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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31-39〈39更新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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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吕雉的羽翼已经消没不见,只能看到光洁的肩胛。

  小紫伸出小手,在吕雉背上抚摸着,笑吟吟道:「程头儿不就是最喜欢这种
熟妇人妻吗?她年纪正好啊。」

  程宗扬愤然道:「胡说!我明明喜欢你这种嫩的!」

  寒意侵体,吕雉微微打了个哆嗦,面色却一如平常,似乎对小紫的威胁无动
于衷,淡淡道:「殇贼门下,也不过如此伎俩。」

  「我瞧着吧……」曹季兴捋起袖子,「不动刑是不行了。」

  吕雉冷笑道:「好胆。」

  「求娘娘体谅,奴才也是没辙。」曹季兴用商量的口气道:「要不,咱们先
上个拶刑?」

  曹季兴弯腰捡了几块石头,一边在手里「卡卡」的搓着,一边用谦卑的口气
道:「这地方没木棍,做不了拶子,只好拿几块石头凑合。奴才无能,求娘娘千
万多担戴着些。」

  吕雉面沉如水,冷冷看着他。

  曹季兴唠唠叨叨说道:「娘娘还记得吧?当初有几个妃嫔不听话,娘娘降旨
用了拶子,啧啧,险些连指骨都夹碎了。有道是十指连心……」

  话音刚落,身旁忽然传来一声气泡破裂的闷响,接着一股气流涌入洞窟,随
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厮杀声。

  程宗扬惊道:「怎么回事?」

  石潭的水位不知何时已经消退,没有湖水的阻隔,冰层上方的声音一下涌入
洞窟,外界军士的鼓噪声夹杂着羽箭破空的锐响,一片嘈杂。

  程宗扬暗骂自己昏了头,竟然把郭解和陶五等人扔到一边。他刚要开口,石
潭处突然「哗」的一声水响,一只死人般苍白的手掌探出水面,伸进石窟。

  程宗扬刚拔出刀,又停了下来。

  一只戴着墨镜的妖物湿淋淋从水里爬出来,束发的金冠歪到一边,衣袍贴在
身上,活脱脱像只落汤鸡,还他妈是只粉色的。

  蔡敬仲上了岸,摘下金冠,「哗」的把水倒出来,一边抖开折扇,扇着身上
的水,一边抱怨道:「瞧你们躲的这地方。找得我一身汗……」

  眼看着蔡敬仲从水里钻出来,众人的表情都像见了鬼一样。这是哪儿来的妖
精?吃人吗?

  等他开口出声,吕雉和曹季兴同时变了脸色。吕雉先是疑惑,紧接着勃然大
怒,她刚张开嘴,齿舌间突然一痛。

  蔡敬仲一把将折扇塞到吕雉嘴里,堵住她的喝骂。转过身,就看到一张笑得
跟菊花一样的老脸。

  曹季兴掏出一块帕子,一边扑过来替蔡敬仲擦干身上的水迹,一边满脸堆欢
地说道:「哎哟!这不是小蔡吗?有日子没见了,在哪儿发财呢?」

  蔡敬仲压根就没兴趣搭理他,一边哼哼哈哈地敷衍几声,一边自顾自打量着
石窟。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出口原来在这里啊。」

  「出口?」程宗扬精神一振。

  蔡敬仲道:「外边被围了,救人去吧。」说着在石边坐下。那意思是他老人
家已经把话带到了,跑腿这种力气就不是他的事了。

  …………………………………………………………………………………

  冰层上方,郭解等人已经陷入重围。

  眼见着程宗扬掉入冰窟,众人都赶来相救,谁知道那么个大活人掉下去,半
晌连个泡都没冒,冰下的情形更是出乎众人的意料,水位剧降不说,有些地方还
能看到湖底伸出的乱石,犹如丛生的石林。这么一耽误,反而被刘建抓住机会,
逃到永安殿,转头带来大军,将众人堵在湖上。

刘建这一次学聪明了,远远躲在阵后,连头都不露。那些军士沿着湖岸列成
阵势,也不上来搏杀,只用弓弩远射。

  冰上箭如飞蝗,郭解立在最前方,双掌或拍或接,独自一人将袭来的羽箭挡
下大半。他的三名追随者分列左右,挥舞兵刃,将余下的羽箭磕飞。罂粟女与蛇
夫人靠在侧后方,拦截遗漏的箭矢,再往后是赵飞燕、赵合德姊妹,还有昏迷不
醒的盛姬,重伤的陶家世仆楚雄等人。尹馥兰披着陶弘敏的外衣,抱着身子想往
后躲,却被蛇夫人一脚踢到前面。单论修为,她比蛇夫人也差不了多少,论斗志
却是天差地别,若非身后的冰层断裂,无路可退,她早就丢下众人逃之夭夭。

