美,以鹽佐之,便是佳肴。」
幾句話雖然平淡,但他神采飛揚地說出來,既像是閒話家常,
又別有一番打動人心的韻致。

  謝幼度出身世家,年輕卻不氣盛,看得出是性情中人,
令人不知不覺間心生好感。
程宗揚笑道︰「這么多魚你吃得完嗎?養著多好,
每條魚都切一刀,天天吃死魚啊?」
  謝幼度道︰「程兄但知活魚之美,不知魚鮓之美,別有妙處。」

  說著謝幼度拿木杓一撈,從簍中取出一條鱸魚,
然後拿過一塊干布抹淨魚上的水跡。
旁邊放著一只闊口陶瓮,謝幼度將鱸魚放在覆瓮的陶碗上,
操刀剔去鱗片,剖開魚腹,然後連骨切成兩寸見方的魚塊。
他動作從容而富有韻律,刀鋒起落間,鱗片紛飛,
由於鱸魚游動時已經放盡污血,魚肉更顯白嫩,不多時尺許長的鱸魚便剖剃乾淨。
然後加上細鹽、醇酒,置於瓮中。

  只看這位謝公子剖魚的刀法,就在自己之上。
不但力道、方位妙至毫臻,難得的是這小子從頭至尾手指都沒有沾到半點污物,
就把一條大魚處置乾淨。不知道他行事是不是也是這般手法。
程宗揚贊了一聲,笑道︰「這魚鮓的作法,不會是皇圖天策府教的吧?」
  謝幼度將魚鮓放入瓮中,用絲巾抹著手指道︰「程公子消息倒靈通。」

  「誰不知道謝公子從皇圖天策府一畢業,就找了份好工作。
鎮武將軍--算是北府兵的總裁兼執行董事吧?」

謝幼度偏頭想了一下,莞然道︰「程公子說法有趣。」
「你哪兒知道謀職辛苦。」程宗揚開了句玩笑,然後打量著他,
「這麼年輕就當總裁,即使在謝家,也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了。」
謝幼度眼中露出一絲傷感,他長嘯一聲,彷彿要抒盡心中郁氣,
良久才道︰怎比得了藝哥?」
程宗揚眉頭微動,問道︰「你來找我,是因為謝藝?」
「幼度奉叔父之命而來,藝哥的屍骸已安葬臨安,不好打擾。
但藝哥的刀尚在尊處,還請程公子賜還。」

  謝幼度說的叔父就是晉國的太傅謝安石,他不稱太傅,
而說叔父,已經表明此行純為家事。
程宗揚不甘心地問道︰「就這個嗎?」
「當然。」謝幼度眼中光芒微閃,反問道︰「程公子以為呢?」
程宗揚抱起手臂,「我還以為你來幫我們打宋軍呢。」
謝幼度好奇地問道︰「程公子為何會有此想法?」
「江州再怎么說也是晉國的地盤吧?宋軍大兵壓境,你們政府軍也不管?」
「賈太師已經致書丞相,宋軍只是過境,沿途秋毫無犯,
退兵時更不佔我晉國一尺一寸土地。」

  「就算他們不佔土地,打仗總是要死人吧?」
「江州那裡還有我晉國的百姓?」
謝幼度談吐溫和,這句反問卻鋒芒畢露,讓程宗揚感到不好招架,
只好避實就虛地說道︰「小侯爺總是你們晉國人吧?」
謝幼度豎起手指,按了按嘴唇,問道︰「你覺得他會死於敵軍之中嗎?」
  程宗揚啞口無言。
  謝幼度道︰「藝哥身無遺物,若以此刀見贈,謝氏闔門都多謝公子盛情。」
  程宗揚苦笑道︰「本來就是你們謝家的,還給你好說,
只希望你別背後給我一刀。」
  謝幼度對他的擔憂一笑置之,然後抬起手掌,「一言為定。」
兩人擊了一掌,接著蘆葦蕩中劃出一條小船,謝幼度收起釣杆,
登上小船,一面道︰「那簍鱸魚,便送予程兄嘗鮮。」
 「我還以為你會把那瓮魚鮓送給我呢。」
 謝幼度微笑道︰「拙荊最喜歡我親手作的魚鮓,此事恕難從命。」
說著拱手遠去。

