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清羽記第1﹣22集
第五章 泊陵魚毒
敖潤正在播弄龍鱗盾,見到程宗揚從天而降重重落在甲板上,不由叫道:“老程,你幹嘛?”
“救人!”
“呸!”月霜道先表明態度。“別亂來啊!”敖潤拿起龍鱗盾追過去。
“慌什麼呢!”老張邁開步子跟在後面。馮源也想去幫忙,但看到樓船離水面的高度,兩腿頓時軟了,只好在後面叫了一聲,“當心啊!”
看到光明觀堂的船只出事,程宗揚揚不驚反喜。自己正發愁沒辦法和小香瓜同乘一船,這麼巧給了自己一個機會。這時樓船已經駛進小湖,但樓船體積龐大、吃水太深,無法像小船一樣靠岸,中間還隔着幾十丈距離。
只要能跟小香瓜在一起,這幾十丈距離就是刀山火海,自己也硬闖過去,何況還是水路。
谷中突然傳來一個陰冷聲音:“過往的人聽着,泊陵魚氏在此!不相關的人統統滾開,免得送死!”敖潤倒抽一口涼氣,“魚家的人?老程,小心點!”
程宗揚已經蹬住船沿,雙腿一縱,箭矢般落入水中,接着雙臂撥水,不管一切地朝小船游去。
山谷間的話音剛落,“呼”的一聲,一柄重斧從山崖上飛出,朝船只尾舵劈去,如果被重斧擊中保証尾舵當場完蛋,失去船帆和尾舵的船只立刻成了一條無法行駛的廢船。
一個䊹小身影從艙中閃身出來,那少女梳着雙鬢,容貌俏麗,正是昨晚船上見過的穆嫣琪。她握着一對銀劍,抬腕一撥將重斧挑開,氣惱地嬌叱道:“泊陵魚氏和我們有什麼關系?賠我的帆!”
敖潤追上來:“老程,前面是誰的船?”
“光明觀堂。”
“眞的?”敖潤叫道:“別蒙我啊!”
“沒錯,昨晚你是喝多了,人家在碼頭還診了一晚的病呢。”
敖潤用力晃了晃腦袋,“這忙得幫啊!”
一群人影出現在山崖上,當先一人穿着灰扑扑的長衣,雙手襯在袖中。長髮披散在肩上,眉毛彷彿脫落一樣稀稀落落。長長臉頰兩腮凹陷,透出暗青顏色,細小眼睛彷彿毒蛇。
那人雙臂一張像只蝙蝠一樣疾掠下來。穆嫣琪正要招架,短劍剛抬到眼前時神情突然一怔;兩柄短劍只與重斧磕了一下,接觸部位多了一塊黑斑,像沾上墨汁般被染得烏黑,而且黑斑迅速擴散。
有毒!穆嫣琪腦中生出這個念頭,手上卻猶豫一下,沒有立刻拋開短劍。差了這麼少許,手指彷彿突然被螞蟻咬了一口,已經沾到毒素。
灰衣人右手從袖中伸出,張手一撈,抓住穆嫣琪的脖頸,他烏黑指甲像鷹爪般又尖又利,略一用力便陷入少女粉頸雪白的肌膚,然後輕飄飄落在船頭。
“本人魚無夷。”那人冷冷道:“光明觀堂的人有膽殺我兄弟,此時卻不敢出來嗎?”
樓船上本來有不少人伸頭觀望,魚無夷這個名字一出來,幾名走江湖的漢子立刻縮回腦袋,接着看熱鬧的人散得乾乾淨淨,程宗揚道:“那丫頭怎麼一招就被制住了?”
“那可是泊陵魚家的無夷公子!”聽到名號,敖潤也打個突,低聲說道:“不但用毒功夫高明,而且身手不俗,在魚家是僅次於家主的高手。”
程宗揚喃喃道:“泊陵魚氏……聽起來有點耳熟……”
老張也游了過來。“魚家是海上島民,為人最是睚訾必報,用毒又陰險,江湖中沒什麼人敢惹。不過他們泊陵離雲水遠着呢,光明觀堂好端端的怎惹上他們呢?”
