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雲龍吟31-39〈39更新完成〉
第一章
北宮,北寺獄。
劉驁拂了拂手,似乎想拂去空氣中的腐臭味。趙王自盡,太子劉丹被誅,其餘家眷伏罪之後已經被發往郡邸獄,北寺獄內此時只有一名囚犯。
牢房內放著一隻巨大的鐵籠,一名壯漢兩側琵琶骨被鐵鏈穿過,吊在鐵籠上方,他上身赤裸,胸背傷痕累累,這會兒垂著頭,似乎已經昏厥過去
。
旁邊幾名內侍跪在地上,連大氣也不敢喘。北寺獄就在北宮,但天子繼位以來,還是頭一回踏足此地。上次因為有囚犯失蹤,當班的內侍被全數
誅殺,新來的這些無不膽戰心驚。
劉驁用一塊手帕掩住鼻子,「他就是郭解?」
旁邊的內侍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壯漢忽然抬起頭,他惡狠狠啐了口血沫,獰聲道:「正是你爺爺!」
那內侍一聽就慌了,一邊撲上去用鐵鉤朝他嘴上亂砸,一邊冷汗直流地斥罵道:「該死的賊囚!讓你亂說!讓你亂說!」
一個尖細的聲音道:「你把他嘴打爛了,還怎麼說話?臭死了……」中行說嫌牢裏太臭,不滿地嘟囔幾句,然後道:「把他閹了。」
內侍陪笑道:「公公好主意——先把他放下來!」
張放左右看了看,除了自己全是些太監,連個有身份的人都沒有,只好硬著頭皮道:「聖上,這廝在市井間頗有些俠名,可殺不可辱……」
劉驁冷冷道:「連你都知道他的名聲,看來知道的人不止是市井。」
張放撲通跪下,「臣不敢。」
劉驁揚起下巴,睨視著籠中的「郭解」,冷冰冰道:「區區一介布衣,既非朝廷大臣,又非飽學碩儒,既無文名,又無軍功,竟然蓄養死士,當
街行凶,白晝殺人,宣名於鬧市——朕的治下居然還有這等子民!你眼中還有沒有王法?」
「郭解」被內侍扯著鐵鏈放下來,兩肩的傷口不斷溢出鮮血。他喘了口氣,揚聲道:「殺人者,非是我郭解!」
「那是誰?」
「天下熱血男兒何止千萬!」
「好個狂徒!你的意思是,只要你郭大俠振臂一呼,他們就敢無視王法,為你殺人奪命?」劉驁怒極反笑,「好好好!動刑!」
劉驁話音未落,「郭解」身體忽然一動,從內侍手中掙脫出來,穿在他肩間的鐵鏈猛然繃直,在血肉間磨擦得血花四濺。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
他已經撲到籠邊,手臂從鐵柵間伸出,往劉驁抓去。
劉驁站的位置離鐵籠有三四尺遠,即使「郭解」伸直手臂也無法夠到,誰知他低吼一聲,臂上青筋暴起,已經伸到盡頭的手臂鬥然長出半尺,一
把抓住劉驁腰間的劍柄。
「逆賊!」中行說頭一個反應過來,可惜他嘴巴比手更快,先尖叫了一聲,才拽住劉驁,往後躲避。
這邊張放飛起一腳,正中「郭解」面門。那壯漢腦袋一晃,鼻間鮮血長流,但緊接著,那柄天子劍「鏘」然出鞘。
劉驁只退了半步,便即停下。
「郭解」另一隻手也從鐵籠中探出,抓住他的禦帶,那柄天子劍穩穩架在劉驁放頸中。
張放叫道:「快放手!」
中行說尖叫道:「不要亂來!」
籠中幾名內侍嚇得屁滾尿流,當場就有幾人嚇得尿了褲子。「郭解」雙臂被鮮血染紅,手掌卻穩如磐石。劉驁被扯得貼在鐵籠上,他臉色鐵青,
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郭解」沉聲道:「草民聽說,天子無戲言,一言即出,便為禦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錯!」中行說尖叫道:「天子金口玉言,天下士民無不凜從!你趕緊放手!就立刻赦免你!」
「赦免?」「郭解」嘿嘿一笑,「用不著。我只想請天子說句話,不要牽連到我郭解的家人。」
「好!」中行說搶道:「無論如何都不會牽連到郭大俠的家人!」
「郭解」沒有理會中行說,只緊緊盯著劉驁,「我們江湖一諾千金,生死不易,天子乃天下之主,想必不會食言吧?」
