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揚這回算是開了眼界了,瞧瞧自家岳父這手筆,這可不是剽竊,這他娘
的是搶劫!
他都懷疑那個玄妙子是不是被自家岳父給弄死了。要不然他敢這麼玩?不過
看這本書冊,像是有點年頭了。
程宗揚翻了幾頁,秘籍的材質很特殊,介於紙質與絲織品之間,封面倒是皮
的,但已經被撕掉了。至於內容,好像與靈魂有關,不但文辭古奧,而且還沒標
點,自己甚至連字都認不全。程宗揚總算明白岳鳥人為什麼只改了作者的名字,
而沒有重寫一本,估計他也看不懂,說不定連抄都抄不下來。
程宗揚把書冊豎起來,「這秘籍你們見過嗎?」
「移魄奪魂……魔靈……鳳體……」盧景道:「這是女子的功法吧?」
程宗揚又是一驚,自家岳父還是個變性人?
斯明信沒有作聲,顯然也是頭一回見。
程宗揚收起秘籍,冊頁間忽然掉出一張粉紅色的紙箋。他一眼掃過,目光頓
時一跳。
紙箋第一行赫然是一個人名:武則天!
盧景皺起眉頭,「這是誰?」
程宗揚心下大奇,「你們沒有聽說過她?」
盧景與斯明信同時搖頭。
難道武則天還沒有出生?作為有史以來唯一的女皇,她只要出現,絕對是家
喻戶曉的人物。程宗揚壓下心底的疑問,往後看去,武則天的名字後面似乎寫了
什麼,但又被岳鳥人塗抹過,畫了一個難看的墨團。
再往後看,只見紙箋上一行一行,寫的全是人名:楊玉環、上官婉兒、太平
公主、高陽公主、安樂公主、紅拂、霍小玉、魚玄機、薛濤、樊素、小蠻、步非
煙、杜秋娘……
程宗揚抬眼看著盧景和斯明信,這哥兒倆表情說不出的怪異,好像勾起某些
不堪回首的記憶。
程宗揚抖了抖那張桃花箋,「這些人,你們認識?」
盧景抬起手,指著其中一個名字,「這一個,是岳帥的侍姬。」
程宗揚低頭看去,那個名字是杜秋娘,在她名字後面標了一個朱紅的圓圈,
然後是一個對號。
「這個呢?」程宗揚指的是「高陽公主」,她名字後面也有一個圓圈,不過
是墨色的。
盧景劇烈地咳嗽起來,像是肺傷突然發作。
「唐國公主。與岳帥有過一面之緣。」斯明信面無表情地說道:「岳帥在長
安出了些糾紛,被人追殺千里。傳言是因為岳帥夜入公主府邸——這是誣蔑。」
程宗揚臉上笑嗬嗬,心裏暗道:真看不出來啊,四哥這麼冷酷的鋼鐵直男,
說起瞎話來連眼都不眨。岳鳥人要是跟高陽公主沒點什麼破事,自己把腦袋割下
來!沒看到他都畫圈了嗎?
「這個是唐國宰相之女。」盧景指著上官婉兒的名字,「岳帥去長安時,曾
經探訪過。」
「也是岳帥的侍姬?」
盧景道:「那時候她都死了二十年了。」
程宗揚點點頭,怪不得上官婉兒名字後面是墨叉。
樊素與小蠻兩個人名連在一起,名字後面卻是一個墨圈一個紅圈。
「這兩人,是唐國一個尚書的侍姬。唔……」盧五哥白眼望天,「岳帥在長安
時,略有來往。」
「那位尚書後來……」
「和岳帥翻臉了。」
好嘛,堂堂白樂天,就這麼被他給綠了……程宗揚看著冊上的人名,心下感歎
:難怪岳鳥人仇家遍天下——他這是拿著名單打獵,有殺錯無放過啊。
紙箋上一共有十六個人名,估計是自家鳥人岳父能記住的全部大唐美女了。
畫過圈的有五個,但打過對號被岳鳥人收為侍姬的,只有杜秋娘一個。有三個人
名後面打了叉,都是已經過世的。名字後面打問號的有六個,比如安樂公主、紅
拂、霍小玉,這些應該是沒找到的。武則天名字後面是墨團,暫且不提,唯一例
外的是楊玉環,她的名字後面綴了一個數字六。
「這個是怎麼回事?」
