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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29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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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宗揚抬起頭﹐衹見面前是一個嬌俏的少女。她皮膚白得出奇﹐紅唇猶如一朵小巧的玫瑰﹐雙目凹陷﹐鼻樑高高的﹐一雙碧藍的美目靈動秀美﹐睫毛又彎又長﹐卻是一個漂亮的胡姬。
   洛都的酒肆都是席地而設﹐三人面前擺著尺許高的木几。那胡姬屈膝跪坐﹐把絲繩繫著的滾燙酒壺放在几上﹐然後從木盤中取出飲酒的耳杯﹐用餐的碗盞、匕箸﹐一一擺好。
   她穿著一襲粉色的長裾深衣﹐衣緣鑲著寬大而鮮艷的朱紅色滾邊﹐外面罩著一件淺紅的對襟襦衣﹐腰間垂著兩條紅羅連理絲帶。那胡姬只有十五六歲﹐微微低著頭﹐烏亮的長髮挽成雙鬟﹐耳上戴著一對瑩潤的明珠﹐露出雪白的玉頸。雙眉修長﹐五官與漢國女子迥異﹐雖然是漢裝服飾﹐卻充滿了塞外的風情。
   胡姬擺好酒﹐又去廚下取菜﹐她穿的長裾繞身而繫﹐勾勒出秀美的身材﹐裾尾一直拖到地面﹐走動時搖曳生姿﹐宛如一朵鮮花冉冉而行。
   馮源朝高智商擠了擠眼睛﹐「這小妞怎麼樣?」
   高智商滿不在乎地說道:「還沒開張的小丫頭﹐本衙內沒興趣。」
   馮源感嘆道:「難怪是程頭兒的徒弟呢﹐嫰的都看不入眼啊。」
   「瞎說什麼呢?」程宗揚不樂意了﹐「你哪只眼睛看見哥不喜歡嫰的?」
   馮源嘀咕道:「我哪只眼睛都看見了啊。」
   眼看著胡姬又捧著托盤出來﹐程宗揚斥道:「閉嘴!」
   胡姬將一盤燴好的鯉魚放到案上﹐然後收起木盤﹐嫣然一笑﹐「久等啦﹐請慢用。」她聲音清麗﹐但吐字還有吃力﹐似乎咬著舌尖才能說出來。
   程宗揚心裡忽然一動﹐「妳是魁朔部族的人嗎?」
   胡姬驚訝地張大美目﹐「你怎麼知道呢?」
   「我認識一個魁朔部族的老人﹐說話和妳有點像。」
   「眞的嗎?」胡姬驚喜地說道:「奴和阿爹在洛都住了好多年﹐還沒遇到過故鄉的親人呢。」
   「妳阿爹呢?」
   「阿爹去買粟米了﹐店裡只有我一個人。」胡姬急切地說道:「妳可以告訴我嗎?」
    馮源悄悄竪起大拇指﹐不愧是程頭兒﹐泡妞是有一套。
   程宗揚正要開口﹐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車馬聲﹐有人喝道:「讓開!讓開!」
   「哎呀!」胡姬連忙起身﹐「奴忘了收雨篷……」
   「呯」的一聲﹐門外的木架被人撞斷﹐雨篷被整個掀到一邊。胡姬生氣地說道:「你們為什麼要弄壞我的雨篷?」
   一名豪奴道:「這篷子擋我們將軍的車駕!」
   「便是將軍也不能隨便打壞人家的東西!」
   「嘿!這小胡女還挺厲害。我們將軍可是羽林郎﹐天子親衛!」
   爭吵間﹐一輛馬車駛來﹐車上坐著一個俊秀的少年﹐他穿著錦服﹐戴著一頂弁冠﹐雙臂張問﹐懶洋洋地靠在車上﹐唇角帶著一絲輕浮的笑意。
   那豪奴搶先道:「這酒肆的篷子擋了將軍的路。小的已經已把它拆掉了。」
   少年毫不在意地擺擺手﹐不經意間看到店中的胡姬﹐眼睛頓時一亮。
   「停!」
   少年的慵懶一掃而空﹐他叫停馬車﹐然後利落地躍下來﹐滿面春風地說道:「怎麼能亂拆人家的雨篷呢?趕緊放好!姑娘沒有受驚吧?哈哈﹐這些小的不懂事﹐我回去就教訓他們。」
   胡姬白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少年一點都不覺得難堪地跟著過去﹐笑嘻嘻道:「難道生氣了?放心!我讓他們賠妳一頂新的!來人啊!去買頂新雨篷﹐要最好的!」
   「不要。」胡姬道:「把雨篷放回去就好。我不要你的東西﹐請回吧。」
   「說幾句話而已嘛。」少夫仰頭看了看天﹐驚道:「好像又下雨了﹐我們進去說吧。」
   「已經說完啦。不用進來啦。」
   「哇!原來是酒肆!我正好想喝酒。」
   「沒有位置啦。」
   「那不是還有個空位?哦﹐他們不用進來﹐就我自己。」
   後面的豪奴小聲道:「將軍還等你回去呢。」
   「誤不了事!」少年喝斥一聲﹐然後涎著臉跟著胡姬進了酒肆﹐「不錯!不錯!這地方挺好。」
   胡姬臭著臉道:「你要什麼?」
   少年左右看了看!指著程宗揚的席面道:「跟他們一樣。」
   店內沿牆設著一道土臺﹐上面安放著一排酒甕﹐胡姬拿起覆甕的碟子﹐用竹制的酒提打了一壺酒﹐浸入爐上燒的滾水中﹐然後將一條剖洗好的鯉魚穿好﹐架在爐上燒炙﹐一邊調製魚羹。
   胡姬對他不理不睬﹐那少年卻不點都不見外﹐他一路跟著少女﹐伸著脖子看她打酒、燙酒、做菜﹐一邊陶醉地深深吸了口氣﹐「好香。」也不知道是說酒香還是人香。
   馮源悄悄道:「衙內﹐這小子有點像你啊。」
   「我在臨安可比他氣派多了。這種酒家女﹐信不信少爺我勾勾手指﹐就有狗腿子送過來?」高智商抄起筷子嘗了一口﹐「這魚不錯!師傅﹐你來嘗嘗!」
   「不怕挨打?」
   「就吃口魚﹐哈大叔眞要打死我﹐我也認了。」
   程宗揚看著他瘦得脫形的模樣﹐心裡有點不忍﹐這要讓高俅看見﹐保不定怎麼心如刀絞呢。
   「姑娘貴姓?」少年熱情地說道:「我姓馮﹐叫馮子都。是宮裡的羽林……中郎將!姑娘的手好漂亮……」
   胡姬提起絲繩閃到一邊﹐少年的手險些伸到沸手裡。
   程宗揚拿著筷子﹐慢慢扭過頭﹐這傢伙是馮子都?霍子孟的家奴?
   少年纏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坐到自己席上﹐坐下來他還不安分﹐斜著身俯在几上﹐一手托著腮﹐歪著腦袋打量著那個少女。
   胡姬冷著臉奉上酒食﹐對他看也不看一眼。
   忽然眼角閃過一道亮光﹐胡姬詫異地抬起頭﹐只見一道隱約的光柱從庭中穿過﹐在壁上映出一個盤子大的光圈﹐上面還有著細緻的花紋。
   胡姬訝異地順著光柱看去﹐只見馮子都手裡拿著一只銅鏡﹐鏡面打磨得光澤閃耀﹐毫無瑕疵﹐那紋飾竟然是鐫刻在鏡背上的﹐反射時居然透過鏡面﹐在光影中呈現出來。
   馮子都撥弄著銅鏡﹐炫耀地說道:「這是透光寶鏡﹐一枚就價值百萬!妳瞧鏡身﹐簡直像紙一樣薄。」
   胡姬好奇地往鏡中看了一眼﹐清晰的影像使她吃了一驚﹐「好亮……」
   「寶鏡配佳人!這枚寶鏡﹐只有姑娘這樣的美人兒才配用。」馮子都一邊笑眯眯地說著﹐一邊把銅鏡繫在胡姬的紅羅裾上﹐還打了個同心結。
   胡姬回過神來﹐雪白的小臉立刻漲得通紅﹐她扯了一下沒扯下來﹐索性將羅裾撕開﹐把銅鏡棄之於地。
   「我不要你的東西!拿走!」
   馮子都挑了挑眉毛道:「小美人兒﹐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我馮子都堂堂的羽林郎﹐霍大將軍門下﹐天子親衛﹐妳一點面子都不給?」
   胡姬怫然起身﹐才發現那幾名豪奴也進了店裡﹐像一群秃鷲一樣把她堵在酒肆內﹐一個個目露凶光。
   胡姬慢慢往後退去﹐馮子都把案几一推﹐傲慢地站起身。
   胡姬忽然道:「我是有丈夫的!」說著往旁邊一指﹐「就是他。」

More please

【第四章】
   高智商剛夾了一筷子魚肉﹐忽然一根玉指點到自己鼻尖﹐他愣了一下﹐看了看馮子都﹐又看了看胡姬﹐然後果斷地說道:「妳誰啊?我不認識妳!啊!」
   程宗揚筷尾重重戳在高智商腿上﹐高智商慘叫一聲﹐面對著師傅充滿殺氣的目光﹐立刻道:「老婆!我是跟妳開玩笑的!」
   胡姬鬆了口氣﹐連忙躲在高智商身後。
   馮子都皺眉道:「你是她丈夫?」
   高智商惡狼一樣把魚塞到嘴裡﹐「那還有假?我都睡過幾百次了!」
   胡姬在後面狠狠擰了他一把﹐高智商也不含糊﹐立刻報復回去﹐在她手臂上重重擰了一下。胡姬捂著手臂﹐疼得泫然欲滴。
   馮子都冷笑道:「你蒙誰呢?當我沒長眼睛?」
   「她說是﹐我也說是﹐怎麼看?你不服?」
   「這麼一朵鮮花!你這狗屎也配!」
   「啪!」﹐高智商把筷子往案上一拍﹐「孫子!你罵誰狗屎?」
   馮子都不屑地說道:「瘦得跟雞仔似的﹐還敢跟本將軍叫陣?來人!查查這小子的來歷!本將軍懷疑他是奸細!」
   「誰敢動!」高智商說著﹐「呯」的一聲﹐把一塊腰牌扔到案上。
   看到腰牌上的字跡﹐馮子都臉頰都抽動了一下。那幾名豪奴也面面相覻﹐那腰牌上的官職並不高﹐問題是羽林天軍是天子親衛﹐大多都是功勛貴子弟﹐裡面水深得很﹐隨便一個軍士說不定就有什麼了不得的背景。
   馮子都一口氣堵在心裡﹐他仗著霍大將軍的寵信﹐在洛都聲名喧赫﹐一般的官員也不放在眼中﹐可說到底不過是霍家的家奴。羽林天軍那些同袍的底細他比誰都清楚﹐個頂個的有來頭﹐這事如果要鬧大﹐自己眞不定能扛得住。
