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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第7~10集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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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迷蚩道:“再给他们震一下!”


  老兽人提起木杖刺进土中,无声地念了咒语,接着地面猛然一摇,楼中传来
几声惊叫。


  程宗扬正在好笑,忽然身后老远处一声“救命!呜……”那人只叫了一声,就只剩
下“咕咕”的水声。


  程宗扬回头看时,只见假山后面的水面荡起一圈涟漪,多半刚才正有人在假
山上,被震得失足落水。


  “不好!”


  程宗扬连忙跃上假山,却见涟漪正中飘着一顶男人用的头巾。他不禁有些发
怔,刚才听到的声音又娇又细,分明是个女子,怎么掉下去的会是个男人?


  惊疑间,一条光洁的手臂露出水面,宛如白玉花枝,无力地挥舞了一下,然
后又没入水中。程宗扬不敢怠慢,立即跃进池中,一路狗刨地游过去,捞住水中
的女子。


  那女子是从假山上失足落水,离岸边并不远,但她在水中拚命挣扎,反而离
岸边越来越远。程宗扬好不容易在水下摸索着搂住她的腰,那少女身子触电般一
抖,接着激烈地挣扎起来。自己水性平常,想从水里救个人本来就不轻松,这会
儿被她又推又踢,险些呛了口水。程宗扬顾不上客气,掌心真气一吐,封住她的
穴道,这才搂着她游到岸边。


                第七章


  那女子软绵绵躺在地上,一张姣美的玉脸沾满水迹,宛如带雨梨花,那双美
目亮如寒星,乌黑的眸子转动着,警惕地看着他。


  她大概双十年华,一张娇靥犹如牡丹,有着难得艳丽。程宗扬见惯了盛妆的
美女,眼前的女子却是刚在水中洗了一遍,没有半点脂粉气。细腻的肌肤白里透
红,仿佛无瑕的美玉,莹润无比。


  程宗扬禁不住一阵心动,没想到玉露楼会有这样的绝色,自己生平所见诸女
中,恐怕只有小紫能与之比较,其余皆逊之一筹,看来,有时间还是要多逛逛此
地才对。


  那女子衣衫已经湿透,曲线玲珑的身子在衣下微微发抖,她一双星眸飞快地
转动着,虽然努力保持镇定,却不时显露出惊惶的神情。


  程宗扬一边解开她的穴道,一边道:“你是玉露楼里的小娘子?叫什么名字
?”


  那女子抿着精致的红唇,一声不响,直直瞪过来,像在生气,又像看见什么
稀奇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程宗扬还以为她会不会认识自己,不过,自己肯定
不认识她,甚至从没见过,如果见过,怎么可能忘得掉这样的倾国美人?


  看到她身上穿着青色的男装,满脸惶然而又心虚的表情,程宗扬恍然大悟,
小声道:“你是想要偷跑,意外失足落水,对不对?”


  那女子口唇微张,像是被这一问给吓到,她美目转了几下,似在考虑些什么
,最后无奈地点点头。


  程宗扬见多了为甘食美服自甘沦落的妓女,如果不算卓美人儿,这还是头一
个不肯当婊子的,让自己大生好感。


  “不用怕,我不会送你回去的。”程宗扬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犹豫半晌,小声道:“媚娘。”


  果然是玉露楼的粉头,看来她是今日整个园子都被客人包下,换了男装偷偷
溜走,谁知这么巧赶上兽蛮人的震地术。失足落水倒不要紧,她的逃跑大计可就
此泡了汤。


  “你的包裹呢?是不是掉水里了?”


  程宗扬往水里看去,媚娘连忙道:“我没有包裹。”


  “你只换了件衣物?”


  媚娘点了点头。


  望着媚娘绝美的姿容,程宗扬不禁有些感叹,黄莺怜、阮香琳说起来也是大
家闺秀,反而不如一个青楼粉头有自尊。以媚娘的姿色,少不得是玉露楼的当家

红牌,锦衣玉食自不用说,可她竟然什么不带,就这样空着手离开,这份自强自
爱着实令人佩服。


  程宗扬听了听周围的声音,方才横行临安的十三太保铩羽而归,整个园子都
喜气洋洋,这会儿楼中笑闹声不住传来,根本没有人留意到这边的动静。


  媚娘勉强站起身,“多谢你,我要走了。”


  “你衣服都湿透了,怎么能走?我让人给你拿身衣物。”


  “好。”媚娘道:“我要男装。”


  程宗扬对青面兽道:“找石胖子要身干净的男装来。两身!”


  不一会儿青面兽拿着衣物过来,程宗扬接过来一看,笑骂道:“干!石胖子
这衣服比娘儿们还香。”他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虽然新衣香味熏人,也只能换
上。


  “要不要给你找个换衣服的地方?”


  “不用。”


  媚娘拧了把湿透的秀发,然后直接将新衣披在身上,束好衣带,虽是男装,
仍显得丽色动人。


  程宗扬好意道:“湿衣不脱下来,小心生病。”


  媚娘穿好外衣,接着双手收进衣内,灵巧地动作着,不多时便除下贴身的湿
衣,从袖中取出。


  程宗扬看得佩服之极,这丫头够聪明的,外衣不动,就能把衣服从里面脱下
来。


  媚娘把湿衣仔细叠好拿在手中,然后道:“改日我再还你。”


  程宗扬道:“你不会还要翻墙吧?正好我也要离开,干脆我送你一程。我带
的人多,看门的也未必能认出你来。”


  媚娘皱眉想了想,跟着展颜一笑,“也好。”


  “你去哪儿?”


