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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 醫道官途 作者:石章魚 0001章-10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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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嫣然學著張揚那副油鹽不侵的樣子:“我從小就好這一口,對了,明天我走的時候給我弄一口袋紅薯帶回去。”
  吃飽喝足,張揚有了和楚嫣然第二次共度長夜的機會,楚嫣然已經和衣躺在了小床上,蓋著張揚的被子,枕著張揚的枕頭。
  張大官人看了看楚嫣然玲瓏有致的嬌軀,望著她豐滿的玉臀,只能乾咽了一口唾沫,麻痹的,有時候香豔也會是一種罪過,張揚收起了齷齪下流的念頭,看了看牆上貼著的地圖,看到了那只寫著CHINA的大公雞,看到了咱們祖國的心臟,他的黨性和原則頓時成倍增長起來,雙膝盤繞坐在屬於他的那一小塊化纖地毯上,說起來這塊地毯還是鄉里裝修會議室的時候剩下的,張大官人就小挖了一下社會主義的牆角,咱練功打坐也有需要不是?張揚將睡在面前的楚嫣然當成了對自己意識的考驗。可是腦海中始終浮現著楚嫣然那晚穿著黑色小內褲,露出雪白美腿的場面,以張大官人的修為居然做不到心無旁騖,遲遲不能進入一片空明的境界。
  於是張大官人索性睜開了雙眼,借著月光靜靜欣賞著楚嫣然起伏的輪廓,感覺身體的一部分又開始不自覺的萌動,他長舒了一口氣,看來自己的修為比起大隋朝那會兒又退步了。
  夜半的時候,楚嫣然忽然發出驚恐的尖叫,隨後又發出低聲的啜泣。張揚睜開雙眼,為她倒了杯開水。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楚嫣然滿頭大汗的坐起,臉上如梨花帶雨般掛著晶瑩的淚珠,她抓住張揚的手臂:“我好怕……”
  “沒事,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在你身邊!”張揚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趁虛而入的機會,伸出手臂想將楚嫣然攬入懷中,楚嫣然卻很突然的一把將他推開,張大官人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左手中的那杯茶也打翻在身上,燙得他慘叫了一聲。
  楚嫣然看到他的狼狽模樣不禁咯咯笑了起來。
  “你有毛病啊?”張揚憤憤然道。
  “誰讓你居心叵測來著?”
  張揚自知理虧,訕訕從地上爬起來。抓起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楚嫣然止住了笑,可是忽然感覺有些異樣,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道:“我想去洗手間……”
  張揚沒好氣道:“門口右邊沿著小路走五十米就有茅房!”
  黑暗中楚嫣然咬了咬櫻唇,她可憐兮兮道:“我怕黑……”
  張揚真是哭笑不得:“你這麼大人了還讓我陪你去茅房?”
  楚嫣然溫言軟語道:“求你了!”
  張揚禁不住她的請求,只能起身跟著她一起出去,門外月光很好,看得到楚嫣然皎潔的俏臉上佈滿了紅暈,她雖然開朗豁達,可畢竟還是一個女孩子,這事兒讓她實在太難看了。
  張揚在茅廁前停下,楚嫣然怯怯道:“怎麼就一個門啊?”
  張揚笑道:“你當是大城市啊,鄉里地方有的用就不錯了!快去吧!”
  楚嫣然紅著臉低著頭走了進去。
  沒多久裡面就傳來潺潺的水流之聲,張大官人聽得血脈賁張,不帶那麼勾引人的啊,張揚急匆匆向遠處走了兩步,都說君子遠庖廚,其實真正的君子更應該遠離女廁所,尤其是露天的旱廁。
  楚嫣然出來的時候頭垂得更低,顯然她也意識到讓張揚聽到某些不該聽到的動靜了,早知今晚就不喝這麼多水了。張揚臉上的笑容怎麼看都有種猥褻的成分在內,楚嫣然暗罵著這可惡的小子,逃也似的走在張揚的前方,迅速回到了房間內。
  這次論到楚嫣然睡不著了,她排遣寂寞的方式就是和張揚說話:“喂!我怎麼都睡不著,要不你陪我說會兒話?”
  張揚真是鬱悶啊,他別有用心的提醒道:“其實排遣寂寞的方式不僅僅是說話,咱們可以嘗試其它更加有意思,又能促進感情的方式。”
  “別讓我鄙視你的人品!”
  “我從來就不怕別人鄙視我的人品,我只怕別人鄙視我的身體。”
  楚嫣然歎了口氣:“受不了你,流氓是你的職業病嗎?”
  “其實有男人對你耍流氓你應該高興,至少證明自己還有些魅力。”
  “打住,給我聊點你們這邊的趣聞。”
  “趣聞啊?”張揚撓了撓頭道:“這黑山子鄉有個鬧新房的毛病,新郎新娘洞房的時候,總有那麼一幫人喜歡鑽到床下去聽床。”
  楚嫣然料到他沒有什麼好話,堵住耳朵道:“我不聽!”
  張揚根本沒有理會她,仍然繼續講著:“這一日一對小夫妻入了洞房。先是看了看床下,把那幫鬧洞房的趕了出去,兩口子這下放心了開始……那啥……”
  楚嫣然紅著臉捂著耳朵,可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誰曾想床下還留著那麼一位,這哥兒們倒也沉得住氣,無論兩口子在上面怎麼折騰他就是一言不發。等風平浪靜了,小倆口都睡了,這廝估摸著沒啥可聽的了,這時候那小媳婦起來了,嬌滴滴道:“老公……人家想……”
  楚嫣然在心中已經罵張揚無數遍厚顏無恥,可還是忍不住聽。
  張揚故意停頓了一下又道:“人家想尿尿……”
  楚嫣然咬住嘴唇,又羞又怒,這廝再敢胡說,自己一定沖上去給他兩個耳刮子。
  張揚又道:“新郎官說:有馬桶啊,你去啊!新娘道:人家怕黑。新郎道:沒事兒,我在這裡。可是那新娘又嬌滴滴道:人家要你把著我尿……床下這位再也忍不住了,居然活生生笑死了。”
  楚嫣然已經忍不住了咯咯笑了起來。抓起枕頭朝著張揚就扔了過去,張大官人一把就將枕頭抓住,一本正經道:“你若是有啥想法,我不介意辛苦一下的。”
  楚嫣然輕聲道:“知不知道我黨的六字方針?”
  “啥。”

  “拒腐蝕永不沾!”
  第二天一早,楚嫣然精神抖擻的走出了張揚的小屋,張大官人跟在她的身後明顯有些萎靡不振,有些時候精神上的摧殘比上更為可怕。張揚真切體會到楚嫣然拒腐蝕永不沾的頑強意志,這廝走出門後的第一句話就是:“下次別跟我一起睡覺!”
  楚嫣然笑了,宛如一朵晨暉中綻放的玫瑰。
  張揚帶著楚嫣然來到吉普車停泊的地方,杜宇峰已經先於他們一個小時到達,並已經將吉普車的兩條車胎補好了,擦了擦滿手的油污,有些神秘的向楚嫣然笑了笑:“這車真棒!”他之所以接到張揚的電話後,甘心大清早跑過來幫助補胎,也是因為想借機表示一下歉意。
  “謝謝杜所!”楚嫣然打開了木門。從車裡面找出一個包裝袋扔給了張揚。
  張揚打開一看卻是一條L的牛仔褲,不禁微微一怔。
  楚嫣然及時提醒他道:“別想歪了,是我賠你的!”
  張揚這才想起上次自己的牛仔褲讓她穿走了,咧著嘴笑道:“咱倆誰跟誰!”
  楚嫣然白了他一眼道:“你是你我是我!”她來到駕駛座做好,熟練的啟動了吉普車,落下車窗向兩人揮了揮手,提醒張揚道:“下週五我過來接你!”
  “知道了!”
  望著楚嫣然駕駛著紅色牧馬人絕塵而去,杜宇峰不禁感歎道:“真是同人不同命,兄弟你真是豔福齊天啊!”
  張揚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假如我告訴你我跟她清清白白的你會不會相信?”
  杜宇峰撇了撇嘴,一臉的鄙視,有句話叫做那啥?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可是顧忌到小張主任的面子他並沒有說出口來。
  張揚道:“我他媽冤枉!”
  杜宇峰深表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要是你真覺的冤,這罪我替你受,冤死我都幹!”
  張揚歎了一口氣道:“既然是兄弟,我怎麼忍心害你呢,這罪還是我自己受吧!”
