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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第7~10集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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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云君媚眼如丝地说道:“那便写吧……哎呀……”


  …………………………………………………………………………………


  四月十八日,盘江程氏的股东们陆续赶到临安。第一批赶到的,就是星月湖
大营的队伍。


  以月霜为首,单是八骏就来了三:卢景、崔茂和萧遥逸。随行的则是孟非卿
的直属营——星月湖大营战斗力最强的一个营。不过江州之战刚结束,月霜再鲁
莽胆大,也不至于公然带着一个营的星月湖军士在宋国境内招摇过市。因此只带
了直属营的一个排,还有她自己招募的雪隼团旧部和来自荆溪的女营,一行四十
余人扮作商旅,用晋国的文牒入境。


  由于这支队伍的身份太敏感,程宗扬早早便把翠微园腾空,园中的仆妇都打
发给富安安置,整个园子里外收拾一新,自己一大早就赶到城外二十里迎接。


  宋国夏季来得早,未至端午便骄阳似火,路面都被晒得发烫。程宗扬站在树
荫下,远远看到两骑驰来,马上的骑手剽悍异常,比起寻常的镖局护卫多一分杀
气。他打了个手势,秦桧踏前一步,展开车前的旗帜,一个铁划银钩的“程”字
跃然而出。


  看到旗号,一名骑手原路折回,另一名骑手则径直驰来,在马上向程宗扬行
了个军礼,“月少校在一里之外,一路平安!”


  程宗扬翻身上马,“我去接一接,会之!照顾好营里的兄弟!降暑的凉茶先
喝着!”


  一行人马滚滚而来,虽然只有四十余人,却有着千军万马的气势。当先一名
女子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她戴的墨镜独一无二,除了月霜还能是谁?


  程宗扬心头微热,迎上前去,拱手道:“大小姐!”


  月霜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但唇角的表情冰冷冷的,接着扭过头,对他的
行礼不屑一顾。


  程宗扬对她的冷漠毫不意外,只打了个哈哈,一笑了之,接着便叫道:“崔
六哥!”


  崔茂紧跟在月霜身后,他一副落拓文士的打扮,那只青铜混元锤虽然不在身
边,手中的银质酒壶却形影不离。他抿了口酒,然后露出一丝笑意,“春风得意
马蹄疾啊。”


  程宗扬笑道:“我有什么好得意的?倒是诸位哥哥,一战名扬天下。咦?相
雅,你也来了!”


  相雅微微一笑,“程公子,你好。”


  程宗扬交待道:“临安是平地,比荆溪的山林热得多,小心中暑。干!秋小
子!”


  秋少君从月霜的坐骑屁股后面伸出头来,一手捋着及胸长的胡须,矜持地点
点头,扮足有道之士的模样,然后沉声道:“哪儿有茅房?”


  郭盛低声道:“秋道长昨天不巧吃了只生瓜,坏了肚子。”


  程宗扬往路旁随便一指,秋少君立刻屁颠屁颠地蹿过去,一边跑,一边把胡
须掖到怀里,免得蹲下时拖到地面。


  “小心草叶!”


  “哎哟……”


  程宗扬摊开手,“我都说了小心,这儿不少草叶都带齿的,比刀子还利。”


  秋少君性子随和,这一路与众人都混熟了,崔茂喝了口酒,悠然道:“带齿
才擦得干净。”


  程宗扬忍笑道:“卢五哥呢?”


  “这儿呢!”


  萧遥逸笑嘻嘻掀开车帘,他衣衫褪到腰下,露出白练般的上身,肩背轮廓分
明,全是精壮结实的腱子肉,不过这会儿背上还刺着几根银针。


  卢景以一个暧昧地姿势伏在他背上,翻着白眼道:“冤家,别乱动……”


  “哎哟!”萧遥逸惨叫道:“五哥!你扎死我吧!”


  “不中用的东西。”卢景手一挥,把银针收了起来,然后把一件衣服丢到小
狐狸身上,“快遮着些,别让人看了去。”


  萧遥逸被卢景摆布得哭笑不得,一边披着衣服爬起来,一边叫道:“萧五!
爷的马呢!”


  萧五牵着两匹马过来,一匹是萧遥逸的白水驹,另一匹却是程宗扬留在建康
的黑珍珠。


  萧遥逸跃到马上,把衣带一束,随手挽起长发,戴上一顶玉冠,立刻就从刚
才嘻嘻哈哈没点正经的小子,变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他虽然伤势未愈,气
色却半点也看不出来,银鞍白马,潇洒自若。


  程宗扬欢呼一声,抱住黑珍珠,拍了拍它的脖颈。黑珍珠打了个响鼻,然后
把它软软的鼻子放在程宗扬的手臂上。


  程宗扬把坐骑缰绳抛给属下,自己跨上黑珍珠,立刻有种久违的冲动。


  “小侯爷!要不要比一程!”


  “来啊!”萧遥逸话音未落,便两腿一夹,白水驹箭矢般跃出。


  两人一前一后驰过大路,转眼就来到众人迎候的树下。秦桧、林清浦等人各
自抱拳,匡仲玉等人却是行的军礼。


  “星月湖!”萧遥逸举臂行礼,喝道:“无敌!”


  众人齐声应道:“无敌!”


  萧遥逸马不停蹄地掠过,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大路紧邻着西湖,一边是万顷碧波,一边是草木葱茏的葛岭。萧遥逸一骑绝
尘,流星般沿湖驰过,锦衣胜雪,白驹如龙,引来无数钦羡的目光。


  二十里路一晃而过,直到钱塘门前,萧遥逸才勒住马匹,转头笑道:“圣人

兄!这次可是我赢了!”


  程宗扬被他抢了先手,始终落后一个马身,一路上就剩下吃灰了,这会儿连
人带马都弄得灰头土脸,自嘲道:“瞧瞧,和小侯爷一比,我就成了土狗了。”


  “可不是嘛!我是玉石,你是瓦片,我是鲜花,你就是绿叶!”萧遥逸张开
双臂,大喝一声,“临安的姑娘们!我萧遥逸来了!”


  程宗扬朝他马屁股后面狠抽一鞭,“闭嘴吧!小狐狸!”


  两刻钟后,月霜等人赶到,只见两人正在城门外的茶摊上喝茶,周围站着七
八个闲汉,还有两个涂脂抹粉的卖唱小妞,一边扭着腰,一边“咦咦呀呀”唱着
曲子。


  月霜收起墨镜,冷冷看着这两个败类,一张俏脸像是挂了寒霜一般。萧遥逸
从程宗扬口袋里抓了把钱铢一洒,然后屁股像安了弹簧一样跃起身,过来笑道:
“临安的风俗倒有趣,满街都是闲汉,只要招手,就有人过来听招呼,想吃什么
玩什么,一句话就安排得妥妥当当。”


  秋少君一脸的好奇,“真的?”


