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逆心中震駭,無可言喻。想當初,他也曾經害怕水鬼報冤,卻被當時的四頭領公孫不敗努力安慰,道是他身懷仙術,鎮壓這些小鬼不過是易事。這些年來,果然一個來報仇的水鬼都沒有,這讓他安心不少,因此作戰更是勇猛,不知把多少官兵變成了水鬼。誰知現在何炯突然出現,讓他安能不大驚失色?
不遠處,激烈的扭打聲傳來。張逆不由自主地向那邊看去,卻看到自己帶來的那幾個部下,已經被一團團的黑影圍住,揪住他們的脖子,利爪輪向他們身上,將他們的皮 肉,一塊塊地撕下來,扔到水中。還有些身穿官兵軍服的厲鬼, 滿臉悲憤之色,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咬住那些水下好漢的身子,將他們的血肉,狂吞入腹。痛得水下的巨山好漢, 都拼命扭動掙扎,想要叫喊,卻叫不聲出來,只是嗚咽咳嗽,被水嗆得死去活來。
看到這般慘烈情景,張 逆恐懼不解,卻無暇多問,丟開手中錘子,伸手從腰間水靠拔出一根峨眉刺,以迅猛無倫的攻勢,狠狠向面前的何炯刺 去!
見峨眉刺分水刺來,何炯不躲不閃,任由張逆刺穿了自己的身體,只是一雙眼睛,冷冷地看著張逆, 眼中滿含譏俏之意。
他的手,已經搭上了張逆的肩膀,輕輕一振,十道尖利的指甲自指尖彈出,狠狠向下 一劃,將張逆身上穿的水靠劃開,大片血肉,在尖爪間綻翻開來,血肉模糊,看上去甚是駭人。
鮮血霎時融入水中,化為紅色水霧,將張逆整個身子淹沒其中。何炯的鬼爪,如情人般溫柔 地撫摸上張逆的右手,握住他手中的峨眉刺,輕輕一捏,便見張逆痛苦地張口嗚咽,一隻右手,已經被捏得骨碎如 泥。
何炯陰冷地微笑著,將滿臉流血的鬼面湊到張逆耳邊,低低地道:“張頭領,多年前承你厚情,今日 必當回報。你放心,我雖然會撕碎你所有皮肉,卻不會直接殺了你。我要你這善水的頭領,淹死在你縱橫多年的水 泊之中,永永遠遠,做一個受盡苦楚的水鬼!承主人厚恩,為我持咒超脫,我現在已經脫離了水鬼的身份,可以離 開水泊,回家去探望老母妻小,然後再回他帳下聽令。不過,如果可能的話,我每年都會回來探望,幫助留在這裡 的兄弟們,好生照料你這位有名的水下英雄!”
水面上,激戰仍在繼續。
有幾支巨山水邊的小船,已經靠上了官軍的船隻,好漢們舉起刀槍,與船上的官兵猛烈拼殺在一起。
官兵所用,大都是長槍,在水上伸出,刺透一個個敵兵,將他們扔到水下。
巨山水 兵,一面交戰,一面驚訝,為什麼這一次作戰,水下的兄弟們還沒有把敵軍船隻鑿沉,害本方兄弟在交戰中死傷眾多?
正在想著,水下浮起的一具具屍體引起了好漢們的注意,便有人淒厲地慘叫起來:“小弟,你怎麼死得那麼慘啊!”
那位好漢,縱身撲下水去,不顧水深,拼命地游到一具穿著水靠的屍體身邊,抱住那血肉模糊的兄弟,放聲大哭,聲音苦痛,引人聞而落淚。
這一聲驚叫,引起了交戰雙方的注意。許多水寇都從越來越多浮上水面的屍體中認出了熟識 的戰友,都驚惶大叫,不知道一向神勇無敵的水鬼部隊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官軍之中,卻是歡聲雷動, 不敢置信地驚喜狂叫道:“水鬼完了!巨山賊寇裡的水鬼們,都死在水里了!”
大船上,李小民怡然微 笑,心中暗道:“他們算什麼水鬼,假水鬼遇到真水鬼,以後就真的得做水鬼了!”
巨山水寇心膽懼裂, 雖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也知道今天自己這一方要倒大霉,都拼命划船,向遠處水道逃去。
劃來劃 去,忽然發現船中有水,將受傷的兄弟們都浸在當中。當下便有人驚呼起來:“完了,船漏了!”