  週五上午九點籌備已久的黑山子鄉第十屆人大會議順利在鄉中學的學生禮堂準時召開,開場相當的隆重熱烈,學生樂隊的樂曲聲中與會代表入場,會場前還鋪了一段二十米長的紅地毯,頗有點好萊塢明星走紅毯的味道,不過這些鄉人大代表多數都是從各村基層上來的,鞋底兒自然沒有那麼乾淨,不一會兒已經將紅地毯踩得泥濘一片。
  縣裡對黑山子鄉的人代會也相當的注意,縣人大主任劉繼文,副縣長邱廣志全都專程前來參加會議,鑼鼓聲中,鞭炮聲中,王博雄和幾位鄉常委候選人將他們接入會場。
  禮堂門前最熱鬧的這會兒,張揚正指揮著喬四那幾個從貨車上將大會紀念品搬下來,所謂紀念品無非就是不銹鋼保溫杯,外帶仁個皮包,上面都印好了熱烈慶祝黑山子鄉第十屆人大代表會議勝利召開的字樣,鄉里財政困難能夠拿出這樣的紀念品已經算得上大手筆了。
  喬四捏了捏皮包,嗤之以鼻道:“人造革的,鄉里真摳!”
  張揚瞪了他一眼:“趕緊幹活,哪有那麼多廢話!”
  喬四對張揚極為買帳,憨厚的笑了一聲,慌忙招呼兄弟們卸貨。
  張揚雖然是選舉委員會的,可他的責任就是打雜,現在最為重要的就是跟與會代表溝通,他們的思想工作,確保選舉工作順利進行。
  按照不成文的慣例,幾個鄉領導都要負責和代表團談話的任務,王博雄、林成斌分別負責了三個代表團,耿秀菊負責兩個對她而言這任務也沒多少難度,畢竟上屆鄉人代會的時侯,她就幹過這樣的工作,她的任務就是讓各個鄉人大代表吃透領導的精神,選舉的時候不要出現問題,避免任何的差錯。
  耿秀菊負責的代表團恰恰包括上清河村,村支書劉傳魁是鄉人大代表中出了名的難搞人物,耿秀菊作為上清河村的媳婦,對他的秉性還是相當瞭解的,像這種老黨員,老支書必須要讓他感覺到被尊重,只有這樣。他才會心平氣和的服從指揮。而劉傳魁恰恰在鄉代表中擁有相當的威信,所以做代表團的工作首先要從劉老支書開始。
  劉傳魁聽說這次鄉長的候選人是于秋玲之後,用力啪嗒了兩口旱煙道:“縣裡怎麼回事?怎麼選了個老娘們當鄉長?”他這麼一說,耿秀菊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紅著臉啐道:“我說老支書,女人就不是人?誰規定女人就不能當鄉長?現在國家提倡男女平等,還要大力發展婦女幹部,既然提名于鄉長,就等於認可了她的工作能力。”
  劉傳魁從骨子裡是瞧不起耿秀菊的,雖然他在表面上對耿秀菊仍然客氣,那是因為耿秀菊是上清河村走出的幹部,可劉傳魁確認為這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耿秀菊雖然是上清河村出來的第一個鄉常委,可是她的名聲卻是大大的不好,多數上清河村人都羞于提起這個女人。
  耿秀菊對這位老支書也是心存敬畏的,她苦口婆心的勸道:“咱們都是黨員,一定要領會上頭的意思,一定要保證這次的會議在祥和團結的氣氛中進行。”
  於是劉傳魁便不再說話,默不吭聲的扯著他的旱煙,他不說話其它人也不說話,氣氛便顯得異常沉悶,耿秀菊有些呆不下去了,起身匆匆告辭,鄉里的選舉就是那麼回事,該說的話她反正都已經說了,老支書愛聽不聽。耿秀菊也有些氣悶,於秋玲的上位讓她倍感突然,女人是善於嫉妒的動物,過去她還沒有感覺到。可是自從于秋玲成為了鄉長唯一候選人,耿秀菊就不自覺的和她比較了起來,她甚至感覺到無論是工作能力還是領導能力自己都要強出於秋玲無數倍,要是說到差距,那就是於秋玲有個縣工商局長的男人,而自己是個寡婦,雖然她和王博雄暗裡有些來往,可是這廝似乎沒有幫助自己繼續往上走的能力,耿秀菊越發感到命運待自己不公。
  鄉人代會顯然不如縣市一級正式,王博雄坐在主席臺上,作為黑山子一把手的他現在神情卻有些事不關己。畢竟這場大會結束以後,他就要準備前往縣稅務局上任的事情了,目前這個喜訊他還沒有告訴其它人知道,可是對黑山子的熱情只是表面上裝出來的,縣裡來得兩位領導應該也聽說了他即將升遷的消息,對待他要比對待其它人客氣的多。王博雄整了整胸前的鮮花,這是耿秀菊的主意,戴上鮮花雖然顯得喜慶。可是畢竟讓他感覺有些不自在。
  主席臺上擺放著十多盆一串紅,整個主席臺被裝點的異常喜慶,縣人大主任劉繼文,副縣長邱廣志自然坐在主席臺的正中,王博雄、林成斌、於秋玲這些鄉常委,按照級別的高低分別坐在兩旁,當天的會議由鄉人大主任林成斌主持,會議在平淡中進行著,對每個鄉人大代表來說,這樣的會議只是一個過場,參政議政輪不到他們,說話當家的還是坐在主席臺上的那幾位,也許還輪不到他們,有道是人外有人天外天。
  會議在進入選舉程式的時候出現了第一個發生在於秋玲當選之後,在於秋玲順利當選,激動的起身向眾代表致意準備發表講話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主席臺上,那就是黑山子鄉前任代鄉長郭達亮,沒有人留意到他是從哪兒溜上主席臺的,畢竟這只是鄉鎮級別的代表大會,安防工作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而且當時多數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此時的明星女鄉長于秋玲身上,誰會注意到郭達亮的出現。
  對於郭達亮,他們事先也已經做足了功夫,把郭達亮支開去縣裡開會。其實就是讓他老婆帶他去縣城看病,郭達亮也很聽話的走了,誰能想到他又會偷偷溜回來,而且出現在這種關鍵的時刻。
  鄉人大代表們是最先發現郭達亮出現的,於秋玲正在進行慷慨激昂的演說,可能是心情過於激動,她說話和平時有些不同,總讓人感覺到發力過度。
  郭達亮悄聲無息的出現在於秋玲的身後,毫無徵兆的拍了拍於秋玲的肩膀,於秋玲愣了,當她轉身過去看到郭達亮的時候,無可抑制的發出了一聲尖叫,叫聲透出無盡的驚恐。
  這下主席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才被吸引了過去。

假期最後一天,再多出3章,明天照舊.

Thanks

very good.  Thanks!

卷一 第041章 機緣
  王博雄臉色鐵青,他已經意識到今天的事情恐怕麻煩了,郭達亮發瘋的事情並沒有傳到縣裡去,所以劉繼文和邱廣志他們不清楚內情,只是有些好奇,這位黑山子鄉的代鄉長怎麼剛才沒在主席臺上就坐?
  林成斌慌忙站起身,他握住郭達亮的手臂:“老郭,咱們到後面說話。”
  郭達亮微笑著搖了搖頭,他來到於秋玲的面前:“小於啊,今天票選的結果怎麼樣?得票率是多少?”
  於秋玲臉色蒼白的看著他,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
  郭達亮走向於秋玲,於秋玲嚇的避到一旁,郭達亮就勢在她的位置上坐下,屁股下暖暖的還帶著於秋玲的體溫,郭達亮微笑道:“各位領導,各位代表,我來說兩句!”
  台下變得鴉雀無聲,郭達亮發瘋的事情在黑山子鄉已經廣為人知,每個鄉代表都意識到他的出現意味著什麼。
  郭達亮道:“感謝大家能夠給我這個說話的機會,作為黑山子鄉曾經的副鄉長,作為黑山子鄉曾經的代鄉長,我也曾經將為黑山子鄉老百姓謀福利視為己任,我想帶大家脫貧,可是我沒有這樣的機會,我想帶領大家走上富裕的道路,可是我沒有這樣的權力,我一步步的走到今天,可回頭看看,我究竟為老百姓做了什麼事,我究竟為黑山子謀到了多少的福利?每當我捫心自問的時候,我就感到羞愧難言,這些年。我的精力全都放在如何去更進一步提升自己的官職,反而忽略了自己本來要做的事,黨和國家給我這樣一個位置,並不是讓我有機會向上更進一步,而是要我服務於人民,我甚至忘記了一個公僕的本分!我辜負了國家的培養,我辜負了老百姓的期望,我不配公僕這兩個字的稱號!”