  “秋道长,你觉得我忍心骗你吗?”


  崔茂打断他,“先上坟。”


  萧遥逸收起嘻笑,凛然道:“是。”


  …………………………………………………………………………………


  程宗扬早已备好香烛祭品,卢景、崔茂、萧遥逸等人各自在墓前叩拜,由于
岳鹏举的墓是衣冠冢,也没有用太多祭品。


  萧遥逸对着坟墓说了江州之战的经过,然后信心十足地说道:“江州虽小,
风雷难侵!实现岳帅的梦想,便从江州开始!”


  月霜却不肯跪,她沿着坟墓走了一圈,然后道:“谢先生的墓是哪座?”


  程宗扬引着众人来到谢艺的墓前。月霜上了香,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双手合
什,默默祝祷。


  卢景跪在谢艺坟前,重重磕了个头,然后“啪”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艺
哥,我们都回来了,月姑娘、紫姑娘都找到了,营里的事你放心吧。等这边的事
忙完,兄弟就去寻你,当面给你磕头赔罪。”


  崔茂跪坐良久,然后拿出一卷画轴,就着烛火引燃,“这幅江海图,艺哥一
直喜欢。兄弟用家藏的画作换来,今日送给哥哥。”


  秦桧远远立在后面,听到这句话,不由露出肉痛的表情。


  程宗扬道:“怎么了?”


  秦桧扼腕叹道:“江海图原是唐国吴道子的画作,曾有人开价两万金铢都未
能买下。竟然一火焚之……吁——”


  萧遥逸带的却是一只食盒,“艺哥,这是你喜欢吃的鲈鱼。在咱们家门前的
青溪钓的,从建康运到江州,又从江州一路运来。厨子我本来想请金枝会馆的大
厨,谢小子说,天下做鲈鱼的,没有能超过你们谢家的。我就把你们家的老厨师
带来,刚刚打尖的时候杀了鱼做成鱼脍,然后快马送他回去。正宗的谢家风味!
艺哥,你赶紧吃吧……等你吃完……我……我去给你报仇!”说着他声音哽咽起
来。


  眼看卢景和崔茂眼圈都红了,程宗扬赶紧道:“时候不早了,大伙儿先到住
处再说!”


  秦桧等人上前把众人搀扶起来。萧遥逸将食盒放到谢艺坟墓前,然后放声大
哭。


  风波亭阴云四合,紧接着便大雨倾盆。


  …………………………………………………………………………………


  回到翠微园,众人都有些沉默。程宗扬布置了守卫,安排众人各自住下。月
霜和相雅等女子单独住了一个院子,位置在临近内院的涵翠庭,卢景、崔茂和萧
遥逸各住一处,扇形分布在涵翠庭周围,一旦有事,立刻就能呼应。


  “孟大哥坐镇江州,重新组建大营。加上你的直属营,一共九个营,二千七
百人。”崔茂道:“营中老兵还有一千余人,其他都是这一次新招募的,眼下由
二哥统一训练。”


  “因伤残退役的老兄弟有一百多人,都安排在水泥坊。按你信中的要求,沿
江建了二十个水泥窖,如今每窖每日大概能烧制水泥三百石。建窖时祁掌柜来看
过,按他的推算,如果人力、材料充足,每窖能烧制五百到八百石。”


  二十座水泥窖,每天六千石的产量,一年大约二百万石——这个数字看起来
不小,其实折算下来年产量才等于十多万吨。即使每窖日产量提高到八百石,年
产量也不过三十万吨——还不及台泥一个月的产量。


  但即使以目前产量计算,每年二百万石,每石售价一枚金铢,就是二百万金
铢。代理八折,也有一百六十万金铢,而包括人力、原料、运输的全部成本,不
超过五万金铢。


  当然,这是技术垄断下的暴利,而且江州亟待重建,生产的水泥不可能全部
出售,大部分还是自用,算下来收益并不太多。在程宗扬的计划中,三年内,水
泥的售价将逐步下调到每石一贯,产量也相应提高。如果江州水泥产量能稳定在
五百万石,单是水泥销售,每年就能给江州带来上百万金铢的收益。


  崔茂道:“孟大哥的意思,水泥坊的支出、经营、管理,由你来安排。除了
退役的兄弟,营中的军士尽量不参与经商。”


  程宗扬叫道:“我还想从营里抽调人手呢。先说好啊!子元无论如何要留在
这边,给我帮忙!”


  在李师师的治疗下,俞子元伤势恢复远远好于预期。他用仅剩的一条腿稳稳
站起身,举臂向几位校官敬了个军礼,“子元不能再追随几名营长征战疆场。我
星月湖……星月湖大营……”说着他声音哽咽起来。


  卢景怪眼一翻,“你活着是我星月湖的人!死了是我星月湖的鬼!”


  被他毫不客气的一喝,俞子元苍白的面孔似乎放出光来,他挺起胸膛,朗声
道:“是!”


  程宗扬扶着俞子元坐下,笑道:“你就算不上战场也一样得替我办事,想偷
懒可不成。

俞子元笑道:“程头儿你放心吧!”


  崔茂把一份簿册交给程宗扬,“这是大营的账簿。”


  程宗扬也知道经商对一支军队的危害,并没有强行从营中挖人,他把簿册递
给李师师,考虑了一下,“这样,军事与商业分开,建康世家也有入股的,每家
出一个人,到江州商会帮忙。但仅限于市场销售。水泥的制作和账目管理,由咱
们自己来做。另外,我建议开设一所军校,为星月湖大营储备人材。”


  崔茂与卢景对视一眼,“可以。”


  卢景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只要退役的兄弟们能安身就成!”


  程宗扬笑道:“五哥尽管放心,保证咱们营里的兄弟都能养家糊口!”


  萧遥逸道:“别忘了水泥坊利润有四成是我的!”


  “没入股的时候说给你四成,现在已经入股了,就按股份来。”


  崔茂道:“张少煌他们的股份也算吗?”


  “当然。”程宗扬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们的股份只要还在,咱们
就不用担心晋国会从背后给咱们一刀。”


  萧遥逸不乐意地说道:“我们辛辛苦苦守住江州,倒让那班酒囊饭袋坐地收
钱。”


  “不管怎么说,张侯爷他们的部曲也出了力。何况……”程宗扬笑眯眯道:
“萧刺史可以收税嘛。”


  “没错!”萧遥逸兴奋地一击掌,“我收五成的税!”


  “打住!你收一半的税,江州哪儿还有商人敢来?最多值十税一!”