   「小子﹐你有種!」馮子都撂了一句狠話﹐卻是打起了退堂鼓﹐準備摸清這小子的底細再來收拾他﹐「我們走!」
   胡姬長舒了一口氣﹐然後想起來自己剛才吃了虧﹐氣惱地在高智商臂上擰了幾把。
   高智商躲了幾下沒躲開﹐忽然開口道:「慢著!」
   馮子都回過頭﹐只見那瘦子嘿嘿一笑﹐反手摸出三只骰子﹐在手中拋了拋﹐一邊被胡姬擰著﹐一邊嘻皮笑臉地說道:「要不咱們賭一把?彩頭就是我老婆。你要贏了﹐我老婆立馬歸你。你要輸了﹐就轉身出去﹐往後別登這家店門﹐怎麼樣?」
   胡姬一聽﹐玉臉頓時漲得通紅﹐手指擰得更加用力。
   馮子都盯著高智商手指的動作﹐然後抬起眼睛﹐凜然道:「要賭就按咱們羽林天軍的規矩––角力﹐敢不敢!」
   高智商呆了一下。
   馮子都心裡竊喜﹐這小子瘦得跟螳螂似的﹐渾身都沒二両肉﹐看他拋骰的動作﹐勝負難料。換成角力﹐自己非讓他輸個灰頭土臉不可以。
   馮子都大度地說道:「我也拿點彩頭––只要你贏了﹐這枚銅鏡算你的!你要輸了﹐這小美人兒我可帶走了。」
   胡姬在後面使勁擰著高智商﹐高智商扭頭道:「再擰就把妳輸掉!」
   胡姬停下手指﹐氣憤地瞪著他。
   「怎麼賭?」
   馮子都看著他瘦骨嶙峋的胳膊﹐「都是軍中同袍﹐簡單點﹐掰掰腕子!」
   馮源心頭忐忑﹐低聲道:「這小子行不行啊?」
   程宗揚意味深長地說道:「這得看哈爺行不行了。」
   案上的酒食都被撤到底一邊﹐兩人席地而坐﹐各自伸出手臂﹐放在案上。
   高智商一捋起袖子﹐周圍便嘲笑聲四起﹐「這小子胳膊跟柴火棍兒似的﹐還敢跟馮爺掰腕子?」
   「小心把他的小細胳膊給撅折嘍。」
   「小子﹐你還有老婆嗎?我也跟你賭一個!」
   兩人手掌握在一處﹐拇指相扣﹐接著肌肉猛然繃緊。出乎馮子都的意料﹐那瘦子胳膊細是細﹐卻結實得出奇﹐自己傾盡全力一扳﹐竟然沒能把他的手臂扳下去。這傢伙手掌裡滿是硬硬的繭子﹐眞看不出來是幹慣體力活的。
   高智商咬緊牙關﹐沒有多少肉的手腕繃出一條條筋腱﹐他以前也不是沒跟人掰過手腕﹐可誰敢贏高太尉家的衙內啊?是個意思讓他高興一下就完了。說來這還是頭一回正經跟人角力。雖然高智商一向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憑他以前玩妞還得讓小婢扶著的體質﹐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他現在衹能祈佑哈大叔別跟乾爺以前請來的師傅一樣﹐也是忽悠自己的。
   馮子都能進羽林天軍|好歹是練過的﹐底子比高智商強得多。僵持片刻後﹐漸漸佔了上風。
   周圍的豪奴大聲叫好﹐打定主意要這小子的笑話。
   高智商額頭青筋迸起﹐汗水一滴一滴滲了出來。
   胡姬瞪大妙目﹐緊張地看著這一幕。
   馮子都唇角露出一抹冷笑﹐接著大喝一聲﹐將全身的力氣都使了出來﹐手腕用力一扳。高智商手臂猛地傾斜﹐手臂幾乎觸到几案。
   胡姬都快哭出來了﹐想到他竟然把自己當彩頭﹐更是羞憤交加﹐伸手往高智商大腿上用力一掐。
   誰知這一下正中要害﹐高智商像被刀砍一樣﹐「嗷鳴」慘叫一聲﹐手臂猛地翻了過來﹐「呯」的一聲拍在案上。
   剛才還在奚落那瘦子的豪奴頓時啞了﹐酒肆內鴉雀無聲。馮子都臉色鐵青﹐高智商也不比他好多少﹐這會兒死命夾著雙腿﹐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不斷滾落﹐臉色又灰又白。
   只有胡姬興奮地拍著手﹐「贏啦!贏啦!」
   「臭丫頭!閉嘴!」高智商慘叫著喝了一聲﹐然後艱難地爬起來﹐哆嗦著嘴唇擺出一副凜然的神情﹐抱拳道:「好漢子!我立地太歲甄厚道生平沒服過誰﹐今日算是服氣了!方才勝負大家心知肚明﹐大恩不言謝﹐將軍仁義之心﹐成全之恩﹐我記下了!這銅鏡絕不敢收﹐還請奉還﹐改日再登門道謝!」
   馮子都愣了一會兒﹐然後打了個哈哈﹐「你知道就就好!」這小子這麼識趣﹐每句話都說到自己心坎裡﹐角力雖然輸了﹐卻輸得滿心舒坦。馮子都臉上的怒色一掃而空﹐重新變的得意洋洋﹐好像自己剛才眞是有意相讓﹐以成人之美。
   「甄厚道是吧?改天找你喝酒!走了!」
   馮子都很義氣地抱抱拳﹐然後帶人風風火火地離開。他這邊剛走﹐高智商就一頭栽到地上﹐夾著腿像蚯蚓一樣蠕動﹐慘叫道:「痛死我了……」
   胡姬驚慌失措﹐一叠聲道:「怎麼了?怎麼了?」
   程宗揚道:「手腕斷了吧?」
   胡姬驚叫一聲﹐怎麼也沒想到一場角力﹐會把他手腕掰斷。
   程宗揚道:「先去打點涼水來。」
   胡姬慌忙去打水。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行了﹐還裝呢?」
   高智商嘿嘿一笑﹐爬起來道:「我這不是被逼得沒轍了嗎?嘿!師傅﹐你別說﹐哈大叔教我的一點都不假!剛才掰手腕子﹐掰到一半我就知道贏定了!」
   馮源訝道:「那你裝啥呢?」
   「我要眞贏了他﹐那就結仇了。咱們是來辦事的﹐我平日給師傅添個仇家算什麼事?對吧。師傅?」
   「對。你小子眞有長進。」
   高智商得意地說道:「我爹說我聰明﹐你們還不信。打出來的交情跟別的交情分外不同﹐我再走他的門路就方便多了。」
   馮源道:「那他都走了﹐你還裝啥呢?」
   「那丫頭竟然拿我當擋箭牌﹐我要不把吃的虧都給佔回來﹐我就不姓高!哎喲……」高智商又躺在地上慘叫起來。
   胡姬拿著水過來﹐看著他的慘狀﹐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高智商掙扎著拽住馮源的衣角﹐虛弱地低聲說道:「大哥……幫……幫我揉揉……」
   馮源手一甩﹐「自己揉!」
   胡姬連忙道:「我來幫你揉。」
   她一邊給高智商揉著痛處﹐一邊愧疚地小聲道:「都是我不好……」
   「裡……裡面一點……就是這兒!」
   「咦?好奇怪……」
   「就是這身沒錯!剛才妳掐的!」高智商哭訴道:「都腫了……」
   「對不起啦……」
   「輕點啊。」
   胡姬在他腿間小心揉著﹐一邊擔心地發現他傷處越腫越大。
   高智商舒服地躺在席上﹐得意的朝師傅擠了擠眼。程宗揚剛想開罵﹐忽然間一愣﹐像見鬼一樣直勾勾盯著高智商的臉﹐片刻後他霍然起身﹐離開酒肆。
   高智商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臉﹐對馮源道:「怎麼了?」
   「不知道啊?」馮源爬起來﹐「我去問問!」
   程宗揚走得極快﹐馮源差點沒追上﹐他邊跑邊叫﹐好一容易才喊住程宗揚。
   「程頭兒﹐你去哪兒?」
   「我有點急事﹐先回去一趟。」
   「出了什麼事?」
   「沒事。」
   「你刖才還說有急事!」
   「跟你沒關係。」程宗揚不耐煩地說道:「別問了。」
   「我們呢?」
   程宗揚鎭靜了一些﹐「難得來洛都﹐你們好好玩吧。」
   程宗揚一路趕回鵬翼社﹐找到哈米蚩劈頭說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也不管你怎麼擺治高智商那娃﹐就一條––讓那小子胖起來!越快越好!」
   哈米蚩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句話都沒問。
   哈米蚩並不一定是知道底細﹐事實上連自己都拿不准。只是剛才那一眼﹐讓程宗揚驚覺到高智商的長相竟然與某個人相似。坦白地說﹐相似的地方並不是太多﹐但這一點微小的可能性﹐已經讓程宗揚大吃一驚。這事只有回臨安﹐見到高俅才能問清楚––說不定連高俅也被蒙在鼓裡––岳鳥人什麼事幹不出來?
   這會兒想也是白想﹐程宗揚只好把可能有的秘密藏得更深一些﹐然後岔開話題﹐「五哥呢?」
   ………………………………………………
   盧景把裹好的金銖往箱裡一丟﹐「第七份錢。」
   盧景已給過姓唐的中年人六個名字﹐加上坐地虎就是七個。
   盧景拍了拍手﹐「咱們還有兩天時間。」
   姓唐的中年人顯然還不知道伏襲坐地虎的人已經出事。敖潤等人在下湯把屍體都已經處理乾淨﹐這種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狀況最難確認﹐誰知道那些死士是不是一路追殺坐地虎去了外郡?但能夠拖延的時間也有限﹐最多兩又﹐姓唐的中年人肯定會反應過來。
   程宗揚實在想不出﹐究竟會是什麼原因讓穎陽侯殺心大起﹐要把一個腳店裡毫不相干的住客全部殺光?那些客人身份、背景截然不同﹐除了當晚在長興腳店住過﹐沒有絲毫共同點。唯一的可能就是當晚在腳店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被穎陽侯滅口。可偏偏當晚呂不疑又不在上湯﹐難道是有人冒名幹了什麼勾當?如果是這樣﹐穎陽侯大可去官府報案﹐何必自己動手?
