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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 鄉飲】
   “晚輩張高節﹐拜見族老。晚輩是北直隷生員﹐正遊歷江湖﹐增長見識。因時下浙江鹽價暴漲﹐聞江畔有人高歌曰:雖有孝子賢孫﹐少求薄鹵﹐以奉其親﹐不能得啊……”張問在堂屋當著眾夫子的面竟然唱將起來﹐他的那侍衛侍劍竟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見堂中之人都一本正經﹐急忙紅著臉捂住嘴。
   張問繼續道:“先賢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晚輩聞歌思自己父母﹐又因宗內有親是鹽商﹐便討得食鹽一船﹐欲贈鄉親﹐略舒思親之心﹐請族老代為下發。”
   正北一個長鬚面紅的老丈擼了一把飄逸的鬚髮﹐點頭一本正經道:“孔明曰: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張家有子孫如此﹐先祖慰焉。為請教表字。”
   張問揖道:“晚輩表字昌言。”
   鄉老心下一算﹐名堂節﹐字昌言﹐八杆子打不著的搭配﹐不知道是哪個草包給這麼一個俊才取的表字﹐但口上自然不會說﹐只客氣地說道:“明日本鄉將在張家祀堂舉行鄉飲﹐昌言是張氏一族有功名之人﹐又有如此賢德﹐老夫邀昌言為大賓﹐不知昌言是否願意參與啊?”
   鄉飲是為了教化臣民﹐尊儒家賢德的鄉里聚會﹐由德高望重的族人主持﹐在聚會上﹐會咏讀朝廷法令、道德準則﹐表彰賢良﹐懲罰刁民﹐是維繫廣大農村穩固統治的重要手段之一。這樣的聚會﹐如果有一二功名者為大賓﹐主持者實在是臉上生光﹐所以鄉老才邀請張問。
   張問起身揖道:“族老如此厚愛﹐晚輩恭敬不如從命。”
   鄉老慈祥地笑道:“明日還有一位貴賓﹐老夫正愁找不到人相陪起坐﹐昌言賢良俊才﹐正解了老夫之憂。”
   “未知是哪位貴賓啊?”
   鄉老神神秘秘地低聲道:“名叫楚桑﹐都察院都事﹐進身出身﹐楚大人是微服考察民情。”
   張問心道明明是左光斗﹐卻弄了他的學生楚桑的路引……
   鄉老旁邊還有兩個童生陪坐﹐插不上話﹐就是請茶的時候﹐點點頭而已。這長家壢的文運著實不行﹐找個生員陪坐就找不到﹐弄倆童生。
   張問和鄉老言談半響﹐鄉老端起茶杯不飲﹐張問忙起身告辭曰:“晚輩就不多叨擾了。”
   鄉老也起身道:“老夫寒舍前院﹐有各房一間﹐文昌如不棄﹐就在此將就一晚?”張問道:“如此就打攪了﹐晚輩謝過。”
   “三娃﹐帶文昌去休息﹐要好生招待。”
   那喚作張三娃的後生是鄉老的兒子﹐在有功名的人面前﹐只能站在門邊。三娃帶著張問在前院下榻﹐時間還早﹐張問便欲四處逛逛﹐方出門來﹐就見北面那月洞門後面好幾個女子正偷看﹐見著張問看過來﹐急忙縮頭。
   張問想起在風月樓的遭遇﹐不由得嘆了一氣﹐小女子總是被臭皮囊迷惑。對於進士來說﹐長得太好看確實沒什麼用﹐進士又不缺女人﹐明代不比後世﹐你就是長得比明星還帥氣﹐也換不回來銀子。
   張問正好比後世的天王明星好看一點。
   所以當走到院門口的敞門廳﹐正坐在那裡削菜皮的小奼媳婦已經看得好似入定了。江南院子裡的敞口廳光線好通風透氣﹐剝豆編席等農活一般都在敞口做﹐還能一邊幹活一邊和鄰里嘮嘮家常。張問從敞口廳通過時﹐見那小媳婦手指血淋淋的﹐忍不住提醒道:“妳的手受傷了。”
   那小媳婦低頭一看﹐頓時尖聲慘叫一聲。
   到了第二天﹐正是鄉飲﹐張問應邀出席。祀廟前院的寬堂裡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分席、位、次﹐有的人只能站著﹐有席的人才能坐。賓客有賓(亦稱大賓)、僎賓、介賓、三賓、眾賓等名目﹐張問送來鹽巴幫助貧窮的鄉民﹐又有功名﹐被鄉人奉為大賓﹐坐首席。同時也兼任陪同朝廷命官左光斗起坐﹐飲酒的身份。
   有身份的人﹐不是誰都能一起喝酒的﹐有功名﹐是仕途出身﹐人家才願意和你說話﹐才有共同語言。
   還未及鄉老相互介紹﹐左光斗已注意到了張問﹐主要是因為在這鄉下﹐張問那副臭皮囊實在太出眾了﹐想泯然眾矣而不得。張問掐指一算﹐左光斗今年四十有三﹐坐上席的那個清矍中年人與之年齡相符﹐認為可能就是左光斗。
   這時鄉老相互介紹﹐讓張問陪坐﹐介紹說那清矍中年人便是楚桑。張看著左光斗和他旁邊的兩個人﹐一個三十來歲的瘦子陪坐﹐一個青年侍立於側﹐心道陪坐在旁邊那三十歲左右的人才是他的學生楚桑吧?