  “值十税三!”萧遥逸道:“我都穷得当裤子了!衣服还是出门时借的!”


  程宗扬扭过头,“月少校,你看呢?”


  “水泥坊商税一成。外加一成的特别安全开支,由星月湖大营收取。”月霜
显然也很不满意给那些建康世家子弟分成,“毕竟水泥坊的安全是由大营来保障
的。”


  程宗扬很想指出税收就意味着官方有提供安全的义务,但公然和月丫头争辩
显然是一种缺乏理智的行为,于是他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秦桧笑道:“难得诸位来临安,在下已经在北瓦子订了席位,一张一弛,文
武之道。诸位连日辛苦,今日好好轻松一番。”


  萧遥逸道:“去什么北瓦子?要去就去中瓦子!”


  程宗扬道:“中瓦子在哪儿?有什么好玩的?”


  “在太平坊。”秦桧用唇角小声道:“是临安城青楼聚集之地。”


  程宗扬恍然大悟,“还是小侯爷懂行啊。”


  月霜面冷如冰,萧遥逸却没看到,只顾着乐滋滋道:“废话!那些姊姊们,
我可想了十好几年了!”


  林清浦咳了一声,说道:“北瓦子多是说书卖艺的,月小姐与诸位姑娘若有
兴趣,便由在下陪各位往北瓦一行。”


  月霜道:“我倦了。相雅,你若想看便去吧。”


  卢景与崔茂对视一眼,“我们往城北去一趟。”


  崔茂摸出银酒壶,笑道:“今天是齐云社进入正赛的最后一个机会,我和五
哥念叨了一路,这场鞠赛可不能错过。”


  程宗扬道:“上次在橡树瓦子,我看到有人用水镜术转播鞠赛。”


  “看水镜哪里有身临其境来得过瘾?”崔茂似乎不经意地说道:“我和五哥
顺路再去趟齐云社,今晚就不回来了。”


  “那好。”程宗扬扭头道:“秋爷,你的意思呢?”


  秋少君摇头道:“我不去。”


  “怎么?秋爷肚子还没好?”


  秋少君认真道:“他们都走了,我要守护月姑娘的安全。”


  程宗扬还未答话,萧遥逸便一把攀住秋少君的肩膀,“既然到了这里,哪儿
用你守呢?咱们圣人兄早就安排妥当了,对不对?”


  程宗扬拍着胸膛道:“尽管放心!这翠微园绝对安全!”


  “听到了吗?”萧遥逸对秋少君道:“你爱干嘛干嘛,只要别在园子里待着
就成。”


  秋少君也是少年心性,既然不用自己值守,当然乐意,兴奋地问道:“有驯
养虫蚁的吗?”


  “虫小子,你来临安可来对地方了。”程宗扬笑道:“临安城调教虫蚁的手
段,天下无双!”


  秋少君高兴地说道:“我要看蚂蚁赛跑!”


  “蚂蚁打仗你看不看?”


  秋少君大摇其头,“打打杀杀,有伤天和,蝼蚁亦是性命,我只要能看它们
赛跑就挺高兴的。”


                第四章


  众人分成四路,秦桧、萧遥逸带着萧五一道去青楼汇集的中瓦子,林清浦与
相雅、秋少君等人往北瓦子,各处观赏临安的热闹繁华。卢景、崔茂、匡仲玉和
星月湖大营一些老兵则同去看自家鞠社的比赛。


  月霜带来的人中有不少雪隼团的旧部,此时与临安分号的同伴重逢,各有一
番欣喜,当即由冯源领着热热闹闹去城中饮酒。只有月霜留在翠微园休息。


  众人分头行动,安全是个大问题,好在此时外患尽去,皇城司与自己的关系
又非比寻常,众人只要不是主动找事,自己都有法子把他们保下来。程宗扬叮嘱

几句,便放众人离开。


  李师师捧着账簿道:“这些放在哪里?”


  “我来处理吧。”程宗扬接过账簿,笑道:“这样花枝般一个美人儿,让你
染上铜臭都是我的罪过。”


  李师师粉颊微微一红,应声道:“君子不器。”


  听到李师师掉文,程宗扬立刻很光棍地说道:“我认输!我的意思是你身上
有伤,还是少劳心费神的好。对了,郭公公那边你多留些心,我欠了他一个大人
情,如果他就此不治,我可太对不起他了。”


  “郭公公今日精神略好了一些,晨间奴家喂他吃了点粥。”李师师停了一会
儿,“但他的伤势太重,只怕要明宗主才能治好。奴家的医术只能略尽人事,勉
强护住性命。”


  “明静雪?怎么才能请动她?”


  李师师摇了摇头,“明宗主每年有一半时间云游天下,行踪不定。余下一半
时间多在山中闭关,寻常见不到的。”


  程宗扬道:“燕姣然呢?”


  “燕师叔一直在光明殿教导内堂弟子,而且燕师叔习的是疫病之术,除非有
大疫,危及黎民百姓,很少出手救治。”


  听到师叔的称谓,程宗扬想起正宗门派中,对于师门长辈,无论男女都以师
伯、师叔相称,师姨、师姑之类的称呼多是家传门派。


  “你那师伯是男是女?”


  “当然是女子。”李师师骇然笑道:“光明观堂哪里来的男子?”


  喜爱豪放派的大苏诗词,酷好饮酒,无醉不欢,给自己剖腹疗伤——对光明
观堂这位女大夫,程宗扬只能说自己佩服到五体投地。幸亏不是她教的乐丫头,
不然给自己一个没心没肺的小酒鬼,那才有的头痛。


  郭槐从皇陵回来,伤势一直不见起色,程宗扬虽然一肚子的疑问,也只能等
他伤势稳定一些再说。


  李师师回内院给郭槐换药,程宗扬捧着账簿边走边看。战事刚一结束,水泥
坊竟然已经出产了一批水泥,刚出窖就被各地来的商人争购一空,最高卖到五十
银铢一石,石超仗着股东的身份,好不容易才拿到两千石的货。


  那些商人争买水泥肯定不是贩卖,十个有九个都是想弄明白水泥的制法,好
大发横财。刚才闲谈时郭盛也提到,战事刚一结束,江州附近的水面便多了许多
船只,无一例外都在挖掘江底的泥沙。星月湖等人对此不加理睬,没想到殇侯却
打着江州守军的旗号挨个罚款,狠狠敲了一笔,最后惹得船东往宁州告状,老家
伙才收敛了一些。


  水泥的制法不可能保密一辈子,但程宗扬相信,至少这批星月湖铁杆老兵故
世前,水泥的秘密不会外传。有几十年时间,已经足够自己数钱数到手软。到时
不用别人来求,自己主动就会把制作方法公开——总不能和别的穿越者一样敝帚
自珍,把这些可以惠及世人的发明都带到坟墓里去。


  程宗扬心头忽然一动,扭头朝旁边的院子看去。月霜冷冷看着他,然后转身
回到院内。


  程宗扬心里直犯嘀咕,脚下却不由自主跟着月霜进了院子,一边堆起满脸笑
容道:“月姑娘,你好啊。”


  月霜冷着脸道:“那个女子是谁?”