  媚娘想了一下,“有一个高俅,你知道吗?”


  程宗扬失笑道:“高太尉?”


  媚娘张大眼睛,“他是太尉吗?”


  “可不是嘛。”程宗扬笑道:“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媚娘低下头,小声道:“他是......是我的客人。”


  程宗扬忍不住笑了起来。


  媚娘羞恼地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没想到高俅那老牛居然吃了这么水灵的嫩草——那老家伙口风真够紧的,
也不对我说一声。”


  “你...你们两个,很熟吗?”


  “不熟!一点都不熟,那老家伙从没对我说过有你这样的大美人,我和他未
免太不熟了。”


  媚娘玉颊微微一红,然后低下头去。


  程宗扬让青面兽去牵马,一边道:“我没有带车。如果不想走路,只好委屈
你和我乘一匹马了。”


  媚娘皱眉道:“那边不是有车吗?”


  “那是别人的车,我这里只有一匹马。”


  那帮少爷当然有车,可自己也不能白送啊。程宗扬想着,突然一阵尴尬。自
己怎么和岳鸟人一样,底线越来越低了呢?自己不会也沿着岳鸟人的老路,从纯
情少男一路变成死不要脸的老流氓吧

媚娘忽然一笑,柔声道:“我自己骑马好不好?”


  …………………………………………………………………………………


  程宗扬一手拉着黑珍珠的缰绳,大步走在前面。玉露楼的园门刚被高衙内带
人砸过,一群护院正在收拾,见到客人出来,连忙散开,叉手立在两侧。


  程宗扬悄悄看了媚娘一眼,这丫头侧身坐在鞍上,对那些护院的目光视若无
睹,一点都不怕被他们认出来,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


  一行人无惊无险地出了园子,玉露楼离宫城不远,离太尉府只有两条街巷。
程宗扬到门前通报了姓名,随即被请进客厅。


  不多时高俅一脸城府地迈着步子进来,拉长声音道:“找老夫何事啊?”


  刚说完话,高俅忽然张大嘴巴,一脸呆滞地看着程宗扬身旁的男装女子。


  程宗扬心里偷笑,能让这老油条这么失态,总算不枉费了自己这趟辛苦,这
许多年来,他为了保密,身边一个姬妾也不敢留,要不是今次偶然撞破,自己还
真不知道他在青楼之中,有这么一个红颜知己。


  “在下见过太尉。”程宗扬提起衣角,作势要行跪拜大礼。


  高俅腿一弯,像要跌倒一样狼狈地把他扶起来,两眼却盯着媚娘,“你……
你……这……这……”


  看到高俅语无伦次的模样,程宗扬险些笑破肚皮,他一脸诚恳地说道:“禀
太尉,在下在路上偶然遇到这位姑娘,听说是太尉的故交,才冒昧送到府上。不
知太尉是否认识此人?”


  媚娘微微一笑,“高太尉,你好。我是媚娘。”


  高俅仰天打了个哈哈,“原来是媚娘……哈哈哈哈……老夫这个……哈哈哈
哈……”


  程宗扬揶揄道:“难道真是熟人?不会是认错了吧?不知道太尉和这位媚娘
姑娘是怎么认识的呢?”


  “当然是在青楼认识的。”媚娘美目波光微闪,柔声道:“自从我被送入青
楼,便认识了这位高太尉。楼里客人虽多,只有高太尉是好人,这些年太尉作为
我的恩主,照顾了我很多生意呢。”


  高俅本来已经镇定下来,听到最后这句话,脸色顿时一青,舌头都有些不好
打弯地说道:“这都是老夫应该做的,赫赫赫赫……”


  “青楼里人心险恶,难得太尉是好心人,从不逼我做那些为难的事。”


  高俅脸色由青转绿,干咳道:“老夫惭愧。”


  “啧啧,”程宗扬压低声音,在高俅耳边笑道:“真看不出高太尉还是个怜
香惜玉的好男人。喂,以前你可说过,有好货色大伙共享,这媚娘我看就不错,
让我嫖一下怎么样?”


  高俅脸色青里透绿,绿里透黑,精彩无比。没等程宗扬说完,他就一把挽住
程宗扬的手臂,“你那边事忙,老夫就不留你了。大恩不言谢,改日再报。后会
有期。送客!”


  程宗扬几乎是被高俅提着推出客厅,然后房门“呯”的在身后关上。


  程宗扬把手拢在口边,对着门缝道:“高太尉,别太急色了!轻着些。给我
留一点儿!”


  房门“忽喇”一声打开,高俅沉着脸出来。只眨眼工夫,高俅帽子也歪了,
脑门也乌青了一片,脸阴得能拧出二斤水来。


  程宗扬向后跳了一步,坏笑道:“太尉,你这也太快了吧?”


  穿着男装的媚娘缓步出来,温言道:“多谢你送我到太尉府上,我送你一程
好了。”


  程宗扬没理会高俅的脸色,立刻道:“好啊。”


  媚娘一笑,抬手道:“程员外,请。”


  程宗扬奇道:“你认识我

方才听高太尉说起,我才知道公子还是朝中的官员呢。”


  程宗扬看了看高俅锅底般的脸色,又瞧瞧媚娘如花似玉的娇靥,好像这会儿
才意识到高俅还在旁边,假意道:“春宵苦短,怎么好让姑娘相送呢?”