  郭達亮站起來深深向會場中的代表們鞠了一躬。
  會場中劉傳魁第一個鼓起掌來,然後周圍的鄉代表也鼓起掌來,掌聲宛洶湧澎湃的潮水一浪接著一浪。郭達亮雙目發紅,兩點晶亮的淚光在他的眼眶中閃爍,忽然他身子晃了晃直挺挺倒了下去,會場之中傳來陣陣驚呼尖叫之聲。
  救護車離開學生禮堂的時候。張揚仍然在外面準備著紀念品,他對這種大會沒有任何的興趣,到裡面轉了一圈就偷跑了處理。聽到救護車的尖叫聲,這才抬起頭,喬四氣喘吁吁跑了過來,壓低聲音對張揚道:“出大事了,郭代鄉長突然沖入會場之中,發表了一番言論之後,就突發腦溢血昏倒了過去,現在已經送縣人民醫院了。”
  張揚皺了皺眉頭,沒想到郭達亮對權力的狂熱竟然到了這種地步,正是對官位的極度執著才讓他有了現在淒慘的下場。
  耿秀菊臉色蒼白的向他們走了過來,遠遠朝張揚招了招手,張揚走到她身邊,耿秀菊道:“幾位領導已經退場了,分發紀念品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張揚本想問問郭達亮的事情,可是耿秀菊已經匆匆走了。這時候看到不少鄉代表已經開始退場,張揚慌忙組織去分發紀念品。
  這次的鄉人代會在轟轟烈烈中開場,卻在悲涼的氣氛中結束,雖然還有後續會議要開,可是很多人已經失去了開會的心情,比如上清河村的劉傳魁,他就是最先退場的一個,叼著旱煙從張揚的手中接過屬於他的紀念品,低聲道:“都是扯淡!”
  張揚笑道:“劉支書,今晚別走了。我把杜宇峰叫來,咱三人喝上幾杯。”
  劉傳魁歎了一口氣:“算了,想想剛才郭鄉長的事兒,我這心裡拔涼拔涼的,算了,等有機會再喝吧!”
  鄉政府會議室內煙霧彌漫,所有人的內心都籠草在低沉而壓抑的氣氛中,新當選的鄉長于秋玲眼圈兒紅紅的,顯然剛剛哭過,郭達亮的突發事件讓她備受刺激,在許多鄉人大代表的心中,是她一手造成了郭達亮的悲劇,於秋玲已經感覺到自己成為了千夫所指,甚至預感到她未來任職的三年都要背負這樣得罪名。
  王博雄和林成斌的臉色都不好看。王博雄默不作聲的抽煙,他向林成斌看了看,示意林成斌先展開話題,林成斌是這幾天的當然主角,鄉人代會上出事,他應該第一個站出來說話。
  林成斌這把目光望向了派出所所長周良順,安防工作是周良順負責。郭達亮神不知鬼不覺的溜上主席臺跟他工作的疏忽具有直接的關係。
  周良順咳嗽了一聲,藉以調整了一下語調,以沉痛的聲音道:“今天大會上出現了這樣的事情跟我工作疏忽有關,我……”
  王博雄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我想問問你們在座的每一個人,郭副鄉長的那番話有沒有給你們敲響警鐘?國家給我們權力是讓我們為老百姓謀福利,是讓我們做人民的公僕,而現在又有多少領導幹部以官為本以權為綱,以仕途為個人事業的選擇導向,一切服從於官級地位,一切為了做官和升官,把做官升官看作人生最高價值追求,一切為了做官,做官為了一切,而忽視了我們本來應該去做的事情,本來應該做好的事情?”王博雄的胸口因為激動而劇烈起伏著。
  可是他的話卻沒有引起太多人的共鳴。
  林成斌表情漠然的看著桌面,嗤!的一聲劃亮了一顆火柴,點燃香煙的時候,目光從王博雄的臉上迅速掃了一下,你狗日的說的是自己吧!
  於秋玲抽了一下鼻子,她咳嗽了一聲,實在有些受不了這會議室繚繞的煙霧,她始終認為今天自己是最為無莘和不幸的一個,真正讓郭達亮發瘋的絕非是自己,而是這個體制,她本想說兩句話,可是會議室的門卻被人從外面猛然踢開了。
  郭達亮的老婆杜春芬發瘋般向於秋玲沖了上來,周良順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抱住大聲道:“嫂子,你這是幹什麼?”
  杜春芬一邊哭號著一邊大罵:“於秋玲,你是不是人啊!我們家老郭沒得罪過你,你為什麼害他害得這麼慘啊?你非要把他害死你才甘心呐!”
  耿秀菊慌忙過去勸她,杜春芬拉著耿秀菊的手,鼻子一把淚一把的罵著:“於秋玲,你不是人啊,你幹得那些事誰不知道?你給香港那邊打電話,搞掉了胡鄉長,然後又到處散發小字報,還把王書記和耿主任告到了紀委,現在你嫌我們家老郭擋了你的路,你又害我們家老郭……你不是人啊!你有沒有人性啊!”
  王博雄和耿秀菊的臉色都是青一塊紅一塊,這杜春芬情緒激動之下竟然把他們兩人的事情也拖了進來,這事兒真是越鬧越亂。
  于秋玲一張面孔毫無血色,眼淚連珠串般不停的落下,她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盯上這個勞什子鄉長的位置,剛剛當選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這麼多的麻煩,她以後的路該怎麼去走。
  耿秀菊和周良順好不容易才勸杜春芬離開。
  於秋玲趴在會議桌上低聲啜泣起來,從肩膀不斷的抖動可以看出她現在的情緒相當激動,王博雄歎了一口氣,他和林成斌對望了一眼,誰都沒有上前勸說的意思,兩人極為默契的退出了會議室,掩上房門。
  王博雄低聲道:“讓她冷靜一下也好。”
  林成斌意味深長道:“有些事還真很難說!”
  王博雄明白他的意思,這句話指的可能是剛才杜春芬罵于秋玲時所說的那些事。其實王博雄也早已做過這樣的推測,鄉里的幾個常委先後倒下,胡愛民的倒下自己雖然起到不小的作用,可真正的誘因還是那個打給安老先生的電話,自己和耿秀菊的事情雖然已經度過了危機,可王博雄仍然心有餘悸,郭達亮的下場更是可以用慘痛來形容,最終的受益者只有一個那就是於秋玲,所以她無法擺脫嫌疑,如果換作以前,王博雄一定會想辦法對付這個在背後描黑自己的女人,而現在他已經即將遠離這方山水,心胸也變得豁達起來,居然學會了從局外人的視角來看問題,這已經是一個不小的進步。他淡淡笑了笑:“女同志的話,不可以全信!”
  林成斌看著他,然後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林成武卻笑不出來,他也是這次的鄉代表,從開會到現在都處於忐忑不安的狀態中,他花錢讓史家三兄弟對付張揚,可是現在史家三兄弟不知所蹤,張揚卻好端端的在自己眼前晃悠,林成武現在寧願史家三兄弟帶著他的一萬塊逃跑了,可是張揚看到他時的笑容總是說不出的邪惡,這讓林成武毛骨悚然。
  死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死,林成武真想沖到張揚面前問個究竟,可他卻不敢。
  以張揚的能力,大可以將林成武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死,可他不屬於這樣做,林成武既然敢買兇殺人,張揚就不會讓他有好日子過,他要讓林成武在這種惶恐不安的狀態下活著,一點點的折磨他,直到他傾家蕩產。
  周日一大早,天還沒亮,趙新偉就帶著他的姐姐來到了黑山子鄉。
  張揚和杜宇峰早早就在計生辦辦公室等著,看到趙新偉的汽車開進來,兩人迎了出去,杜宇峰嚷嚷著:“真早啊!”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趙新偉下車後給了杜宇峰和張揚分別一個熱情的擁抱,然後掏出張揚的駕證交到他的手中。
  張揚喜孜孜的看著駕證:“以後我就能光明正大的開車去縣城了,再也不怕那幫馬路橛子了!”
  趙新偉和杜宇峰同時對他瞪起了眼睛:“你跟員警有仇啊?”
  張揚樂呵呵把駕證放到口袋裡,湊到汽車前敲了敲窗戶。
  後車窗緩緩落下,趙新紅蒼白的面孔露了出來,一陣不見,她比起過去又瘦弱了許多,雙目無神的看了看張揚。
  張揚甜甜叫道:“趙姐,您來了!”
  趙新紅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杜宇峰也過來打招呼。
  趙新偉招呼他們兩人上車,這才道:“我姐聽說青雲峰紫霞觀的香火很靈,所以起了個大早陪我姐去上香!”
  杜宇峰當仁不讓的坐在了駕駛座上,別看趙新偉是駕校校長,可論到真正的駕駛技術,他杜宇峰才是老大。
  趙新偉不忘提醒他道:“開車悠著點啊,我姐身體弱。”
  趙新紅咳嗽了一聲道:“我沒事!”
  張揚在副駕坐好了,向杜宇峰道:“青雲峰我前一陣才去過,紫霞觀十分的破舊,沒看出香火怎麼旺盛!”