程宗揚也沒指望北府兵真會幫自己打宋軍,
能用一柄刀換來謝幼度不侵犯江寧的承諾,這筆賬也劃得過,
至少斯明信和盧景的兩個營可以調回江州了。
單靠兵力與宋軍死磕,縱然能勝也是慘勝,他有種第六感,決定江州之戰勝負的,
不在戰場,而在于戰場以外。
作為一個小商人,能一手推展這場用錢銖為武器的戰爭,
對自己的誘惑力比沙場爭鋒更強烈。
  江州之戰的后顧之憂就此解決,程宗揚拿起魚簍,一身輕鬆地跳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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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程宗揚從碼頭下來,一群人從城中穿過,朝西門的碼頭趕去,
為首的正是雪隼佣兵團的副團長石之隼。
程宗揚打了聲招呼,隨口道︰「石團長,這是往哪兒去啊?」

石之隼道︰「晴州送來一批武器,我們過去接收。」
武器一個月前就已經備齊,怎么這會兒還有送來的?
況且要接收也應該是星湖的軍士出面,為什麼會找佣兵呢?
石之隼看出他的疑惑,笑道︰
「這批武器是我們薛團長找門路私下購來的,是守城利器。
其中有兩架大弩,專門用來對付攻城的巢車,我向小侯爺說過,
準備安置在南門一帶。」

  大型弩機製作複雜,尤其是承力的弓臂和絲弦,尋常的工匠根本無從入手,
選用的材料和製作方法,更是軍中絕密。
程宗揚道︰「薛團長竟然能買來守城弩,門路不是一般的廣啊。」
「那裡比得上公子?」石之隼指了指腳下的士敏土碼頭,嘆道︰
「石某足跡踏遍六朝,從未見過這種東西。
論起守城的功效,這士敏土比起兩架弩機,強上何止百倍﹗
而且弩機只是攻殺之具,又怎比得了士敏土用途繁多,用來建樓築路,
不啻於點石成金。」

  石之隼眼光倒不錯,這句點石成金,一語雙關,一方面說士敏土堅如金石,
一方面也暗示用士敏土可以換來大筆金錢。
程宗揚心頭一動,「老石,你和作糧食生意的商家有沒有交情?」
石之隼道︰「晴州五大糧行都和我們雪隼團打過交道,交情談不上深,
但說句話還是能做到的。其他地方或多或少也有些交情。」

  程宗揚喜道︰「那就好﹗我有筆生意,想和做糧食的朋友談談。
幫我牽個線怎么樣?」
石之隼一口應承下來,「這個好辦﹗離這裡最近的筠州就有兩家商號,
我派人去和掌柜的說一聲。
不過江州戰起,掌柜未必肯來,程兄不如派個得力的人一道去。」
做生意能稱得上得力的人手,只有一個祁遠,現下也脫不開身。
秦奸臣又不在,程宗揚想了一下,

「這樣,你先派人問一下,他們手裡有多少存糧,價格合適的話,我全都要了。
等他們回了話,我自己去一趟。」
石之隼一皺眉,拉著他走開幾步,低聲道︰「城中缺糧嗎?」
程宗揚笑道︰「這你放心,糧食城裡一點都不缺,我只是準備做筆大家都發財的生意。」
「這就好。」石之隼道︰「我來安排,快則五天,慢則七日,給你回話。」
筠州是宋國最西邊的大州,自己來時曾經路過,但遠遠就繞開了。
程宗揚深感這個時代訊息不便,但筠州離烈山有四百余裡,
石之隼答應五天來回,已經不算慢了。

  侯玄軍還沒有返回,但得勝的消息已經在江州傳開。聽說宋軍這么好打,
那些沒有參戰的佣兵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地準備大撈一把。
除了搶到的戰利品,俘虜也是一筆發財的生意。
尤其是一些從軍的世家子弟,抓到活的就是搖錢樹。
  江州城就沈浸在這種喜洋洋的氣氛中,程宗揚起初還有點疑惑,
等明白原委不禁啼笑皆非。自己和宋軍交過手,單靠僱佣兵,一對一贏面就不大,
一對二肯定輸得毫無懸念。
不過士氣高漲對自己是好事,退一萬步講,真要拿俘虜來換贖金,也能少死點人。
說到底,江州之戰的目的,只是為了己方的生存,並不在於奪取對手的生命。
如果能在經濟上擊敗對方,何必讓劉平那樣的將領白白戰死?