  「郭大侠!」陶弘敏守在另一侧,他一边挥刀拨开箭矢,一边叫道:「冰上
连个遮挡都没有,咱们待在这儿,只能给人当活靶子!」

  郭解没有回头,他对面的刘建军阵势杂乱,连旗号也不统一,是典型的乌合
之众,但架不住人多,而且几乎人手一把劲弩。出自武库的汉国军用强弩犀利异
常,无论谁面对这数百张劲弩,也不敢掉以轻心。

  郭解旁边一名大汉长声朗笑道:「某家做梦也想不到,能在天子宫中大杀四
方!今日追随郭大侠一战,死而无憾!」

  陶弘敏脸一黑,这些市井强梁,压根儿不拿自家的性命当回事。我可是陶家
少主,身家亿万,不是烂命一条啊。

  他扭头道:「蔡公子呢?还没回来吗?」

  蛇夫人摊开手,表示爱莫能助。主人掉下冰窟,蔡敬仲和云丹琉联手去救,
此时音信皆无。

  郭解盯着对面乱哄哄的刘建军,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走不了了。」

  陶弘敏一眼看去,顿时头皮发麻,惊道:「大黄弩!」

  岸上的刘建军越聚越多,甚至能看到有人抬来了大黄弩。陶弘敏心里一阵一
阵发毛,这玩意力道足以破墙,根本无法硬接,一旦布置停当,就是必死之局。

  他使劲咬了牙,「说不得!只能冲一把了!」

  以郭解的身手,此时突围不在话下,罂粟女等人也有一半机会,不过赵氏姊
妹和盛姬等人就只能自求多福了。一旦刘建军架好大黄弩,恐怕能走的只有一个
郭大侠。

  忽然几名内侍纵马从永安宫方向奔来,大声说了几句什么。岸边的乱军一阵
骚动,随后内侍撒下大把金铢,数十名军士抢过金铢,揣进腰里,然后争相跳上
冰面。

  对手胜券在握,却突然改变战术,这是要上来贴身肉搏?他们哪儿来这么大
的胆子?莫非是要抓活口?陶弘敏心念电转,正思量间,那些军士接下来的动作
让他如堕冰窟。

  「糟糕!」陶弘敏大叫一声。

  那些军士并没有靠近,他们只往前走了两步,就停下来,藉着弓弩的掩护,
用兵器奋力凿击冰面。

  众人都在冰上,一旦冰面凿穿,下面有水还能靠浮力勉强支撑,可此时冰层
下的水面下降了远不止一丈,冰层断裂,大伙全都得掉进湖里,再想突围,难比
登天。

  「杀吧!」陶弘敏回头叫道:「我和郭大侠向东,把他们引开!你们往北!
能逃一个是一个!」

  郭解没有作声。

  陶弘敏叫道:「冲出去再回来救人!」

  郭解对三名追随者道:「你们一起往东,杀出去。」

  三人互视一眼,齐声应下。

  陶弘敏一马当先,往东冲去,三名追随者紧跟其后。

  尹馥兰也想走,却被蛇夫人拽住发梢,一把按在冰上,「早盯着你呢!又想
丢下主子逃命?」

  尹馥兰又急又气,尖叫道:「留在这里等死吗?」

Thanks

  蛇夫人啐了她一口,「没有主子的吩咐,你就老实死在这儿!」

  陶弘敏等人去势极快,转眼就与刘建军交上手,他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
豪少爷,动起手来也不含糊,七八名军士冲上来,竟没有留住他,反而被他窥到
空处,一个闪身杀进阵中。

  混乱中,一支弩箭近距离射在陶弘敏身上,只见他皮甲上符纹微转,一道幽
蓝的暗光闪过,那支足以穿透铁甲的弩箭被生生磕飞。

  郭解回过头,「你们往北,郭某在这里挡着他们。」

  罂粟女心怀犹豫,不由看了赵飞燕和赵合德一眼。有郭大侠掩护,她与蛇夫
人尽可脱身,这对姊妹花却是顾不得了。

  赵合德心下了然,若是带上她们,大伙只能一起死。自己与姊姊能从寝宫逃
出来,已经是侥幸,何苦连累他人?