  杜宇峰道:“你小子就會突然襲擊,原本打算安排你去吃驢肉的,這下可好了,還是讓劉支書幫忙準備一頓飯吧。”
  趙新偉坐在後座上拍了拍藍布袋道:“帶了,你們的飯我都帶了,我姐吃素!”
  張揚是存著幫助趙新紅的心思,只有得到了趙新紅的好感,才有可能搞定他妹妹大學保送的事情,其實這件事情也想過李長宇,只要李長宇給宋思德打個招呼,這廝應該會給幾分面子,不過張揚輕易不想勞煩李書記,尤其是像這種他力所能及可以辦到的事情。
  既然不準備在上清河村吃飯,他們也就沒有驚動劉傳魁老人的必要,杜宇峰對這一帶的路況極為熟悉,直接把車開到了上清河村後面的山路前,然後帶著他們想清臺山爬去,讓他們感到驚奇的是,還有一輛半新不舊的北京吉普停在他們附近,車內沒有人,看來已經先行上山了。
  趙新偉笑道:“還說香火不旺。看看已經有人上山了。”
  張揚笑道:“一輛車而已,何況人家來這裡也不一定是燒香的!”
  趙新偉本想背姐姐,可是趙新紅堅持要自己走,走了不到一裡地,就已經支持不住了,在趙新偉的勸說下,還是讓他背起,他們向青雲峰走去,上次張揚陪左曉晴過來的時候用去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他們三個的體力雖然沒有問題,可是要背著趙新紅這個重病號,所以前進的速度被明顯拖慢了,趙新偉背了一會兒也撐不住了,於是換成了張揚。
  杜宇峰見識過張揚背楚嫣然那晚表現出的驚人體力,所以也沒有替換的意思,任由張揚一直背了下去,反正這廝想要用自己的表現感化趙新紅,趙新偉也看出張揚體力驚人,他身體素質雖然不錯,可畢竟平時是在縣城裡生活,走這種山路已經很吃力,更不用說再背上一個人了。所以客氣了兩句,乾脆任由張揚背著他大姐。
  趙新紅可看不下去了,輕聲斥責道:“你們兩個怎麼好意思欺負張揚!”
  趙新偉笑道:“姐,我這體力可不成,張揚年輕力壯,能者多勞吧。”
  杜宇峰幫襯道:“趙姐,你放心。張揚是出了名的累不死,上次他背著一大美女走了倆小時都跟沒事人一樣。”
  趙新紅也難得的笑出聲來:“人家是大美女,我可是個老太婆了。”
  張揚笑道:“趙姐,能背您上山是我的榮幸!”

  趙新偉打趣道:“兄弟,嘴兒挺甜啊,是不是有啥事想求我姐?”他從杜宇峰那兒聽說了張揚的事兒。所以故意旁敲側擊的說。
  張揚道:“咱們兄弟這關係,什麼求不求的,我現在想著的就是背著趙姐上紫霞觀燒一柱平安香,保佑趙姐一世平安,身體早日恢復健康。”這番話拍馬的意思實在太過明顯,不過趙新紅聽得居然有些感動。輕聲道:“難為你們了。”
  此時前方出現了兩個身影,一位身穿灰色唐裝腳蹬黑色布鞋的老人。另外一個是和頭戴黑色棒球帽,身穿黑色運動套裝的高挑少女,兩人大概走得累了,正坐在路邊的石頭上休息,看到張揚他們過來,那位少女站起身來,日為戴著寬大的墨鏡,口鼻上還蒙著口罩,所以看不清她的本來面目,她用有些生硬的普通話道:“幾位先生,請問這裡距離青雲竹海還有多遠?”
  張揚知道她所說的青雲竹海就是位於陳崇山居住石屋附近,那裡還有座舊社會馬賊落腳的山寨,指了指前方道:“大概還要走半個小時吧,剛好,我們也要去哪裡,你們跟著我們走吧!”
  那女孩禮貌的說了聲講謝,這才去路邊摻起了那個老頭兒,那老頭柱著拐杖跟上了杜宇峰的步伐道:“小夥子,這座青雲山是不是出過馬匪?”他倒是一口地地道道的春陽話。
  杜宇峰笑道:“是啊,不過都是解放前的事情了,過去那些馬賊就在青雲峰上安營紮寨,時不時下山搶劫,以攔截平海和北原兩地的客商為生。”
  張揚道:“其中有個最有名氣的悍匪叫安大鬍子,聽說那傢伙活著的時候殺人放火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趙新偉介面道:“我也聽說過。說黑山子一帶現在女人哄孩子睡覺都說,你再不睡覺安大鬍子就來找你了,也別說還真靈驗,孩子一聽到安大鬍子就不哭了!”幾人同時笑了起來,那老者也笑得相當開心,反倒是那女孩兒透過墨鏡冷冷盯了張揚一眼,她之所以反感張揚的原因是因為這廝笑得最為倡狂。
  杜宇峰笑道:“張揚啊,說起來你跟這安大鬍子倒有幾分緣分呢?”
  張揚一臉鬱悶道:“你說這安大鬍子生前沒做什麼好事,可他的後代卻過得滋潤無比,他兒子解放前逃到了香港,搖身一變居然成為了愛國商人,時代變化真是快啊!”
  趙新偉笑道:“有錢就是大爺,文革那會兒這種土匪的後代還不死啦死啦的!”一群人又同時笑了起來。
  老者笑道:“所以說還是黨和政府好啊,對於這麼罪孽深重的壞分子都能夠不計前嫌展開胸懷容納他們,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張揚卻道:“我看是政府太縱容他們了,有道是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是馬賊兒肯定混蛋,這安老頭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女孩兒悄悄咬了咬下唇,一腳踢中了一個小石子,石子嗖!的一聲飛了出去,撞在前方的樹幹上。竟然撞掉了一小塊樹皮,張揚內心一怔,想不到這女孩兒一腳踢出的力量竟然如此強大。
  老者和藹笑道:“報紙上都說這個安志遠是愛國商人,你怎麼斷定人家不是好東西呢?”
  張揚道:“不就是有倆臭錢嗎。便以為自己如何如何了,利用自己所謂的那點影響力給政府施壓,你說就蓋幾座破破爛爛的小學弄了個形象工程以外,還給家鄉做過什麼好事?也就是政府慣著他,什麼愛國商人,我看屁都不是。”
  杜宇峰也幫襯道:“現在到處都是騙子,搞不好這安志遠就是一香港要飯的,到咱們這兒就成名人了。”
  趙新偉笑著搖了搖頭道:“老杜,你這就錯了,人家安志遠那是真有錢,聽說在香港有好幾家上市公司。光姨太太就有五個,背地裡的情人那更是不計其數,前兩天我還看報紙說這老頭又泡了一個港姐呢!”
  “原來是個老流氓啊!”張揚表情誇張道,幾人同聲笑了起來。
  老者笑呵呵道:“聽說安志遠都七十多歲了,這麼大的人還有精力搞那些花花事兒?”
  張揚笑道:“老爺子,您聽說過一句話沒有,那叫人老心不老,說句冒犯的話,你看到現在漂亮的小姑娘就不動心思?”
  老者笑著指點著張揚:“你小子還真是風趣!”
  幾人邊說邊聊,談得頗為投機。那老者性情開朗外向,跟張揚談話間不時發出洪亮的笑聲。
  眾人的視野中終於出現了那座山坡上的石屋,張揚知道陳崇山喜歡清靜,並沒有前往打擾他的意思,指了指石屋後面的方向道:“老爺子,石屋後面就是青雲竹海,咱們就在這兒分手吧!”
  老者笑著點了點頭:“多謝你們幾個了,對了小夥子,還沒請教你的名字呢!”
  “張揚!”張揚大咧咧道,殊不知這個名字已經被那位默不作聲的女孩兒牢牢記住。
  他們正準備離去的時候,趙新紅卻無力的趴在張揚身上,顫聲道:“我胸口疼得厲害……”
  張揚慌忙把她放了下來,趙新偉去拿嗎啡片和開水,因為慌張手中的保溫杯一下打翻了,更倒楣的是。這次因為出來的慌張,居然把止痛用得嗎啡片忘在了家裡。趙新紅臉色蒼白,冷汗瞬間已經佈滿了面孔。張揚看到她如此痛苦,運指如風接連點中了她的幾處穴道,趙新紅這才感覺到胸口的痛楚稍稍緩解。
  這時候那位女孩走了回來將一瓶礦泉水遞給趙新紅。
  趙新偉慌忙擰開瓶蓋喂姐姐喝了。
  趙新紅喘了口氣,要著那女孩報以感激的一笑:“謝謝你了……”
  那位老者也走了回來,他的目光卻看著張揚,充滿驚奇道:“你會點穴?”