  “程员外不用客气。”媚娘说着当先便走。


  程宗扬只好朝高俅作了个抱歉的手势,一边跟在媚娘身后,一边搜肠刮肚地
找些话题来说。


  “你刚才骑着马出园子,一点都不怕啊。”


  媚娘讶道:“怕什么?”


  “不怕被玉露楼的护院认出来?”


  媚娘嫣然笑道:“他们只以为我是被客人带出去,谁敢拦员外的兴头呢?”


  程宗扬打趣道:“原来你是拿我当挡箭牌啊。”


  “所以要多谢程员外了。”


  “生意怎么样?”


  媚娘沉默了一会儿,“难作得紧。”


  “是吗?我看临安的娱乐业需求很大啊。”


  “所遇非人。”媚娘幽幽叹道:“满楼贵客,尽是碌碌之辈。”


  “是你心气太高吧?”程宗扬道:“方才我在玉露楼,见园子里的姑娘都挺
开心的。”


  媚娘看了他一眼,忽然道:“程员外,把刚才那匹黑马给我如何?”


  如果是别的马匹,程宗扬也许就送了,黑珍珠自己可是十二分的不舍,推辞
道:“我那匹劣马野性难驯,刚才要不是我牵着,早就把你甩下来了。”


  “为何不找个驯马师,好生驯养一番?”


  “找过。谁驯都不行。”程宗扬胡诌道:“都摔伤好几个驯马师了。”


  “那是驯马者不得其法。”媚娘不以为然地说道:“天下骏马,哪里有不能
驯服的?”


  “哦?你也会驯马?”


  “驯马易事耳。”媚娘道:“只需铁鞭、铁挝、匕首三物。”


  程宗扬笑道:“这些东西怎么驯马?”


  媚娘从容道:“铁鞭击之不服,则挝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


  “哈,你把马杀了,还驯什么……”


  程宗扬笑到一半,忽然停住。仿佛半空中一桶冰水兜头浇下,让他激零零打
了个冷战,打心底往外冒着寒气。


  媚娘奇怪地看着他,“怎么?”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有些吃力地说道:“媚娘……你不会姓武吧?”


  媚娘怔了一下,然后摇头道:“不是。”


  当然不是!武则天明明在唐国嘛!


  程宗扬暗笑自己多疑,叫媚娘的太多了,况且武媚娘这时候如果有,也只会
在长安城的唐宫,怎么可能跑到临安的青楼来呢?


  …………………………………………………………………………………


  回到翠微园已经是深夜。建康纨绔团与星月湖军汉不是一路人,除了程宗扬
和萧遥逸在中间奔走,双方极少有交集,因此谢无奕等人的到来没有引起星月湖
人众的任何波澜

月霜的院子早已熄了灯烛,悄无声息。这几天程宗扬没少凑近乎,可惜自从
那日春风一度之后,星月湖的好汉们突然想起来他们肩负的职责,麦苗般齐刷刷
钻出来一群,把涵翠庭守得滴水不漏。而月丫头也没有再给他机会,平常出入身
边都带着部属,领头的不是崔茂,就是郭盛。再借给程宗扬两个胆子,也不敢在
这些猛人眼皮底下对月霜玩痴汉的戏码。


  不过程宗扬这几天也没白过,倒是得着机会与相雅续了两次前缘。谈话中他
才知道只剩下女子的荆溪人如今有两种意见,一种还是原来的借种,如果有了子
息,便回荆溪繁衍部族。另一种则有意脱离本族,以出嫁的方式让部族融入到六
朝。持后一种意见的人数虽少,却在缓慢增多,眼看这一支荆溪人作为一支部族
即将消失,让相雅平添了几分忧愁。


  “让我说呢,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一次温存过后,程宗扬安慰道:
“愿意延续部族的,就留在族里。筠州到沐羽城的商路经过荆溪,不用担心衣食
无着。金兀术的兽蛮部族如今又迁过去与你们作邻居,安全也不用担心。她们想
嫁人尽管去嫁,反而你们留在部族里的,也可以招夫入赘嘛。”


  相雅抚着他的胸口笑道:“我若招你呢?”


  程宗扬苦笑道:“我倒是想,可惜现在还不到退休的时候——秦会之倒是不
错啊,考虑考虑?”


  相雅抿嘴一笑,“他新婚的妻子好厉害呢。”


  “是吗?哪儿的消息?”程宗扬一听有八卦,立刻竖起耳朵。


  “我是听月少校说的。”相雅道:“月少校连一般的男子都看不上,却对秦
小娘子刮目相看,昨天还邀她到营中负责文书呢。”


  “万万不可!”


  相雅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程宗扬张了张嘴,没找出任何能摆出来的理由。说实话,秦桧的历程既然已
经改变,王氏也未必会和历史上一样阴险。况且——还有死丫头坐镇,程宗扬真
不信哪个女人能在死丫头手底掀起什么风浪来。


  “人家刚新婚,就让人家夫妻两地分居,太不人道了!”程宗扬好不容易找
出这个理由,连忙转过话题,“师师姑娘呢?月丫头说什么了吗?”