   姓唐的變易身份﹐來委托陽泉暴氏幫忙﹐這件事也透著蹊蹺。但將整件事從頭到尾權衡一遍﹐程宗揚認為姓唐的並不知道盧五哥的眞實身份。他選擇陽泉暴氏﹐很可能確實是聽過陽泉暴氏的名頭﹐最重要的原因是陽泉暴氏本身是晴州人氏﹐只是在洛都寓居﹐比起本地的黑道人物更容易滅口。
   「這漟混水太古怪了。」程宗揚道:「眞不知道是福是禍。」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盧景一邊說一邊換好衣物﹐「查到底就知道了。」
   相比於那些無名無姓﹐甚至連存不存在都不知道的路人﹐找到延香簡直像喝水一樣容易﹐兩人連路都沒繞﹐直接去道上所說的賭場就找到到了那幫遊民。
   賭場位於金市附近一處民宅﹐看上去頗為簡陋﹐進出的客人也不是腰纏萬貫的富豪﹐顯然是私設的賭窩。
   盧景道:「這是朱安世的地盤。」
   程宗揚笑道:「跟老蔣撞名了。」
   盧景和門前的漢子對了幾句切口﹐然後領著程宗揚入內。院中用蒲席搭了一個大篷﹐裡面擠滿了賭客。有些人在玩程宗揚在晋國見過的六博﹐但用來投擲的不是箸﹐而是一種很罕見的骰子﹐足足有十八個面﹐運氣好的﹐一把就能獲勝。有些人在玩射數﹐用碗把錢銖一扣﹐讓人猜是單是雙﹐一把定勝負﹐最是痛快。還有在擲錢﹐倒和宋國的關扑差不多﹐用三枚錢銖輪流投擲﹐以定輸贏。
   兩人隨便擲了幾把﹐然後往內走去。內間也是賭場﹐但用屏風隔出不同的空間﹐以免打擾。裡面的裝飾明顯比外邊高出一籌﹐案上的錢銖也從銅銖變成了銀銖﹐如果遇到豪客﹐一把賭注上萬錢也不稀罕。
   「那邊。」盧景低聲提醒。
   程宗揚抬眼看去﹐只見一扇屏風後立著幾個男女﹐其中一個身材頎長﹐穿著白色的長裙﹐正是那名鼓瑟的女子。她用的賭具自己還是頭一回見﹐面前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子﹐中間隆起數寸﹐頂部呈圓形﹐通體用硃砂調出的紅漆髹過﹐像玉石一樣光滑無比。上面散落著幾枚木製的棋子﹐分為黑白兩色。
   一名男子挽起衣袖﹐右手伸到盤中﹐用眼瞄了片刻﹐然後屈指一彈。被他彈中的黑子滑上圓丘﹐將一枚白子撞開﹐黑子也反彈回來。那男子懊惱地搖搖頭﹐似乎是錯過了一次機會。
   延香挽著一條絲帕﹐然後纖手一揚﹐絲帕飛出﹐甩中下面一枚白子。白子滑上圓丘﹐正擊中一枚黑子。「啪」的一聲脆響﹐那枚黑子被彈飛﹐白子穩穩留在原處﹐飛出的黑子又將另一枚黑子一並擊下﹐等於一次打掉了兩枚黑子。
   兩人一來一往﹐將各自的六枚棋子往中間彈去。延香每拂必中﹐男子幾次試圖扳回劣勢﹐最後都功虧一簣。不多時﹐男子的黑棋就被全部彈飛﹐盤中衹剩下延香的白子。
   延香笑吟吟抬起手掌﹐那男子雖然氣忿﹐還是拿出錢袋﹐往她手中一拍。
   「謝啦。」延香這一局贏了幾十枚銀銖﹐收獲頗豐﹐正待再彈﹐卻訝然扭過臉來。
   「是你?」

   程宗揚還是那副公子哥的打扮﹐身後帶著一名老蒼頭。他笑著拱拱手﹐「幸會!幸會!」
   延香一笑﹐「你莫非是故意跟著我?為何不去找延玉呢?」
   她還不知道延玉被殺的消息?還是別有緣故?程宗揚腦中飛快地轉著﹐本來是打聽賽盧的消息﹐話到嘴邊換了一番說辭﹐「太遺憾了﹐我去偃師﹐聽說延玉姑娘已經走了﹐可惜失之交臂。」
   「走了嗎?」延香有些疑惑反問一句﹐旋即笑道:「左右她這幾日也該回來了。公子如此痴心﹐延玉知道也會很開心呢。」
   果然他們沒有得到延玉的死訊。程宗揚笑道:「沒想到姑娘會在這裡﹐今日倒是巧遇。」
   「你也是來賭錢的嗎?」
   「姑娘有興趣來兩把嗎?」
   程宗揚打著立意輸給延香幾局﹐套套交情再說﹐沒想到延香笑著一口回絕﹐「奴家才不跟你賭。你那個老蒼頭眼睛太亮啦。」
   這女子倒是有幾分眼力﹐能看出盧景非同尋常﹐程宗揚衹好道:「其實我是來找人的。」
   「公子又找誰呢?」
   「賽盧––姑娘認識嗎?」
   延香怔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嬌媚地作了一個嘔吐露的表情﹐「奴家才不認識那種人呢。」
   程宗揚心頭微震:她在撒謊!
   ………………………………………
   朱安世身材高大﹐頷下留著一把長鬚﹐看上去儀表堂堂﹐只是眉角一道又深又長的刀疤﹐使他神情間多了幾分陰騭。
   「畢竟是在你地盤上﹐還得跟你說一聲。」盧景沒有更換衣物﹐仍舊一副蒼頭的打扮﹐和朱安世說話的口氣卻一點也不見外。
   「遊女?」
   「不錯。」
   「延香?」
   「是她。」
   朱安世揉了揉眉心﹐然後開口道:「半個時辰。」
   走出陋巷﹐程宗揚道:「什麼意思?」
   「那個叫延香的遊女瞞著話不肯說﹐少不得用點手段。但她在朱安世的地盤裡﹐不給朱安世一個交待就拿人﹐等於打朱安世的臉。」盧景道:「朱安世為人還算仗義﹐但有仇必報﹐是個狠角色。」
   強龍不壓也頭蛇﹐五哥該謹慎的時候還是很謹慎的。程宗揚道:「咱們就在這兒等著?」
   「等著吧。」盧景道:「遊俠重然諾﹐朱安世既然答應了﹐就算豁出性命不要﹐也會把延香交到我們手上。」
   「對了﹐五哥﹐我遇見一個胡姬﹐是魁朔部族的人。」程宗揚把下午的經歷說了一遍﹐然後道:「兩天時間太緊﹐萬一四哥趕不回來﹐也許能找她幫忙﹐問問那個拉胡琴的老頭。」
   「你不怕連累她?」
   「她們就父女兩個﹐還是胡人。等問完話﹐如果他們想回草原﹐就給他們一筆錢﹐想留下﹐商會裡養兩個人也容易。」
   盧景點點頭。他不肯找外人﹐主要還是擔心那個秘密太過重要﹐找來的通譯萬一靠不住﹐反而不妙。那個胡姬與程宗揚等人偶然遇上﹐又有下午的交情﹐安排穩妥的話﹐倒可以試一試。
   ……………………………………
   兩人在外面轉了一圈﹐半個時辰之後回到陋巷。延香已經被喚來﹐在一處宅院中等候﹐見到他們先是一愕﹐然後恍然笑道:「奴家還以為是哪裡的客人﹐原來又是你們。」
   盧景單刀直入﹐「延玉的客人﹐是叫陳鳳嗎?」
   延香俏生生拋了個媚眼﹐嬌聲道:「那位陳先生不是公子的好友嗎?何必再問奴家呢?」
   盧景抬手將一封錢銖丟在案上﹐沉甸甸的份量﹐一聽就知道裡面是金銖。
   延香收起笑話意﹐「延玉出了什麼事嗎?」
   「我們有些事要問妳。妳不用問太多。」
   延香猶豫了一下﹐「你們問吧。」
   「陳鳳做的是什麼生意?」
   「漆料。那次他帶了一批硃砂。」
   「他們那天住在什麼地方?」
   「鎭上。」延香苦笑道:「本來不該隨便讓她跟人走的﹐但阿玉最容易輕信男人﹐被男人說幾句好話﹐心就軟了……她是不是出事了?」
   「她回來過嗎?」
   「沒有。過夜後﹐她只給鎭上相熟的人家留了句話﹐說要去偃師。」
   「延玉多大年紀?」
   「十六。」
   「身高。」
   「比奴家略矮一些。」
   「賽盧埋在什麼地方?」
   「埋在––」延香忽然停住﹐然後驚恐地張大的眼睛。
   「賽盧那天從腳店出來﹐找到你們﹐想出手幾樣東西。結果你們見財起意﹐殺了賽盧﹐搶了他的財物––是不是?」
   延香呼吸急促起來﹐豐滿的胸部不住起伏。忽然她扭過頭﹐用乞求的眼神看向程宗揚。她本來生得俏美﹐一舉一動都充滿風流韻緻﹐這會兒目露哀求﹐更顯得楚楚動人。
   程宗揚摸了摸鼻子﹐然後一手提起她的手臂﹐手指扣住她肘尖下方的麻筋﹐略一用力。
   一陣難以言說的酸痛感席卷而來﹐延香像觸電一樣﹐半邊身體又麻又痛﹐她尖叫一聲﹐美目迸出淚花。
   程宗揚不喜歡辣手摧花﹐但不意味著他不會這麼做。尤其眼下他已經沒時去慢慢套延香的話。
   「指法太糙。」盧景批評一句﹐然後對延香道:「比他更狠的手法我會五百多種。現在可以說了吧。」
   「我們沒殺他。」延香哭得梨花帶雨﹐泣聲道:「他自己去挖墓洞﹐結果中了穢毒。等我們找到怹﹐就已經死了。」
   「他什麼時候找到你們的?」
   「好幾天前﹐天快亮的時候。」
   「他說了什麼?」
   「染有……呀!」
   程宗揚在她另一側的麻筋上一扣﹐延香身子癱軟﹐柔美的肢體像缺氧的魚一樣在席上抽動﹐半響才哽咽道:「眞沒有……」
   「他身上的東西呢?」
   「我們沒有碰他身上的東西……不要!」延香尖叫一聲﹐「他撞了鬼煞﹐沒有人敢碰他﹐我們衹能把他挖出的洞塡上了。」
   「他埋在什麼地方?」
   「上湯﹐桑林裡面……」延香抽泣著說了方位。
   盧景反覆問了幾遍﹐確認無誤﹐才與程宗揚並肩離開。
   「我去上湯。你去金市﹐看住那個胡琴老人。」
   賽盧竟然死了﹐而且還是盜墓時發生意外﹐被人隨便埋在野外。手中本來就不多的線索又斷了一條﹐胡琴老人雖然是個言語不通的瞎子﹐也是目前唯一的指望。如果他再被人滅口﹐線索就徹底斷了。
   「成。」程宗揚一口應諾﹐「我在金市旁邊的落腳點等你。」
   盧景身形一閃﹐倏忽掠過土牆﹐接著一路穿過房越脊﹐往西邊的雍門掠去﹐朦朧的夜色﹐身形宛如一縷輕煙﹐轉眼就消失不見。
   程宗揚按了按腰間用來擺樣子的短劍﹐像漢國士人一樣昂首挺胸﹐步履從容地朝金市走去。
   空氣中傳來一絲波動﹐接著一個人影出現在他身後。程宗揚頭也沒回﹐「穎陽侯有異動。」
   驚理道:「沒有。」
   「什麼事?」
   驚理與罌奴不同﹐她出身於龍宸的殺手﹐很少會主動現身。她此時出現﹐多半有什麼事情。
   「你們剛走﹐朱大俠就派人把那些遊民都殺了。」