盧景又露出那種怪異的表情,他與斯明信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斟酌半晌,
才勉強開口,「這一個,是岳帥青梅竹馬的戀人。我和老四初次遇到岳帥時,岳
帥說過,他來長安,就是為了找尋這個初戀情人。」
「哎喲,岳帥還挺癡情的啊。」
盧景權當沒聽出他的諷刺,「岳帥說,他們以前在晴州是鄰居,後來岳帥遊
曆六朝,去鄉萬里。返回時才知道楊家已經移居唐國。岳帥千里迢迢趕來,要接
她回晴州成親。結果一到長安,才聽說她被選入宮中,成了唐帝的妃嬪。」
「岳帥那天喝得大醉,在我和老四面前嚎啕大哭,說他從小就對這位楊氏女
鍾情萬分,兩人情投意合,情比金堅。無論千山萬水,刀山火海,也要把她找回
來。他紅著眼睛問我,要是楊氏真在宮裏,要從大唐皇帝的身邊把她搶回來,我
們敢不敢去?」
「你們去了嗎?」
「去了。」斯明信冷著臉道:「宮裏都找遍了。沒有。」
「岳帥又說,她可能去了道觀,改號叫楊太真。」盧景道:「我們兩個跟著
岳帥,把長安城所有的道觀也翻了一遍。人沒找到,倒是得罪了道門諸宗。」
「到最後也沒找到?」
「找到了。」盧景道:「我們每回到長安城,岳帥都會打發我們去找。前後
不知道找了多久,終於在一個官員家裏找到了這位楊氏。」
「還挺不容易啊。」程宗揚乾笑一聲,指著紙箋道:「這後面為什麼寫個六
字?」
盧景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們找到楊氏那年,她才六歲。」
程宗揚張大嘴巴。震驚之餘,感覺就像三伏天喝了碗冰鎮酸梅湯一樣,說不
出來的冰爽舒暢。沒想到啊沒想到,岳鳥人還是個戲精,這麼會給自己加戲!這
下好,人家不按劇本來啊!
他平衡了一下情緒,笑眯眯道:「找錯人了吧?」
「沒錯。岳帥認準了,就是她。」
斯明信目光銳利地問道:「你知道她?」
「上輩子的事了。」程宗揚眼也不眨地說道:「輪回轉世嘛。」
這路數,我也會。
紙箋裏面除了人名和岳鳥人自創的標記,並沒有留下更多線索。
程宗揚拿起秘籍翻了一遍,裏面沒有再夾帶什麼品。他倒是發現自己錯怪了
自家岳父。岳鳥人並不是只改了人名,內容也有修整。比如有好幾頁都被他用墨
筆畫了個大叉,還貼心地加上備注:「這頁不要看」,「這個不用看」,「看了
也是白看」,「有毒」,「大毒草!」……
接著書冊內出現了一些小字的批注,越往後越多。那些字跡娟秀雅致,與岳
鳥人的狗爬體截然不同。內容是對原文作的注解,雖然自己看不懂,但能看出來
批注的人很細致。
翻到最後一頁,程宗揚又看到熟悉的岳氏狗爬體。他在書頁的空白處寫著: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我的寶藏在書裏,叫聲爸爸就給你!
程宗揚鎮靜地攤開秘籍,好讓大家一同觀賞,「你們岳帥——平常就是這麼寫
詩的?」
「一董二腫三講四紙,」盧景拍案道:「好韻!」
要不是看在大家兄弟一場的份上,我弄死你信不信!
「咱們先不說押韻的事,這種口水詩,他怎麼好意思寫在上面?」
「寶藏。」盧景指了指那兩個字,提醒他重點。
程宗揚把秘籍往盧景手裏一塞,「歸你了。」
他對岳鳥人的寶藏已經絕望了。瞧瞧自己這一番千辛萬苦,最後找到的都是
什麼東西:魔尊,改過臉的;秘籍,改過名的;帝陵,被人挖過的;天子,燒成
灰的。就一份名單,還差不多都是被他打過靶的。
「收好吧。」盧景嚴肅地說道:「指不定什麼時候能用上呢。」
敢情你也拿不準啊?