  她握着姊姊冰凉的手掌,「郭大侠和姊姊们赶快走吧,我和姊姊……从这里
跳下去!」

  赵飞燕嫣然一笑,姊妹俩相拥着往冰层的裂隙跳去。

  「先别跳!」冰层下方传来一声娇叱,接着一个人影跃上冰面。云丹琉浑身
是水,龙刀背在身后,她一手一个挽起赵氏姊姊,说道:「下边有出路!我带你
们下去!」

  …………………………………………………………………………………

  湖水已经下降两丈,湖底大半还浸在水中,但不少地方露出了大片大片乌黑
的淤泥,不知道出于哪位先帝的趣味,在湖底堆积了无数奇石,高低不一,形状
千姿百态,此时水落石出,宛如一片参差不齐的怪石丛林。

  白朦朦的光线从头顶的冰层透入,在石林间折射出光怪陆离的纹路,令人彷
彿置身于一处巨大的水晶内。

  云丹琉挽着赵氏姊妹,像鱼一样在石丛间的湖水中游动。她水性极佳,而且
似乎有天生的感知力,不用眼睛去看就知道水下的状况,不仅轻易就避开水底嶙
峋的乱石,反而在石上频频借力,虽然带着两个人,仍然游得轻松自如,赵氏姊
妹就像坐在她臂弯上一样,只有裙角和小腿浸在水中。

  郭解水性远不及云丹琉,但修为深厚,他把楚雄托在臂间,在石林上大步如
飞。那些岩石在水底多年,本就光滑无比,水退之后表面又结了一层薄冰,更是
滑不溜手,郭解却步履从容,如履平地。

  相比之下,尹馥兰就狼狈多了。陶弘敏的外衣是件夜行衣,披在身上只能聊
胜于无,脚下更是连鞋子都没有。罂粟女和蛇夫人对她屡次弃主求生十二分的看
不过眼,苦活累活全都打发给她,这会儿就让她去照顾盛姬,还专门吩咐不能让
盛姬浸了冰水——「若是她受凉生病,仔细你的皮!」

  尹馥兰不敢反抗,又逃不掉,只能委委屈屈地抱着昏迷不醒的盛姬,赤脚趟
着冰冷的泥水,勉强行走。一路上滑倒数次,妖娆白艳的双腿粘满污泥,狼狈不
堪。

  石窟仿佛一个斜扣的酒瓮,朝下倾斜的洞口一半浸在水中,在乱石丛林的遮
掩下,极难发现,若非如此,蔡敬仲和云丹琉也不至于找了这么久。

  离石窟还有十余步,头顶轰然一声巨响,一大片冰层仿佛天塌一样,崩碎掉
落,堕入湖中,溅起无数碎冰泥水。

  听到声音,程宗扬从石窟中探出身来,远远向众人招手。幸好冰层坠下的位
置已远,只是有惊无险,为避免被刘建军看到踪迹,众人加快脚步进入石窟。

  赵飞燕和赵合德衣裙略湿,别无大碍。盛姬陷身火场,虽然没有被烧到,但
被烟气呛晕,此时还未醒来。罂粟女与蛇夫人一见到小紫,顿时有了主心骨,上
前施礼问安,殷勤服侍,顺便狠告了尹馥兰几记刁状。尹馥兰见到紫妈妈,连大
气也不敢喘一口,只乖乖跪下,认命地等候发落。

  小紫没有理会这些侍奴的勾心斗角,倒是拉着云丹琉的手,饶有兴致的左看
右看,把豪爽过人的云大小姐看得俏脸飞红。

云丹琉甩开她的手,气鼓鼓道:「算我欠你的好了!」

  小紫笑吟吟搂住云丹琉的手臂,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云丹琉玉颊愈发红了,
却没有再甩开她,而是拉着小紫走到暗处,交头接耳的小声嘀咕起来。