   程宗揚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驚理。
   「他們把人分開叫到旁邊一處宅院裡﹐先動手殺人﹐然後把屍體砍去首級﹐扔進一口枯井。」
   程宗揚完全沒想到朱安世下手如此狠辣﹐竟然在城中殺人越貨。
   「他們剛開始動手﹐似乎很匆忙的樣子。」驚理道:「奴婢不知道那個叫延香的女子主人是不是有用﹐要不要救她下來?」
   「廢話!」程宗揚毫不遲疑﹐轉身掠向來處。
   ……………………………………………
   宅院內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延香雙手捆在一處﹐嘴巴被塞住﹐白裙上沾滿血跡﹐驚恐地瞪大美目﹐眼睜睜攪著自己的親人好友逐一死在刀下。
   朱安世負手立在院中﹐臉色陰沉﹐眉角的刀疤微微跳動。他幾年前犯過一樁大案﹐被官府通緝至今﹐不得不隱身陋巷。誰知今日竟有人摸到他藏身的賭場。朱安世能藏匿至今﹐本身在洛都的勢力也盤根錯節﹐很快有眼線透出消息﹐卻是這些遊民走漏了風聲﹐被人盯上。
   這會兒也不知道他們走漏消息是有意還是無意﹐但朱安世沒有心情也沒有時間查清他們是否冤枉。幾個遊民而已﹐乾脆殺光﹐免得後患無窮。
   手下迅速收拾細軟﹐備好馬車。朱安世盯了那些遊民一眼﹐然後登上馬車吩咐道:「收拾乾淨。」
   程宗揚趕到時﹐馬車已經絕塵而去﹐院中只剩下兩名大漢負責收尾。他們把死者的話頭顱砍下來﹐裝進麻袋﹐屍體扔進一口枯井。即使事後被人發現﹐這些無法確認身份的屍體也只會成為無頭懸案。
   當一名漢子提著帶血的長刀過來﹐延香眼中衹剩下絕望。那大漢冰冷冷看著她﹐然後抓住她的衣襟﹐用力一撕。延香引以為傲的胸乳跳了出來﹐在冰冷的空氣中微微顫抖。大漢張開手掌﹐朝延香胸乳抓去。
   忽然一條身影從檐上掠下﹐一腳踹在那大漢頸側。那大漢被踢得身體旋轉過來﹐頭下腳上﹐一頭撞在階下﹐頓時昏迷過去。另一名大漢剛把最後一具屍體扔進枯井﹐聞聲立即拔長刀﹐喝道:「誰!」
   那男子沒有答話﹐衹低頭看著延香。與他目光一觸﹐延香立刻認出這個年輕人的面孔。剛剛生出的希冀徹底絕滅﹐絕望重新爬上心頭。

【第五章】
   程宗揚俯身想拉起延香﹐忽然心生警兆﹐身體拚命一斜。間不容髮之際﹐一支匕首貼著頸側飛過﹐彎曲如蛇狀的刀身擊中階上的青石﹐濺起一片石屑。接著一個高大的身影跨過土牆﹐他身穿黑衣﹐臉上戴著鐵鑄的面具﹐宛如一尊充滿殺氣的魔神﹐揮刀朝程宗揚劈來。
   程宗揚還未站穩﹐便一手探入懷中﹐擊出珊瑚匕首﹐旋身格住長刀。臂上一沉﹐一股眞氣狂湧而來﹐程宗揚瞬間估出對手的修為﹐斜身卸去力道﹐左腿鐵鞭般甩出﹐踢在那人肋下。
   「篷」的一聲悶響﹐那大漢身形一晃﹐揮出的長刀偏到一邊﹐將階下昏迷的漢子攔腰劈開。
   血肉橫飛間﹐程宗揚抱住延香一滾﹐避開刀鋒的範圍。
   牆頭人影聳動﹐戴著鐵面具的黑衣人紛紛躍入院中。那些黑衣人默不作聲﹐散發出逼人的殺氣﹐顯然是手上有不少人命的亡命之徒。朱安世那名手下只是尋常的江湖好手﹐不過數招就被砍中小腿﹐跪倒在地。
   「別殺他!」一名黑衣人攔住同伴﹐然後道:「朱安世––去了哪裡?」
   那漢子腿上血如泉湧﹐神情卻毫無懼色。
   黑衣人道:「衹要你說出來﹐立刻賞錢百萬!授職羽林天軍!」
   那漢子放聲大笑﹐「某家豈是貪圖貴之徒!」他一把撕開上衣﹐露出結實的胸膛﹐然後挺起身﹐執刀喝道:「生死!命耳!」
   黑衣人一擁而上﹐刀光交錯間﹐鋒利的長刀砍進他的頭顱﹐劈開他的胸膛﹐斬斷他的手臂﹐劃開他的小腹﹐那漢子卻毫不退縮﹐直到被人亂刀分屍。
   程宗揚已經看清衝進來的黑衣人共有六人﹐其中四人面具上鑄著豹形﹐那名身材最壯碩的大漢和開口的黑衣人﹐面具上則鑄的猛虎﹐而這兩人﹐也是修為最高的兩個﹐。單獨對陣﹐自己有七八成贏面﹐兩人同上﹐自己多半要輸。六個人全上的話﹐肯定是十死無生。
   為首的黑衣人提刀指向程宗揚﹐寒聲道:「朱安世在哪裡?」
   程宗揚苦笑道:「我說我是過路的﹐你信不信?」
   黑衣人冷哼一聲﹐握刀的手掌緩緩收緊。
   「等等!」程宗揚在他們正要出手之際突然開口﹐「你們剛才說的賞金還算不算數?」
   「說出朱安世的下落﹐賞錢百萬﹐授職羽林天軍!」
   「喂﹐」程宗揚笑道:「你知不知道你這話泄露了很多信息啊?一開口就賞錢百萬﹐即使王侯貴人雲集的洛都﹐也沒有幾家。授職羽林天軍更要命﹐如果我沒記錯﹐羽林天軍是霍大將軍親自掌管﹐能隨口允諾﹐你們家主的家世地位可不一般––家資豪富﹐地位尊崇﹐還能豢養家臣﹐你們家主的身份差不多也呼之欲出了吧?」
   庭中安靜得針落可聞﹐片刻後﹐那名黑衣人冷笑著揭下面具﹐「告訴你又何妨?我等主公便是襄邑呂侯!」
   襄邑侯呂冀﹐穎陽侯呂不疑之兄﹐太后親弟。按照漢國傳統﹐這位聲名赫赫的外戚﹐將是接任大司馬大將軍不二人選﹐也是霍子孟之後的群臣之首。難怪敢這麼囂張﹐直接殺上門來。  
   程宗揚道:「朱大俠何時得罪過襄邑侯?要斬盡殺絕?」
   「朱安世橫行不法﹐私藏囚犯﹐販賣贓物––這些還不夠?」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程宗揚道:「就算你說得對﹐那也該官府出面。你們不過是襄邑侯的家奴﹐難道以為自是官府嗎?」
   那名雄壯的大漢沉聲道:「少廢話!殺了他!」
   「我和朱安世沒關係﹐純屬路過﹐」程宗揚叫道:「衹要各位高抬貴手﹐我這就和同伴離開!」
   為首的黑衣人道:「你是她的同伴?」
   「沒錯﹐我們自小青梅竹馬。」
   幾名黑衣人面面相覻﹐似乎沒聽懂他的什麼意思。最後為首的黑衣人抬手亮出一塊玉佩﹐「這玉佩是從哪裡來的?」
   那是一塊雕琢成同心式樣的玉佩﹐瑩潤的玉質在夜色下似乎發出光來。這種上品的羊脂玉絕不多見﹐程宗揚一眼就認出﹐這玉佩與自己撿的鴛鴦玉佩是同樣的質地﹐甚至很可能出於同一名工匠之手。
   程宗揚心念電轉﹐口中說道:「是我撿的。」
   「在哪裡撿的?」
   「伊河邊上。」
   「什麼時候?」
   「五天之前。」程宗揚道:「是在一輛損壞的馬車上。」
   為首的黑衣人眼中露出一絲殘忍而又玩味的神情﹐然後笑了笑﹐「你運氣很好。」接著喝道:「殺了他!」
   兩名戴著鐵面具的黑衣人不言聲地掠來。程宗揚腳尖一挑﹐將一柄遺棄的長刀握在手中﹐接著騰空而起﹐帶著逼人的氣勢朝兩人頭頂直劈下去。
   看到那個年輕人露出這一手﹐為首的黑衣人有些意外﹐即使在襄邑侯的門客中﹐能有五級修為的強者也絕不會太多﹐而這人的年紀比起其他的成名高手可年輕了一大截。
   兩名黑衣人倏忽分開﹐刀光匹練般卷起﹐朝他雙腿斬去。程宗揚身在半空便是一招虎踞空山﹐刀光猛然間暴射開來﹐將兩人逼開﹐接著長刀由下方挑起﹐將右側那名黑衣人的長刀蕩開半圈﹐隨即一腳踢在他肘下。
   黑衣人沒想到他看起來貌不驚人﹐刀法卻強悍如斯﹐一個不愼﹐長刀脫手而出﹐接著胸口一陣劇痛﹐鋒利的刀刃像虎牙一樣撕開他胸口的肌肉﹐硬生生劈斷他的胸骨。
   黑衣人濺血倒地﹐程宗揚搶上前去﹐左手一撈﹐穩穩接住飛出的長刀。雙刀在手﹐程宗揚如虎添翼﹐雙刀左防右攻﹐將另一名黑衣人殺得連連後退。
   十餘招轉瞬即過﹐忽然程宗揚雙刀齊出﹐趁那名黑衣人來不及回防﹐一記虎嘯奔雷﹐交叉劈在他面門上。「鐺」的一聲巨響﹐那名黑衣人的鐵面具彷彿被重錘擊中﹐凹陷下去﹐脖頸折斷一樣向後折去﹐眼眶中迸出兩股鮮血。
   程宗揚經常跟星月湖那幫強人混在一起﹐很容易讓人忽略他本身已經穩穩踏入第五級照的境界﹐比起尋常的武林大豪也不遜色。此時雙方都是以快打快﹐短短幾息﹐兩名黑衣人就被斬殺﹐快得幾乎讓人來不及反應。
   那名殺神般的大漢終於出手﹐長刀一動﹐周圍的空氣都彷彿被刀鋒卷起﹐平地帶起一股狂飊。
   程宗揚心下大定﹐這傢雖然氣勢十足﹐但能放而不能收﹐刀法的修為即使比自己強點﹐也很有限。
   不過對手顯然沒打算和他一對一決出勝負。另外三名黑依人同時展開身形﹐一起朝程宗揚攻去。為首那名黑衣人加入戰團﹐程宗揚頓時感受到壓力。那人刀法十分詭異﹐招法中劈砍極少﹐而是多用捅刺﹐擋格起來十分吃力。
   程宗揚從不逞強硬撐﹐眼看要吃虧﹐立即召人助戰。驚理身形未現﹐一枚利刺便貼著地面悄然射出﹐穿透了一名黑衣人的腳踝。
   「別慌!」為首的黑衣人一聲斷喝﹐然後驀然出刀﹐凌空一擊﹐將另一娥眉刺劈落在地﹐接著往暗處殺去。
   程宗揚少了一個強敵﹐終於穩住陣腳﹐但驚理的修為他心裡有數﹐本來就比起那名黑衣人差了少許﹐眼下元陰未復﹐能自保已經不錯了。眼前這三名對手﹐還需要自己來解決。
   刀聲連串響起﹐程宗揚在三人的圍攻下節節後退﹐忽然他腳下一個踉蹌﹐一跤坐倒﹐胸前空門大露。這樣的機會任何一個對手都不會錯過﹐戴著猛虎面具的壯漢本來就攻得極緊﹐見狀立即飛身而起﹐長刀對著程宗揚胸口斬下。
   程宗揚忽然一笑﹐身體往旁邊一翻﹐順勢踢開身後的麻袋﹐露出下面一個又黑又深的井口。
   那大漢大吼一聲﹐長刀由下劈轉為橫掃﹐試圖避開井口。但程宗揚早就防著他這一招﹐挺刀在他刀尖上一磕﹐用巧力把他的攻勢引到一邊。那大漢原本離井口還偏著尺許﹐被程宗揚一引﹐反而變向﹐活像投井一樣往井口鑽。他在空中無從借力﹐再試圖變招已經來不及了﹐大罵聲中﹐整個人就像憑空消失一樣﹐連人帶刀落入井裡。