  “月少校不大喜欢师师小姐,说她太艳,不适合在军中,”说着相雅抿嘴一
笑,“只能给哪个有钱的土财主当花瓶。”


  这是赤裸裸的偏见加嫉妒!不过程宗扬没兴趣纠正月霜对李师师的看法。如
果月丫头看师师看顺眼了,说不定直接就把李师师挖到她的女营里面。自己想见
李师师,还得到营前报道,给看门的大妈说好话,那日子想想就可怕。最好月丫
头处处与李师师为难,把师师欺负得哭鼻子,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张开温暖的双臂
给师师一点安慰……


  这会儿望着月丫头黑沉沉的院子,想起当日那点心思,程宗扬暗自嘀咕,自
己不会是被岳鸟人附身了吧?怎么越来越鸟人化了呢?


  翠微园外院一片安谧,内院却热闹非凡。祁远、易彪、林清浦、匡仲玉、冯
源等人都在院内,众人也不怕旁人说他们焚琴煮鹤的粗鲁,直接在赏梅的香雪亭
前生了一堆篝火,上面架着两只剥洗干净的肥羊,正烤得吱吱作响。


  人群里当然少不了金兀术和豹子头。两个兽蛮武士馋涎欲滴,却强忍着一个
劲儿的咽口水。看到兽毛斑驳的哈迷蚩,两人扑过来吼道:“叔公!”


  哈迷蚩微微颔首,独目露出一丝欣慰。他把木杖插进泥土,抓起一只全羊,
先撕了一条后腿给豹子头,然后又撕了一条后腿给青面兽,两头大牲口大猫般蹲
一旁,吃得香甜,不时伸过脑袋,在哈迷蚩腿上蹭着,一副开心的表情。


  哈迷蚩又撕了条前腿给金兀术,程宗扬原以为最后一条羊腿一分就完了,谁
知哈迷蚩抓住羊头一扯,连着羊颈骨扯出来,双手捧到自己面前。


  看到程宗扬愣神,祁远笑道:“这半截腔子可是好东西。程头儿,赶紧拿着
吧。”


  程宗扬接过羊头,学着兽蛮人的样子啃了一口。老兽人满意地点点头,这才
撕下羊腿,然后把剩下的羊骨架拆开,每人递了一块。


  轮到匡仲玉时,他手掌微微一抬,整块羊肋排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拧住般,
肋骨发出碎裂的声响。


  程宗扬一手托着羊头,好笑地看着匡仲玉。江州之战,星月湖大营与秦翰的

兽蛮营没少交手,眼下遇到兽蛮人的术者,匡仲玉这位星月湖大营的专职法师终
于忍不住较量一下。


  哈迷蚩垂着眼睛,任由那块羊排被捏成一团拳头大的肉丸子,恍若未见地递
到匡仲玉手中。


  匡仲玉占了上风,矜持地笑了笑,然后捧着肉丸子一口咬下。谁知“叽”的
一声,一股肉汁飞溅出来,顿时溅了一脸,丸子中间的烤肉竟然都变成了汤汁。
匡仲玉胸前、袖上全是热腾腾的肉汁,一时间狼狈不堪。


  众人见两人暗斗,本来都有些提心吊胆,这会儿看到匡仲玉的糗态,不禁都
笑出声来。


  程宗扬笑道:“老匡,你这回可丢脸了!”


  匡仲玉一手抹着脸上的肉汁,一手拿着羊排丸子还不舍得放下,最后自己也
笑了起来,“这脸丢得值!这肉汤鲜着呢!给我个羊头都不换!”


  众人轰堂大笑,易彪抱起酒瓮,一手拍开泥封,祁远利落地摆开一溜陶碗,
众人就那么席地而坐,一手持羊,一手持酒,齐声道:“干了!”


  四名兽蛮人吃羊不含糊,喝起酒来更不含糊,饶是程宗扬酒量不小,也被灌
得酩酊大醉。他拉着匡仲玉的衣袖道:“老匡,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说!你干了
什么缺德事了!”


  匡仲玉嘿嘿笑道:“恭喜恭喜。公子的桃花运很旺啊。”


  程宗扬笑骂道:“我问过才知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你一个算命的,怎么
还兼职拉皮条呢?”


  “程少校,你这话可不厚道啊。”匡仲玉揶揄道:“当日在湖边相遇,公子
那份淫心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匡某又不是瞎子,还能看不出来?那姓阮的妇人又
不是三贞九烈之人,在下只是顺水推舟,给两位牵了牵红线。”


  “以母代女这种话你都能说出口,你的道德感从小就都忘家里了吧?”


  匡仲玉饮了口酒,徐徐道:“光明观堂门下,自该如此。”


  程宗扬攀住匡仲玉的肩,“咱们星月湖大营,与光明观堂有什么仇怨?”


  匡仲玉举杯灌了一口,喘着气道:“岳帅于我等如兄如父,当然是杀父屠兄
的血海深仇!”


  …………………………………………………………………………………


  程宗扬一场大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楼内寂无人声,带着夏日气息的微
风卷起帘幕一角,露出门外朱红的雕栏。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一句诗莫名浮上心头,一时间让程宗扬忘
了自己身在何处,那种梦幻般的感觉重又浮上心头。


  良久,程宗扬晃了晃隐隐作痛的脑袋,起身离开床榻。卓云君和阮香凝都不
在阁内,他走到水榭的游栏边,两手扶着栏杆,望着西湖的万顷碧波,心底忽然
涌起一股冲动。


  程宗扬双手一撑,从水榭三层直接跃入湖中。湖水涌起,淹没了整个身体。
耳边传来激烈的水响,身体迅速下沉。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从建康逃亡的一夜,
只是怀里缺了个小紫。


  死丫头,你怎么还不来呢?