  程宗扬一愕,“哪个?”接着他明白过来,“哦,你说师师姑娘!她是光明
观堂门下……”


  “光明观堂?”


  眼看月霜露出怒意,程宗扬连忙道:“她已经不打算回师门了!”


  月霜愤然道:“竟然私出师门?光明观堂门下都是这样不敬师道的无耻之徒
吗?”


  程宗扬心头蹦出几个字:月丫头、呷、醋、了!


  程宗扬笑嘻嘻道:“你好像瘦了呢。”


  月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身进房,“呯”的合上房门。


  “哎哟!我的脚……”程宗扬抢先一步把脚塞进去,这会儿顿时惨叫起来。


  月霜恨恨松开手,“滚出去!”


  程宗扬趁机挤进房内,笑道:“这房间是我专门让人布置的,怎么样?合不
合你心意?”


  月霜一脸鄙夷,“这样艳俗的颜色,真是可笑!”


  “让你说对了,”程宗扬在她耳边小声道:“这是照着临安当红粉头的香闺
布置的,看到那张春凳了吗?用用你就知道它的妙处……哎哟!”


  月霜在他脚上用力一踩,恨声道:“滚开!”


  程宗扬涎着脸朝月霜凑过去,月霜抬手一掌,掌势犹如刀锋,显然在星月湖
大营这段日子大有进境,让自己来接这一招,还真不好接。


  程宗扬也有办法,一边举起账簿,一边急忙叫道:“小心账本!整个大营全
靠它了!”


  月霜犹豫了一下,收掌变招。程宗扬趁机一扑,搂住月霜的纤腰。月霜抬膝
欲踢,程宗扬右手原样把账簿一递,挡住她的去路,嘴里嚷道:“小心!都是钱
啊!”


  月霜不甘心地收回膝盖,却被程宗扬趁势一挤,伸腿挡在她腿间。


  月霜咬牙道:“无赖!”抬手给他一个耳光。


  “拿好!”


  程宗扬把账簿往月霜手里一塞,趁她不得已拿住账簿,腿一顶,身一沉,犹
如泰山压顶一样,合身把月霜压在春凳上,一边笑眯眯道:“那是你不了解我。
如果你了解我,就该知道我不但无赖,而且还很无耻
懒可不成。

说着他挺起腰身,隔着衣服暧昧地顶在月霜身下。月霜玉脸顿时红了起来,
她咬着唇,恨恨盯着这个可恶的男子。


  程宗扬却皱起眉,“寒毒又发作过?”


  月霜勉强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


  过了一会儿,月霜道:“你走后第五十七天。”


  程宗扬估算了一下,正好是宋军撤退时的事。


  “两个月?”程宗扬道:“月事正常吗?”


  月霜羞恼地说道:“滚!”


  程宗扬拉住她的衣带威胁道:“你要不说,我就自己看了!”


  月霜只好道:“前天刚净的。”


  程宗扬一把拉开她的衣带,严肃地说:“我还是亲眼看看比较放心……”


  “你这个无赖——唔……”


  程宗扬吻住她的红唇,一边解开她的小衣。月霜嘴唇像冰一样凉,牙关咬得
紧紧的,拒绝他的舌尖进入,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


  …………………………………………………………………………………


  光线透过粉艳的纱帐变成暧昧的肉红色,空气中有着汗水淡淡的香气。


  程宗扬赤裸的肩膀印着几道指甲抓出的血痕,露出一脸无奈。月霜侧身背对
着他,娇躯像裹粽子一样,严严实实包着被单,显然没有被他占到什么便宜。


  “……粮价从每石六百铜铢涨到两千四百铜铢,三个月时间涨了四倍。加上
去年推行方田均税法,宋国粮食大量欠收,各地常平仓储备本来就不足,到了今
春青黄不接时候,各地存粮水一样往外流,前方又是一连串的失利,再打下去,
宋国财政非破产不可。”


  “……就这样,我用纸币替宋国官方换来一批急需的粮食,宋国则赶在战局
恶化到不可收拾之前,断然撤军,避免了一场从军事到政事的大溃败。”


  月霜皱起眉头,“你自己印纸币,用自己的财产担保,交给宋国官府去用,
再用纸币高价收购自己的粮食——你到底是从哪里赚钱的?难道换来的不是一堆
纸吗?”


  “要搞清这个问题,先要弄明白一件事——什么钱?”程宗扬道:“我来举
个例子,如果你卖一石粮食,有人用十张羊皮和你换,你换吗?”


  “当然换。一张羊皮可以卖二百铜铢,十张就是两贯。”


  “如果有人用十枚贝壳换你的粮食呢?”


  “贝壳?”月霜断然道:“当然不会。”


  “同样是钱,六朝用的是金铢、银铢和铜铢,朔北的游牧民族用的是羊皮,
南海一带用的则是贝壳。如果我们换个角度,你生活在南海,假如钱铢在那里完
全不流通,所有的交易都以贝壳计价,你打来一条鱼,有人出十个铜铢,你卖不
卖呢?”


  月霜犹豫了一下,“不卖。铜铢在那里一点用都没有。”


  “没错。所以货币的载体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是货币能换来什么,也
就是货币的信用。假如每个人都可以用贝壳换来自己想要的一切,那么贝壳就是
真正的钱。”


  月霜质疑道:“黄金呢?即使在南海,黄金也是贵重的东西。他们不接受铜
铢,但一定会接受金铢。”


  “所以我说货币的载体不是最重要的,但并不是完全不重要。货币本身包含
的价值是信用的基础之一。事实上,南海诸族也接受铜铢,一枚铜铢在南海的价
值甚至比六朝更高。但足够的信用完全可以超越货币本身的价值,让纸变成比黄
金更贵重的东西。”


  月霜想了半晌,“我不明白。”


  程宗扬笑道:“不明白也没关系。现在我回答你最开始的问题,我到底是从
哪儿赚钱的——很简单,我把宋国官方的信用变成了钱。只要宋国官方承认纸币
的价值,只要纸币可以抵税,我赚到的纸币就是金钱。明白了吗?”


  月霜挑起眉头,“我觉得你在撒谎骗人。”


  “好了好了,就当我在撒谎骗人好了。但是……它绝对不会骗人的!”


  程宗扬翻身将月霜压在身下,“课已经上完了!又该吃药了!”