   張問作揖道:“學生張亮節﹐表字昌言﹐拜見楚大人。”
   左光斗的眼睛清亮﹐看起來非常有精神﹐聽罷張問的介紹﹐一邊在心裡琢磨著張問的名字和表字﹐一邊回禮﹐彼此客套了一番。
   “聞鄉老言﹐昌言憐憫鄉民﹐送鹽至斯﹐賢名聞於鄉里﹐老夫敬佩昌言善舉。善雖小﹐表於心﹐望昌言有早一日金榜題名﹐為社稷黎民造福﹐方是大善。”左光斗從容地侃侃而談。他和他旁邊的學生一襲灰布舊布袍﹐看起來卻是感覺迥異。
   這種感覺不是衣著﹐而是氣質﹐左光斗雖然穿著寒酸﹐卻神情自若儼然自得﹐有古君子風範﹐氣質來源於自信;而他的學生楚桑也是身材偏瘦﹐但長瘦的臉顯得蒼白﹐可能是經濟不寬裕﹐營養不良導致臉色不好﹐略顯頹廢﹐就像一個不得志的落魄書生一般。實際上楚桑是都察院都事﹐正七品朝廷命官。
   左光斗念出昌言這個表字﹐總覺得很熟悉﹐卻不知在哪裡聽過。這時張問又向左光斗旁邊的楚桑執禮道:“末學見過楊先生﹐未請教楊先生表字。”
   那三十來歲的瘦子才是楚桑﹐自稱楊清﹐回禮道:“不敢不敢﹐後進表字青陽。”張問不覺莞爾﹐這楚桑一時沒想到表字﹐就用了眞的﹐這下可好﹐姓名陽青﹐表字青陽。
   左光斗猛然想到﹐昌言不是浙江鹽課提舉張問的表字?頓時又多看了幾眼張問﹐見其相貌方正脫俗﹐一副翩翩君子的外貌﹐舉手之間﹐自有一番從容不迫﹐左光斗不由得微微點了點頭。
   官場上帥不帥沒用﹐但是面相就佷有用了﹐面相甚至影響仕途﹐比如長就一副尖嘴猴腮的陰險面相﹐怎麼看也像個貪官……
   左光斗也不點破﹐泰然坐之。這時響起一陣鞭炮聲﹐一塊石碑被人抬下臺階﹐後面還有鄉民絡繹繹扛來一袋袋食鹽﹐是從張問的船上運來的。
   鄉老長身道:“有我張氏族人﹐張高節﹐北直隷生員功名﹐聞浙江鹽價攀高﹐黎民欲求薄鹵奉其親而不得﹐側然焉﹐思先賢之教化﹐運鹽往鄉里﹐使孝者有鹽奉親。此古君子之風﹐足可彰顯而教化世風……”鄉老說罷﹐又走到石碑面前高聲讀著上面記錄這次善舉的短文﹐在碼頭立碑紀念﹐碑的名字曰:薄鹵奉親。
   於是張家壢﹐又多了一件有意義的東西﹐許多這樣小小的有意思的東西積淀在這裡﹐就是文明吧?
   張問自謙一番﹐表示不足掛齒之類的廢話。
   於是張問給左光斗的第一印象應該很好﹐左光斗覺得張問是可以相交的人﹐話也不覺多了一些﹐問道:“不知昌言對浙江鹽價有何見解?”
   “學生不敢妄言。”張問看了看左右﹐大伙都有相互勸酒吹捧﹐左光斗旁邊的楚桑不再說話﹐悶頭吃個不停﹐像餓死投胎的一般。盡管沒人注意這邊﹐但是也是公眾場合不是。左光斗聞言摸著鬍鬚笑而不語﹐趁張問勸酒的時候低聲道:“請昌言宴後到小舟中一坐﹐如何?”
   張問心下大喜﹐但面上卻恭敬地說道:“不期在此鄉宴上巧遇大人﹐又聞鄉老言﹐大人已考察民情多日﹐學生願多聞指教﹐增長見識。”左光斗點點頭﹐便不再說話︰
   宴席罷﹐眾人紛紛陸續告辭﹐張問也同左光斗一起離開﹐卻見楚桑並不走。張問好奇﹐回頭見他正在收捨殘羹冷飯﹐這種寒酸行徑受到眾人的鄙夷。張問不禁問左光斗:“楊先生在做什麼?”