   剩下兩名黑衣人修為本來就差著一截﹐其中一個還被射傷腳踝。搏殺中步法無從施展﹐就意味著只能挨打﹐他想拖著傷腿劈中程宗揚一刀都不容易。程宗揚把他扔到一邊﹐朝另一名黑衣人窮追猛打﹐一連三招﹐將他逼到牆角﹐然後猛地返身﹐雙刀同時斬進井口。
   金鐵交鳴間﹐那名大漢的喝罵聲再次響起﹐卻是剛躍到井口就被雙刀硬生生砍了回去。程宗揚來不及轉身﹐便是一招虎視鷹揚﹐雙刀鷹翼般向後挑起﹐將兩名黑衣人的攻擊格開。
   程宗揚對那名受傷的黑衣人不聞不問﹐只盯著另一人強攻﹐中間又兩次回身封住井口﹐把那名大漢困在井下。他攻勢越來越急﹐雙刀虎虎生風﹐將五虎斷門刀的凶猛和悍勇施展得淋漓盡致。刀光滾滾而出﹐就像趕鴨子一樣趕著那名黑衣人繞著井口亂轉。那名黑衣人雖然還在頑抗﹐但已經被程宗揚死死壓制﹐送命衹是遲早的事。另一名黑衣人腳踝受傷﹐想幫忙都插不上手﹐衹能跟在兩人屁股後面吃灰。
   程宗揚狂吼一聲﹐雙刀再次齊出﹐左刀橫飛斬首﹐右刀斜劈切腹。那名黑衣人拚命往後一退﹐卻像程宗揚一樣絆住井沿﹐屁股一沉﹐跌坐在井口內。
   程宗揚提起雙刀﹐對著那人胸腹刺下﹐就在這時﹐他丹田驀然一震﹐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雙刀刺下一半﹐眞氣已然渙散﹐最後衹刺中那人肩頭。
   那名黑衣人死裡逃生﹐立刻反擊﹐誰知身下猛的一陣劇痛﹐坐在井中的半截身體被一柄長刀生生斬開。
   井下的大漢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擋在井口的物體劈得粉碎﹐但他這次的衝勢也再度被阻﹐只能無可奈何的重新落回井底。
   受傷的黑衣人看著同伴突然間鮮血四濺﹐肢體橫飛﹐幾乎嚇得呆了﹐片刻後才意識到那個年輕人狀況不對。他背對著自己硊在井邊﹐半身都被鮮血染紅﹐卻一動不動。他大膽子蹣跚過去﹐一邊舉刀對准他的後頸。
   那人伏在井邊﹐沒有絲毫動作﹐黑衣人膽氣愈壯﹐長刀狠狠劈下。那人身體勉強一歪﹐緊接著井口暴出一團刀光﹐與黑衣人的長刀硬拚一記﹐然後又是一連串的大罵。
   黑衣人手臂劇震﹐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噴得他滿頭滿臉都是。黑衣人又怒又喜﹐刀鋒寒光一閃﹐朝他胸口劈去。
   忽然小腹傳來一股冰涼快的寒意﹐剎那間﹐體內的氣血彷彿被凍結。黑衣人驚詫地垂下眼睛﹐衹見那年輕人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奇怪的匕首﹐正刺在自己丹田的位置。
   黑衣人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身體慢慢歪向一邊﹐接著井口刀光再起﹐將他頭顱劈去半邊。那名大漢重新落回井底﹐但所有的阻碍都被斬殺﹐下一次再沒有人能夠阻住他。
   井口交錯著十幾具屍骸﹐使那名大漢離井口比想像中更近。他帶著滔天的怒火﹐又不次騰身而起﹐長刀在井口旋了一圈﹐沒有碰到點障碍﹐立刻展臂攀住井沿。
   手掌剛扳住井口的青石﹐一柄短劍穿過月色重重切下﹐幾根手指帶著鮮血飛起。
   淒厲的慘叫聲從井下響起﹐剛剛趕來的罌粟舔了舔唇角﹐露出一絲嗜血的笑意﹐隨即朝正在與驚理纏鬥的那名一名黑衣人殺去。
   程宗揚雙目緊閉﹐肉眼無法看到的死氣從四面八方源源不絕地湧來﹐泉水般匯入丹田。
   半個時辰之內﹐這處庭院便有超過二十人殞命﹐大量的死氣使程宗揚丹田陣陣劇痛﹐也把他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他竭力維持著近乎崩潰的氣輪﹐不斷把死氣轉化為救命的生機﹐將渙散逆行的氣血逐一匯入丹田。
   兩名侍奴聯手﹐格殺了為首那名黑衣人﹐給月下的庭院增添了一分血色。最後一名大漢被困在井中﹐半響沒有動靜。
   罌粟女撿起一柄長刀﹐勁氣貫入刀鋒﹐往井中用力一擲。「叮噹」一聲﹐長刀被挑開﹐撞在井壁上。
   程宗揚忽然道:「別殺他……」
   那名襄邑侯的手下多半是知情人﹐他口裡的消息比他的性命更重要。
   罌粟女停下手﹐井下發出一陣大笑﹐笑聲從井中傳來﹐變得甕聲甕氣﹐接著一股強烈的死氣衝天而起。
   程宗揚心裡大罵一聲﹐這幫該死的死士﹐都是些不要命的狂徒!那人被困井下﹐自知絕無幸理﹐不等他們動手﹐就立即自盡。
   他們主奴三人之外﹐延香成了唯一的倖存者。遍地的血腥﹐竟然沒有使她昏迷過去﹐但她臉上蒼白得毫無血色﹐眼中充滿懼意。
   罌粟女和驚理將所有的屍首砍爛面孔﹐丟入井中﹐可能暴露他們身份的面具則收了起來。幹著這些血腥殘忍的勾當﹐罌粟女還有閒情在延香臉上摸了一把﹐笑吟吟道:「倒是一副俏模樣……」
   延香羞窘地想要躲開﹐驚理冷冷道:「把她也丟到井裡。」
   延香嘴巴被塞住﹐聞言急促地嗚咽一聲﹐兩行眼淚立刻流了下來。
   罌粟女笑著摟住她﹐「別怕﹐嚇唬妳呢……」
   程宗揚吸收完最後一縷死氣﹐終於穩住丹田的氣息﹐他咯了口血﹐勉強撐起身﹐「玉佩……」
   驚理點了點頭﹐將那塊從黑衣人身上搜出的同心佩收了起來。
   ……………………………………………
   狹小的陋室內一燈如豆﹐從延香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那個男人的面孔隱藏在陰影中﹐唯有一雙眼眸微微閃亮。
   房間頗為簡陋﹐牆壁雖然刷過白灰﹐仍能看出夯土的痕跡。窗戶是在牆上開一個洞﹐裡面裝著木條﹐然後覆上舊紗。延香醒來時﹐還聽到外面的吵鬧。但一名艷如桃花的女子把握一張小符貼在窗上後﹐房間裡立刻安靜下來﹐連秋蟲的聲音也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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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今集好緊張呀~!
謝謝師兄^0^

   程宗揚胸口一陣一陣的煩悶﹐這與丹田的異狀無關﹐而是吸收太多死氣的後遺症。以往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找個女人﹐把多餘的雜氣發泄出來。但現在在他丹田的氣輪岌岌可危﹐再去胡亂雙修﹐跟找死差不多。如果卓雲君在這裡就好了﹐她修為在己之上﹐又深諳房中秘術﹐是絕佳的修侶。但她遠在北邙﹐自己鞭長也夠不著。
   延香不知道那張符是什麼﹐但她知道﹐這個房間所有的聲音都與外界隔絕﹐即使自己叫得再大聲﹐也不會有人聽到。強烈的懼意﹐使她禁不住哭泣起來。
   「我不想對女人太粗暴。」那個男人身上還帶著濃郁的血腥氣﹐他說:「所以妳最好說實話。」
   延香哭得一塌糊塗﹐「我什麼都告訴你﹐但我眞不知道要說什麼……」
   罌粟女輕笑道:「主子﹐這樣不行的。」
   程宗揚嘆了口氣﹐「妳來吧。」
   罌粟女慢條斯理地剝下延香的長裙﹐延香顧不得羞恥﹐衹是恐懼地看著她的手掌。那雙手輕輕撫過她雪白的肌膚﹐停在大腿根部。罌粟女嫣然一笑﹐雙手拇指扣住延香大腿內側急脈穴與陰廉穴之間的部位﹐然後用力按下。
   強烈的痛楚彷彿飛速遊動的小蛇﹐頃刻傳遍全身﹐延香尖叫聲還沒出口﹐就被另一名女子按住嘴巴。她雙眼翻白﹐身體反弓起來﹐兩條美腿像觸電一樣在罌粟女手下不住痙攣﹐接著下身濺出一股液體。
   延香想死的心都有。她完全不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落到這步田地。
   終於身後的女子鬆開手﹐延香弓著身﹐劇烈地咳嗽著﹐原本嬌媚的面孔此時涕淚交流﹐狼狽不堪。
   她沒有喘息太久﹐那個美貌而狠毒的女子就又按住她腋下。又一陣無法言說的痛楚襲來﹐延香渾身抽搐﹐那雙風流婉轉的美目此時在劇痛下一陣陣翻白。
   罌粟女停手問道:「妳認得賽盧嗎?」
   延香哭叫道:「認得……」
   驚理道:「這塊玉佩妳認得嗎?」
   「認得……」延香泣道:「我們前幾日得了些金玉﹐到市中販賣﹐這塊玉佩也在裡面。」
   「是你們掘墓得來的?」
   「是……」
   「在哪裡?」
   「在上湯……」
  程宗揚忽然道:「賽盧怎麼死的?」
   延香再也撐不下去﹐「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她邊哭邊說﹐程宗揚半晌才聽明白﹐那個賽盧前幾日天不亮的時候﹐突然跑到遊民聚居的地方﹐說是要避避風頭。然後借了鍬鋤﹐一個人溜出去﹐鬼鬼崇崇不知搞些什麼。等遊民找到他時﹐發現他在林中挖了一個洞﹐竟然是在盜墓。那些遊民暗地裡挖墳掘墓盡人皆知﹐可賽盧挖的卻是那些遊民埋骨的地方。雙方一通爭吵﹐當場把賽盧打死﹐偷偷埋了。這塊玉佩就是從賽盧身上找到的﹐具體的來歷無人知曉。
   延香等人銷贓時﹐把玉佩也混在贓物中﹐一並賣出。不料卻因此招來大禍﹐被襄邑侯的人找上門來。
   程宗揚把身邊的鴛鴦玉佩取出來﹐與那件同心玉放在一起。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這幾件玉器原本是一套。可一件是自己在伊闕的凶案現場撿到﹐一件出現在上湯的扒手身上﹐這南轅北轍的兩件事之間﹐會有什麼樣的關係?