  月霜抗议道:“你根本就没说明白!”


  “我还没问你要刚刚的药钱呢!”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一声大吼,“员外!有客人找!”


  看着程宗扬锅底般的脸色,月霜禁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接着又板起脸。


  程宗扬咬牙切齿地说道:“本员外正在忙!无论谁来,都说我不在!”


  豹子头粗声大气地说道:“老阉人!员外说他不在!快走吧!”


  话音刚落,就看到程宗扬火烧屁股一样跑出来。他远远就堆起笑容,拱手说
道:“原来是陈先生!老豹!你眼瞎了!哪儿来的公公!”


  豹子头不服气地说道:“这老家伙没长胡子,难道不是阉过的?”


  程宗扬大吼一声,“扣羊!”


  豹子头立刻紧紧闭上嘴,生怕主人从他嘴里把羊掏出来。


  陈琳青衣小帽,一身便服,显然不想被人认出身份。但被豹子头这大嗓门一
喊,半个翠微园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他修养甚好,被一个下人当面叫作阉人,
仍然不动声色,只躬身道:“老太太在等少爷。”


  程宗扬一拍脑袋,这几日自己一直在忙着接待程氏商会的股东,把答应的事
忘得干干净净,这会儿才想起来定好今日要带阮香琳给太皇太后过目。幸好自己

没有和小狐狸一起去中瓦子的青楼鬼混,不然可就让太皇太后在云涛观白等了。


  “陈先生稍等片刻,我进去交待一声。”


  程宗扬如飞般掠进天香水榭,叫来卓云君,“立即去威远镖局,叫阮香琳过
来!让她半个时辰内务必赶到云涛观!”


  从翠微园到城中的威远镖局,平常也要一个时辰,卓云君却丝毫不急,只笑
道:“主子忙得连自家事都忘了呢。”


  “不管什么事!你把人叫来再说!半点耽误不得!”


  卓云君扬声道:“琳儿!”


  话音刚落,阮香琳便从内室出来。


  卓云君这才道:“她一早就在水榭等主子,也说是有事呢。”


  程宗扬长舒一口气,自己昨天答应替阮香琳找找门路,给李寅臣安排一个官
身。没想到阮香琳这么心热,一大早就在园子里等候,倒省了自己再跑一趟。他
拉起阮香琳就走,吩咐道:“什么都别问。一会儿你出园子,外面有辆马车,你
在车上等我。”


  园中人多眼杂,自己不好公然与阮香琳同行,卓云君却扶住阮香琳,说道:
“奴婢和琳儿一同去。”


  程宗扬边走边道:“你送她出去,但别上车。你要办事自己去办,今天观里
人多,小心别露了行藏。”


  卓云君奉命前来临安,头一件事就是去云涛观。虽然自己没问过详情,但这
些天她往云涛观去了数趟,想必也不是散心去的。至于到底干什么,她不肯说,
自己也没兴趣刨根问底。


  …………………………………………………………………………………


  路上程宗扬匆匆说明原委,听到他竟然是要纳自己作妾,阮香琳又惊又羞,
“这怎么成?奴家是有夫家的。”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我很想把你收在房里吗?你尽管在威远镖局
当你的镖头夫人,到了我们程家就安安分分当你的小妾。别以为这是折了你的身
份,你那位卓姨顶多算个侍寝的通房丫头,作梦都想给我当小妾呢。”


  阮香琳目露讶色,卓云君的容貌修为在她看来都是上上之选,谁知在主人身
边竟是个连名份都没有的奴婢。


  程宗扬吩咐道:“姨娘可是我唯一的长辈,这么跟你说吧:天大地大,姨娘
最大!谁要惹她不高兴,就是跟我过不去——明白了吗?”


  阮香琳手指绕着发丝,一时间六神无主。


  云涛观在南屏山麓,依山傍水,论景物还胜过翠微园一筹。由于云涛观地位
特殊,寻常车马在观前一里就得停下,要步行入观参拜。这回马车却直接驶入观
内,穿过重重门宇,最后停在一处偏殿前。


  “给姨娘请安!”程宗扬躬身施了一礼,笑嘻嘻道:“这便是上次说过的阮
氏了。”


  刘娥的凤冠、华服早己收拾起来,换了一身平常富贵人家的打扮,看上去不
过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但多年来在宫中备受尊崇,让她多了一份寻常妇人没
有的雍容华贵。


  阮香琳原本有七分的不情愿,但被刘娥目光一扫,心下不禁怯了几分。


  “便是这丫头吗?”


  阮香琳自家的女儿都够年纪嫁人了,却被人当成小辈,呼作丫头,不禁面露
羞色,眼见程宗扬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只好低头道:“奴家见过姨奶奶。”


  刘娥道:“近些来,让老身仔细看看。”


  阮香琳移近几步,在刘娥身前跪下。


  陈琳递来一只玳瑁框的单片水晶老花镜,刘娥一手拿着镜片,一手托起阮香
琳的下巴,仔细看过一遍。然后点了点头,笑道:“年纪虽然大了些,容貌倒还
出色。”


  她放下玳瑁水晶镜,对阮香琳道:“老身听说,你有个女儿也在我这外甥宅
子里?”


  阮香琳夫妻两个多年来打理镖局,虽然和不少富贵人家打过交道,但见到的
大多是管家、账房之流。眼前这位夫人穿着半旧的绸裳,并没有一般大户人家那
种逼人的富贵气焰,但无论衣饰还是所用的器皿都雅洁之极,让阮香琳也禁不住
生出一丝自惭形秽的念头。眼见夫人问起,她低声道:“是。”


  “将来若是你那女儿有福气,被我这外甥纳了作妾侍,你们母女可要同心同
德,服侍我这外甥,”刘娥拍着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道:“切不可学那些小
门小户人家,几个姬妾整日争风吃醋,闹得家室不安。”


  程宗扬听得叹为观止,自己这干姨还真是百无禁忌,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
阮香琳更是听得面红耳赤,欲待拂袖而去,终究还是不敢,半晌才道:“奴婢记
住了。”


  刘娥道:“作妾呢,是以姿色娱人。你虽然有几分容貌,但要想得宠,可不
是只靠脸蛋生得漂亮便够的。持家有道,是正头娘子该操心的事。床笫间能让郎
君快意,才是姬妾固宠的法子。”


  “……是。”


  刘娥道:“听说你是有夫家的人,难得被我这外甥看中,收了你当妾姬。依
着老身的意思,让你夫君写了休妻文书,清清白白入我们家才是。可我这外甥怕
传扬出去有损声名,只肯私下纳妾。如今一女两嫁,不知是不是委屈了你?”