  直到肺中氧气耗尽,再也无法支撑,程宗扬才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双臂划水,一直游了一刻钟才折回来。


  身上燠热尽去,脑子也似乎清醒了许多。程宗扬仰面躺在水上,慢慢游着,
感受着丝绸般柔顺而温凉的湖水,心神仿佛与湖水融为一体。


  烟雾般的柳丝垂到翠微园的围墙外,水榭中隐隐传来对话声。


  “原来是攀上高枝了,”梁夫人的声音冷笑道:“难怪对我不理不睬呢。”


  阮香琳忍气道:“你不也是一样?何况梁家已经败落了,要教训我,也轮不
到你。”


  “果然是翅膀硬了,连我们梁家也不放在眼里!”梁夫人斥道:“我们梁家
即使败落了,本夫人也是有诰封的命妇!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草民家的贱婢!我

家的奴婢也比你尊贵些!”


  阮香琳被她说到痛处,白着脸不再作声。


  “你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攀上程公子便能与本夫人平起平坐?”梁夫人讥
诮道:“莫忘了,你可是伺候过我那孩儿的。哪天程公子玩腻了——”梁夫人的
嘲讽忽然一顿,双眼愣愣看着阮香琳的手腕。


  阮香琳腕上戴着那只缠丝金镯,龙眼大小的红宝石被光芒一映,在她如雪的
皓腕上熠熠生辉。


  阮香琳有些纳罕地看了金镯一眼,这镯子虽然贵重,但以梁家以往的权势,
也不可能吃惊到这副模样。


  梁夫人先惊后疑,然后就像丢了魂一样,目光呆滞地看着那只金镯。


  “哗啦”一声水响,程宗扬从水中出来,光着膀子走进水榭,顺手拿起一条
布巾,擦去身上的水迹。


  梁夫人转过脸,再看向程宗扬的目光充满敬畏,就像节庆时入宫拜见那些贵
人一般,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城北有家木料行要转让。”程宗扬吩咐道“你去看看,如果合算,就以你
的名义接下来。”


  梁夫人低声道:“是。”


  “还有,这是我新纳的小妾。”程宗扬攀住阮香琳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赤裸
的胸膛前,“你那点诰命,就别在她面前卖弄了。”


  梁夫人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怯怯地说道:“公子……”


  “去吧。”


  眼看着梁夫人失魂落魄地离开,阮香琳喜不自胜,眉梢眼角都露出笑意。


  “规矩学得怎么样了?”


  阮香琳俯下身,娇声道:“贱妾见过官人。”


  “他们怎么教的?”程宗扬笑道:“挺像回事嘛。”


  阮香琳露出一丝羞怩,“是姨奶奶身边的仆妇手把手教的。”


  刘娥身为太皇太后,却对自己纳妾的事这么上心,只能说她在宫中寂寞得太
久了,难得有件喜欢的事可做。


  阮香琳水汪汪的眼睛瞟了他一眼,“官人可要贱妾伺候?”


  程宗扬叹了口气,“我要能再分出一个人来,今天你就不用走了,让为夫好
好看看姨娘教了你些什么。卓美人儿和凝美人儿呢?”


  阮香琳道:“奴婢刚来半个时辰,未曾见到。”


  自己给阮香凝下过禁令,她在水榭这么久,从来都是足不出户,两个人一声
不响就齐齐消失这种事,还是头一回发生。不过自己倒不怕卓云君故技重演,还
顺手把阮香凝拐走——死丫头不可能会留这么大的漏洞。


  阮香琳一边给主人穿衣,一边被主人上下其手。两人缠绵片刻,程宗扬念着
今天要办的事,好不容易才压下欲火。


  阮香琳半依在他怀中,一边从怀中取出一页纸,程宗扬扫了一眼,见是李总
镖头的履历,不由一笑,在阮香琳浑圆的臀上捏了一把,随手塞到袖中。


                第八章


  “师傅!我等了半日了!”高衙内兴冲冲道:“咱们这便去吧!”


  “去哪儿?”


  “佛心庵的事啊!”高衙内顿时急了,“师傅不是说好让我今天来的吗?”


  “哦。我差点儿忘了。”程宗扬一边吊着他胃口,一边道:“冯大法!”


  冯源过来道:“程头儿。”


  “上次给你说的事还记得吧?”


  冯源一乐,“都准备妥当了!”


  程宗扬对高衙内道:“这是冯大法,你和他一块儿去吧。”


  “师傅,你不去啊?”高衙内道:“师傅要不去,我这心里发虚……”


  程宗扬笑眯眯道:“放心。有冯大法就够了。要不再给你带两个兽蛮武士?
这下底气够足了吧。只不过要带兽蛮武士的话,你的护卫一个人都不能带,只能
自己去。”


  高衙内一听有兽蛮武士,顿时放了一半的心,“成!我听师傅的!”