水寇們拼命地拿起器具,堵著船的窟窿。可是讓他們絕望的是,船下傳來陣陣劇烈的震動, 船底的大洞越來越多,甚至讓許多好漢的腳都陷進洞中,水下好像還有人用手死死地抓住他們的腳踝,讓他們無法 拔出。
恐慌迅速在水面上蔓延開來,水寇們驚慌嘶喊著,看著一隻隻的船迅速沉入水下,最後自己也被整 船拖了下去,像被一張無形的大口吞沒一般,在水面上,一點踪跡都未曾留下。
這個時候,朱順已經率部下,駕駛著最大的一條船攻上李小民主船前方,見此情景,心膽俱裂,知道水下有了強大的敵人,自己是無法乘船離 開來。從前自己和張逆用來對付官軍的圈套,現在已經套到了自己頭上!
他當機立斷,雙腳用力一蹬船板,整個人飛身躍起,落在大船的船板上,飛起一腳,將面前一個官兵踢翻,挺著明晃晃的鋼刀,直取李小民,便 要擒賊先擒王,捉住他再說!
看著賊將滿目猙獰,挺刀 撲來,李小民卻是一點都不著慌,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拔出腰間寶刀,狠狠一刀劈過去,當場便將氣勢洶洶的朱順手中刀刃打上半空,只留下一個刀柄,愕然相對。
他的身子,在慣性的作用下,一時收不住腳,仍向李 小民撞來。李小民抬起腳來,狠狠一記窩心腳,重重踹在朱順胸膛上,便聽一聲悶哼,朱順胖大的身子被踹飛出 去,重重撞在後面爬上官船的一個水寇身上,滾作一團。
後 面的官軍見副帥大顯神威,一個照面便將聲名震於水泊的賊將朱順打倒,都是精神大振,撲上去按住朱順,將他牢牢捆住,又有許多官兵舉刀衝到船頭,與那些拼命往船上爬的賊兵狠殺起來。
眼見主將被擒,那些對他 忠心耿耿的好漢們,都紅了眼睛,順著兩船間的踏板,大步沖向官船。可是對面官軍的抵抗也甚是激烈,眾多好漢 擠在自己的船頭和踏板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前面的兄弟與敵軍血戰拼殺,不能前進一步。
突然間,眾好 漢忽然同時產生了一個感覺:對面的官船,好像變得更高大了一些,而且還在不停地上升,讓他們有一種高不可攀的無力感覺!
冰冷的河水湧上腳麵,讓驚訝的好漢們找到了這一錯覺的原因:自己的船,正在迅速地向下沉!
驚慌的叫聲從他們口中發出,踏板上的好漢們,因為兩船高度相差過多導致踏板傾斜,一個個地掉入水中,在裡面費力地扑騰著。
船不停地下沉,好漢們站在齊腰深的水里,憤怒無助地看著水面漫過自己的腰部、胸膛和脖頸,終於體會到了,當初殘殺那些官兵時,那些被 淹死官兵的感覺!
整艘船,帶著上面滿滿的巨山好漢, 迅速沉入水下。無數的水鬼嘶吼著,蜂擁而至,抓住那些害死自己的敵軍,將他們撕得粉碎,讓一篷篷的鮮血,湧 上水面,將這一片水泊,染得鮮紅鮮紅。
巨山水泊附近的百姓,都在驚訝地傳誦著一個消息:巨山水泊的 好漢們,被遠征而來的官軍打敗了!
據說,水性天下第一的浪里黑條,被官軍淹死在了水里,一同在水戰 中死去的,還有他部下所有水性極好的好漢。
水軍的另一位頭領朱順,被官軍副帥親自擒住,也不上報, 便在密室中關了起來。待得眾人再看到他時,他的身上,已經被斬了數百刀,傷口無數,整個屍體已經看不出一點 人形。
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百姓們也不敢出門,整日里躲在家中,提心吊膽地看著風色,也不敢再給巨 山島上的好漢們報信。反正附近水上的好漢都被官軍在這幾天掃蕩一空,就是想報信,也找不到什麼可以報信的 人。
“兔子不吃窩邊草”,好漢們雖然喜歡搶掠,卻不搶劫附近民家,有時還給他們些好處,讓他們為自 己提供安全保障。官軍可就大不相同,有了搶劫的機會,哪肯放過,附近家底殷實的人家,就被官軍掃蕩了幾次, 家裡的細軟都被搜走了。
幸好這次帶隊的,是秦老將軍的女兒秦貴妃,軍紀森嚴,在她的強力鎮壓之下, 官軍們還不敢做得太過份,只發些小財,也就算了。
在幾天的掃蕩之後,李小民已經率軍清除了周邊的水 寇,蒐集了大量船隻,將大批的軍隊,運上了巨山島。
巨山島佔地廣泛,果然是一個十分巨大的島嶼。在島的西南側,一座巨大的高山聳入雲端,巍峨壯麗,便是天下有名的巨山。
勒馬 立於巨山腳下,看著滿目壯觀的山水風景,那身披甲胄、絕代風華的麗人不禁慨嘆道:“如此好的風景,卻被賊寇佔據,真是可惜!”