  阮香琳只好道:“不敢。”


  “既然你已经肯了,老身便多说几句。”刘娥道:“你一个有夫之妇,失身
已是不该。如今做了我这外甥的妾室,可要牢记本分。不管你本夫是谁,从今往
后,你的夫君便只有我这外甥一人,莫污了自家的名节。”


  阮香琳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竟然是要自己为程宗扬守贞,自家的本夫倒
成了不得沾身的外人。


  阮香琳正犹豫间,只见那妇人抚起衣袖,从腕上取下一只缠丝金镯,慈祥地
戴到自己腕上,然后笑道:“这镯子老身用了多年,难得我这外甥纳妾,便给你
当见面礼吧。

阮香琳腕上微微一沉,仔细看时,那只镯子不仅是十足的真金,而且还嵌着
一颗龙眼大的红宝石——单是这颗宝石价值就不菲。她一阵心跳,只觉腕上热热
的发烫,心里那点儿抗拒顿时飞到九霄云外,俯身道:“奴婢知道了。”


  刘娥微微一笑,“斟茶吧。”


  这是纳妻纳妾的礼数,新人给长辈献过茶,才算正式进门。阮香琳虽然给黄
氏斟过茶,但那只是遭人戏弄。这会儿接过茶杯,心头又羞又喜。羞的是自家一
个正室娘子,却私下里给人作妾。喜的是程家出手大方,富贵可期。


  她小心斟了茶,然后屈膝跪下,双手捧起茶盏,递到刘娥面前,“请姨奶奶
用茶。”


  刘娥浅浅饮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盏,然后笑道:“起来吧。”


  “谢姨奶奶。”


  “你这便算是入了程家的门了。”刘娥笑道:“去给你夫君也献杯茶吧。”


  阮香琳红着脸斟了杯茶,“请官人用茶。”


  程宗扬看得好笑,他原本对六朝的礼法既不懂,也不感兴趣,各种无聊的过
场,哪里比得上真刀实枪,着着见肉来的爽利?但这会儿看着阮香琳低眉顺眼,
一副新人入门的娇羞模样,倒觉出几分趣味。


  程宗扬喝了茶,把空杯放在桌上。看着阮香琳拘促的神情,刘娥回眸笑道:
“这丫头刚入门,还不知规矩呢。”


  陈琳微微躬身,对阮香琳道:“献过茶,该向官人行礼。”


  程宗扬笑道:“不是夫妻对拜吗?”


  “若是正妻,公子自该还礼。纳妾,公子只须坐着让她行礼便是。”


  阮香琳只好屈膝向程宗扬跪拜,“奴家见过官人。”


  刘娥笑道:“该自称贱妾呢。”


  “……贱妾见过官人。”


  “如今不比往常,简单些倒也罢了。”刘娥对陈琳道:“去给她讲讲作妾的
规矩。”


  陈琳躬身道:“小娘子,这边请。”


  阮香琳偷偷看了程宗扬一眼,见他点头,才满脸通红地跟着陈琳去了后堂。


  程宗扬笑道:“多亏了姨娘,要不我可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刘娥笑吟吟瞥了他一眼,“这妇人是个好虚荣的性子,将来娶了正妻,可要
好好管束。”


  “有姨娘管着就行。”程宗扬道:“姨娘方才说如今不比往常——以前姨娘
也替人纳过妾?”


  刘娥笑着啐道:“还不是阿举的勾当?他当日在宫里,将我们婆媳都纳了作
妾。那时节我们这些妾侍要按规矩先净身验体,然后更衣入殿,接着还有献茶、
跪拜、行礼、开脸……最后才入洞房,登榻承欢。”


  岳鸟人这也太霸道了吧?程宗扬忍不住道:“先主——也就是令郎,难道不
管管吗?”


  刘娥神情黯然,半晌才低叹道:“此事外界多不知晓,但也不必瞒你——妾
身怀胎时遭人暗算,误服了堕胎药。虽然侥幸生下这孩儿,可他胎中已经受了药
毒,因此走路说话都比寻常人迟缓。虽是好色如命,却连自己有多少妃子都不知
晓,还做过一夜御女三十的荒唐事。身边能得他信重的,只有阿举、小梁子、贾
家小子和高俅数人而已。”


  程宗扬明白过来,难怪岳鸟人能一手遮天,摊上这么个宋主,想不一手遮天
都难。要换成眼下这位英姿勃发的宋主,岳鸟人恐怕早就没戏了。


  “怪不得岳帅把宫里当自己家呢。”程宗扬苦笑道:“只不过把婆媳都纳了
当妾,这也太乱了吧?”


  刘娥挑起一侧的娥眉,轻笑着低声道:“官人莫非不知道其中的妙处么?这
可是阿举最喜欢的呢。”


  程宗扬干笑道:“我还真不知道……”


  “阿举说过,世间最诱人的滋味,不是两情相悦,而是挑战禁忌。若是没有
禁忌,便如清汤寡水,索然无味。他在宫中已久,什么样的绝色未曾见过?能惹
起他兴味的,无非是母女、婆媳、姊妹这些禁忌……”


  刘娥一脸缅怀地絮絮说着往事,程宗扬脸颊抽动几下,岳鸟人……你可真够
变态的……








                第五章


  等回到翠微园,涵翠庭房门紧闭,无论怎么敲,月霜都不理不睬。程宗扬没
辙,自己手边事情又太多,只好先饶她一次,让人约好廖群玉,匆匆赶往葛岭的
半闲堂,拜见贾师宪。


  贾师宪气色不错,听程宗扬说明来意,便让他和廖群玉自行商量,只要两人
谈妥,无有不允。


  程宗扬与廖群玉一直谈到深夜,回来时,整个园子都寂无声息。只好在水榭
胡乱睡了一夜,第二天接着出门办事。


  卢景和崔茂只在来时和自己打了个照面,接着一连两天都没有露面。他俩本
来说一天便回,郭盛一大早回来转了一圈,又说事情没办完,明天才能回来。程
宗扬想问问卢景当年宋宫的事,结果连人影都找不到。


  小狐狸更干脆,直接就住在玉露楼,整日寻花问柳,玩得不亦乐乎。程宗扬
不得不感叹,星月湖几位当家的爷儿们,对翠微园的安全还真不是一般的放心。


  秋少君恐怕是整个园子最开心的一个,不用随时护着月霜,秋小子就像出笼
的小鸟,每天天不亮就快快乐乐地飞进临安城,半夜才快快乐乐地飞回来。别人
都往瓦子散心,秋小子专门在路边看人调教虫蚁,碰上个懒驴打滚都能兴致勃勃
地看上俩时辰,如果赶上有驯蚂蚁的,那就不得了了,那小子敢蹲路边看一整天
都不带眨眼的。好在他的“胡须”遮住半张脸,看了两天也没撞上太乙真宗的人

来找麻烦。


  于是等程宗扬办完一天的事,赶回翠微园,却发现园里比昨天更冷清。除了
几个着实走不开的,其他人都踪影不见,连李师师都暂时放下受伤的郭槐,和王
蕙一道出门散心。


  程宗扬在房间里绕了两圈,终于下定决心,问道:“今晚当值的是谁?”