   “別管他﹐咱們的出去等。”左光斗沒有表示出任何感情﹐冷淡地說了一句﹐便一拂長袍﹐出了堂門﹐張問自然跟著出去。
   等楚桑出來時﹐他的手裡已提了一大袋剩飯﹐默默跟在後面﹐也不說話。一行數人走到村口﹐見有幾個衣衫襤褸的人端著破碗在討飯﹐那些人骨瘦如柴﹐張問見罷也不禁惻然。
   這時候楚桑便走上去﹐將口袋裡的剩飯分給眾人﹐楚桑回頭對張問和左光斗道:“他們是不嫌剩飯的。思師說莫以善小而不為﹐學生謹記。”
   張問愕然道:“我送的鹽﹐怎地沒他們的份?”要知道現在一斤鹽就可以買幾百斤米了︰
   楚桑也不回道:“這些是流民﹐不是張家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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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時候, 扶貧的資源, 去不到最有需要的人手中.:smile_o04:

【段十一 扁舟】
   江面上一葉扁舟﹐舟中沒有椅子﹐只有小板凳﹐於是數人對膝而坐。岸上偶爾傳來幾聲號子﹐或民歌。杭州府風調雨順﹐稻田綠油油一片煞是好看﹐要是只看風景﹐是看不到更多東西的﹐比如在村口遇到的衣食不保的流民。
   舟中張問起身揖道:“如果下官沒有猜錯﹐您是左御史吧?”
   左光斗呵呵一笑道:“昌言不必多禮﹐請坐。如果老夫沒有猜錯﹐你就是浙江鹽課提舉張大人?”
   張問說了一句學生慚愧﹐又對旁的楚桑作了一揖﹐方才一起坐下。
   左光斗瞬間收住了笑話道:“浙江改鹽之後﹐鹽價暴漲十倍﹐當此之時﹐張大人不在提舉司設法平穩鹽價﹐卻送鹽來此﹐卻不知張家壢一處得鹽﹐全浙江有無數個張家壢﹐該當如何?”
   張問自然不能說是專程來找您老人家的﹐以後照應著點。與左光斗蒙面﹐是張家壢的老鄉邀請二人才有了機會﹐沒有多少痕跡﹐ 所以張問更不會承認﹐以免給左光斗留下不好的印象。
   於是張問不緊不慢道:“戶部改開中納米﹐已經注定了鹽價暴漲﹐上有公文﹐ 學生無能為力﹐因身居其位愧對百姓﹐只好盡力做一點善事﹐心裡也好受一點。”
   左光斗的印象中﹐張問是膽小懦弱的人﹐不過這次蒙面﹐左光斗又覺他至少還有一顆為民作想的善心﹐不管怎麼﹐還是值得褒揚的。左光斗看著江面﹐忽然嘆了一聲氣﹐不僅張問無能為力﹐他這個御史又有什麼辦法呢?
   張問道:“不知左大人造訪鄉里﹐有何收獲?”
   左光斗道:“民生多艱﹐改鹽之後﹐五十萬両軍費收入朝廷﹐但黎民因此被盤剝的財富﹐何止五百萬?浙黨把持內閣﹐不知百姓疾苦﹐蒙蔽皇上﹐堵塞言路﹐老夫一定要將諫書送到皇上手裡!”
   張問忍不住說道:“左大人這樣進諫恐怕不湊效。據學生所知﹐拿杭州府來說﹐每畝田賦不到一斗﹐而江南稻田產最高可達三石。這些帳目﹐皇上是可以看到的﹐這樣的賦稅不是已經很低了?現在戶部拿不出軍費﹐通過其他手段籌集軍費並無不妥﹐皇上站在浙黨一邊﹐進諫也不管用。”
   “哦?”左光斗低頭沉思﹐良久無語。
   張問也不說話﹐只看著浩浩的江面﹐猜測著左光斗的心思。左光斗考察了這麼久﹐自然是知道什麼民生疾苦。
   每畝正稅平均不到十分之一﹐江南又風調雨順﹐但大部分百姓仍然剛剛溫飽﹐甚至還有破產的流民、錢糧都哪裡去了?問題就在﹐現在土地已經大量兼併﹐農民幾乎是佃農﹐不僅要交國家賦稅﹐還要交田租。有的地方田租可以高到收成的八九成﹐給耕種者剩下的﹐就不多了。
   底層百姓已經被層層盤剝得接近臨界點﹐這時候還要通過改鹽這種手段盤剝﹐情況惡化得就更快了。張問也是地主﹐但是他看明白了這點﹐所以覺得其他地主被貪婪衝昏了頭﹐傻叉得透頂。
   左光斗無語﹐是他心裡也清楚實情。左光斗悲天憐民﹐希望百姓過好點﹐這種心情﹐張問覺得應該不會假。但是左光斗可以罵皇上﹐可以罵戶部﹐他敢和統治帝國的所有地主作對嗎?
   所以左光斗無語了。
   良久之後﹐左光斗才說道:“昌言認為這局該如何破?”
   張問道:“這時候……沒辦法。”浙黨是地主﹐東林不也是地主麼﹐一兩個人﹐就算有那心﹐眞要和全部的人幹﹐螻蟻撼大樹﹐有個屁的辦法。
   左光斗精亮的眼睛看向張問﹐覺得此人頗有些見識﹐便試探道:“昌言以為﹐浙黨改鹽﹐除了籌集軍費﹐還有什麼目的?”
   “開中納米根本就行不通﹐到頭來總得有人頂罪﹐不是浙黨錯﹐就是東林錯﹐難道皇上還有錯?不錯﹐這方案是浙黨提出來並強制執行的﹐可它是皇上批了紅的﹐浙黨拉上皇上﹐就有恃無恐了。所以要進諫﹐也不能說是方案本身不對﹐得說是執行得不對﹐事兒才有得爭。”
   左光斗紅著臉道:“老夫光明磊落﹐豈能張口說胡話?”