程宗揚也在納悶。泊陵魚氏似乎在哪裡聽過,這會兒一時想不起來。一條長藤從天而降套住斷桅。跟隨魚無夷來的魚家小弟跳到岸邊,扯住長藤把船只拖向岸邊,另外幾人指着水中道:“哪裡來的漢子?再不滾開,爺爺就不客氣了!”
敖潤猛划幾下,一聲大吼,黑豹般跳上船板;一手舉起龍鱗盾,一手拔出腰側的馬刀叫道:“雪隼傭兵團在此!休得無禮!”
“雪隼團?”魚無夷冷冷道:“薛矮子的人夠種,連我都敢惹!”
敖潤道:“魚公子,不是我姓敖的膽子夠肥,只不過大家都知道光明觀堂行醫濟世,從不在江湖上結怨”
“你是說我誣陷他們?”
“在下一敢。”
“你已經敢了!”
魚無夷一聲冷喝,擲開穆嫣琪,張手朝敖潤抓來。
敖潤退後一步,把龍鱗盾架在臂上。魚無夷本欲一爪擊出,在他那面輕飄飄的薄盾上掏出幾個洞,譙知指尖一挫,竟被那面看似不起眼的薄盾擋住。
一片水光突然飛起。程宗揚在水中拔出鋼刀,左手攀住船沿,聳身躍出水面,右手鋼刀匹練般劈開長藤,接着左刀遞出帶着大片水花劈向魚無夷。
魚焦夷怪嘯一聲,五指張開鷹爪般擊出。飛濺的水花與他爪影一觸,立刻變得漆黑如墨,一滴滴彈射回來落在甲板上“嗤嗤”作響。
老張搶身用盾牌擋住飛濺的毒液,程宗揚趁着魚家援手未到,自己人數佔優勢,雙刀一擺攻向魚無夷的手掌,魚無夷左爪擊到中途,突然多出一柄長僅三寸的利刃,間不容髮之際,擋住程宗揚充滿爆發力的一擊。
“叮”的一聲,程宗揚長刀彈回,魚無夷的寸刃卻穏如盤石,顯示兩人實力之間的差距。
在鋼刀被魚無夷寸刃彈回的同時,程宗揚刀收肘後,屈肘旋身,用後背朝魚無夷撞去,與此同時,眞氣由陰轉陽,手陽明、手太阳、手少陽三經剎那間眞氣狂湧,魚無夷兩指拈刀,迎向他肘後露出的刀鋒,雙刃相交,他臉色猛然一變,察覺這個不速之客眞氣居然在瞬間由陰轉為陽;烈火般的眞氣透刃而入,猝不及防下竟被震退半步。
崖上魚家子弟紛紛躍下,敖潤放開魚無夷轉身抵擋,兵刃撞擊聲連串響起,一邊大叫道:“老程!當心!”
魚無夷咳的一聲唾出一口唾沫,那唾沫一離口迅速變色,帶着一絲藍汪汪的光澤朝程宗揚刀尖飛來。
程宗揚後背一彈,旋風般轉身避開魚無夷的毒唾,接着雙刀齊出,劈上魚無夷“臨!”程宗揚一聲暴喝,刀法愈增威勢。
魚無夷修為雖勝一籌,但只用指尖拈住一片薄刃也難擋這招以威猛見長的五虎斷門刀。不得已又退半步,左手爪出如風,硬奪程宗揚的刀鋒。
一把破刀値不了幾個銀銖,程宗揚叫道:“想要給你好了!”說着手一鬆拋開雙刀,一邊叫道:“老張!”
老張跨前一步單刀直劈,逼住魚無夷。魚無夷接連後退,身側露出一個狹小縫隙;程宗揚趁勢搶入,扯住穆嫣琪往後疾退。
魚無夷揮袖擊在盾上把老張逼開,眼睛盯着程宗揚,冷冰冰道:“雪隼團的傭兵還有兩下子。”
程宗揚一直退到艙門處才停住腳步,挽着穆嫣琪笑道:“怎比得了魚公子手段高明呢?喂,你的毒不會隔着人還能傳吧?”