  高衙内兴高采烈去叫人备马,程宗扬叫住冯源,低声叮嘱道:“等离开临安
城,不管他怎么撒泼,你们都别理睬,真要不听话,就把他捆起来。记住,别把
他当少爷,就是你们商队的小跟班。这小崽子敢不干活,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只别打脸就成。”


  冯源笑道:“程头儿,你就放心吧!我们离了临安就走小路,保证把他看得
死死的。”


  “老敖已经改道向北,你们就在汉国境内会合。多带些钱,但别让他看见,
到了汉国,就说没钱,让他拿主意。他要拿不出主意,你们就自己悄悄吃饭,让
他饿着。”


  “程头儿,憋屈这么狠行不行啊?再怎么说高衙内也是少爷出身,跟我们比
不了。”


  “人受憋屈武艺高。憋不死就行。”程宗扬又吩咐道:“路上你们也多留点
心。别让他出什么意外。老术、老豹要留在临安,青面兽和哈迷蚩跟你们一道。
真遇到大事,你们听哈迷蚩的。”


  “好咧!”冯源又道:“程头儿,按你说的,我做了十几颗小的,所有的龙
睛玉全用完了。我带六颗,剩下的都给你留着。就在老冯床下,西边第四块砖,
你小心刨开,里面有个盒子。每一颗我都用棉花包着。”


  “好。”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背,“一路小心。我去苍澜最多三个月,三个月

之后不管生意怎么样,你们都得赶回来。”


  冯源犹豫道:“三个月是不是长了点儿?”


  “就三个月!”程宗扬叹了口气,“这回要收拾不好他,我也没辙了。”


  高衙内跨在马上,一脸的得意洋洋,踌躇满志,浑然不知自己即将面对的命
运有多悲惨。


  …………………………………………………………………………………


  “好啊!”


  临安的驿馆内,张少煌一脸愤然地拍案怒道:“你们几个自己寻欢作乐,居
然不叫我一声!还当我是兄弟吗!”


  “侯爷息怒!”程宗扬笑道:“你刚到临安,听说是枢密院的韩节夫亲自作
陪,给你接风洗尘,我就算叫你,你能把宋国的官员都扔在驿馆里面,自己溜出
来吗?”


  “这有何难?宋国这些官员的嘴脸我也看够了!今日我便装病!到千秋节再
和他们打交道!”张少煌道:“听说你们昨晚在玉露楼喝的蓝桥风月?这我可得
尝尝。还愣着干嘛?赶紧着!前边带路!”


  程宗扬苦笑道:“张侯爷,这会儿还不到午时呢。你没听说昨晚小侯爷一个
人把整个玉露楼几十个姑娘都喝倒了?恐怕这会儿还没醒呢。”


  “你们!”张少煌指着他,半晌才一甩手,气得团团乱转。


  “说正经的。”程宗扬道:“这次你来临安,有什么大事?”


  张少煌没好气地说道:“什么正事都没有,就是作个样子。”


  晋国在江州交战正殷的时候向临安派出祝寿的使节,本身就说明了晋国官方
的态度。但程宗扬不相信王茂弘的目的会这么简单。


  “真的吗?”


  “王丞相还让我送份礼物给贾太师。”


  程宗扬来了兴趣,“什么礼物?”



?少煌叫人拿来一幅卷轴,却是王茂弘亲手写的一副字。


  程宗扬打开卷轴,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富丽堂皇的大字:春华秋实。


  “这词儿可够俗的。”程宗扬刚笑了一半,便感觉到味道不对,不由咂了咂
嘴。


  贾师宪独掌宋国大权十余年,早已位极人臣。明智的作法,应该在矛盾激化
之前及早放权,以宋国对致仕大臣的优厚待遇,后半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王茂弘与贾师宪地位相当,同样为相多年,即使辅佐的君主是一个连庸主都
称不上的废物,还要故作昏聩,韬光养晦。他这副字不劝贾师宪激流勇退也就罢
了,反而对贾师宪倍加推崇——要让那个小白脸宋主知道,整死老贾的心都有。


  不过王茂弘这副字写得圆滑之极,换个角度理解成对贾师宪功绩的肯定也不
为错。甚至还能解释成已经“秋实”,该放手歇息——这四个字,宋国那些各怀
心思的臣子尽可以按自己的理解各取所需,任意解释,至于王茂弘的本意,既不
重要,也没人在乎。


  程宗扬拿着那副字,半晌才道:“咱们这位王丞相是怕宋国太平,专门递刀
子来的吧?临安朝堂上杀个你死我活,他老人家才满意是吧?”


  “胡说!什么你死我活?”张少煌剔着指甲道:“让我说,都别活才好。”


  “用的着这么深仇大恨吗?”


  张少煌叹道:“哪里来的仇?不过是自保而已。”他放下小银刀,低声道:
“今春建康大旱,欠收已成定局。今年的秋赋能收上四成就不错了。”


  程宗扬吓了一跳,“这么惨?”


  张少煌微微点头,然后道:“北方三朝,汉唐都是一等一的强国,秦国虽然
略小,但秦军最耐苦战,不是好招惹的。南三朝昭南独霸天南,剩下晋宋两国,
各有各的麻烦。但无论如何,晋国不能当最弱的那只羊。

程宗扬想了半晌,然后笑道:“难得张侯爷对时局这么透彻。”


  “我才不耐烦这些。”张少煌道:“这是王丞相特意让我告诉你的。”


  程宗扬愕然道:“对我说这些军国大事?王丞相没搞错吧?”


  “我瞧着王丞相的意思,大概是想让你借助云氏的财力,稳住局面吧。”


  这只是张少煌的猜测,但程宗扬敢肯定王茂弘不是这个意思——有王丞相和
谢太傅这两条老狐狸在,想从云氏挤出油来还不是分分钟钟的事?