第二章

  程宗扬没见到陶弘敏,问道:「陶五呢?」
  郭解将楚雄放在地上,「他们往东突围了,我去接应他们。」
  「哎,郭大侠!」
  不等程宗扬说完,郭解便抱拳拱手,腿不弓足不抬,身子往后飞去,转眼消失无踪。
  程宗扬追不上他,只好作罢。楚雄这名陶家世仆服过大还丹,进入胎息的境地,他伤势严重,一时半会儿只怕醒不了。
  程宗扬回过头,只见打扮风骚的蔡爷正坐在一块大石,跟两个老家伙推杯换盏,相谈正欢。
  「蔡公子,再来一杯!」曹季兴殷勤劝道:「天儿冷,暖暖身子。」
  蔡敬仲身上的粉色锦袍已经不见半点水痕,只不过脸上的脂粉洗去大半,露出死白的肤色,倒是那两撇小胡子粘得还紧。
  他一手接过杯子,慢慢啜饮。
  朱老头在旁敲边鼓道:「小蔡啊,老曹赚点钱不容易,那俩钱可是他的棺材本啊。」
  「别!别!别!」曹季兴挡住他,赔着笑脸对蔡敬仲道:「我没那意思,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问你要钱的。来!来!来!
  我给你满上!「
  添满酒,曹季兴竖起大拇指,对朱老头道:「小蔡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就一个字!仁义!心肠好,为人厚道!忠厚老实!没得说!」
听到曹太监居然夸蔡爷「忠厚老实」,程宗扬实在不能忍了,「行了,少说
两句吧。蔡爷把他的账都转给我了,你就是把他马屁拍穿都没用。」

  曹季兴一听,赶紧拿起朱老头的酒盏,用衣袖抹干净,「小程子,你也来一
杯?」他拿起酒葫芦斟上酒,眼巴巴道:「还有这一说?你可别蒙我啊。」

  蔡爷都造的什么孽?连人家的棺材本都抠走了,干的是人事吗?

  程宗扬道:「账的事全包在我身上,这会儿先不说了。蔡爷,你刚才说的出
路,在哪儿呢?」

  「什么出路?」

  程宗扬一听就急了,「你刚才说的啊。」

  「哦,」蔡敬仲想了起来,「我猜的。」

  「猜的?」程宗扬脸都青了。

  刚才蔡敬仲进来,板着那张死人脸一脸深沉地说,此地别有出路。自己信了
他的鬼话,把人都接了下来。结果这会儿他告诉大伙儿,都是他猜的?万一这妖
物猜错了,大伙都待在这石瓮里头,刘建的乱军在外面一堵,就是瓮中捉鳖,谁
都跑不掉。

  这也太坑人了!

  蔡敬仲道:「我猜吧,八成是有。」

  程宗扬黑着脸道:「你把那八成找出来。」

  蔡敬仲放下酒盏,低头看着吕雉。

  吕雉用冰冷的目光盯着这位自己曾经的心腹,眼底流露出无穷怒意。蔡敬仲
打扮得跟妖精一样,但没有刻意掩饰声线,一开口就被吕雉认了出来,知道自己
上了他的恶当,被这个死人脸的奸贼骗得死死的。可惜蔡敬仲动作更快,拿折扇
塞住她的嘴巴,把她的一腔怒火全都堵了回去。

  这会儿吕雉已经冷静下来,知道怎么怒骂痛斥都是白费力气,平白被人看了
笑话,于是紧闭着红唇,一言不发。

前面进来的朱老头、曹季兴和蔡敬仲不见踪影。有过太泉古阵的经验,程宗
扬知道传送地点很可能是随机的,他们几个多半正在哪个角落里瞎转呢。至于罂
奴、蛇奴和赵氏姐妹,同样不见下落,不知道她们被光柱吞没之后是一同传送过
来,还是留在原地。

  吕雉被云丹琉挽住手臂,传送时也没能挣脱,此时正挣扎坐起身,不动声色
地将罗帔扶正。

  隧道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程宗扬俯身往地面拍了一掌,手上传来的力道显
示,下面的水泥不是一般的厚。

  他直起腰,对吕雉道:「怎么走?」

  「我怎么知道?」吕雉淡淡道:「哀家从来都没来过。」

  这话让程宗扬心里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重,她不会是想拉着自己一起死吧?

  「那就随便走咯。」小紫抱着雪雪,当先举步。

  程宗扬一边跟上,一边对吕雉道:「传送入口就在你的永安宫,你怎么会没
来过?」

  「这是帝室秘境,进入的方法,先帝到死也没有说。而知道的人又不肯告诉
我。」

  「谁?」

  吕雉讽刺地一笑。

  程宗扬心头疑云大起。吕雉知道秘境入口开启,却不知道怎么开启,这听起
来就不像真的。可反过来想呢?秘境入口的开启显然与湖水下降有关,而水位下
降的时候,吕雉正在北寺狱。接着她一路逃亡,却始终没有摆脱小紫和朱老头,
根本没有开启入口的机会。那秘境的入口是谁开启的?