與她最親近的宮中內侍,大軍副帥李小民騎著一匹白馬,恭敬地侍立在她身後,看看別的侍從都遠遠地在周邊保護,便催馬上前,湊到她身 邊,低聲笑道:“既然娘娘喜歡,以後我們就在這裡建一座行宮,在這風景秀麗的山水之間,雙宿雙飛,過著只羨 鴛鴦不羨仙的生活,娘娘說這樣可好?”
秦貴妃美艷面龐上,浮起一朵紅雲,想要伸手輕輕打他一下,卻 又怕被侍衛們看到自己這般輕狂舉止,只得抬手輕掩臉上紅暈,低聲道:“小聲些,若被別人聽到了,今天晚上, 不讓你上床!”
李小民嘻嘻一笑,也不在乎她的威脅,只在心裡得意地想道:“敢對老公這麼說話,今天 晚上,一定要活活弄死你!”
秦貴妃努力抑制狂動的心臟,抬起頭來,看著山上隱然揮動的旗幟,嘆息 道:“這山勢如此險峻,若要強攻,只怕損傷必多。小民,你可有什麼好的法子麼?”
李小民搔搔頭,微笑道:“一時還沒有。不過過幾天,說不定就能想出來了。可是,我想主意需要娘娘幫忙才行,娘娘說對不對?”
秦貴妃臉上紅雲泛起,輕咬櫻唇,恨恨地道:“每次你都這般說,所有羞人的事都替你做過了,你又想到什麼鬼主意了?”
李小民微笑道:“也沒什麼,只是想到一個姿勢很有趣,今天晚上,定要與娘娘試上一試!”
秦貴妃被他說得羞窘不堪,再不理他,催馬馳開,一直奔到軍前,喝道:“秦宜福,你可準備好要攻山了麼?”
秦宜福從軍中迎出,向自己最尊敬的姑母躬身拱手道:“姑母在上,小侄已經準備停當,只聽姑母一聲令下,便可以攻打巨山。”
李小民拍馬從秦貴妃身後馳來,笑道:“秦將軍果然幹練,這麼短時間就能準備停當,佩服啊佩服!”
秦宜福慌忙陪笑道:“李副帥過獎,末將愧不敢當。小將這不過是一點小小聰明,哪裡及得上李副帥足智多謀,又英勇至極,連立大功,令人敬 仰!”
李小民微笑謙謝,心裡卻在想著:“大家都是親戚,別叫官銜了,乾脆就叫姑父,豈不甚好?”
秦宜福哪裡想得到自己敬若神明的姑母竟然跟面前這小子有了一腿,仍是恭敬地向秦宜福請令,在她一聲令下之後,便帶上大隊人馬,前去攻 打巨山。
李小民攻山攻城並不在行,因此也樂得遠遠地呆在後面觀戰,看著秦宜福自己去啃這塊硬骨頭。
攻山器具,都已準備停當,大軍正要逼近巨山之時,忽聽戰鼓震響,山門大開,一支軍馬,自山上下來,到山前擺開陣勢,數十名頭領,立於陣前,揮舞著兵器,向官軍大聲叫囂,討敵罵戰。
秦宜福率軍到了陣前,見賊寇如 此張狂,被官軍逼到山下,仍敢帶軍出迎,不由納罕,引軍逼近敵方,拍馬出陣,大喝道:“巨山草寇,見朝廷大軍來到,何不跪地投降,以保殘生?”
巨山頭領,都聞聲大罵。卻有一個道士止住罵聲,催馬走到陣前,冷冷喝道:“你這小輩,大言不慚,今日到此,貧道便要讓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秦宜福遠遠望見這道士,心頭微驚,知道這道士便是前日里在山寨火拼,殺了智猩猩二人,奪了第一把交椅的出雲龍公孫不敗,凝視他的面 龐,見他身材高瘦,年紀約有四五十歲,面容蒼老,身穿道袍,長須在胸前飄揚,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公孫不敗冷笑幾聲,回身向一個頭領喝道:“宋武,你且上前,斬了那小輩首級來報!”
那頭領身披一件虎皮大衣,雄糾糾地拍馬走到陣前,仰天大笑道:“吾十三歲便上高山,三拳兩腳打死一隻猛虎,爾看這虎皮,猶穿在某的身上。爾這小輩,見了某家神威,還不跪地求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