  小紫坐在桌前,正擺弄那些零件。那只鬧鐘在她手裡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表盤扔到一邊,一堆齒輪重新拼合起來,三根指針直接嵌在零件上,
看上去頗有些後現代主義的風格。

  程宗揚有些納悶,這丫頭從來都是過目不忘,鐘表雖然精細,
但以她的頂多用一個晚上就能重新拼好,至於用這么久嗎?
再看她拼接的模式,似乎不是還原齒輪原來的組合,倒像一開始就搞錯了。

  程宗揚伸過頭去,看著那些齒輪在她手下以完全不同的模式重新組合起來,
禁不住道︰「你在搞什麼?弄成這樣還能動嗎?」
  小紫擰了擰發條,那幾根指針紋絲不動,不由皺起眉頭。
  終於看到死丫頭的糗態,程宗揚禁不住捧腹大笑,「還是不會動吧?哈哈﹗
讓你手快﹗這個鬧鐘還是借的,你玩壞可沒得玩羅。」
  「討厭。」小紫抽了抽鼻子,「你手上好腥。」
  程宗揚甩了甩手,笑道︰「帶了簍鱸魚給你吃。」
  小紫給了他一個白眼,程宗揚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不過小紫這樣徹頭徹尾的現實主義者,對吃魚並不忌諱,頂多是不愛吃罷了。
小紫偏著頭琢磨了一會兒,然後將拼好的零件全部拆開,又重新拼合起來。

程宗揚坐在旁邊饒有興趣地看著,雖然報廢了一只鬧鐘,但給死丫頭一件玩
具,讓她把多餘的智力發揮鐘表上面,總比她整天揣著壞心思害人強。

  窮人玩車,富人玩表,如果是段強,對機械表也許有點見識,
自己這窮人從前盡用手機計時,對機械表的了解並不比古人多幾分。
程宗揚一會兒逗逗小紫,一會兒出出瞎主意,指點她怎么拼,
終于讓小紫不耐煩起來,把他趕了出去。

  程宗揚從內室出來,只見夢娘坐在外廂窗前,手裡拿著一支眉筆,
旁邊放著一只銅盆,正取了水將胭脂調開。
淡淡的陽光透過窗紙映在她優雅的面孔上,唇上那一點嫣紅,柔艷動人。

  程宗揚看到盆裡有水,順便洗了手上的魚腥,一邊歪著頭打量她的美態,
一邊道︰「怎么這會兒想起要妝扮呢?」
  夢娘慢慢說道︰「是描圖的。」
  「你會畫畫?」程宗揚好奇地伸頭看去,夢娘面前鋪著一張白紙,
上面放著一只小小的齒輪。
  「我不知道會不會,但比著樣子總能畫出來的。」
說著夢娘用眉筆畫了一個圓,出乎程宗揚的意料,她信筆一畫,
那個圓就像印在上面一樣完美。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畫得這么好﹗看不出你還有這本領呢。」

夢娘也有些好奇地看著那個圓,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畫得這么圓,
然後抬起臉,嫣然一笑。那種明艷的笑容令人眼前一亮,鮮明得彷佛耀眼。
程宗揚禁不住抬起手,將幾點水珠彈在她嬌艷的玉臉上。
夢娘微微一愕,然後說了聲,「好涼呢……」她口音綿柔軟糯,聽得人心弦微動。

  小紫沈浸在鐘表的機械零件上,沒有一兩個時辰不會分神,
如果不是自己還打著別的主意,逗逗這個毫無心機的美婦也有趣。

  程宗揚做了個鬼臉,逗得夢娘一笑,然後溜出去,在井裡汲了桶涼水,
渾身上下沖洗乾淨,這才披上衣物,來得側廂那間靜室。

  月霜正在床榻上盤膝用功,聽到腳步聲,她睜開眼睛,雙眼光彩湛然,
眉眼間已經沒有寒毒發作時的青色。
看來自己的生死根治療她的寒毒確實對症,一炮就把她的寒毒克製住。

  月霜臉上閃過一抹紅暈,接著撇了撇小嘴,
絲毫不屑于去掩飾神情間露骨的鄙夷,「你來做什麼?」

  看到她那副傲橫的樣子,程宗揚氣都不打一處來,心裡獰笑一聲,
臉上卻堆出笑容,「看起來效果還不錯呢。
我來看看你是不是恢復了,如果沒恢復,再給你服一劑大補的藥湯。」

  月霜臉色一紅,三分是想起昨天的事害羞,
倒有七分是被這家伙話語中的下流意味給氣的。
她從牙縫裡擠出一句,「無恥小人,滾﹗」

  程宗揚叫道︰干完就翻臉不認人了?你也太過分了吧?
用過就扔掉,有你這么不負責任的嗎?」
月霜恨得牙痒痒的,她抓起長劍,橫在自己膝上,
「無恥敗類﹗不服氣儘管放馬過來﹗」
程宗揚雙手叉腰道︰「你以為你能打得過我嗎?
看在師帥的面子上,我讓你一只手試試﹗」

  月霜手掌一緊,長劍從鞘中躍出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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