  如果联想到水位下降时,占据永安宫的是谁,那答案只有一个……

  程宗扬感觉像是生吞了一只刺猬一样。

  剑玉姬!果然是这贱人!难怪她接连拿下南北二宫,已经胜局在握,却莫名
其妙地消失不见,甚至连掳走的赵飞燕都弃在半路。可见在她眼中,这处帝室秘
境比太后和皇后加起来还重要。

这样要紧的地方,自己居然毫无防备的一头闯了进来——吕雉这妖妇心肠真
够毒的,这是要让自己和剑玉姬那帮人火拚啊。虽然自己跟剑玉姬早已是你死我
活,不死不休的局面,可起码让自己也多做点准备,把四哥、五哥、奸臣兄、吴
三桂、卓美人儿、郭大侠、赵充国那帮人都带来吧?

  「死丫头!」程宗扬叫住小紫,打算先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可嘴巴刚张
开,就忘了合上。

  小紫拿着手电筒,一路照着四周,在隧道一闪而过的水泥壁上,程宗扬清楚
看到一个利器刻下的图案。那图案自己在太泉古阵的雁过石上也见到过,与岳鹏
举亲手留下的画押一模一样。

  「喂!」程宗扬提醒道。

  「有什么好看的。」小紫脚步不停,丝毫没有回头去看一眼。

  程宗扬心下疑云骤起,这地方岳鸟人也来过?他来这地方干嘛?他是怎么进
来的?