   張問白了他一眼﹐心道你要眞敢言﹐你去罵全天下的地主去﹐浙黨東林﹐只要是地主都一塊罵﹐說他們把土地兼併了﹐又索取無度﹐把咱們大明搞得一團糟。
   張問當然不能想什麼說什麼﹐以後得靠著這大員左光斗能把自己當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相互照應著點。於是他說道:“左大人﹐唉﹐學生知道您正直敢言﹐可咱們不為名﹐不為利﹐總得想著老百姓吧(和老百姓八杆子打不著的事)﹐只要事情能辦成﹐能維護正義公道﹐何必非要拘泥於形式呢?”
   左光斗哼哼了一聲﹐說道:“老夫先聽你說說﹐如何執行得不對了?”
   這個張問還眞答不上來﹐因為張問猜測﹐接下來幹的﹐都是陰招﹐左光斗這般自認光明磊落﹐和他說頂個屁用。張問只想提醒他﹐別出發點搞錯﹐直接立於必敗之地。以後判下來﹐如果是東林在搞鬼﹐牽扯這件事的東林黨人﹐包括張問﹐大伙都脫不了干係。
   正在張問不知怎麼回答的時候﹐突然見得江面上駛來一條大船﹐張問忙轉移話題道:“咦!這條船好像是運兵船。”
   左光斗尋著張問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見船上掛著鎳司衙門的燈籠。待那兵船從小舟旁邊駛過時﹐左光斗命人拿了印信詢問﹐說是去拿私鹽窩點。
   兵船繼續向西航行﹐左光斗看著江面上劃出的白色水紋﹐突然回頭問道:“鎳司衙門拿私鹽窩點?昌言﹐你事前得到了消息麼?”
   張問搖搖頭。
   “未知會鹽課司﹐鎳司衙門著什麼急……老夫得即刻回巡撫衙門﹐昌言﹐你和青陽一起去跟上兵船﹐看他們要幹什麼。”
   張問聽罷頓時感嘆﹐薑還是老的辣﹐敢情人家左大人早都考慮到下邊是陰招出場了﹐這不就謹慎上了?但是不能說出來﹐人可以去想陰招﹐但是言行要光明磊落不是。
   既然左光斗要用張問﹐張問立馬答應下來﹐有共同的敵人﹐就要相互照應。張問和左光斗的門生楚桑上了張問的鹽船﹐帶著侍書和侍劍﹐全速跟上兵船﹐只見有一百多個身穿盔甲的軍士﹐都帶著兵器﹐甚至還有火器﹐一副幹架的陣仗。
   張問出示印信﹐上了兵船。一個大鬍子將領走出船艙﹐拱手道:“末將鎳司衙門千戶孫立拜見張大人。”
   張問道:“你們這是去哪裡拿私鹽窩點?怎麼得提舉司一點消息都沒有?”
   “鹿山﹐末將是奉命行事﹐其他的事情並不清楚。”

官場陰險! :smile_o16:

【段十二 富陽】
   張問隨鎳司衙門千總孫立等官兵趕往鹿山所在的富陽縣時﹐才在途中了解了情況。時鹿山新開採出一口鹽井﹐私鹽販子勾結江洋盜賊“獨眼王”占據鹽井﹐聚眾數百呼嘯地方﹐一時囂張不已。
   現在這鹽價﹐挖出鹽﹐等於是挖出銀子﹐匪眾更加猖狂﹐召集江洋大盜﹐又強拉百姓為苦力﹐其間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張問一行人聽罷實情﹐都憤然不已。此事驚動了省府﹐富陽縣知縣以瀆職罪﹐已被錦衣衛逮捕。
   “一幫烏合之眾﹐待我等過去﹐將其夷為平地。”孫立自信滿滿地拍拍胸脯﹐“張大人一會站遠一些﹐您是進士﹐精貴﹐可別誤傷了您。”
   從運兵船上下來的兵亂哄哄一團﹐只見一軍士從旁邊經過﹒﹐也不執禮﹐大咧咧打了個哈欠問道:“孫千總﹐天都快黑了﹐要不咱們的先吃晚飯吧。”
   張問見這般差的軍紀﹐要是該玩命的時候﹐能指揮得動麼﹐忍不住便提醒道:“孫千總﹐這些鹽匪都是亡命之徒﹐咱們是不是先去富陽縣衙召集快手﹐一起對付鹽匪?”
   孫千總拍了拍手上的三眼銃﹐一副不屑的樣子道:“張大人﹐您是文官﹐不懂這打仗的道理。亡命之徒不也是爹媽生的?這鐵蛋玩意砸他身上﹐也得玩完﹐您別擔心﹐瞧我的。”
   一群人收捨了兵器火藥﹐鬧哄哄地去到鹿山鹽井南邊﹐這樣一番鬧騰﹐匪眾早都得到了消息﹐聚集人馬在鹽場外面觀望﹐自然是打得贏就打﹐鹽場裡的鹽可都是銀子﹐打不贏只好跑了。
   張問向北望去﹐只見有數百賊眾手提刀槍棍棒﹐竟然公然與官兵對陣。
   “張大人、楚大人﹐你們兩立站後邊﹐末將要收拾這般兔崽子了。”孫立拔出腰刀﹐對眾軍喊道:“用火器給我打!打完衝上去抓人!”