   程宗揚強忍著胸口的煩悶﹐凝神思索。
   罌奴和驚理仍然在敲打延香﹐想從她口中問出些什麼。不過她們的兩個的審訊衹佔了三分﹐其他七分都是單純在擺治延香。罌粟女和驚理本身就是手上沾滿鮮血的凶徒﹐在死丫頭手下顯然也沒學什麼好﹐下手專門挑延香身上最痛的地方﹐或是會導致氣血逆行的穴道﹐或是腋下、麻筋這些脆弱而敏感的部位﹐既讓延香痛不欲生﹐還不會在她身上留下什麼傷痕。
   程宗揚也懶得去管她們﹐倒是延香的撒謊把他們坑得不輕﹐盧五哥的火眼金睛﹐這回也走了眼﹐他去上湯多半要白跑一趟了。
   忽然程宗揚目光一閃﹐看到一角的紅色。那是一塊絲物﹐和延香剝下的衣裙堆在一起﹐被壓在下面。
   程宗揚抽出來一看﹐認出那塊絲帕是延香的隨身物品﹐在賭場自己還看到她用這塊絲帕來打彈棋。但這會兒握在手中﹐程宗揚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那條絲帕觸手溫涼﹐像水一樣光滑而又柔軟﹐同時充滿質感––如果自己沒有看錯﹐這絲帕和小香瓜身上那條紅紗一樣﹐是鮫帩。
   程宗揚盯著那塊絲帕﹐半晌抬起頭﹐「哪裡來的?」
   延香被折騰得死去活來﹐泣聲道:「是賽盧﹐賽盧那天來﹐拿這條絲帕討好奴家……」
   程宗揚展開那塊鮫帕﹐指著角上刺綉的字跡道:「妳認得嗎?」
   延香淚眼模糊地說道:「奴家不識字……」
   「這上面綉著是四個字﹐」程宗揚一字一字說道:「玉、堂、前、殿。」
   程宗揚放下鮫帩﹐慢慢道:「天子的寢宮。」
   程宗揚從未想這樁莫名其妙的生意﹐會把自己卷入漢國的宮闈秘事中。從他在漢國這些天打聽到的消息來看﹐可以說漢國這位天子名聲並不太好。據說天子與富平侯張放交情非常﹐比情同手足還更親一些。更有流言稱﹐天子性喜遊樂﹐經常帶著一幫少年在洛都附近遊獵玩耍﹐甚至衝撞宵禁﹐對外號稱是富平侯家人。
   比天子這些軼事傳得更沸沸揚揚的﹐則是那位新立的趙皇后。銜頭巷尾都在流傳﹐說皇后其實是一位風塵歌女﹐天子遊玩時偶然遇到﹐把她帶回宮中﹐結果專寵於內﹐竟然被立作皇后。
   程宗揚當初聽到這則傳言時﹐心裡狠狠動了一把。眼前這個六朝的歷史支離破碎﹐與自己知道的似是而非﹐但人物多半是眞實存在的。如果自己沒猜錯﹐這位皇后﹐應該是傳說中的絕代佳人:趙飛燕。不過他也衹是心動而已﹐自己一個外來的商人﹐想行動都不可能找到門路。
   但此時﹐天子寢宮的物品﹐竟然會出現在自己手邊。難道當晚在上湯的﹐會是天子本人?可穎陽侯有什麼理由要趕盡殺絕?因為賽盧偷走了有天子標記的物品﹐會泄漏天子的行跡?
   罌粟女和驚理也停下手﹐面露驚愕﹐她們當然知道「天子寢宮」這幾個字的份量﹐不過她們都很乖巧的沒有開口﹐以免打斷主人的思路。
   良久﹐程宗揚睜開眼﹐「罌奴﹐去看看那個胡琴老人﹐不要驚動他。」
   「是。」罌粟女悄然離開。
   驚理道:「要奴婢去穎陽侯府嗎?」
   「不用了。妳今晚也出過手﹐還是休息吧。」
   驚理靜了片刻﹐低聲道:「主人的身體……」
   「暫時沒事。」
   驚理遲疑了一下﹐小聲道:「要奴婢侍寢嗎?」
   程宗揚搖搖頭﹐「我要調息兩個時辰。不要讓人打擾我。」
   「是。」
   驚理把延香的褻衣揉成一團﹐塞住她的嘴巴﹐室內安靜下來。
   程宗揚沒有躺下﹐而是盤膝跌坐﹐他閉上眼﹐呼吸漸漸變得柔長﹐將那些雜亂的思緒逐出腦海﹐靜心調息。
   兩個時辰的調息轉瞬即逝。程宗揚睜開眼﹐此時丑時剛過﹐正是夜色最深的時候。
   驚理和罌粟女跪坐主人身邊﹐看到他睜開眼睛﹐都暗暗鬆了口氣。如果主人出事﹐她們兩個最幸運的結局就是立刻自盡﹐給主人殉葬。否則紫媽媽回來﹐她們兩個肯定會受盡世間一切苦楚﹐再給主人陪葬。
   罌粟女道:「那個老人還在客棧。」
   「延香呢?」
   延香先是受了驚嚇﹐又在兩女手中飽受痛楚﹐此時已經昏睡過去。程宗揚一開口﹐兩女毫不遲疑地把她喚醒。
   程宗揚拿出一卷畫軸﹐在燈下攤開﹐「這幅畫妳認識嗎?」
   延香茫然搖著頭﹐當畫軸上那個女子出現時﹐延香「啊」的驚叫一聲﹐「延玉!」
   程宗揚深深看了她一眼﹐「妳確定嗎?」
   延香看了許久﹐最後確認道:「是她。」
   「妳們一起去上湯﹐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盧五哥。」程宗揚道:「告訴他﹐我知道腳店最後一個人是誰了––一個丹青師。」

感謝樓主吖,望此好書不要爛尾吖



【第六章】
  「這幅畫在延玉身上﹐但延香以前沒有見過。那麼衹會是延玉與陳鳳相見之後才得到的。」程宗揚道:「我們已經知道延玉和陳鳳在偃師足不出戶﹐不可能請來丹青師給延玉畫像。那麼衹有一個可能––這幅畫是他們在腳店時候畫的。給延玉作畫的人也在腳店。」
   盧景道:「張餘––那個獵戶提到一個不知名的文士。」
   程宗揚道:「因為他隨身帶著紙筆﹐那個獵戶把他當成文士。」
   盧景反覆看著畫卷。程宗揚的推斷沒有問題﹐那個不知名的文士很可能是一個丹青師。但最大的問題是畫卷上沒有落款﹐即使知道這是某位丹打師的作品﹐也無從尋找。
   盧景放下畫卷﹐又拿起玉佩、鮫綃﹐一一看過。
   片刻後﹐盧景道:「在伊闕截殺婢女的﹐是襄邑侯的門客。」
   「我也是這樣猜的﹐」程宗揚攤開手﹐「但沒有證據。」
   「那我們就去找證據。」盧景道:「老四。」
   程宗揚忽生感應﹐抬頭往樑上看去。落滿灰塵的主樑上微微隆起一個影子﹐接著一個身影一閃﹐落在前面﹐輕盈得彷彿一根羽毛。
   程宗揚還抬著頭﹐驚訝地看著橫樑﹐上面連灰塵都保持原樣﹐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怎麼也不相信那上面剛剛伏著一個人。
   「四哥﹐你怎麼做到的?」
   「想學?」斯明信冷漠的聲音道:「跟我當殺手。」
   斯明信雖然站在面前﹐整個人卻彷彿籠罩在一層陰影下﹐讓人一不留神就會忽略他的存在。當他開口時﹐這種感覺更加強烈﹐自己能看到他嘴巴在動﹐聲音卻彷彿從另一個方位傳來﹐近在咫尺﹐卻讓人捉摸不定。
   程宗揚苦笑道:「算了﹐我已經感覺自己資歷不夠了。」他打起精神﹐「四哥什麼時候來的?」
   「比老五早一點。半個時辰。」
   「啊?」程宗揚一陣尷尬。盧景進來之前﹐自己剛跟罌奴膩了一會兒﹐雖然沒有眞刀眞槍的亂搞﹐但也少不了春光外泄。
   「放心。我那會兒出去了。」
   程宗揚乾笑兩聲﹐星月湖八駿裡面﹐自己和斯明信算是比較陌生的﹐人家進出兩趟﹐自己一點都不知道﹐活該被人看好戲。
   「對了﹐四哥﹐聽說你接了筆生意﹐得手了嗎?」
   「嗯。」
   「嗯」是什麼意思?程宗揚心裡嘀咕著﹐「我還在奇怪﹐怎麼城裡一點動靜都沒有呢?洛都令被刺﹐按道理應該設立關卡全城大搜索啊?」
   斯明信簡單說道:「他是病故。」
   程宗揚想了一下才明白﹐佩服地說道:「四哥手段夠神的。一點破綻沒露就弄死那傢伙。」
   「有人想讓他死﹐有破綻也掩飾了。」
   「雇主幹的?」程宗揚好奇心上來﹐「能透露一下嗎?」
   斯明信直接給了他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襄邑侯呂冀。」
   程宗揚怔了半晌﹐「不會是陷阱吧?怎麼襄邑侯、穎陽侯一起找上門來了?一個請四哥殺人﹐一個請五哥找人﹐找到就殺––」他越想越是不妥:「幹!肯定有內幕!」
   盧景與斯明信對視一眼﹐斯明信點了點頭。
   程宗揚道:「怎麼了?」
   盧景道:「我們在洛都掛出陽泉暴氏的牌子﹐其實是放風招攬生意。陽泉暴氏的名聲在別處不響﹐但在晴州有不少人知道。所以前幾日我給老四留了消息﹐讓他查一下這兩樁委托會不會和晴州有關。」
   「查到了嗎?」
   斯明信道:「呂氏賓客裡面﹐有一個晴州來的商人。」
   「是誰?」
   「程鄭。」
   程宗揚愕然道:「是他?」
   斯明信道:「呂冀與呂放有私怨﹐幾個月前就在尋覓外來的殺手。」
   這麼說﹐呂冀與呂不疑委托的兩件事並沒有關係﹐只是斯明信和盧景用陽泉暴氏在晴州打出名頭太響﹐才使得他們不約而同找上門來。
   盧景道:「嚴君平呢?」
   斯明信臉色陰沉地搖搖頭。
   「先來說說穎陽侯的事吧。」盧景道:「最遲今晚﹐他們就會知道去殺坐地虎的人已經出事了。接下來就該對我們動手了。」
   「五哥的意思呢?」
   「我們先去找他。」盧景忽然道:「你怎麼樣?」
   「還行。」
   罌粟女和驚理去找盧景﹐已經告訴他﹐主人動手時出岔子。不過經過一夜的調息﹐程宗揚此時已穩住丹田﹐短時間內不與人動手﹐還能撐得住。
   「事不宜遲﹐我們分成三路。」盧景道:「你先去北邙﹐找到穎陽侯苑林的所在。老四去找那個胡琴老人﹐間問當晚他聽到什麼。我去襄邑侯府﹐打聽前媿日有沒有人去伊闕。申時之前﹐都趕到北邙會合。」
   程宗揚知道盧景是考慮到自己的身體狀況﹐讓自己直接到地頭等著﹐免得來回折騰﹐不過自己一直等著盲眼的胡人琴師開口﹐眼看斯明信及時趕來﹐轉機就在眼前﹐程宗揚實在不想錯過。他開口道:「我和四哥一起﹐問幾句話的事﹐用不了多少時間。」