  程宗扬回头对吕雉道:「你知道对吧?」

  云丹琉不乐意地说道:「你在干嘛?打哑谜呢?」

  「我是说岳鸟人。对,武穆王岳鹏举。他进来过,是不是?」

  吕雉道:「是啊。可他不告诉我怎么进来的。」

  程宗扬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跟岳鸟人有一腿?」

  吕雉冷笑道:「你太看得起他了。如果有一腿,他会不告诉我吗?」

  程宗扬莫名地松了口气,「那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有两个弟弟。」

  程宗扬盘算了一下,「不行。」

  吕雉痛快地说道:「那我不知道。」

  小紫道:「你不用问她。她自己就肯说。」

  「小姑娘,你很聪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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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高兴知悉故事还将会继续,谢谢各位大哥仁兄的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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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半月狀的水潭透出微弱的光芒,隨著水波的搖晃,細微的光影在洞窟嶙峋的
石壁上映出層層漣漪。程宗揚抬手撫摸著洞窟的岩石,石壁又濕又涼,殘留著湖
水的痕跡,顯然不久之前,這裏還被湖水淹沒。
  洛都水溫偏高,冬季極少封凍。廖扶施展法術,使得氣溫劇降,以至於永安
宮旁這處大湖冰封尺許,冰層厚得足以跑馬。
  可現在冰層與下方的水位幾乎相差丈許,也就是說,湖中水位在冰封之後的
一夜之間降低了幾乎近丈……
  程宗揚抱住肩,一手摸著下巴,望著壁上的水痕。
  「大笨瓜,在看什麼?」小紫趴在水潭邊一塊岩石上,她兩手支著下巴,半
身浸在水中,紫色的羅裙像魚尾在水中微微搖曳。
  「你怎麼又跑水裏了?」程宗揚伸手道:「快點出來,小心凍著。別看都是
水,這裏的水溫和南荒可不一樣。」
  「水裏一點都不冷啊。」小紫靈巧地打了個轉,「在想什麼?」
  「我在想,水都去哪兒了?」
  「大笨瓜,當然是流走了。」
  「對啊。流走了。」程宗揚皺眉道:「永安宮是洛都地勢最高的地方,水往
下流,這麼說,湖底有條暗渠……」
  小紫往旁邊一指,「有沒有暗渠,問她好了。」
  呂雉軟綿綿伏在岸邊,她渾身是水,紅唇抿緊,濕淋淋的長髮貼在蒼白的臉
頰上,眼神猶如刀鋒,冷冷盯著朱老頭。
  為了能誅殺殤老賊,她不惜一切代價,費盡心思在北寺獄布下殺局,甚至為
此捨棄了永安宮。
  誰知一向辦事可靠的蔡敬仲這次卻看走了眼,被他買通的石敬瑭貌似英雄,
卻是個口是心非的無恥小人,骨頭比麵條還軟,白拿了自己一大筆定金,見勢不
妙,竟然翻臉不認賬。當初應諾過的太乙真宗更是連人影都不露。
  這些倒也罷了,蔡敬仲在南宮漏出馬腳,被綁上高樓活活燒死,死得活該。
最讓呂雉惱恨的是自家弟弟。呂冀豢養多年的死士本該為呂氏效死,豈知會為一
個布衣草莽背棄主家——何其荒唐!
  難道真是人心向背?自己的呂家真的是人心盡失?
  這種說法呂雉根本不信。人心算什麼?世上盡多愚夫愚婦,無知而又怯懦,
幾則所謂的秘辛,就能讓他們如同掌握了什麼了不得的內幕。再加上幾個下流的
字眼當點綴,就足以讓那幫蠢貨要死要活。
  人心就是這麼容易蠱惑。呂雉從來都不在乎。帝位所屬何曾與那些子民有半
點相關?能夠染指帝位的,無非是劉氏宗室。
  定陶王劉欣一個乳臭未乾的稚子,江都王太子劉建一介妄人,至於太平道、
黑魔海、晴州商會——不過泥沙而已。在呂雉眼中,真正能夠威脅自己權力,乃
至呂氏生死存亡的,唯有一人:那個北寺獄中的囚徒劉病已;挾書求學的太學生
劉次卿;仗劍而行的遊俠兒劉謀;曾經離帝位只有一步之遙的陽武侯劉詢;令人
聞名色變的鴆羽殤侯殤振羽。
  時光荏苒,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已經成為垂暮老人。可他只要存在一天,就
始終如同一根利刺,讓呂雉坐臥不安。除卻殺父弑母的不共戴天之仇,更讓呂雉