  林清浦道:“一共十人,今晚领头的是韩玉。”


  “让他们撤掉园内的暗桩,都改到外院。”


  林清浦道:“公子,如此一来,园中的防卫外实内空,只怕不妥。”


  “这你就不懂了。”程宗扬一本正经地说道:“安保这事最怕一成不变,被
人摸清规律就危险了,隔三差五变一变才对。”


  林清浦恍然大悟,“公子教训的是!属下这便去安排。”


  林清浦一走,程宗扬便兴奋地搓着手,盘算着今晚怎么去涵翠庭偷香窃玉。
昨天自己本来就要办成好事,结果被阮香琳的事打断。这会儿卢景不在,崔茂不
在,小狐狸、郭盛、秋小子都不在!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如果再错过,简直没天
理了!


  程宗扬等不到夜深人静,刚吃罢晚饭,便换了自己夜用的迷彩服,翻过内院
外院之间的围墙,熟门熟路地溜进涵翠庭。


  月霜正用一块丝绸专注地抹拭长剑,灯下看去,那丫头冷若冰霜的面孔仿佛
一朵海棠。


  程宗扬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只兔子,往窗下轻轻一丢,趁月霜的注意力
被兔子吸引,悄悄推开一扇自己早就做过手脚的窗户,双脚像踏在水面上般轻轻
一滑,悄无声息地闪身进了房间。


  耳边传来一声机括的轻响,射出一道乌光。程宗扬原来准备用这只可爱的小
白兔吸引月霜的注意力,谁知月霜听到声音,想也不想便抬手打出一枚袖箭,直
接将那只倒霉的兔子钉在地上,飞溅的血迹让程宗扬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几天
不见,月丫头可越来越暴力了。


  月霜看了一眼,然后把真武剑收回鞘中,一手拨了拨灯烛。翠微园中经常有
兔子出没,她也未曾在意。程宗扬刚要举步,又连忙停住。却是月霜打开背囊,
取出一只银亮的大戟。


  那是月霜在军阵中惯用的长兵:方天画戟。因为整杆兵器太过扎眼,她将带
着两弯月牙的戟头拆了下来,随身携带,这会儿闲来无事,拿出来擦拭。


  程宗扬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朝专心致志擦拭兵刃的月霜走去,还剩下最后丈
许的时候,他一个虎扑,从背后搂住月霜的腰肢,狞笑道:“月丫头,这下可没
人救你了,哈哈哈哈——呃!”


  肋下忽然一凉,一道寒意刺透衣物,锋利的剑刃抵住自己的小腹。


  月丫头本来放在鞘中的真武剑不知何时已经换到手上,雪亮的剑锋抵住自己
要害,只要轻轻一递,自己小命就丢了七成。


  “别乱来啊,”程宗扬道:“我只是来看看你!”


  月霜扭身瞪着他,啐道:“有这样鬼鬼祟祟进来的吗?”


  “我刚才其实在检验安保工作,看有没有人能突破进来,所以脚步才轻了点
儿。”


  “是吗?”月霜冷冰冰道:“检验结果如何?”


  程宗扬沉痛地说道:“形同虚设!我看是要好好整顿一番了!啧啧!月姑娘
的机敏,大大出乎在下的意料,果然是将门虎女!”


  程宗扬胡乱夸着,趁月霜分心,身体忽然向后一折,整个人像要躺在地上一
般,避过剑锋,接着举膝一顶,磕在月霜腕上,将那柄真武剑震得脱手飞出。


  月霜原本坐在圆凳上,真武剑刚一脱手,她便抬脚朝程宗扬腹下踹去。只听
她带出的风声,程宗扬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下要被月丫头踹中,自己的子
孙根铁定要变成鹅肝酱。


  程宗扬侧身一翻,拼着被她踹上一脚,飞身拉开距离。月霜却显露出她经历
过江州之战的长足进步,简单说就是出手直接、犀利、长于贴身近战,而且非常

要命!


  论修为,程宗扬只要正常发挥,绝对稳压月霜一头,可他一开始就抱着偷香
窃玉的念头,从未想到火中取栗。结果一步失误步步被动,别说正常发挥,连不
正常发挥都要打个五折,毫无悬念地落在下风,被月霜打得步步倒退。


  眼看就要被月霜逼到墙角,自己偷香窃玉不成,反被人家打得灰头土脸还是
小事,万一月霜犯二,真把自己当贼一样逮住,再把人都叫来,自己这脸可就丢
大发了。


  程宗扬大喝一声,“看我的宝刀!”他没敢用珊瑚匕首,而是掏出雷射宝刀
的刀柄,作势朝月霜砍去,想吓她一下,自己好扳回局面。


  谁知月霜更猛,反手抄起方天画戟,便朝他斩来。


  程宗扬险些魂飞魄散,那只戟首足有两尺多长,标准的三尖两刃,这下要捅
在身上,妥妥的三处重伤,连包扎都省了。


  程宗扬拚命向后倒去,“篷”的一声,背脊重重撞在一道木板上,却是那只
春凳。接着方天画戟带着一道银光直劈下来,“叮”的一声刺进地面。


  程宗扬满身都是冷汗,这张春凳本来是自己给月丫头准备,谁知这会儿角色
错位,自己直挺挺躺在上面,那支方天画戟牢牢钉在地上,戟枝正卡着自己的手
臂。


  程宗扬这会儿的姿势要多别扭有别扭,那春凳前高后低,躺在上面,腰腹自
然而然地向上挺起,使他的特征分外突出。


  月霜玉脸微微一红,“闭上眼!”


  程宗扬惊魂甫定,本来是调情,结果弄得这么轰轰烈烈,不由怒火“轰轰”
地往上冲,“不闭!”


  月霜拿起枕头,砸在程宗扬脸上,接着扯开他的衣带。


  程宗扬只觉得自己这张老脸就像天上掉下的瓷器一样,唏哩哗啦摔得满地都
是,男人的尊严荡然无存。自己现在这模样,应该是被月丫头给倒采花了吧?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过了会儿,腰间忽然一凉,感受到月霜冰玉般光
洁的肌肤。


  就在月霜双手按上自己胸膛的刹那,程宗扬身体突然一翻,鲤鱼般从春凳上
跃起。月霜按了个空,身子不由自主地跌到凳上。程宗扬一把抓起大戟,朝着月
霜的双手“呯”的刺下。


  月霜一声惊呼,一双玉手被枪锋和两侧戟牙卡住,并在一处。她连忙握住枪
锋去拔,可那春凳材质极佳,一时间哪里拔得出来?