  張揚笑道:“曾經跟按摩的瞎子學過兩手,不怎麼精通,讓老爺子見笑了!”從老者的這句話,張揚聽出對方應該對點穴手法有些瞭解。否則不會一眼就從剛才自己的動作判斷出他會點穴。
  老者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來到趙新紅面前,和顏悅色道:“我懂得一些醫理,不如我幫你號號脈?”
  趙新紅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去,老者搭在她的脈門之上,雙目微垂。過了好一會兒,重新睜開雙目。流露出愛莫能助的神情。
  趙新紅淡然笑道:“老先生有什麼話只管直說,我自己的病情自己清楚,對我而言能夠在這世上多活一天就是賺到了。”
  老者歎了口氣道:“想不到你對生命看得如此透徹,其實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讓每一天都過得有意義,而不在乎生命的長短,有這麼多關心你的人愛護你的人,本身就是一種幸福。”
  趙新紅微笑道:“聽老先生這麼有這裡的話,我的心裡舒坦了許多。”
  老者笑道:“世事無絕對,也許會有轉機呢?”他又看了張揚一眼。這才和孫女兩人向青雲竹海走去。
  等趙新紅休息的差不多了,一行人繼續向紫霞觀走去,趙新偉和杜宇峰並沒有意識到張揚剛才點穴的作用,可是趙新紅卻清清楚楚,張揚點中她穴道之後,身上的痛楚幾乎在瞬間減輕,就算是過去服用止痛藥也沒有這樣的神奇效果,作為一名醫務工作者,她開始重新審視眼前的這個小夥子。
  紫霞觀還是那幅破破爛爛的樣子,秋霞真人李信義正懶洋洋坐在院子裡曬著太陽,連張揚四人走入道觀都沒有引起他任何的注意,眯著眼睛坐在長條凳上似乎就要睡去了。
  趙新偉扶著姐姐去老君殿上香,杜宇峰過去和李信義是見過面的,樂呵呵晃了過去:“李道長,一年多沒見還是風采依舊啊!”
  李信義睜開一隻左眼怪模怪樣的看著杜宇峰,好半天才想起杜宇峰是幹啥的,點了點頭代表打了一個招呼,然後眼皮又耷拉了下去,顯然是不想被別人打擾。
  杜宇峰也覺著有些沒勁訕訕笑了笑。兜了一圈來到正欣賞碑文的張揚身邊,卻見張揚輕誦道:“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他大贊好詩,這首詩乃是唐朝陳子昂所寫,發生在他身後的事兒,張大官人當然不會知道。
  杜宇峰沒什麼文學細胞,遠遠站在一旁看著張揚搖頭晃腦的樣子,心說,這小子正發酸呢,還是別打擾他了。
  張揚上次來的時候主要是陪著左曉晴看日出,並沒有留意紫霞觀中有這麼多的碑刻,現在方才有機會仔細的欣賞,卻見一塊碑刻上寫著一行字:“最易是當官,這段話引起了張揚的極大興趣,都說仕途艱險,怎麼有人會這麼說呢?”
  李信義不知什麼時候汲棄草鞋來到他的身邊,他早已認出張揚就是那天和陳雪還有另外一個女孩過來看日出的那個,因為陳崇山的那層關係,他對張揚比別人都要友善,低聲道:“你知道這段話的出處嗎?”
  張揚搖了搖頭道:“還請道長指教!”
  李信義輕撫頜下白色山羊胡道:“這段話乃是滿清重臣李鴻章所說。這當大官的上頭有人,下頭人更多,上頭交代的事情他交代下頭去辦,所以自己反倒不用做什麼事。”
  張揚卻道:“當官容易,可是當好官卻不容易。”
  李信義道:“何謂好官?做官的最高境界合乎于我道法的境界,那就是無為而治!越是碌碌無為,無所作為的人越容易坐穩位置,越容易當上大官。”
  張揚忍不住笑了起來,這老道士真是好玩,他身為道家弟子居然用這種謬論來解釋無為而治的真意,張揚道:“無為而治真正的意思是,無為:遵循自然的法則而不妄為,治就是治理。自己不妄為而使天下的到治理。這原本是約束個人行為的一個準則。”
  李信義聽到張揚的這番話,目光之中不覺流露出幾分欣賞之意,想不到這小子年紀輕輕居然有這樣的見解。難怪陳崇山那老頭兒對他推崇備至,正要和張揚辯駁兩句,看到從門外又進來了一老一小,李信義眉頭皺了皺,一言不發的向後院走去。
  張揚不知這老道士為什麼突然離開,轉身望去,卻見剛才在上山途中遇到的那爺孫兩個也來到了紫霞觀。看到那老者步履穩健,氣定神閑,心中已經推測到這老頭十有八九也身懷武功,不然以他的年紀怎能徒步攀上青雲峰。
  老者樂呵呵跟張揚打了個招呼,目光也落在那塊刻著最易是當官的石碑上,他仔細看了看,斷定這幾個字並非是李鴻章親筆所書,不禁笑道:“最易是當官,我看李鴻章的官當得也不怎麼樣,他若是做個好官,晚清怎會敗落到那種地步?”
  杜宇峰總算找到機會插話了:“老爺子,那事兒應該怨慈禧那個老娘們,不是說她把北洋水師的軍費都弄去修園子了嗎?”
  老者歎了一口氣道:“中國歷朝歷代,這腐敗二字從未從政壇上消失過,人性使然!”
  杜宇峰卻道:“其實官員貪點兒倒沒什麼,最怕的就是那種又貪污又不給老百姓幹事的。”
  趙新偉攙扶著姐姐走了出來。笑道:“我說哥們,咱們出門在外莫論政事。”
  眼看已經到中午了,趙新偉擔心姐姐餓了,招呼他們兩個去道觀外選塊地方吃飯,趙新紅帶了一些雞蛋烙餅,分給張揚和杜宇峰兩個,又讓趙新偉給那位老者送了兩個過去。禮尚往來,人家剛剛給她送了一瓶水。怎麼也要有所表示。
  那老者倒是和藹得很,吃著烙餅跟他們湊到了一起,反倒是他孫女兒顯得離群索居的,一個人走到觀海臺上欣賞風景。
  幾個人的話題聊著聊著就來到安大鬍子的身上,還是那位老者主動提起的,他剛才去青雲竹海的時候順便遊覽了一下當年馬賊盤踞的黑風寨。感歎道:“青雲峰的旅遊資源真是不少,只是缺少開發,假如開發起來,打出名氣,肯定可以為春陽帶來一筆不菲的旅遊收入。”
  杜宇峰道:“何止青雲峰,整個清臺山上大大小小的景致數不勝數。只是養在深閨人未識,可惜啊可惜!”這廝居然文縐縐的拽出了一句詩文,可惜不怎麼著調。
  張揚笑道:“老先生是幹什麼的?”
  老者笑道:“我姓李,是春陽文化局的退休職工,這不,正想搜集一些素材,寫一本關於馬匪安大鬍子的小說。”
  “作家啊!”杜宇峰瞪大眼睛驚呼道。
  老者樂呵呵道:“我可算不上什麼作家,報紙上的豆腐塊倒是出版過幾篇,這種大部頭還是第一次嘗試些。只可惜啊,發現黑風寨剩下的遺跡沒多少了。”
  張揚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老爺子,安大鬍子的墓你去過沒有?”

卷一 第042章 原來是故人啊
  老者明顯愣了一下,雙目之中流露出激動無比的米芒,他的聲音都有些發顫:“小張……你知道他埋在哪裡?”
  張揚點了點頭,上次來青雲峰的時候,他還跟陳崇山一起捍衛過安大鬍子的墳墓呢。
  老者抓住張揚的手臂顫聲道:“小夥子,帶我去!”
  張揚有些納悶了,這作家怎麼都神經兮兮的,不就是一個素材嗎,至於激動成這樣,他笑道:“沒問題,老爺子這上上下下的,您老的身體還禁得住嗎?”
  老者連連點頭道:“禁得住,禁得住!”
  他們一起離開紫霞觀的時候,老道士李信義方才從山岩後悄悄露出臉來,望著那老者的背影,雙眼中浮現出極其複雜難言的神情,喃喃道:“五十年了……”
  來到青雲竹海前,杜宇峰和趙新偉決定先背著趙新紅下山,張揚則帶那爺孫兩個去找安大鬍子的墓,然後再追趕他們。
  經過石屋的時候,張揚發現房門緊閉,門上上著鎖,想來陳崇山又去山裡打獵了,按照那天晚上的記憶。張揚帶著他們從石屋後的小路來到竹林中,可是竹林中道路錯綜複雜。進入之後張揚才發現找到那座墳頭並不容易,找了近二十分鐘還沒有找到。
  那女孩兒有些急了,瞪了張揚一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老者斥道:“妖兒,不得無禮!”
  張揚一聽樂了,原來這丫頭叫妖兒,真是邪性啊,居然有人叫這名字。他閉上眼睛仔細想了想,然後睜開雙目觀察了一下黑風寨遺址所在的位置,指向右前方道:“應該就在前面!”