  离开驿馆,程宗扬便下令道:“从现在开始,各处商号全力收购粮食。”


  祁远讶道:“程头儿,还要炒粮?”


  “保命。”程宗扬简短说道:“尽量不要惊动外面,避免抬高粮价。另外,
仿宋国的例子,在江州设立常平仓,储量越大越好。还有,请萧侯爷在宁州也设
一个。”


  祁远道:“建康要不要也设一处?”


  “我猜你在建康设不起来。”程宗扬道:“建康周围郡县的土地都在世家大
族手里,粮食生意根本就做不成——干!”


  程宗扬突然省悟过来,王茂弘为什么要让张少煌给自己传话。晋国各大世家
的势力盘根错结,各有各的算盘要打,即使王谢两家牵头,也未必能让各家拿出
粮食共渡难关。倒是自己结交的这些世家子弟,彼此间除了酒肉交情,根本不用
涉及什么忠君报国,仁义道德。大家合伙做生意,纯粹是赤裸裸的利益关系,反
而比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更容易达成协议。


  王茂弘身份地位放在那里,许多话不好说。他借张少煌的口抛出晋国大旱的
消息,既是借自己的力,也是给自己布了个局,可这个局自己不仅要跳,而且还
跳得心甘情愿——毕竟是一桩有利可图的大生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半点不假。这生意自己如果放过,那些股东非骂
死自己不可。而且有自己主持,比起那些豪族世家竭泽而渔,硬把粮食卖到珍珠
的价格,局面会好看得多。于是王老头只用了一句话,就引得自己下十分力气替
他操心办事,他老人家只用在丞相府扇风纳凉就够了。


  “这老狐狸!”程宗扬笑骂一声,心里道:想闲着,没那么容易!到时候我
在晋宫住半年,从东宫睡到西宫,让你给我擦屁股去!


  “程头儿,”祁远提醒道:“股东大会的日子是不是该定下来?”


  “还有几个大股东没到呢,等人到齐再说。”程宗扬勒住马,“你们先回去
吧,我约了人,晚些再回园子。”


  …………………………………………………………………………………


  程宗扬在橡树瓦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高俅出现。


  “苏爷,来尝尝!”程宗扬热情地说道:“正宗的建康鱼鲊!刚从几千里外
运来的。”


  高俅哼了一声,自顾自倒了杯蛇麻酒,沉声道:“找老夫何事?”


  “苏爷,脸怎么拉这么长?不会是小的打扰了你和媚娘的好事吧?”


  “废话少说!”


  “真是新人上了床,媒人丢过墙——苏爷,你别瞪!我不拿媚娘打趣了还不
行?话说回来,苏爷对媚娘可真够上心的。小的还是头一回见苏爷为个女人动肝
火。”


  眼看高俅脸色又阴沉下来,程宗扬笑嘻嘻道:“媚娘虽然是绝色,可为个青
楼的粉头,苏爷不至于要和小的翻脸吧?”


  高俅面容僵了一下,然后挤出一丝笑容,亲切地说道:“说哪里话!老夫膝
下无女,向来把媚娘当女儿看。哈哈哈……”


  程宗扬拉长声音道:“真的吗?那招我作个女婿怎么样?”


  高俅把铁皮酒杯往桌上重重一墩。


  程宗扬举起双手,“不说媚娘了!绝对不再说了!”


  程宗扬亲自夹了鱼鲊,放在碟中,等高俅消了气,才弯腰从靴筒里摸出一张
纸,放在桌上,“这个人,帮忙提拔一下。”


  高俅看了两眼,“镖头?哪里的?”


  “威远镖局,老江湖了,身手还过得去。”


  “好说。”高俅道:“明日让他把履历送来,先给个九品的武职。这次京营
损失甚大,正需补充人手。考核时让他多拿些钱来,一个七品武官稳稳当当。”


  程宗扬笑道:“苏爷果然是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高俅神情恢复从容,大大方方地说道:“做生意嘛,当然要讲个公道。”


  “说起做生意,有点股份,不知道苏爷有没有兴趣?”


  “什么股份?”


  程宗扬微笑道:“一点小生意,在宋国一共是十股。每股两万金铢。”


  “哪里的股份?”


  “盘江程氏。”


  高俅矜持地笑了笑,“两万金铢可不是小数目。”


  程宗扬道:“不瞒苏爷说,这已经是第三批股份了,第一批十股是一年前的
事,一文的现钱都没要。第二批十股是四个月前,每股作价两千金铢。如今是第
三批,每股两万金铢。”


  高俅神情微动,“宋国一共十股?可有人买了?”


  “有。”程宗扬毫不隐瞒地说道:“贾太师占了一股,韩节夫和史同叔各占
半股。蔡元长倒是有钱,直接占了一股。苏爷,有没有兴趣来一股?”