   身披盔甲的軍士站成一排﹐拿著火槍搗鼓了半天。張問見著這麼官兵一副隊形﹐恐怕一個衝擊就散了。幸好賊眾見官兵裝備精良身披重甲沒敢衝上來﹐賊眾見官兵用火器對準了他們﹐有些慌亂﹐馬匹意識到危險﹐低低地嘶鳴﹐左右踱著馬蹄。
   “砰砰……”終於響起了槍響﹐白煙騰空而已﹐罩在兵馬之中﹐就像清晨的霧氣。對面的馬被巨大的聲響嚇的長嘶不已﹐紛紛亂跑。
   打完一槍﹐對面賊眾無一傷亡﹐都愕然地看著官兵﹐不知所以然。孫千總紅著臉罵道:“你媽的﹐是不是沒上鐵蛋?光嚇唬人了!”
   有人說道:“太遠了﹐打不著。”
   「那傻站著幹啥?給我上前五十步﹐對準了打!”
   眾軍小心地向前推進了一會﹐賊營裡刷刷射出幾根箭來﹐插在空地上直搖晃﹐眾軍忙停止了前進﹐再上去就得被射中了。孫千總大吼道﹐“上前五十步﹐上!”隨便他怎麼吼﹐眾軍就像拉磨的犟驢一般﹐就是不肯再上前一步。
   旁邊一個軍士道:“這些兔崽子﹐生怕炸膛﹐火藥上得少﹐不然怎地一百步遠都打不到?”孫千總聽罷下令軍士多裝火藥﹐幹死對面那幫烏合之眾。不料砰地槍響之後﹐只見以個軍士倒在地上大聲慘叫﹐痛得在地上滾來滾去﹐手上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這下可好﹐沒打著鹽匪﹐先自己受傷了幾個人。
   對面的鹽匪見狀﹐終於回過味﹐怪叫著就衝將過來﹐騎在馬上的賊人將寬刀甩得滴溜溜直轉﹐官兵見狀﹐撒腿就跑﹐任孫千總怎麼吼叫也不管用。
   張問見狀﹐拽了一把目瞪口呆的楚桑一把﹐沉聲道:“楚大人﹐還看什麼﹐快走!”眾官兵爭先恐後﹐還沒接觸就即潰﹐向後奔到山前的空地邊際﹐那裡是一片稻田﹐稻田中間只有羊腸般的田梗小路。
   小路祇容得單人行走﹐眾軍前擁後擠﹐後邊的心慌之下跳進水田中﹐將剛拔節的稻子踩得狠藉一片。稻田的淺水下邊﹐是尺深的爛泥﹐腿陷在裡邊﹐嘩嘰直響﹐行走困難。賊人追到田邊﹐放了幾箭﹐陷在田中的軍士最是好射﹐背上中箭者﹐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百餘全副武裝的軍士﹐好不容易逃過稻田﹐上了大路﹐孫千總頓時破口大罵。有膽大的百姓站在村口看著狼狽不堪的官兵﹐又讓眾人大覺丟臉﹐叫嚷著回去再戰。“狗日的﹐不是前邊的先跑﹐老子們還能痛快殺一回!“王三哥﹐我明明見著您第一個先跑﹐瞧您盔甲都給丟了……”
   孫千總怒道:“誰先跑的﹐給老子揪出來!王三﹐你先跑的?”
   那被喚作王三的軍士骨瘦如柴﹐腿上全是稀泥﹐頭盔胸甲全不見了﹐兵器也沒有﹐空著手瞪眼道:“你們可別冤枉俺﹐當時俺站在後排﹐前邊的推擠著把俺住回弄﹐前邊的不跑﹐俺怎麼會跑﹐明明是站前邊的李大腳先跑……”
   “來人﹐給老子一起綁了!”孫千總望著稻田對面捧腹大笑的賊眾﹐臉上漲得通紅﹐大吼道:“本將要整頓軍紀﹐誰敢再跑﹐就給老子往老子往死裡打!站好了﹐回去再戰!娘的﹐一個私鹽窩點都拿不下﹐老子怎麼回去交差?老子不好過﹐也不會讓你們好過!”