忌憚的是他的身份:武帝的嫡重孫,血脈最純正的劉氏宗室。無論劉欣、劉建,
還是劉蒜等一眾諸侯,都只能爭論近支宗室,唯有劉詢是無可爭議的嫡係。
  沒有人知道呂雉多少次在深夜中驚醒,只因為她夢到那個人坐在禦座上,用
冰冷的目光看著自己。永安宮富麗堂皇的宮殿,精美厚重的帷幕,數以萬計的宮
人內侍,都無法阻擋她心底的寒意。
  唯有殺死劉詢,除去這個對天子之位最大的威脅,她才能免除憂懼。
  可是現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程宗揚看著呂雉,忽然間心頭一動,想起趙飛燕。永安宮湖水突然下降,幾
乎同一時間,遠在長秋宮的暗道莫名其妙被水淹了,只要稍微聯想一下,真相便
呼之欲出。
  片刻後他輕輕呼了口氣,「兩位爺,別顧著吃了,咱們恐怕碰到什麼了不得
的東西了。」
  「長秋宮的暗道?」曹季興聽過他的猜測,沉吟片刻,「出口位於何處?」
  程宗揚道:「永和里。一處破宅子的枯井裏頭。」
  「永和里啊。」曹季興摸了摸幹巴巴的下巴,「原來是劉端那處宅子。」
  劉端?這名字聽著有點耳熟……
  「劉端?」程宗揚道:「膠西王?」
  程宗揚想了起來,劉端這個名字自己不止聽過一次。那個不修宮室,不近婦
人,連租賦都不收,身為諸侯,卻熱衷於以乞丐身份雲遊天下的大奇葩啊。
  「沒錯。」曹季興道:「永和里的破宅子,除了膠西邸還有哪兒?」
  洛都一眾里坊之中,尚冠里以權貴雲集聞名遐邇,但洛都威勢最盛的里坊還
不是尚冠里,而是永和里。趙王的趙邸,江都王的江都邸,定陶王的定陶邸……
諸侯王邸皆在永和里,坊內王侯雲集,威勢之盛僅次於南北二宮,華宅豪邸鱗次
櫛比,一座比一座富麗堂皇。至於破宅子,唯有一處,就是那位膠西王,難怪曹
季興一聽就知道是劉端。
  程宗揚心頭一動,從腰囊中取出一隻油布包,「這東西你們認識嗎?」
  油布包內是八塊潤若羊脂的玉牌,正是程宗揚費盡手腳,好不容易才湊齊的
嶽帥遺物線索。
  「咦?」
  朱老頭和曹季興兩個腦袋同時湊了過來,盯著那些玉牌。旁邊的呂雉一眼掃
過,同樣露出一絲驚異。
  曹季興道:「瞧這質地、紋飾、尺寸……像是哪位宗室的玉牒啊……咋會切
成這模樣了?」
  朱老頭道:「上面刻的啥玩意兒?大爺瞅瞅啊,伊闕出雲台……」
  「幹!」
  程宗揚突然大叫一聲。
  朱老頭一手哆嗦著捂住胸口,顫聲道:「小程子,你這是弄啥咧?大爺這心
肝肺喲……」
  程宗揚這會兒終於看明白了,最後找到的那塊玉牌上,刻的既不是膠西國,
也不是膠西城,而是膠西邸!
  那個「邸」字刻了幾遍都沒刻對,單從劃痕就能看出嶽鳥人惱羞成怒,最後
胡亂劃了幾下了事,難怪秦檜和嚴君平絞盡腦汁都認不出來。
  後面的「西井」不是別處,正是長秋宮暗道出口的那口枯井,正好位於廢棄
的膠西邸西側。「白石下」,嶽帥的秘密就藏在井內一塊白石的下方。
  自己多少次與秘藏擦肩而過,竟然一無所覺,程宗揚只想仰天長嘯,嶽鳥人
這個該死的文盲,簡直是坑爹啊!
  「那鳥人的寶藏?」朱老頭撇了撇嘴,「他有個屁的寶貝,還寶藏?八成是
蒙人的。」
  「說不定有呢?」程宗揚還抱有一線希望。
  「你找到啥了?」
  玻璃馬桶?王炸?臥石綠?說出來都丟臉。程宗揚揀出膠西邸那塊玉牌,心
下百般猶豫。
  永安宮的湖水,長秋宮的暗道,嶽鳥人的遺物,都指向那座廢棄的王邸,也
許其中真有什麼秘密。
  曹季興一直眯著眼睛打量著那些玉牌,良久才了呼了口氣,「這是先帝的玉
牒。」
  「你能確定?」程宗揚道:「這上面的字全被刮掉了。」
  曹季興用指腹摩挲著玉牌上的紋飾,「我以前在東觀當值,整理過帝室的玉
牒。這一塊的紋飾……是先帝劉奭的。」
  劉奭?呂雉的老公?程宗揚琢磨了一會兒,半點兒摸不著頭腦,「談正事,
先不說這個。這條暗道是怎麼回事?」
  朱老頭對曹季興道:「宮裏頭的路數你不是熟嘛,說說,永安宮的湖水咋會
流到永和里呢?」
  「我哪兒知道?」曹季興琢磨道:「興許是永和里的暗道從長秋宮一直通到
永安宮?」
  程宗揚忍不住道:「那也不會通到湖底啊。開一次淹一次,那得多蠢?」
  曹季興一拍大腿,「哎,程哥兒,你說得有道理啊。」
  程宗揚才不信他會想不到,「就算永安宮湖底和永和里那口枯井相通,可是
一直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水就流了出去呢?這裏面肯定得有機關吧?那麼機關在
哪兒?又是誰動了機關呢?」