   「家主。」一個聲音響起﹐卻是驚理剛剛回來﹐「那個盲眼的胡人琴師被樂行叫走了。」
   程宗揚懊惱地說道:「我應該先出錢把他聘請過來。」
   斯明信道:「我先去北邙。」
   「就這麼辦。」盧景眼睛一翻﹐拿出一根竹杖﹐扮成瞎子﹐摸著出門了。
   ………………………………………
   鄭賓親自駕車往北邙趕去﹐程宗揚在車內與斯明信起了爭執﹐「現在是大白天啊﹐四哥﹐你就這麼摸上門去?」
   斯明信道:「不難。」
   程宗揚苦笑道:「四哥﹐不瞞你說﹐我有點為難。」
   「知道。你在山下等。我進去看過就出來。」
   「你去看什麼?」
   「看他在不在。」
   反正要等盧景﹐斯明信先進去踩點也沒錯。程宗揚無奈地說道:「那好吧。你千萬要小心。」
   驚理忽然道:「奴婢有個主意。」
   程宗揚板起臉道:「我們說話﹐哪兒有妳多嘴的份?」
   「是。」
   「說吧﹐什麼主意?」
   驚理垂頭一笑﹐然後拿出一衹厚厚的皮囊﹐「斯爺既然能潛進去﹐不若把這件東西放在穎陽侯房內。」
   程宗揚一拍腦袋﹐「我怎麼沒想到!」
   皮囊裡裝的是自己從太泉古陣帶出來的攝像機﹐小紫走後﹐攝像機就由驚理保管﹐裡面還有在伊闕遇到的凶手影像。
   程宗揚接過來﹐對斯明信道:「這個東西很簡單的﹐衹要按這裡就行了﹐其他都不用管。」
   程宗揚隨便錄了一段﹐然後回放出來﹐「你看﹐就這樣。」
   斯明信小心翼翼地接過那衹攝像機﹐半晌才道:「影月宗什麼時候出了這種神器。?」
   「呃……我也剛拿到……」
   也難怪斯明信誤會﹐六朝宗門數以百計﹐各種奇術妙法層出不窮。但說到傳聲留音之術﹐世間宗門無出影月宗其右。攝像機的來歷程宗揚不好解釋﹐隨口含糊過﹐然後道:「你衹用把它帶進去﹐找個穩蔽的地方放好就行。」
   斯明信謹慎地說道:「我試試。」
   馬車在山腳停下﹐斯明信獨自離開。程宗揚對鄭賓道:「你也回去吧。山間停一輛馬車太扎眼了。」
   鄭賓是星月湖大營出來的﹐服從性一流﹐聞言向程宗揚敬了個禮﹐便驅車返回洛都。
   驚理道:「主子去那兒?」
   「旁邊有個鎭子﹐去鎭上等著。」
   邙山林木蒽蘢﹐山幽水靜﹐不僅穎陽侯﹐不少王侯重臣都在此建起苑林。有些占地數里﹐苑中亭台樓閣連綿不絕﹐富貴非常。王侯雲集之地﹐自然不了大批門客僕從﹐加上周圍的平民都湧來討生意﹐倒是在山間形成了一個集鎭。程宗揚去上清觀時﹐還從鎭旁路過。
   「喂﹐你笑什麼?」
   驚理輕笑道:「奴婢以為主子會去找卓奴……」
   「辦正事呢!」程宗揚道:「讓四哥他們看見怎麼辦?」
   驚理道:「奴婢知錯了。」
   程宗揚不滿地說道:「我發現死丫頭不在﹐妳們幾個越來越不像話了﹐居然還敢拿主子開玩笑。」
   驚理柔聲道:「主子若是不喜歡﹐奴婢今後不敢了。」
   程宗揚感嘆道:「死丫頭在的時候﹐妳們多老實啊﹐一個個跟木偶一樣冷著臉﹐不言不笑﹐也不亂動。我要不開口﹐平時連人影都見不著。」
   「奴婢是拍打擾主子。其實奴婢是喜歡服侍主子的。」
   「哈哈﹐你是故意拍馬屁哄我開心呢。」
   「一半是為了主人開心﹐一半是眞心。」
   「開玩笑的吧?要不是死丫頭收了你們一魂一魄﹐你願意給我當奴婢?像現在這樣﹐只要我高興﹐就按著你們弄一回﹐難道你不覺得委屈?」
   驚理低頭道:「便是委屈也情願。」
   「拉倒吧。妳是馬屁功夫見長﹐還是跟我逗樂呢?」
   驚理唇角露出一絲笑意﹐「奴婢說的是眞心話?其實不止奴婢﹐連罌奴、蛇奴和卓奴她們也是如此。」
   程宗揚一臉不信﹐「妳們這是組團忽悠我?妳們不在肚子罵我就好了﹐我就不信妳們還會開心。」
   驚理抿嘴一笑﹐過了會兒道:「昨晚主子入定﹐奴婢們去外面擺佈那個叫延香的姑娘﹐罌奴問她什麼時候失的身﹐怎樣弄她最快活……等延香撐不任昏睡過去﹐罌奴私下對奴婢說起她最快活的一次……」
   「不會是前天在桑園那次吧?」
   「是在舞都的時候。罌奴說﹐那次主子和雲少夫人在榻上纏綿﹐她在旁邊服侍。少夫人玩得高興起來﹐讓她趴在榻邊﹐慫恿主子用腳趾去弄她。罌奴趴在地上﹐什麼都看不見﹐只能翹著屁股﹐等主人的腳趾插進來。她說﹐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最低賤的奴妓﹐被主子們當成玩物隨意狎弄。可越是這樣想﹐她身子就越熱。主人的腳趾剛插進來﹐她就覺得自己快要泄身子。」
   「罌奴說﹐主人腳上的力氣比手指那裡要大得多﹐她剛被主人插弄幾下﹐就感覺喘不過氣來﹐整個人都像是被掏空了一樣。然後從主子腳趾插入的地方﹐一陣陣的發麻﹐主人每動一下﹐就強烈一分……她說她後來整個人都像要暈厥一樣﹐什麼都不知道了﹐衹是下面像是被人握住一樣﹐一陣陣的收緊﹐事後主人還笑話她夾得太緊呢……」
   瑤丫雖然和自己上床之前還是個黃花閨女﹐玩起來卻大膽得很﹐那天拿罌奴助興的事﹐程宗揚隱約有一點印象﹐沒想到罌奴會記得這麼清楚﹐他好奇地問道:「妳呢?哪次最快活?」
   驚理臉上微微一紅。
   「有嗎?」
   驚理小聲道:「是前天……」
   「前天主子喝了點酒﹐醉醺醺進來讓奴婢找包裹裡帶的糖果。奴婢剛轉身﹐就被主子按在箱上﹐扯開衣裳……」
   想起那晚的經歷﹐驚理不由露出嬌羞的媚態﹐「那會兒外面人都在喝酒﹐奴婢怕被人聽到﹐不敢作聲……主子剛喝過酒﹐興致正高﹐頂住奴婢的屁股就往裡面插……結果插錯了地方﹐弄到奴婢後庭裡面。」
   驚理咬了嘴唇﹐「奴婢後面被主子弄得火辣辣的﹐像要裂開一樣﹐又不敢叫﹐衹好咬牙忍著疼痛﹐心裡呯呯直跳……主子從後面握住奴婢的奶子﹐一邊揉捏﹐一邊挺弄﹐肉棒越弄越硬。奴婢趴在箱子上﹐下面像是被主子弄穿一樣﹐主子每次插進來﹐都像是頂到奴婢心口上。奴婢忍著痛﹐一邊聽著外面的說笑聲﹐生怕他們不小心闖進來撞見。外面笑聲一高﹐奴婢的心就緊張得要從腔子裡跳出來。」
   「奴婢一邊盼著主子趕緊弄完﹐一邊又盼著主子不停地弄下去﹐等主子不容易弄完﹐奴婢兩條腿都濕透了……」
   程宗揚低笑道:「我說那天幹著還挺費勁﹐妳後來怎麼會流那麼多水?」
   驚理在主人笑謔的注視下臉色越來越紅﹐忽然她聽到主人吩咐:「把裡面的衣物脫了。」
   驚理嚇了一跳﹐「主子﹐這是在路上……」
   「所以我才讓妳脫裡面的。」
   驚理外面罩了件絲袍﹐裡面是護體的皮甲。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兩手伸進衣內﹐將貼身的皮甲飛快地解下來。
   一般的皮甲穿卸都是難事﹐但雲氏的拉鏈坊已經開始大量生產拉鏈﹐程宗揚近水樓臺﹐自然先盡著自己人用。幾名侍奴的衣甲都用上拉鏈﹐脫起來比一般衣物還方便得多。
   驚理握著皮甲﹐連耳根都紅透了﹐她的絲袍質地極薄﹐卸去遮體的皮甲﹐很容易就能看出裡面的胴體一絲不掛。
   程宗揚一手伸進驚理衣內﹐手指順著她柔滑的圓臀探到臀下。驚理身體微微顫抖﹐窘迫地小聲道:「萬一有人過來……」
   「那妳要小心一點了﹐萬一被人看到﹐可太丟臉了。哈!這麼快就濕了?」
  驚理雙頰像火燒一樣漲得通紅﹐心裡又是羞窘又是忐忑﹐生怕主人要在大路上用她。這裡雖是山間﹐但也少不了人來一往。可她又不敢違背主人的吩咐﹐萬一紫媽媽知道﹐說不定會把她裸著身子打發出去﹐讓自己顏面無存。
   正惶急間﹐驚理忽然聽到主人開口﹐「我記得旁邊一條山澗?」
   驚理鬆了口氣﹐連忙道:「鎭後有條山溪﹐離此不遠。」
   四哥至少一個時辰才能回來﹐這會兒閒著也是閒著﹐程宗揚被驚理剛才一番言語撩撜得心頭火起﹐索性挽著她的腰肢離開大路。
   剛走進林中﹐程宗揚就不老實起來﹐他把驚理的絲袍提到腰間﹐讓她裸露出下體。驚理身子依在主人懷中﹐一手抱著皮甲﹐一手拉起下裳﹐豐挺的雙峰在絲袍內顫微微抖動著﹐那只白滑的雪臀在主人手中扭一扭地滑動著﹐傳來柔膩而充滿彈性的觸感。
   程宗揚道:「妳這屁股扭啊扭的﹐我倒想起劉娥了。妳們在臨安的時候沒少欺負她吧。」
   「也沒有。衹是她有時過來請安﹐會陪奴婢們過夜……」

   驚理說得含蓄﹐但程宗揚一聽就知道﹐肯定是她們幾個把劉娥叫去﹐私下裡淫玩媟戲。劉娥是岳鳥人一手調教出來的﹐頗有些受虐的傾向﹐這些侍奴都是人精﹐少不得把她叫來﹐輪流奸弄取樂。至於劉娥是羞辱難當﹐還是樂在其中﹐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山中古林森森﹐林葉間﹐一條山澗蜿蜒流下。時已入秋﹐水勢回落﹐原本浸在水下的亂石顯露出來﹐大大小小布滿澗中。
   程宗揚有些奇怪﹐此地離鎭子已經不遠﹐可今天山中似乎分外寂靜﹐一路上連半個人影都沒遇到。
   驚理一邊走一邊緊張地看著周圍﹐一直走到看不到大路的地方﹐才微微鬆了口氣。這處山澗人跡罕玉﹐便是被主人收用也無妨。