   張問摸著額頭﹐看了一眼西沉的太陽﹐說道:“孫千總﹐我看還是回去縣衙﹐廣招快手為好。這稻田左右都是水﹐中間一條小道﹐行走困難﹐天黑之前﹐你就是想從稻田攻過去也是不易。”
   孫千總紅臉道:“既然張大人發話﹐那就聽你的﹐賊眾比咱們人多﹐到縣裡再調些人過來。”
   於是眾人罵罵咧咧地前往富陽縣城﹐走到縣裡時﹐天已經黑了﹐孫千總出示了鎳司衙門的票文﹐守城的軍士這才說去稟報首領官。過了不久﹐城門大開﹐放下吊橋﹐一個綠袍官兒便帶著許多皂隷﹐提著燈籠迎出。
   “本將是鎳司衙門的千總孫立……”孫千總回頭看了一眼張問﹐“這位是省裡的提舉張大人﹐咱們奉命請剿鹽匪﹐地方一應官吏﹐都要協助公務。”
   綠袍官兒聽罷對張問作揖道:“下官富陽縣丞馬文良﹐恭迎張大人。”馬縣丞也不管孫千總﹐在他的眼裡﹐既然有省裡的文官在場﹐武將就都是跑腿的。
   而實際上只有孫千總才有省裡的公文﹐張問只是跟過來看情況而已。張問見馬縣丞只和自己說話﹐想著白天這孫千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張問也就一副當仁不讓主持大局的模樣。馬縣丞等人急忙跟在後面﹐一邊細述鹽匪的惡跡。
   眾人到得縣衙﹐縣裡給孫千總的兵馬安排了食宿﹐張問卻忙著叫縣丞召集弓手馬隊﹐協助剿匪。不管鎳司衙門要幹什麼﹐張問準備先在這裡掌握主動權﹐等在省裡的左光斗來信指示﹐到時候辦事也容易些不是。
   孫千總是鎳司衙門派下來的人﹐萬一以後處理鹽匪時﹐東林和鎳司衙門的意思有分歧﹐張問要靠孫千總恐怕靠不住﹐所以先要將這縣丞鎭住﹐好有幫手。
   張問想罷便對馬縣丞說道:“富陽縣知縣因為瀆職﹐已經被查辦了……”
   馬縣丞聽罷腰彎得更弓了。
   “鹿山的鹽匪﹐影響極壞﹐不僅省裡震怒﹐馬縣丞﹐你知道抓知縣的是什麼人嗎?”
   馬縣丞擦了一把額頭﹐躬身道:“錦……錦衣衛……”
   張問點點頭﹐“你明白就好﹐錦衣衛是誰的?現在富陽縣沒有知縣﹐出了什麼事兒﹐就得縣丞頂著﹐你可得實心用事﹐把鹽匪捉了﹐好好的送到省裡﹐鹿山那檔子事﹐大伙都可以交差了不是。”
   “是、是﹐下官一切但聽張大人吩咐﹐一定實、實心辦差﹐縣衙現在能調出一百皂隷捕快﹐請張大人示下﹐是否要簽押牌票﹐從各地徵調青壯協辦?”
   張問坐在椅子上尋思著白天發生的事﹐因鹽場在山下﹐無險可守﹐匪眾都集中前面﹐不願捨棄鹽場﹐實際上很好打﹐只需有一員猛將﹐加上一小隊官兵就可以衝破匪眾。缺的不是人﹐是帶頭的猛將。
   想罷便問道﹐“百餘弓手馬隊﹐已經夠了﹐縣裡可有勇士?”
   馬縣丞歪頭想了良久﹐搖搖頭道:“大人是知道的﹐眼下浙江鹽價已漲了三両一斤﹐私鹽也能賣到二両﹐鹽匪玩命抵抗官兵﹐上回前任堂尊親提快手進剿﹐也不湊效﹐對付這般亡命之徒﹐實在難辦。”
   “難道一股鹽匪﹐還要去蘇州請總督府的兵馬來剿?”張問沒好氣地說道。
   “不敢、不敢……”馬縣丞額上冒出兩根黑線﹐皺眉苦思許久﹐忽然抬起頭來﹐面有喜色道﹐“下官怎地把他們給忘了!”
   “誰?”
   “四川總兵官劉鋌﹐還有石砫宣撫使秦良玉!今兒剛到﹐都住在會館裡﹐大人何不請他們幫忙?”
   張問愕然道:“總兵?怎會在富陽縣?”
   馬縣丞道:“大人放心﹐絕不會假﹐下官接待時已看了邊防印信。劉鋌率四萬川軍﹐秦良玉率五千白杆軍﹐都是應朝廷明召﹐北調遼東的。聽說大軍正在長江上﹐因浙江調配給他們的糧草軍餉遲遲未到﹐人餓馬飢﹐劉鋌等人催捉不來﹐便要親自去杭州布政司責問﹐路經富陽﹐天快黑了﹐就在這裡休息一晚。”

:smile_o03: 從來都是官迫民反!

【段十三 劉鋌】
   當張問走到川軍劉鋌住的公館門口時﹐只聽得一個帶著磁性﹐憂傷而高亢的男聲在用四川話唱歌﹐“高高山上一樹槐﹐手把欄杆望郎來。娘問女兒呀﹐妳望啥子?我望槐花﹐幾時開……”
   那歌聲不僅在表達一個羞澀的姑娘的相思之情了﹐還帶著濃濃的思鄉之情﹐惆悵而憂傷。張問從那歌聲裡﹐彷彿看見那連綿的山脈﹐勤勞的百姓﹐沾滿汗水的被壓彎了腰的鄉親。
   張問在歌聲中﹐走到門口﹐守在門口的軍士急忙按住刀柄﹐用川話喝道:“站到起!幹啥子勒?”張問拿出印信道:“我是浙江鹽課提舉張問﹐欲見劉將軍。”
   那軍士接了印信﹐看了一眼張問﹐對旁邊的一個少年軍士道:“二娃﹐盯到起﹐我拿給劉大哥看。”少年軍士表情緊張﹐眞就目不轉睛盯著張問﹐點頭道:“要得。”
   不一會﹐那拿印信的軍士走了回來﹐雙手將印信交回張問手上﹐執禮道:“張大人﹐ 劉大人哥裡邊請。”轉頭見那小鬼還盯著張問﹐沒好氣地罵道﹐“龜孫子﹐還盯個球﹐站好喏!”