  曹季興頭搖得撥浪鼓一樣,「不知道。沒聽說過。」
  程宗揚扭過頭,「老頭兒,宮裏你不是也熟嗎?」
  朱老頭揪了揪鬍子,誠懇地說道:「牢裏頭我熟。」
  程宗揚越想越納悶,一般的暗道也就罷了,可這條暗道從永安宮到長秋宮再
到永和里,途經南北二宮,直抵諸侯王邸,造價和工程量可想而知,這麼大的陣
仗,建造時根本不可能瞞過人。朱老頭和曹太監居然都不知道。
  小紫撥著水,對呂雉道:「你不是特意跑回來的嗎?」
  「你肯定知道內幕,對吧?」程宗揚蹲下來,溫言道:「聽說娘娘常喜歡臨
湖遠眺,夏天還好說,大冬天湖上連個毛都沒有,看什麼呢?」
  「想知道嗎?」呂雉淡淡道:「把殤老賊殺了,我就告訴你。」
  「我說過不殺你,可娘娘也要為自己的家人考慮吧?比方說呂冀呂大司馬,
還有呂不疑呂侯爺……」
  呂雉冷笑道:「你敢放他們生路嗎?」
  「至少我能讓他們死得痛快點。」
  「除死無大事。」呂雉道:「何必饒舌。」
  「娘娘很豪氣嘛,難道我把姓呂的全部殺光,你也不皺一下眉頭?」
  呂雉嗤笑一聲,對他的威脅無動於衷。
  呂雉顯然知道些什麼,但擺明了不肯合作。能讓朱老頭吃癟,她就足夠開心
了。
  咬死不開口,神仙難下手。碰見這種的,程宗揚也沒轍,只好扭頭道:「死
丫頭,該你了。要是連她都拿不下來,以後就少在我面前吹牛。」
  小紫從水中站起身來,無數水珠仿佛在玉石上流淌一樣,從她身上、衣上滾
落。她一邊挽起髮絲,一邊笑吟吟道:「刑訊逼供這種壞事,人家才不幹呢。」
  「刑訊逼供你都不幹?」程宗揚哂道:「那你喜歡幹什麼?」
  「當然是逼良為娼了。」
  「……你這是要給漢國祖墳上刷綠漆啊。」
  朱老頭手一擺,「盡管刷!」
  大爺,你還真是看得開。程宗揚壓低聲音對小紫道:「別鬧。」
  小紫蹲下身子,笑吟吟伸出手指,把呂雉散亂的髮絲撥到耳後,然後順手一
撥,將她肩後那幅羅帔扯落下來。
  那條羅帔上同樣用極細的絲線繡著雲氣、山河、稻禾、還有繁複的鳳紋,繡
工極為精美,但深黑色的質地,透出濃濃的死寂意味。扯下羅帔,程宗揚赫然看
到,呂雉的宮裝背後有一道尺許長的裂隙,被小紫玉指一挑,露出裏面白生生的
肌膚。
  程宗揚還以為死丫頭動了什麼手腳,仔細一看,才發現那道裂隙是原本就有
的。怪不得呂雉一直披著羅帔,她的羽翼想要張開,必須從衣內伸出,這條羅帔
正好用來掩飾。
  此時呂雉的羽翼已經消沒不見,只能看到光潔的肩胛。
  小紫伸出小手,在呂雉背上撫摸著,笑吟吟道:「程頭兒不就是最喜歡這種
熟婦人妻嗎?她年紀正好啊。」
  程宗揚憤然道:「胡說!我明明喜歡你這種嫩的!」
  寒意侵體,呂雉微微打了個哆嗦,面色卻一如平常,似乎對小紫的威脅無動
於衷,淡淡道:「殤賊門下,也不過如此伎倆。」
  「我瞧著吧……」曹季興捋起袖子,「不動刑是不行了。」
  呂雉冷笑道:「好膽。」
  「求娘娘體諒,奴才也是沒轍。」曹季興用商量的口氣道:「要不,咱們先
上個拶刑?」
  曹季興彎腰撿了幾塊石頭,一邊在手裏「卡卡」的搓著,一邊用謙卑的口氣
道:「這地方沒木棍,做不了拶子,只好拿幾塊石頭湊合。奴才無能,求娘娘千
萬多擔戴著些。」
  呂雉面沉如水,冷冷看著他。
  曹季興嘮嘮叨叨說道:「娘娘還記得吧?當初有幾個妃嬪不聽話,娘娘降旨
用了拶子,嘖嘖,險些連指骨都夾碎了。有道是十指連心……」
  話音剛落,身旁忽然傳來一聲氣泡破裂的悶響,接著一股氣流湧入洞窟,隨
之而來的,還有一陣廝殺聲。
  程宗揚驚道:「怎麼回事?」
  石潭的水位不知何時已經消退,沒有湖水的阻隔,冰層上方的聲音一下湧入
洞窟,外界軍士的鼓噪聲夾雜著羽箭破空的銳響,一片嘈雜。
  程宗揚暗罵自己昏了頭,竟然把郭解和陶五等人扔到一邊。他剛要開口,石
潭處突然「嘩」的一聲水響,一隻死人般蒼白的手掌探出水面,伸進石窟。
  程宗揚剛拔出刀,又停了下來。
  一隻戴著墨鏡的妖物濕淋淋從水裏爬出來,束髮的金冠歪到一邊,衣袍貼在
身上,活脫脫像只落湯雞,還他媽是隻粉色的。
  蔡敬仲上了岸,摘下金冠,「嘩」的把水倒出來,一邊抖開折扇,扇著身上
的水,一邊抱怨道:「瞧你們躲的這地方。找得我一身汗……」
  眼看著蔡敬仲從水裏鑽出來,眾人的表情都像見了鬼一樣。這是哪兒來的妖
精?吃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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