  他向前走了近二十米,果然看到竹林中出現了一塊空地,裡面只有一座墳墓,上面的土層是新添上去的。
  老者半信半疑的看著張揚,這明明是一座新墳啊,可安大鬍子死了近六十年,怎麼可能。
  張揚看出了他的疑慮,微笑道:“前些日子,有些盜墓賊過來盜墓。他們不知怎麼查到這是安大鬍子的墳墓,以為裡面一定會有不少的陪葬品,幸虧被陳大爺及時發現阻止了他們,可是墳頭的外表還是遭到了破壞,重新填土之後就成了這個樣子。”
  老者點了點頭,緩緩向那座墳墓走去,他蹲下去,顫抖的手落在墳頭之上。
  身後忽然響起一個冷漠的聲音:“你們想幹什麼?”陳崇山手握雙筒獵槍,威風凜凜的出現在他們的身後。
  張揚轉過身去,微笑道:“陳大爺,這麼快就把我給忘了?”
  陳崇山這才認出張揚,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他收起獵槍。大步從竹林中走來,拍了拍張揚的肩頭道:“張揚,你怎麼來了?”
  張揚將身後的老者介紹給陳崇山。陳崇山聽說這位姓李的老者專程為了尋找安大鬍子的墳墓而來,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兩道花白的劍眉擰在了一起,低聲道:“你要寫安大鬍子的生平?”
  老者點了點頭道:“實不相瞞,我的祖上和安大鬍子有些淵源,而且還欠他一個不小的人情,所以才想尋找他的埋骨處。”
  陳崇山一言不發的向前方走去,老者緊緊跟上,來到不遠處的草叢。陳崇山用槍桿撥開草叢,裡面現出一塊斷裂的墓碑,老者蹲下身子。卻見那斷裂的墓碑上,有個安成……後面就沒有了,順著陳崇山槍口的指向,他找到了另外一部分,上面有個虎字。
  老者的唇角顫抖起來,他跟踉蹌蹌回到那座墳前,竟然雙膝跪了下去,含淚道:“爹……不孝兒……來看你了……”
  “爺爺!”那叫妖兒的女孩上前扶住老者的手臂。
  陳崇山愣了,張揚卻懵了,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這位老者就是安大鬍子的兒子,這廝真的有些忐忑了,那啥……剛才自己可是罵了安大鬍子一路,這老頭兒,應該是安志遠可真夠陰的,聽著自己罵他老子,居然還始終保持著笑眯眯的表情,難怪那個妖兒看自己跟看殺父仇人似的,張揚真是後悔不迭,麻痹的,我這是什麼腦子啊,怎麼一點政治敏感性都沒有。當著人家兒子地面罵他爹。更倒雷的是這位安志遠老爺子是整個江城乃至平海省眼中的超級財神爺,是個連平海省委書記都要給面子的人物。
  陳崇山可沒有張揚想得那麼多想得那麼遠,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你就是安志遠!”說完這句話。老爺子就背著獵槍返回他的小石屋去了。人家這才叫性格。
  張揚卻仍然一幅失魂落魄的樣子。說良心話,他也不是害怕,就是覺著鬱悶,自己辛辛苦苦認認真真的重建紅旗小學,為的就是討好這位安老爺子,讓他老人家龍顏大悅。誇獎自己兩句,然後自己就能憑藉著積攢下的政績,搭上李長宇書記的順風車扶搖直上,這倒好,認倒楣真是喝涼水都塞牙,跑到山溝溝裡都能把人得罪了。張大官人冤枉啊,辛苦了這麼長時間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想想自己剛才對安大鬍子冷嘲熱諷,從頭到尾都沒有兩句好話。和安家的梁子恐怕是結定了。
  張揚訕訕道:“那……您忙著,我先走了……”
  安志遠正沉浸在對亡父的追憶之中,根本沒有聽到張揚說什麼,身邊的那個妖兒狠狠瞪了張揚一眼。
  張揚也不想自討沒趣,灰溜溜的離開了竹海。
  陳崇山在石屋外面等著他呢,臉上也沒有什麼笑意,張揚暗忖,十有八九這位老爺子不喜歡自己帶人來打擾他的清靜,陪了個笑臉道:“陳大爺,給您添麻煩了!”
  陳崇山歎了一口氣道:“有什麼麻煩的,人家拜祭亡父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想不到安大胡乎居然還有一個兒子活在這個世上。”
  張揚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心中暗自奇怪,難道安大鬍子還有其它的兒子嗎?
  陳崇山拿出一包野山茶:“這包茶葉拿去嘗嘗!”
  張揚受寵若驚的接了過來。
  陳崇山又道:“下次你見到雪兒的時候,幫我把這些東西交給她,這孩子馬上就要高考了,需要增加營養。”他將一個花布包交給了張揚,裡面放著一些曬乾的竹蓀石耳黃精之類的山珍。
  張揚點了點頭道:“陳大爺放心,我去縣城的時候給她捎過去。”他滿腹的心事,也失去了留下了跟陳崇山高談闊論的心情,匆匆告辭後向山下趕去。
  快到山腳下的時候才追上了杜宇峰趙新偉他們,兩人都已經累得不行,幸好這還是下山,想想張揚強悍的體力,共同總結了一句,這廝真不是人啊!
  看到張揚終於趕到,趙新偉氣喘吁吁的招呼道:“快……快,該你了!”
  趙新紅斥道:“怎麼?把你老姐當成手榴彈了,恨不能馬上扔出去是不是?”
  趙新偉苦著臉叫道:“姐,您饒了我吧,我是真走不動了!”
  張揚一言不發的走過來背起了趙新紅,其實他們距離汽車已經不到三百米,只不過趙新偉和杜宇峰兩個已經累得脫力,如果不是張揚趕到。他們也打算大歇一會兒了。
  回到汽車中,趙新偉拿出三瓶礦泉水分給他們兩個這才注意到張揚的神情有些不對,關切道:“你怎麼了?”
  張揚的目光呆呆看了看一旁的那輛破破爛爛的吉普車,連個車牌都沒有,誰能想到香港富商安志遠會坐這車來到這鳥不拉屎雞不下蛋的地方。張揚想了想還是沒把安志遠的真實身份告訴他們,低聲道:“人有三急,我忽然很想……”話沒說完他就向樹叢後跑去。
  杜宇峰樂呵呵道:“找個順風順水的地方!”
  返回黑山子之後,張揚做東在四季香宴請趙新紅姐弟,因為返程時還要開山路,趙新偉表示不能喝酒。
  杜宇峰笑道:“敞開肚皮喝,明兒一早再回去,你是校長誰敢查你的崗啊!”
  趙新偉道:“話雖然這樣說。可是我怕我姐身體受不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他這麼一說,杜宇峰也不好意思勸他了。
  只用了半個小時他們便吃完了飯,這邊趙新偉起身向他們告辭,想不到趙新紅卻忽然開口道:“張揚,你不是說要帶我去找一位老中醫看病嗎?”經她這麼一提醒,張揚才想起自己今天的主要任務,不由得暗叫慚愧,安志遠的突然出現擾亂了他的心境,從山上下來他就一直神不守含,究其原因,張大官人好不容易才積攢了那麼點可憐的政績,付出那麼多自然不想功虧一簣,而且這次得罪人的確有些冤枉。
  張揚將心中的煩惱事兒暫時拋到一邊,微笑道:“趙姐,不過那位老中醫脾氣有點怪,咱們必須得單獨過去見他。”
  趙新紅居然微笑著點了點頭,向趙新偉道:“你在這兒等我!”
  趙新偉不知道張揚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不過看到老姐心情上佳,他也倍感欣慰,擱在往常,趙新紅幾乎已經對治療絕望,現在主動提出去看中醫,證明她的心中又燃起了生的希望。趙新偉掏出車鑰匙扔給了張揚:“悠著點開啊,你那技術我還真不放心!”
  張揚樂呵呵接過鑰匙,和趙新紅上了汽車,他那裡認識什麼老中醫。正想找一個僻靜的地兒向趙新紅坦白。
  趙新紅滿懷深意的看著張揚道:“小張啊,你老老實實告訴我,那個老中醫是不是根本不存在啊?”
  張揚聽到她這番話,驚得猛然踩住了煞車,這會兒他的確有些心不在焉的。
  趙新紅笑道:“其實在山上的時候我就猜到了,你說的老中醫就是你。我對自己的身體很清楚,剛才突然疼痛的時候,如果沒有嗎啡片鎮定,或者打杜冷丁的話根本止不住,你只是用手指點了我幾下,我身上的疼痛馬上就消失了。我也是一個醫生,我無法解釋這件事究竟是怎樣發生的,正如那位老先生所說,點穴是吧?”趙新紅的心中第一次產生了重獲新生的希望。
  而這種希望又讓趙新紅恢復了過去的些許開朗性格。
  張揚點了點頭道:“趙姐,我有辦法治癒你的絕症!”