  程宗扬不再给她翻盘的机会,手掌一拍,封住月霜的穴道。眼看月霜气力全
失,他才志满意得地大笑两声,“哈哈!月丫头!到底还是我赢了!”


  月霜气恼地说道:“卑鄙!”


  “怎么卑鄙了?你的裤子是我脱的吗?”


  “啊——”月霜被他提醒,一张玉脸立刻变得通红。


  月霜上身的衣物完好无缺,裤子却褪到膝下,这会儿她伏在春凳上,双手被
戟首卡在头顶,那只雪玉般的美臀直接暴露出来。


  月霜叫道:“不要看!”


  “刚才好像有人说我卑鄙?”


  月霜咬了咬牙,“好吧,我收回!”


  “干嘛收回啊?我觉得你概括得挺对的。看来你很了解我嘛。”程宗扬笑眯
眯道:“只不过我对你还不是非常了解……”


  “你……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了解一下啦……”


  月霜猛然闭上双眼,咬牙道:“放手……”


  “小气鬼,看一下不行啊?喔,这是什么?好像是……好软啊……”


  “不要看……”


  “求我啊。”


  月霜咬住唇,两手拚命挣着,戟首却纹丝不动。


  “月丫头,你整天骑马,屁股为什么还能这么又白又嫩?凉凉的,又光滑又
有弹性……哇,你的花苞越来越漂亮了!还有这个小豆豆……”


  月霜身子颤抖起来,她咬着唇,圆润的雪臀被那个可恶的男子扒得张开,露
出里面娇艳的器官。


  程宗扬凑到她面前,认真道:“我觉得最好还是深入了解一下。”


  月霜咬牙道:“你快一些!万一他们回来知道你在这里,我非杀了你!”


  “你放心,肯定不会。”程宗扬道:“卢五哥、崔六哥以前恨不得一天十二
个时辰跟着你,到了临安就跑得鬼影都不见,还有小狐狸,平常躲在玉露楼,连
面都不照,还不是给你创造机会?”


  “什么机会?”


  “当然是给你服药的机会。”


  月霜红着脸道:“你胡说!”


  “好吧。就当我胡说。”


  “你做什么!”


  “深入了解……”


  “啊!”


  “不要!”


  “叫老公!

“不!”


  “我们看看里面有什么好玩的!”


  “……老公。”


  “哎!老婆!”


  “我要杀了你!”


  “放心!你马上就能让我欲仙欲死了!”


  “啊呀……”


  …………………………………………………………………………………


  云收雨散,程宗扬一脸满足地躺在榻上,一边还得意地哼着曲子。


  精疲力尽的月霜躺在程宗扬臂间,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愠怒,但双颊更多的则
是羞窘的红晕。看到程宗扬得意的样子,月霜一阵羞怒,踢了程宗扬一脚,“你
哼的什么?”


  程宗扬来了精神,侧身对她道:“一首关于战争的歌,想不想学?”


  月霜挑了挑眉梢,“战歌?”


  程宗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错,就是战歌!我来教你!喂,你不会连
歌都不会唱吧?”


  月霜恼道:“当然会!”


  “那我唱一句,你跟一句——”程宗扬清了清喉咙,“终于你找到一个方式
分出了胜负……”


  月霜被他质疑为不会唱歌,顿时像生气的小猫一样瞪圆了眼睛,程宗扬一唱
完,她立刻按照旋律重复一遍——歌声一起,程宗扬不由对月霜刮目相看,没想
到这丫头在唱歌上还蛮有天份的。


  程宗扬一句一句教下去,“输赢的代价是彼此粉身碎骨。外表健康的你心里
伤痕无数,顽强的我是这场战役的俘虏……”


  月霜不甘示弱地一句一句唱着,最后唱到“就这样被你征服——”月霜的歌
声戛然而止,羞愤地瞪着他。


  程宗扬鼓掌道:“唱得真好!再来一遍!”


  “无耻小人!”


  两人在床榻上扭打半晌,最后程宗扬让了半招,被月霜用擒拿手拧住手臂才
算告一段落。


  月霜半裸的娇躯贴在他胸前,呼吸间带着少女的甜香,光洁的肌肤褪去冰冷
的温度,变得温软而香滑,让程宗扬一时间看呆了眼。


  月霜伏在他胸口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他们都知道。”


  程宗扬耸耸肩,“你觉得孟老大傻吗?”


  月霜摇摇头。


  “侯二哥呢?”


  月霜又摇了摇头。


  “四哥、五哥、六哥、七哥还有小狐狸呢?”


  “这和聪明有什么关系?”月霜气恼地说道:“是不是你对外面说的!”


  “喂!你动动脑筋!你的寒毒连师帅都治不好,突然间说没就没了,修为还
提升了一大截。只要有眼睛,都会觉得不对吧?”程宗扬道:“而且江州刚打完
仗,事情千头万绪,孟老大一心要栽培你,却放着这么多事不管,让你来临安参
加股东大会,你不觉得奇怪吗?”


  月霜气恼中露出三分羞态,按这卑鄙小人的说法,孟非卿让自己来临安,竟
是专程送上门让他“治病”的。


  程宗扬连忙道:“我推算了一下,孟老大决定让你来的前一天,正好是你寒
毒发作的时间,对不对?”


  月霜沉默片刻,“那天是孟大哥替我压下的寒毒。他还问我以前都服过什么
药。”


  孟非卿的修为到底有多高,自己说不准,但自己敢替他打保票——以孟老大
的眼光,只要看一下月霜的经络就能猜出来七八分。


  程宗扬叹了口气,“孟老大肯定很想打我。”


  “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你如果嫁给我,未免太便宜我这个小子了。”


  “想得美!我才不会嫁给你!”月霜停了一下,重复道:“绝不!”


  程宗扬并没有吃惊,月霜的心思自己当然知道。她不肯嫁给自己也许有一千
个理由,但最重要的那个理由她永远也不会说出口——小紫。


  月霜松开他的手臂,“股东大会……究竟是做什么的?”


  “很多。”程宗扬叹了口气,“多得我都不知道怎么着手。”


  …………………………………………………………………………………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水榭下传来湖水拍岸的轻响,天地一片寂静。


  翠微园临湖而建,水榭内凉风习习,纵然夏日炎炎,也不觉燠热。从涵翠庭
偷偷摸摸溜回来,已经是三更时分。


  不知是不是今日兴致太高,程宗扬躺在竹榻上,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剔
亮灯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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