  高俅冷哼一声,“给我两股。都用商儿的名义

程宗扬佩服地竖起拇指,“苏爷,你这个干爹当得可太到位了。”


  一年间从零翻到两万金铢,旁人也许会觉得拿两万金铢买一个原本一文不值
的股份是笑话,高俅却反过来看出这背后所意味的暴利。事实上程宗扬这几日游
说自己结交的官员,没费多少口舌,就引得贾师宪、蔡元长、韩节夫、史同叔等
人纷纷入股,不是因为他面子够大,而是因为那几位都看出这一点。从这一点来
说,这几位倒称得上是奸雄所见略同。


  高俅道:“老夫马齿渐长,总给小儿留点家业。”


  程宗扬没有答话,只低头削着水果,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高俅也是老江湖,察颜观色的本领早已炉火纯青,他一手拿着蛇麻酒,欲饮
未饮,耐着性子与程宗扬周旋。


  最后还是程宗扬没撑住,他放下水果,“有件事要跟苏爷告个罪——衙内这
会儿已经离开临安。”


  高俅拿起酒杯饮了一口,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又引商儿去哪里鬼混了?”


  程宗扬咳嗽一声,老老实实道:“去汉国学着做生意去了。”


  “噗!”高俅一口酒全喷了出来。


  “荒唐!”高俅拍案道:“士农工商!商人乃四民之末!商儿有产业找奴仆
打理便是,哪里用自己去学生意!汉国——”他咆哮道:“汉国民风凶悍!多有
横行不法的豪强!刁钻蛮横的酷吏!好勇斗狠的游侠儿!我家小儿岂能去那种地
方!”


  高俅披头盖脸一顿痛骂,程宗扬被他喷了一脸的吐沫星子也不敢擦,还得赔
着笑脸给高俅添茶,“苏爷息怒,先喝杯茶去去火。”


  “少来!”高俅怒道:“老夫要立刻回府,召集禁军追赶商儿!”


  程宗扬把茶杯递到高俅手中,认真道:“这次你把他追回来。高智商这娃可
就彻底废了。”


  高俅含怒盯着他。


  “太尉对衙内的悉心爱护,有目共睹。但衙内平常做的事,想必太尉也有所
耳闻吧?”


  高俅冷哼道:“不过是和几个谈得来的朋友干些小儿的勾当,有何不妥?商
儿在年轻人中的威信,可不是靠的老夫!”


  程宗扬险些吐出来,还威信……高俅这偏心都偏得没边了。


  “太尉,我是认真的——衙内不笨,甚至还是个聪明人。”


  “废话!”高俅不满地说道:“那可是老夫从小养到大的孩儿!”


  程宗扬没理会他的自吹自擂,“可如果现在没了太尉,衙内能支撑这份家业
吗?”


  高俅犹豫了一下,“未尝不可。”


  “坦白的说——不可能。”程宗扬道:“太尉想必知道,朝堂中那些衣冠贵
人,不敢说全是衣冠禽兽,但有一半都是豺狼!魏篝侯的事情太尉比我清楚,无
非是自不量力,贪图爵位,结果羊入狼穴,尸骨无存,连自家妻女都成了世人的
笑柄。”


  高俅道:“他的典当行作孽太多,有此报应也是情理之中。”


  “温室里种不出青松,笼子里养不出苍鹰。”程宗扬道:“衙内不缺聪明,
缺的是历练。”


  高俅沉默半晌,沉声道:“任你说得天花乱坠,老夫终究是放心不下。此去
汉国,山高路远,商儿若有丝毫闪失,老夫如何对得起恩公?你说的历练却也不
错,老夫这便让富安带一个都的禁军精锐,随商儿历练……”


  “停!”程宗扬赶紧打断他,“一个都?这是去打仗的吧?最多五个人!”


  “你可知北地游侠虎狼成性!重然诺,轻生死,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高
俅道:“无论如何,不能少于五十名禁军!”


  “十名!”程宗扬咬着牙道:“而且不能露面!只能在暗处护卫!要不然此
事就此作罢。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告诉你衙内在哪儿。”


  高俅指着他,怒声道:“你!”


  程宗扬扯开衣领,一脸无赖的拍着脖颈道:“有种你拿屠龙刀朝这儿砍!”


  高俅恨恨跺了一脚,拂袖而去。


  自己先斩后奏,终于逼得高俅放手让高衙内历练,程宗扬心里一阵轻松,路
已经给高衙内铺好,往后怎么走,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如果高衙内真是岳鸟人
的儿子,自己也算对得起这位岳父大人。


  眼看已经是午时,程宗扬随便吃了些东西,便马不停蹄地赶回翠微园。


  园中静悄悄的,内院的柳荫下,两个女子正坐在一处说话,其中一个徐娘半
老,仍然骚媚入骨,正是兰姑,另一个身柔体娇,举止放浪,却是昔日的赌场老
板游婵。


  程宗扬走过去笑道:“正想介绍你们认识,你们倒自己先聊上了。”


  两女起身道:“公子。”一边说,兰姑一边还骚媚地抛了个媚眼。


  程宗扬连连摇手,“兰姑,你就饶了我吧。这媚眼还是给老四留着吧,我可
吃不消。”


  兰姑笑啐道:“原来公子也是个银样蜡枪头。”


  “我这么隐私的秘密都被你知道了?”程宗扬惨叫道:“兰姑!千万不要对
别人说啊!”


  游婵被黑魔海当作叛徒废去武功,经过多日的调理才勉强可以起身。此时虽
然薄施脂粉,脸色仍有种失血的苍白。她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地看着这一幕,方才
的交谈中,游婵已经知道兰姑的来历,却没想到这位“飞鸟上忍”背后的原身会
是如此随和。


  程宗扬道:“你们谈什么呢?这么开心。”


  兰姑笑道:“还不是公子画的那个大饼?把奴家的心肝都勾引起来。今日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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