   張問在軍士的帶引下﹐走進院子﹐院子升著一堆篝火﹐圍坐著兩個人在那烤雞腿﹐油從雞腿裡烤到皮上﹐燃得噼啪直響﹐一男一女兩個人﹐女的肯定就是秦良玉了﹐大明的女將也不是很多。男的能和秦良玉圍在一起烤肉﹐應該就是劉鋌。
   劉鋌背對著門口﹐穿著一件無袖的布衫﹐光著膀子露出一股股肌肉﹐在火光下閃閃發光。對面的秦良玉四十來歲﹐梳著髮髻﹐一副男人裝扮讓她看起來很瘦小﹐見著張問﹐便站了起來。
   劉鋌見秦見著秦良玉站起身﹐便回過頭來﹐張問頓時被嚇了一跳﹐那張臉眞他媽的醜!剛才那滿帶磁性男中音是他唱的?劉鋌見罷張問﹐愣了愣﹐笑道:“格老子的﹐你就是張問吧?長得跟唱花旦的一樣俊俏。”說罷還揶揄地回頭對秦良玉說道:“小白臉不錯哈……”
   秦良玉眉頭一皺﹐“劉將軍﹐積點口德。”
   張問聽罷心道媽的第一次見面就出言不遜﹐想起那會在京師時認識的一個考會試的四川舉人﹐學了兩句四川話﹐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便學著四川話道:“劉將軍一張臉生得好﹐是釘鞋踏爛泥﹐翻轉石榴皮﹐格老子好一張大麻皮。”
   張問一句話出口﹐連秦良玉也被逗樂了﹐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劉鋌恬顏道:“我……日﹐男勒長得弄好看幹啥子……”
   秦良玉拱手道:“張大人﹐請坐﹐你別和他一般見識﹐口上不積德﹐沒啥子壞心眼。”
   張問回了一禮﹐走到火邊﹐一撩長袍﹐很瀟灑地盤腿坐了下去。劉鋌見罷張問的動作﹐“嗬嗬我日”一聲﹐將手裡的酒缸丟了過去﹐張問急忙接住。
   劉鋌道:“格老子的﹐進士啥子了不起﹐曉不曉得老子是總兵﹐照面就說那個啥子爛泥……石榴皮﹐把壇子裡的酒喝了﹐老子就不和你計較。”
   “格老子的。”張問又學了一句四川話﹐又轉成官話道:“我什麼都怕﹐就是不怕喝酒﹐。”說罷仰頭咕嚕咕嚕猛灌。
   秦良玉忍不住道:“張大人﹐你還是小伙子﹐別為賭氣傷身子。”
   張問灌完﹐將空罐子丟到一邊﹐罐子咕嚕嚕直滾﹐發出空響﹐是喝完了的﹐張問大喝一聲“痛快”﹐又回到喊道:“抬大缸子來﹐這種小罐頂個鳥蛋。”
   劉鋌笑道:“喲嗬﹐你小子還能雄起了?”
   “格老子的!”張問先來了一句﹐覺得這句還眞帶勁﹐”武將喝了酒打醉拳﹐文官喝不得?李白斗酒詩百篇!”
   過了一會﹐兩個軍士還眞一人抱了一個一二十斤重的大罐子過來。張問提過一罐﹐劉鋌以為他又要一口乾掉﹐嘴做成O型﹐有些目瞪口呆。不料張問一把掌拍掉上面的泥﹐卻並不喝﹐說道:“我喝了這一缸﹐劉總兵幫我幹了那幫鹽匪﹐如何?”
   劉鋌楞了楞﹐隨即笑道:“敢情你是為了這個來的﹐格老子的﹐老子一個總兵﹐手下幾萬兄弟還在長江裡漂著釣魚充饑﹐老子有個錘子的空閒幹這個!衙門裡那些兵是幹白飯的的?”