   驚理找了塊乾淨的所在﹐將皮甲鋪在厚厚的落葉上﹐然後順從地躺下身子。山風吹來﹐濕膩的下體暴露在空氣中﹐傳來陣陣令人羞恥的涼意。接著﹐一根火熱的物體伸到臀間﹐硬梆梆頂住穴口。驚理咬住唇瓣﹐主人進入的剎那﹐她禁不住低叫一聲﹐感覺自己就像一只熟透的水蜜桃﹐在主人身下迸出汁液。
   程宗揚握住驚理的腳踝﹐近乎粗野地在自己侍奴體內挺動著﹐絲毫不顧及她的感受。驚理順從地承受著主人的攻伐﹐臉上媚意越來越濃。
   忽然程宗揚停住動作﹐抬頭望石上看去。遠處一陣腳步聲輕輕傳來﹐兩人是在一塊岩石旁邊找了個背風的位置﹐那人卻是從另一側走來。過了一會兒﹐腳步聲停下﹐卻是站在了岩石上﹐如果往旁邊看一眼﹐肯定能看到這對野合的主奴。
   空氣中飄一股淡淡的香氣﹐接著一只潔白的玉手伸來﹐然後是一截皓雪般的玉腕。程宗揚和驚理屏住呼吸﹐看著一個少女拿著一只瓦罐﹐俯著身子試圖從山澗中打水。
   可惜水位回落許多﹐那少女試了幾次﹐都沒能夠到水面。她小心翼翼地往前傾過身子﹐竭力伸長手臂﹐就在這時﹐她眼角似乎掠過什麼不同尋常的東西。少女扭過臉﹐正與岩石下面雙眼對個正著。
   程宗揚張大嘴巴﹐那少女眉目如畫﹐肌膚晶瑩如玉﹐雖然布衣荊釵﹐卻有著國色天香的風姿﹐竟然是不遜於樂明珠的絕色。程宗揚不由自主地吹了聲口哨。
   「咣啷」一聲﹐瓦罐跌入洞中﹐摔得粉碎﹐那少女像受驚一樣向後閃去﹐隨即消失不見。
   程宗揚發覺自己臉皮厚了許多﹐這種糗態之下﹐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他對驚理笑道:「妳被人看到了啊﹐哈哈……」
   驚理滿面羞慚﹐連忙拿過絲袍掩住身體。
   程宗揚爬起身﹐想對那個少女解釋幾句﹐頂多再給她幾個錢﹐賠她的瓦罐。沒想到站起來一看﹐岩石上竟然杳無人跡。那少女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蹤影皆無。
   程宗揚納悶地望著四周﹐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那少女無論如何不可能逃出自己的視線範圍。可視野所及﹐看不到絲毫痕跡。如果不是摔碎的瓦罐﹐他簡直懷疑那少女是不是眞的出現過。
   「古怪……怎麼跑這麼快?」程宗揚嘀咕著﹐突然間變了臉色﹐「不對!」
   遠處隱約傳來一股氣息﹐雖然很淡﹐但程宗揚的生死根一瞬間就生出感應是死氣!死亡的氣息!
   …………………………………………
   程宗揚站在路口﹐神情凝重﹐這座鎭子自己昨日路過還頗為熱鬧。然而此時﹐整個鎭子空無一人﹐只留下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驚理從一間酒肆閃身掠出﹐她眉梢眼角還帶著柔媚的風情﹐但眼神已經變得冷厲﹐「裡面是空的﹐並沒有動手的痕跡﹐似乎是主動收拾物品離開。看灶內的灰燼﹐大概是昨日午後的事情。」
   程宗揚道:「六個時辰之前。鎭上死了不下百人。」
   程宗揚是從鎭上殘留的死氣作出推斷﹐鎭上的死氣已經淡得對自己沒有任何益處﹐而且極為蕪雜﹐似乎鎭上突然遭遇了一場滅頂之災﹐大批人口死於非命﹐隨後其餘的居民都離開了鎭子。
   「是土匪嗎?」
   「天子腳下﹐如果出現這麼大一股土匪﹐洛都的官員都可以去死了。」
   即使土匪﹐也不可能短短時間就殺掉這麼多人﹐更不可能把鎭上的居民全部裹挾一空。
   程宗揚道:「剛才那個女孩肯定有古怪﹐先找到她!」
   鎭上突遇橫禍﹐整個鎭子的人死散一空﹐那個女孩突如其來的在山澗出現﹐又莫名其妙地消失﹐雖然是大白天﹐程宗揚仍不由背後一陣發涼––不會是撞鬼了吧?
   兩人挨家挨戶地找過去﹐幸好鎭子很小﹐不過一刻鐘就已經找遍﹐結果沒有任何線索。
   「往周圍找!」程宗揚發狠道:「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憑空蒸發了?」
   兩人從鎭子周圍開始﹐逐漸往外擴張﹐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程宗揚還是在南荒的時候﹐跟著謝藝學過一點分辨行跡的技巧﹐這次跟盧景混了幾天﹐倒是學了不少手段。
   衹是這些手段此時都毫無用武之地﹐周圍可以判斷時間的痕跡﹐最晚也是六個時辰之前﹐從那之後﹐鎭上似乎沒有任何一個活人。
   程宗揚無奈之下﹐飛身掠上一棵松樹﹐準備看看遠處是否有線索。誰知剛踏上樹枝﹐鼻端便聞到一縷香氣。那香氣如蘭似麝﹐香柔淡雅﹐正是那少女身上的氣息。
   程宗揚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位置﹐在心裡推算片刻﹐然後從樹上躍下﹐往另一棵松樹掠去。功夫不負有心人﹐當程宗揚第七次攀上松樹時﹐又聞到那股淡淡的香氣。
   有了方位和距離﹐程宗揚衹用了一次就找到另一處位置。又連續找到兩次之後﹐程宗揚可以斷定﹐那少女絕非尋常﹐很可能有一種特別的法門﹐使她能夠手瞬間越過十幾步的距離﹐如果這是輕功修為的話﹐恐怕連小狐狸都不是她的對手。
   程宗揚越走越遠﹐不多時﹐一間破舊的小屋出現在山林深處。那是獵戶們棲身的木屋﹐但隨著越來越多貴族在山中建起苑林﹐獵戶們都已經被驅離邙山﹐那間木屋也荒廢多年﹐連房頂都塌了一半。
   程宗揚盯著木屋﹐心裡嘀咕著﹐這樣一個絕美的少女居然在荒山野嶺出沒﹐住的這種連雨都遮不住的破屋––難道是傳說中的狐狸精?
   六朝的確有狐族﹐比如姓蘇的妖婦﹐就是狐族出身。大多數狐族男女都默默無聞地混跡在人類當中﹐極少被人揭穿。倒是不時有傳言說﹐某地的花魁其實是狐族女子﹐後來突然消失﹐其實是被人認了出來。程宗揚覺得裡面一大半恐怕都是牽強附會。
   假如那少女眞是狐女﹐倒是有趣。據說狐族女子妖媚入骨﹐一顰一笑都蕩人心魄。在床上更是淫態橫生﹐足以滿足任何一個男人的幻想。如果可能﹐程宗揚絕不介意再添一個狐女當侍奴。
   正想入非非間﹐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程宗揚回過頭﹐只見剛才那個少女小心翼翼地走來﹐她衣擺濕了半邊﹐鞋子也濕透了﹐一路在落葉上留下一川纖秀的足印。她低著頭﹐兩衹白嫰的小手彷彿玉盞一樣並在一起﹐一步一步輕柔地走著﹐像是在施展某種奇怪的法訣。
   程宗揚估算一下距離﹐如果自己一個突襲﹐有九成的把握能把她擄走。但這麼強搶﹐實在不是自己的風格。
   程宗揚咳了一聲﹐然後從樹上躍下。少女吃了一驚﹐抬眼看到是他﹐玉臉頓時變得雪白﹐她並著手﹐小心往後退去。
   程宗揚停下腳步﹐開口道:「妳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少女臉上露出一絲驚惶﹐她搖著頭﹐慢慢退後﹐耳側的髮絲忽然微微閃爍了一下。程宗揚暗叫不好﹐連忙去追﹐卻晚了一步﹐那少女又一次失去踨影。
   程宗揚毫不遲疑地轉過身﹐果然那少女在自己身後十幾步的位置出現﹐正急切地往木屋跑去。
   說是跑﹐但是少女速度一點都不快﹐程宗揚兩個縱躍﹐就追到少女身後﹐接著腳尖用力﹐身體弧線一閃﹐擋住了少女面前。
   那少女猝不及防﹐一頭撞到程宗揚胸前﹐她並起的小手整個印在程宗揚衣服上﹐程宗揚衹覺得胸口一涼﹐變得濕淋淋的﹐那少女手中掬的竟然是一捧水。
   「我的水……」少女低叫一聲﹐委屈得彷彿要哭出來。
   程宗揚不由分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免得她再像剛才一樣消失。
   少女驚惶地說道:「放開我……」
   程宗揚可以斷定﹐這個少女並沒有修為﹐與鎭上的命案應該沒有關係。他好奇地問道:「妳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在這裡?」
   「不要……」少女拚命掙扎﹐但她的力氣還不及一個農婦﹐根本掙不脫程宗揚的手掌。
   「只要妳告訴我鎭上發生了什麼事﹐我就放開妳。」
   少女急得快哭出來﹐「我不知道……」
   忽然木屋中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嗽聲又乾又啞﹐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一樣。
   少女叫道:「婆婆!婆婆!」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一縷勁風﹐朝自己脖頸疾射過來﹐程宗揚頭一偏﹐一邊擰身揮出匕首﹐誰知那道烏光在背後尺許處突然上挑﹐緊貼著他的眼角擦過﹐卻是一根烏木簪。
   程宗揚驚出一身冷汗﹐那根烏木簪出手的角度精妙之極﹐如果不是簪上力道不足﹐自己這下就要吃上大虧。
   程宗揚拉緊少女﹐然後一腳踢開破舊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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