  自從在山上親身體驗到張揚神乎其技的手法之後,趙新紅對他的這句話也產生了七分的信任,作為一個已到不惑的女人,她知道這世上絕沒有免費的午餐,張揚之所以願意幫助她,絕不會是看在和自己弟弟的友情上,她輕聲道:“可以告訴我,你決定幫助我的真正原因嗎?”
  張揚詫異于趙新紅所表現出的精明,他和趙新紅現在更像是在討價還價的生意人,聰明人之間的交談還是直來直去的好,太多的彎彎繞繞根本沒有任何的必要,張揚笑了笑道:“趙姐,我實話跟你說了吧,我有個妹妹在縣中讀高三,成績中上,可是臨場發揮太差,這次的模擬考試成績很差,憑她的心態很難考上滿意的大學,所以我想趙姐幫我。”
  趙新紅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睛,張揚坦然的說出了他的條件讓趙新紅更為好過一些,她從不喜歡虧欠別人。她低聲道:“你有把握治好我?”
  張揚點了點頭道:“十足把握!”
  趙新紅低聲道:“我要求不高,只要給我三年的生命就已經足夠。”
  張揚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三年?你太小看我張大官人的本事了,他從口袋中取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藥方,輕聲道:“按照這張方子煎藥,連服一周你就會感到病情有起色,後續的治療我會及時跟進。”
  “其它的治療呢?”
  張揚果斷道:“停掉,全都停掉!”
  趙新紅道:“一個月的時間,如果證實你的治療有效,我會幫你做成那件事!”
  張揚囑咐她道:“我給你治病的事情……”
  趙新紅笑道:“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這個秘密我會永遠藏在心裡!”
  張揚不禁又看了趙新紅一眼,發現他們姐弟兩個都很不簡單,趙新紅無疑是那種極其聰明的女人,一旦她擺脫疾病的困擾,超人一等的智慧馬上就表現出來。

  讓張揚奇怪的是,安志遠前來春陽的事情仍然沒有任何的官方消息。在忐忑中度過了兩天,紅旗小學的重建工程也如期竣工,張揚將第二期工程,也就是各村紅旗小學的修葺工作佈置了下去,這次自然而然的把林成武排除在外,喬四光明正大的接手了所有的活兒。
  林成斌看到弟弟已經被小張主任逐漸從政府工程中排除了出去,雖然心中清楚這修葺工程沒多少油水。可心中還是有些不快,再加上鄉人代會前張揚就扣押了他弟媳婦的B超。到現在還鎖在計生辦的臨時倉庫中。所謂臨時倉庫也就是他們計生辦原來的辦公室。
  無論鄉人代會的結果怎麼樣。畢竟總算落下了帷幕,至於郭達亮的突發事件,那件事很難預料,也不在林成斌的掌控範圍內,再說了,郭達亮事件雖然在黑山子鄉鬧得沸沸揚揚,可並沒有在縣裡興起太大的波浪。就像一個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湖心。泛起幾圈漣漪,很快就恢復了最初的平靜,即便縣裡有些人記住了郭達亮的事情,也把這件事視為了一個笑話,一個警示,看來無論做任何事都不能太過執著,否則到最後受傷最重的肯定是自己。
  郭達亮事件對親眼目睹這一幕發生的黑山子鄉群體幹部影響顯然是巨大的,看到老友的下場,林成武徹底退下來的心思更加堅定了,可越是即將退下來的人,越是在意這面子上的事兒,憑心而論,林成武對張揚一直都算不錯,而張揚在這件事上的處理方法絲毫沒有給他任何的面子。這讓林成斌感到十分的惱火。
  林成斌敲打張揚的時機選擇在選舉委員會最後一場會議之後,林主任總結了這次大會的成功和不足之處之後,又向各位選舉委員會的成員表示了感謝,並委婉的指出這次的鄉人代會是自己任職中主持的最後一屆了,然後迎來了大家程式上的掌聲。
  散會之後,林成斌單獨把張揚留了下來,鄉人代會開完之後,王博雄這兩天都在縣裡開會,郭達亮和於秋玲不約而同的病了,加上早就因病長假的李振民,幾位主要鄉領導中就病了三個兩位新當選的副鄉長還沒有正式來到工作崗位,所以目前鄉里的最高領導就是林成斌。
  張揚以為林成斌找自己談話十有八九是為了安志遠的事情,所以表現的相當低調和謙虛,畢竟在安志遠的事情上他給鄉里抹了黑。
  林成斌開口之後,張揚才知道是為了他兄弟的那檔子事兒,心中暗罵,你他媽還好意思跟我提,老子沒找他算帳都是好事了。
  林成斌委婉的說出要張揚放他兄弟一馬的意思之後,點燃一支香煙。一邊抽煙,一邊透過飄渺的煙霧觀察著張揚的表現。
  張揚回答的也相當委婉:“林主任,這件事你還是讓林成武自己過來找我吧!”他的言外之意是你他媽多什麼事兒,我計生辦的事情輪得到你管了嗎?
  在林成斌聽來這是個活動話兒。小張主任同意解決這件事了,臉上自然也就有了笑意,點了點頭道:“好,就這麼定了!”
  張揚離去之後,林成斌第一時間給兄弟掛了個電話,林成武聽他這樣說也覺著有門,不過他因為史家三兄弟的事情最近正鬧心呢,因為心虛所以不敢直接去見張揚,讓他老婆去計生辦處理這件事。可他老婆去計生辦沒多久就哭著回來了,說計生辦給她下了一個罰款通知書,她利用B超非法鑒定胎兒性別的事情已經報到了縣裡,這件事罰款還不算完。據說還要追究她的刑事責任。
  事情轉了一個圈又回到了林成斌這裡,林成斌這個怒啊,麻痹的,你張揚一個臭未幹的毛孩子幹嘛這麼強勢?得理不饒人啊,不就是仗著縣委書記李長宇給你撐腰嗎?老子笑臉也賠了,面子也給你了,到頭來你還給我來這一套,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啊!
  林成斌於是給張揚打了一個電話,想讓他到自己辦公室來,誰成想人家小張主任不在,林成斌火了。剛才去廁所的時候明明看到他還在計生辦看報紙呢,林主任咬牙切齒的拿著一迭票據來到了計生辦。
  在門前就聽到張揚和小魏聊著什麼,不時發出開心的笑聲,林成斌一腳就踹開了房門,臉色鐵青的出現在計生辦門外。
  小魏正被張揚的笑話逗得前仰後合。看到林主任來者不善,嚇得慌忙站起身來。
  張揚的臉上還是保持著淡淡的笑意,卻沒有起身的意思:“林主任找我什麼事?”
  林成斌大步走到他的面前,將手中的那迭票據重重扔在辦公桌上。怒吼道:“我剛剛查看過這次人代會的帳目,發現了很多的問題,你負責採購的這塊,存在著帳目不清,價格不明的問題,我要你馬上給我一個交代!”
  林主任的一聲怒吼宛如一聲春雷般炸響在鄉政府的小院中。被驚動了的鄉政府工作人員個個好奇的圍攏過來。
  小魏眼疾手快的想要去關門,卻被張揚制止道:“不必關門,我張揚做事堂堂正正,公私分明,有什麼話不可以讓別人聽到的?”
  張揚凜冽的目光盯住林成斌道:“林主任,過去我一向都很尊敬你。可是這件事的處理上你讓我感到很失望,你讓我負責鄉人代會的後勤採購果然是一招好棋啊,給我一個貪污的機會,抓住我的污點,然後準備隨時給我致命一擊,我靠,我他媽跟你沒那麼大仇吧,你至於這麼害我嗎?”
  林成斌臉色變得青一塊紫一塊,被人撕破了真正用意的確有些難堪。他開始意識到眼前的年輕人真的很不簡單。
  張揚微笑道:“我可以告訴你,那點兒小錢我壓根沒看在眼裡,你做這件事情之前怎麼不調查清楚?跟劉科長溝通一下也好啊,採購的東西所用的資金都是我墊付的,你有什麼資格對我嚷嚷?我貪污?我貪污我自己的錢嗎?你老糊塗了!”
  林成斌站在那裡,神情尷尬到了極點,被一個下級當眾呵斥,這氣他無論如何都忍不下,形勢已經逼迫林成斌徹底要跟張揚翻臉了,他咆哮道:“你墊付就不能貪污了?啊?這筆錢最終還是要在我們鄉財務那裡報銷的,你帳目不清就是有貪污的預謀。”
  張揚笑了起來,一旦觸犯了某些人的利益,這些人就馬上撕掉了昔日的偽裝,露出了真實醜陋的面孔,張揚揮了揮手,小魏心領神會的走了出去,反手關上了房門。

  林成斌忽然感到一陣害怕,他想起關於那個張揚一人痛打下清河村四十三名鄉民的傳說,又想起在醫院張揚痛打陳富強的一幕,涼氣嗖嗖的從心底往外冒,這廝不是言語不和想要向自己出手吧?自己這老胳膊老腿的可禁不起他的拳腳。
  張揚指了指一旁的長條凳:“坐!”