   “幹不下來。”張問想起劉鋌唱的那四川民歌﹐迠廝肯定是思鄉了﹐想罷又加一句﹐“這些鹽匪殘害百姓無惡不作﹐我來的時候﹐遇到一個客家村子﹐就是四川那邊遷到浙江的客家人﹐被荼毒了個精光﹐一打聽﹐說是那鹽匪頭子獨眼王﹐最是看不慣四川人。”
   秦良玉聽罷笑道:“張大人編故事有一手嘛。”
   劉鋌也說道:“格老子以為讀了兩天書﹐就把老子當猴子耍?跟你說﹐激將法在老子面前啥子用都沒得。”
   張問額頭上冒出三根黑線﹐格老子的﹐老子今晚是白跑一趟?當下又道:“你們不是去布政司催軍餉嗎?你幫我剿匪﹐我有關係﹐一定能幫你們催到糧款。”
   秦良玉聽罷看向張問﹐也信了幾分﹐畢竟張問是浙江的文官﹐沒點路子是不可能的。卻不料劉鋌一下就把話接過來﹐說道:“老子最煩就是走後門的﹐有本事就上﹐沒本事後邊涼快去﹐格老子這世道是被你們的這幫搞關係的整得烏煙瘴氣﹐在川軍裡﹐誰敢走後門?朝廷叫咱們是去打仗﹐不給吃的﹐打個錘子﹐老子一邊釣魚一邊回四川去。”
   張問冷笑道:“您要眞這麼幹﹐就是抗旨。還有﹐這是浙江布政司管的地兒﹐不是川軍。”
   秦良玉沉聲道:“劉將軍﹐出門在外﹐把你那牛脾氣收起少吃虧﹐張大人說的有道理。你忘了?剛出四川就得罪了楊鎬的親戚﹐你不明白?楊鎬極可能出任遼東經略﹐以後你還得小心點﹐牛氣不當飯吃。”
   張問道:“還是秦將軍識大局﹐要不秦將軍幫忙帶兵也行﹐我也聽過您的大名﹐也差不了。”
   秦良玉看了一眼氣乎乎的劉鋌﹐對張問道:“讓咱們再商量商量﹐畢竟明天一早咱們還有正事要辦。”
   張問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旁邊的罐子﹐抱起就咕嚕嚕猛灌﹐以為老子不會喝酒?秦良玉一把便奪了過去﹐張問只得揖道:“告辭。”
   第二天一大早﹐張問便召集快手﹐並孫千總的百餘官兵﹐開拔出城。孫千總手下那些兵﹐張問是見識了﹐全是散漫慣了的爛泥﹐不頂用﹐便命他們堵後路﹐伏擊逃竄的鹽匪。張問自帶衙役快手來到昨天那空地上與匪眾對陣。
   張問坐在馬上﹐揚著手裡的銀票﹐“斬首或活捉一人﹐賞銀十両﹐斬獲賊首賞銀五百両﹐打完立刻兌現。醜話說在前頭﹐誰敢跑﹐別怪老子刀下無情﹐還有﹐老子是從五品朝廷命官﹐按軍法﹐老子死了﹐你們都得抵罪……侍劍﹐你專門盯者﹐誰要是跑﹐一劍給我捅了!”
   稻田邊上﹐劉鋌一行人已出城﹐路經此地﹐正立馬觀看。秦良玉見狀對劉鋌道:“劉將軍﹐一幫匪眾而已﹐不如咱們去幫幫他。”
   “不﹐我就是很想看看﹐這唱花旦的怎麼整。秦將軍莫不是沒見過比他俊俏的﹐心疼起來了?”劉鋌笑道﹐自然遭來秦良玉一陣痛罵。劉鋌想了想又道:“等會兒我再上﹐這小子挺能喝﹐死了可惜了。”
   張問拔出佩劍﹐揮了揮﹐正欲帶人衝殺﹐突然聽到一聲疾呼:“相公……相公……”回頭看時﹐見是老婆張盈正騎著一匹馬飛快地奔過來。
   張問沒好氣地喊道:“我正要打仗﹐娘子不在家抱孩子來湊什麼熱鬧?”眾人一陣大笑。
   張盈策馬奔到張問面前﹐急道:“鎳司衙門的事﹐你上去冒什麼險﹐趕快撒了﹐讓他們自個想辦法!”
   “我就是不信﹐我大明沒人了﹐對付不了這幫匪眾﹐我是朝廷命官﹐百姓的事﹐就是我的事!”張問罵罵咧咧地說道﹐又想著自己不會武功﹐對面都是亡命之徒﹐還是小命要緊﹐自己的老婆可是高手﹐便說道﹐“本官現在任命妳為親兵﹐保護我﹐看看妳相公是怎麼殺敵的。想當初﹐我在上虞做知縣﹐手提三尺青鋒﹐虎軀一震﹐萬餘亂賊嚇得屁股尿流……”
   眾衙役一聽也不知道張問是不是在吹牛﹐不過聽著挺帶勁。張問一馬當先﹐可不像那專職軍人孫千戶一般射在後面﹐也不再理心急的娘子﹐手提長劍指向前面﹐大吼道:“給我殺!”便拍馬衝了上去﹐馬隊急忙護住張問左右翼﹐眾衙役跟在後面吆喝著就衝了上去﹐後面有個拿著劍的人侍劍虎視耽耽﹐誰也不想第一個去試是不是眞會被殺。
   張盈見狀一急﹐從自己的馬上一躍﹐跳到張問馬上﹐將他抱在懷裡護住。張問漲紅了臉大吼:“放開我!”
   稻田邊上的劉鋌見狀哈哈大笑﹐回頭道:“格老子的﹐陰盛陽衰!唱花旦的還眞敢衝。來人﹐把老子的刀抬過來!”
   只見兩個軍士嘿喲嘿喲地抬著一柄烏黑鑌鐵大刀上來﹐那柄刀﹐起碼是一兩百斤!劉鋌有個外號﹐正是“劉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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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節, 把人物描繪得很有趣! :smile_o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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