魚無夷冷冷道:“地中了我的腐骨毒,半個時辰之內毒入心脈,周身骨骼寸寸腐壞,死狀苦不堪言!”程宗揚低頭看去,只見穆嫣琪四肢綿軟,白晳面孔蒙上一層黑氣,彷彿一朵花正在枯萎,讓人看得心驚。
一名僕婦從艙內出來,從程宗揚手中接過穆嫣琪。接着一個小丫頭衝出來朝魚無夷叫道:“誰殺過你的兄弟?臭魚頭!你認錯人了!”
義憤填膺的俏丫頭正是和樂明珠最要好的鄧晶。話沒說完,小丫頭的辮子被一只玉手扯住,拽回艙內。
潘金蓮踏上甲板,她穿着一件玉白色衫子,色澤素雅至極,只在襟上鑲了一道細細的朱紅色滾邊。兩綹青絲垂在胸前,䊹美如詩。她這時沒有戴口罩,美艷面孔在陽光下麗若朝霞。
雖然披了一條長及腳踝的寛鬆長袍,但凹凸有致的身材怎麼也遮掩不住,走動時腰臀美妙曲綫在衣內若隠若現,讓人浮想聯翩,幾乎忽略她肩後的長劍。
敖潤和老張退回,一左一右守在程宗揚身後,小聲道:“老程,那是你的熟人?”
“我跟她不怎麼熟。她小叔跟我是兄弟,”
敖潤鬆了口氣:“我說呢!讓月姑娘看到你為別的女人這麼拚命,還不當場翻臉?原來是有了人家的。”
程宗揚點點頭,“是個小寡婦,”
“喲。”敖潤道:“這模樣看不出來啊。”
潘金蓮道:“光明觀堂與泊陵魚氏素不相識,何時殺了你兄弟了?”
“鶴羽劍姬呢?叫她滾出來!”
潘金蓮美目生寒,“我便是!”
魚無夷目光閃閃地盯着她,片刻後伸出發黑的舌頭舔了舔唇角。“本公子還以為鶴羽劍姬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沒想到生得一副風流模樣,倒像個俏生生的窰姐。”
潘金蓮玉臉慢慢脹紅,她生得瓜子臉、桃花眼,天生帶了幾分風流媚態,行醫中經常因為長相吃虧,被人誤以為容易上手的輕浮女子,因此不向對異性不假辭色,免得被人誤解。此時被人當面罵作娼妓,不由大為恚怒。
魚無夷厲聲道:“半年前,我兄弟無疾被人剖心而死;鶴羽劍姬,妳敢不認嗎?”
潘金蓮怔了一下,“這關我何事?”
魚無夷厲聲道:“我兄弟死在五原城!潘金蓮!正是妳和奸夫武二郎連手所殺!”
程宗揚猛然想起,武二那廝在五原城鴛鴦樓大開殺戒,沒幹掉西門慶,反而錯殺一個和西門慶喝酒的閒人,還因此中毒險些喪命。如果自己沒有記錯,武二中的毒正是泊陵魚氏一種叫蜜羅汁的怪毒。
潘金蓮美目露出怒火,“武二殺的人與我何干!”
“誰不知道妳身為嫂嫂卻與武二郎勾搭成奸,一婦上了兩兄弟的床!”魚無夷道:“那日武二郎殺我兄弟,妳在旁掠陣,隔日又用化毒丹解了我泊陵魚氏的蜜羅汁,救了武二郎狗命。我兄弟的死如何與妳沒有關系!”
潘姐兒啊潘姐兒。程宗揚心想:武二血濺鴛鴦樓的時候妳也在場啊!怪不得巴巴趕來留了顆丹葯。
敖潤和老張臉上露出古怪表情,兩人咬着耳朵嘀咕:“潘金蓮?”“武二郎?”“奸夫淫婦?”“眞是她?不像啊。”
“誰臉上寫着淫婦兩字?”敖潤打量兩眼,“你別說為這嫂子幹一票也值啊。”
程宗揚低聲道:“說什麼?”