尋寶的結果一點驚喜沒有,倒是收獲了一堆驚嚇。程宗揚意興闌珊地打了個
嗬欠,疲憊感席卷而來。他出來之後才知道,自己在秘境足足待了兩天,再晚一
點,只怕連自己的婚禮都錯過了。
程宗揚打起精神說道:「明天是小弟的婚期,四哥五哥,我專門給你們安排
了一席……」
「醒醒,醒醒哎!」盧景道:「我說,你是不是忙昏頭了?」
程宗揚茫然道:「怎麼了?」
「月姑娘還在江州,你這邊就要成親——你說,我是當知道呢,還是當不知道
呢?」
程宗揚一拍腦門,趕緊解釋道:「盧五哥……」
「甭解釋。什麼兩頭大,平妻啥的,你覺得跟我說有用嗎?」盧景翻著白眼
道:「得了,我也不為難你,就當不知道吧。」
程宗揚轉頭道:「四哥……」
斯明信沒作聲,只是抬起臉,對他不理不睬。
程宗揚自己也是心虛,一來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二來時間還早,一直沒有跟
江州那邊說自己娶親的事。等再想起來,已經來不及了。
這會兒眼看著生米已經成了熟飯,程宗揚只好道:「等這邊忙完,我去江州
親口跟月姑娘說吧。」
「我們倆就算了。其他兄弟你可別漏了。」
「啊?」
盧景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他們都退役了!」
「哦!明白了!」
…………………………………………………………………………………
程宗揚拿到秘籍出來,秦檜已經在外面等候良久。
見到主公,秦檜提醒道:「明日便是婚期。」
「沒忘。」程宗揚歎道:「剛還在說呢。」
秦檜鬆了口氣,「屬下只怕主公誤了時辰。」
程宗揚打起精神,「婚事準備得怎麼樣了?」
「新邸已然備妥,還剩些瑣碎細務,今晚便能收拾停當。」秦檜道:「大致
就是這些了。」
「朝廷裏面就有沒有哪個搏出位的,跳出來當忠臣?」
秦檜笑道:「主公身為平叛首功之臣,匡扶帝室,功績彪炳,豈有這等不開
眼的蠢人,做此仗馬之鳴?」
劉驁秉政不過數月,根基不深,所謂的帝黨早在劉驁駕崩之前,就被清洗過
一遍。洛都之亂中,失去靠山的帝黨成員大多阿附劉建,成為叛臣,隨著劉建兵
敗身死,或死或囚,幾乎掃地無遺。僅剩的帝黨成員,除了董宣和失蹤的寧成,
恐怕就要數曾經的大行令程某人了。
橫行多年的呂氏外戚一朝覆滅,被劉建下場嚇到的宗室噤口無言,一邊是朝
中群臣對劉驁無感,一邊是皇後賜婚,重臣捧場,如此不合禮法之舉,竟然在朝
野中沒有激起半點風浪,婚事順利得異乎尋常。
負責處置逆黨財物的官吏早已得到消息,一接到宮中諭旨,便把整座襄城君
府,連同府內的奴僕全數移交給舞陽侯,還很識相的奉上一份不菲的賀儀。這些
官吏倒不是存心要討好舞陽侯,只不過洛都城內殺得人頭滾滾,誰也不想去觸這
位新貴的黴頭。
相對而言,朝中群臣還是頗有分寸的,親近而不失之於親熱,釋放出足夠的
善意,又不至於顯露出阿諛奉承之態。洛都城內的商賈就沒有官員那種矜持了,
他們在程鄭的遊說下,在洛都之亂中大多選擇站在長秋宮一方,為定陶王上位出
錢出力。而程宗揚也不負眾望,不僅當初承諾過的廢止算緡令做到了,甚至連他
們想都沒想過的廢除商人賤籍,將商賈列為良家也做到了。
漢國抑商已久,好不容易出來一個能為商人出頭的功臣,商賈們無不歡欣雀
躍,把這位炙手可熱的新封諸侯視為領頭人。聽聞程侯大婚,原本就有利益往來
的商賈自然不甘人後,那些當初沒有趕上雪中送炭的,眼下的錦上添花機會可萬
萬不能錯過。程鄭出面放出消息,商賈們一呼百應,爭相效力。
最賣力還是雲氏,雲家當初盤出產業,一堆掌櫃、執事都聚在雲氏在城外的
別院中,城中打得天翻地覆,他們則幸運地避開戰亂,毫髮無傷。眼下給自己家
裏辦事,又有雲蒼峰親自坐鎮,這些賦閑的掌櫃、執事們悉數上陣,各自分派活
計,全力操持婚事。
有這麼多人情練達的熟手相助,以秦檜的能力,自然是諸事順遂。他笑道:
「紫姑娘已經前往主公的新邸,主公此時若有閑暇,不妨一去。」
程宗揚被他說得心動,「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