  林成斌傲慢的仰起頭來,可心底已經感覺到今天的舉動有些過激了。這跟他以往的穩重大相徑庭。一個人大主任憤憤然跑到下屬的辦公室興師問罪本來沒有什麼,可是張揚表現的很有涵養,很有風度,無形中就讓林成斌的表現落在了下乘。
  林成斌以為張揚所依仗的無非就是縣委書記李長宇,而他作為一個即將退休的鄉幹部也沒什麼好怕,升遷對他已經沒有任何的吸引力,所以林成斌敢於上門怒斥張揚。
  張揚的態度大大出乎了秣成斌的意料之外,他笑了笑:“林主任,聽說你丟了塊瑞士梅花表,那表得不少錢吧?”
  林成斌愣了,然後就感到一股冷氣從後脊樑骨一直躥升上去,面部夠肌肉也僵硬了起來。
  張揚又道:“這麼貴重的東西丟了,為什麼不立案,換成是我,一定要徹查到底。”
  林成斌真真正正感覺到害怕了,敢情人家不僅僅是依靠李長宇的勢力,這小子是握住了他的把柄。所以才有恃無恐啊!林成斌強壯鎮定道:“你什麼意思?”
  張揚微笑道:“沒什麼意思。我只是聽說了一些事情,據說上次林主任和那幾位人大代表被搶劫是有幾個史的幹得,這事兒我也沒啥證據。不過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林主任,我還聽說你兄弟跟他們挺不錯的。不如你去問問他,興許能夠找到那塊手錶呢?”
  林成斌後悔了,我他媽怎麼這麼衝動啊,這麼冒冒失失的走上門來。根本就是自找難看,哪還像一個接受党和國家培養多年的老幹部,林成斌咳嗽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向張揚看了一眼,卻發現張揚已經展開報紙擋住了他的口光,這一招張揚是跟電視臺台長邢濟民學來的。不過人家那是居高臨下對待下級,張揚卻有點以下犯上的嫌疑。偏偏現在的林成斌已經沒了脾氣,他抿了抿嘴唇,拿起桌上的那一迭票據,一聲不吭的離開了計生辦。林成斌顯然沒有了底氣,關門的時候都是輕輕的,無形之中已經向張大官人低頭。
  而林成斌詢問林成武關於史家三兄弟的事情,林成武的驚恐和震駭實在難以用言語形容,自從張揚平安無事的返回鄉里,他就預感到大事不妙,史家三兄弟從那天起直到現在都宛如石沉大海不見蹤影,聽到大哥詢問史家三兄弟,林成武已經明白這是小張主任通過大哥向自己傳遞資訊呢,他害怕了,明白自己跟小張主任之間根本不是一個級數的對手。加上大哥也不行,沉默了好一陣子。他才低聲道:“大哥,這事兒您別管了,他想怎麼罰,我都認了……”
  林成斌心事重重的掛上了電話。他總算明白官場道行的高深並不在乎你在官場中混了多久的時間,而在於你在官場中的悟性,張揚雖然比自己年輕得多,可是人家有靠山。人家有手段,別看人家的職位比自己低,可是人家一樣分分鐘可以將自己拿下,林成斌頹然的將那一迭票據向天空中扔去,看著它們如同落葉般在眼前落下,從心底生出感慨,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麻痹的,老子就是那前浪。
  林成斌不想跟張揚結怨,人一旦醒悟之後方才意識到,偶爾迸發出的王霸之氣是多麼的沒有價值,機緣巧合,第二天晚上他和張揚就一起坐在了金凱越最大的包間內。這樣的機會並不是上天安排的,而是縣工商局長徐兆斌夫婦做東安排的,宴請的人中包括王博雄、耿秀菊、林成斌、周良順、張揚,還有兩位新當選為黑山子副鄉長的田國強和袁勝文加上愛神卡拉OK的老闆牛文強一共十個人,徐兆斌夫婦所打的旗號就是大家聚一聚,其實誰心裡都雪亮。這是于鄉長的慶功宴,外加拉攏同僚。張揚想起海蘭之前跟他說過的話,這世上什麼事都離不開圈子,徐兆斌顯然是個善於劃圈子的人,現在已經開始幫助他老婆謀劃圈子了。
  因為徐兆斌成為副縣長候選人的消息已經確實,大家在這位未來副縣長面前表現的還是拘束的,徐兆斌夫婦是個晚當然的中心,他們頻頻舉杯,於秋玲也一掃前些日子的鬱悶和惶恐,臉上蕩漾著溫暖的笑意。夫榮妻貴,更何況現在兩口子一起開官,這是何等榮耀的事情。
  王博雄第一個把話題引到於秋玲當選的事情上,他舉杯倡議道:“來,咱們敬于鄉長一杯,希望于鄉長以後能夠帶領咱們黑山子鄉早日脫貧,早一天富起來!”他的倡議得到了眾人的附和,所有人都端起杯。
  於秋玲顯得很激動,說實話從當選之後她一直處在郭達亮發病的鬱悶之中,還好她丈夫及時開導了她。政治上的這種事情實在太常見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只有強者才有資格站在舞臺的中心,而郭達亮之所以落到這種地步,是因為他在不合適的時間站在了不合適的地方,所以他才落到了現在的下場,換句話來說,他根本不值得同情,於秋玲在徐兆斌誨人不倦的調教下終於意識到了這個真諦。於秋玲慷慨激昂道:“以後我一定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配合王書記工作,團結咱們鄉領導班子,把黑山子的貧困局面早日改變。”
  眾人同聲喝彩,然後共同幹了這一杯,徐兆斌也陪著喝了,然後讓服務員把酒杯滿上,笑道:“秋玲啊,你恐怕和王書記以後暫時是沒有合作機會了。”
  所有人都是吃了一驚,包括張揚在內,連他也沒有聽說王博雄要動的消息,李長宇在這件事上沒有透露半點的口風,王博雄隱藏的也很深。這官場中人的城府真是一個賽一個。
  牛文強對這事兒倒是挺在意,笑道:“王書記肯定是要高升了,能不能給我們透個底兒?”
  徐兆斌大笑起來:“王博雄啊王博雄。你這嘴可真嚴啊,縣裡都定下來的事兒,組織部都跟你談過話了吧。還掖著藏著幹什麼?”
  王博雄謙遜的笑了笑,其實他已經經過了組織部的談話,去稅務局上任的事情已經確定,現在也的確是到了公佈的時候了,他低聲道:“下個月我回去稅務局上班!”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如同一顆原子彈般爆炸在每一個黑山子鄉幹部的心理,新當選的兩位鄉長露出敬仰和傾慕的眼神,人家這就是自己的榜樣啊,希望自己的明天就是王博雄的今天,周良順想的是這以後王博雄的門檻又高了,林成斌想的卻是同人不同命啊,老子的仕途日薄西山,你王博雄卻是鴻運當頭。這老天怎麼那麼不公啊,再一想王博雄是走了狗屎運,他一直都敬著張揚,能有今天都是依靠張揚攀上李長宇的緣故,想想自己,單單在前瞻性上就已經被王博雄拉下一截。張揚想的卻是,王博雄啊,你這孫子怎麼都不跟我露個風聲啊,沒有我哪有你的今天!牛文強兩眼發光,稅務局局長,這可是一個不可錯過的機會,對於經商之人而言,稅務局局長絕對是要討好的人物,牛文強再度端起酒杯的時候,言語中已經流露出尊敬的味道:“恭喜,王書記,啊,現在應該叫王局長了,來王局長,我先敬你一杯!”
  張揚有些鄙夷的看著牛文強,真是下作啊,你爹好歹也是個財政局局長,你這麼著急獻媚幹什麼?隨意敬酒的時候,林成斌主動找到了張揚,邁出這一步看似容易,其實很艱難,主動找下級喝酒意味著林成斌變相的向他道歉,變相的承認自己在兩人的交鋒中敗下陣來。
  張揚從來都是個恩怨分明的主兒。他和林成斌之間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林成斌雖然動了害他的念頭。可是已經被他化於無形,以後冤有頭債有主,自然會有和林成武清算的時候,對這樣一個即將退休的老幹部。張大官人犯不著跟他一般見識。所以張揚很友善的笑了笑,跟林成斌喝了一杯,然後又回敬了一杯。林成斌一顆心這才算落回了肚子裡。看來人家小張主任不會跟自己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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