敖潤湊過來道:“潘金蓮和武二的事,晴州都傳遍啦,這幾個月到處都在說。”
“可不是嘛。”老張悄聲道:“說得精彩呢,都說潘金蓮長得賽西施,還眞是有點……”
魚無夷陰惻惻道:“冤有頭債有主,那小賤人的性命我沒興趣。鶴羽劍姬,只要妳束手就擒,本公子立刻奉上腐骨毒的解葯!我也不殺妳,只要摛妳回去,讓妳給我兄弟披麻帶孝,待武二那狗賊在本公子刀下授首!”
潘金蓮彎眉漸漸挑起,潔白外袍無風而動!
一名魚家子弟道:“這賤人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淫婦,無夷哥!擒她回去,讓這淫婦給我們兄弟每個做老婆!”“剖了這對奸夫淫婦的黑心,給無疾兄弟報仇!”
另一個灰衣男子道:“我的百鬼毒還缺了一味葯,待搞大這淫婦的肚子,取了她的紫河車煉葯!”
還有人道:“不如把她煉成毒妓,等擒下武二狗賊,讓他們變成一對毒鬼姘頭!”
“唔!”那漢子忽然搗住嘴,口中鮮血直迸。眾人齊聲怪嘯,一半的人聳肩抬腕,從袖中打出各色暗器。
船頭青光一閃,潘金蓮從肩後抽出長劍在身前一划,揮出一股劍氣,將疾射而來的飛蝗石、鐵蒺藜、毒針、毒刺。袖箭……盡數彈開,
“好功夫!”老張叫了一聲。敖潤卻道:“糟糕。”
“怎麼了?”
敖潤握緊馬刀低聲道:“江湖上尋仇的多了,一般都找幾個相熟的幫手,眞打起來也好說合。魚家這回沒一個外人,擺明是生死相搏。老程,咱們來的有點不巧了。”
老張道:“老敖,不行你先回,我在這兒頂着。”
敖潤變了臉色,“你這是罵我!”
老張道:“我上月接到家裡捎來的信,明州遭了瘟疫,多得光明觀堂的燕仙子才救了我們那村的人。”
“得。我陪你頂着吧。”敖潤回頭看着程宗揚,“老程?”
“別廢話了!幹吧!”程宗揚拔出匕首叫道:“這麼多男人打人家一個女人,不嫌丟人嗎?有種過來!”
魚家人果然是搏命來的,面對潘金蓮的劍氣沒有一人退縮,除了魚無夷,其他人清一色用雙尖短叉,不脫海島漁人本色。聽到程宗揚叫陣,當即分出幾人對付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傭兵。魚無夷沒有出手,他雙手攏在袖中,用陰冷目光打量場中形勢。
潘金蓮雖然動怒,下手卻留有餘地,始終沒有使出致命殺着。三人刀盾齊舉,相互配合着與魚家子弟纏鬥,突然間魚無夷跨前一步,手指送出,蜻蜓點水般在老張腕上一划。
老張以硬功見長,就是被人一刀歌在腕上,頂多留個白印。但魚無夷手指划過,老張手腕頓時濺出一道血痕,滲出的鮮血與空氣一觸立刻變黑。敖潤見狀大叫一聲,“忍住!”接着一刀而出砍在老張腕間。
魚無夷陰聲道:“晚了!”
刀鋒過處,老張粗壯手腕朽木般斷開,迸出濃黑血液。程宗揚皮一陣發麻,魚家的毒竟然這麼暴烈,一沾血就深入血脈。
突然幾點銀光飛來,不失毫厘地刺在老張肩頭穴位上。魚無夷揮袖卷住幾枚襲來的銀針,接着閃身退開。
敖潤一把扯住老張替他止血。程宗揚替兩人擋住攻來的魚叉,不及向發針的潘金蓮道謝,眼睛已瞟向船頭。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1-5-23 05:17 PM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