劉驁鐵青著臉道:「如他所言。」
「郭解」笑了起來,他放開劉驁的衣帶,秉劍揖了一禮,「多謝天子。」
中行說和張放一起衝來,把劉驁擋在身後。中行說氣急敗壞地說道:「你個蠢貨!逼著天子赦免你的家人,卻忘了赦免你自己!殺了他!」
「郭解」大笑道:「我郭解挾持天子,哪裏還敢想赦免?只要能放過我的家人,我郭解何懼一死!」
他橫起天子劍,抬指一彈,劍身微顫,聲如龍吟,讚道:「好劍!好劍!能死在這天子劍下,某家此生足矣!」
他說著橫劍一揮,劍鋒斬過脖頸,頭顱濺血飛起,臉上兀自帶著笑容。
直到「郭解」的屍身倒下,幾名內侍才如夢初醒,衝過來對「郭解」的屍體又踢又打。
劉驁渾身顫抖,忽然叫道:「殺了他們!」
張放已經出去叫來幾名期門,聞言手一擺,那些期門武士衝進籠內,將裏面的內侍盡數殺死,連「郭解」的屍體也補了幾刀。
劉驁餘悸未消,顫聲道:「將郭解家人……盡數族誅!」
中行說道:「這不行吧?剛說好的……」
張放只想著往回補救,爭辯道:「方才聖上已經赦免過他的家人。但郭解大逆不道,血濺君前,衝撞禦駕,理當族誅!」
中行說眨巴了一下眼睛,「你這是掩耳盜鈴,你知道不?」
劉驁沒有理會他倆的爭論,只冷著臉快步而出,但他雙腿還有些發抖,上台階時險些絆倒,旁邊的期門連忙扶住,才走出地牢。
一名白髮蒼蒼的老婦已經門外跪候多時,她俯下身,雙手放在額前,莊重地叩首行禮,然後直起腰,淡淡道:「牢獄乃汙穢之地,陛下貴為天子
,切不可輕縱。」
劉驁腳步停頓了一下,應道:「朕知道了。」
淖方成望著天子的背影,良久,深深歎了口氣。站在她身後陰影中的胡夫人緩步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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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喧囂了一天的里坊早已沉寂下來,街巷人跡斷絕,唯有寒風捲起落葉,發出沙沙的輕響。
馮源閂上門,拿起油燈,在客棧裏巡視了一遍。時值初冬,往來的客商像候鳥一樣紛紛返鄉,客棧的生意本來是淡季。但隨著詔舉日期臨近,越
來越多的書生文士湧入洛都,冀望著能魚躍龍門。來自郡國的知名文士大都投宿在各地官方所設的驛館中,無名之輩只有自找門路。這處客棧在通商
裏也屬於最不起眼的,投宿在此的士子也差不多算是最貧寒的。
老舊的樓板發出吱吱啞啞的聲響,客棧一共住了六名客人,除了一個折了本錢,無法回家的小販,其餘五位都是文人,一個是法家門徒,一個習
的是黃老之術,另外三個都是儒生。五人佔了一樓和二樓兩處通間,頂樓的單間太貴,這些囊中羞澀的士子能省一文是一文,自然不去肖想。
其實按著程宗揚的想法,應該把房價訂得高高的,讓客人知難而退,一個客人都不收才好,免得麻煩。但馮源年輕時頗吃過些苦頭,看到那些士
子的落魄之態,不免心軟,跟家主打了半天太極,終於收留了幾個實在是窮困潦倒的書生。
客棧的油燈是另外算錢的,那些士子捨不得油錢,一入夜便早早睡去。其實來洛都的書生裏面,九成連詔舉的資格都不會有,但他們寧肯來碰碰
運氣,指望自己能路遇貴人,一夜之間飛黃騰達。
樓上樓下看了一遍,見那些書生沒有餓死在房裏的,馮源也就放下心來,拿著油燈回到櫃台內側,進了裏面的小屋。
程宗揚笑道:「就你操心多,趕緊歇著去吧,這邊交給我了。」
馮源打了個嗬欠,「那我就偷個懶。程頭兒,這燈給你留著。」
程宗揚接過油燈放在櫃台上,等馮源離開,然後取下門閂,把門打開半扇。
夜色如墨,破舊的客棧中一燈如豆,在寒風中透出一絲蕭索。足足等了一個時辰,眼看天近子時,還沒有動靜,程宗揚不禁心裏嘀咕:雲大妞不
會是放了自己鴿子吧?
又等了半個時辰,已經快要入定的程宗揚忽然心頭一動,抬起頭來。
屋內不知何時多一個身影,細腰豐臀,豔如蛇蠍,卻是蛇夫人。
「你怎麼來了?上清觀有事?」
蛇夫人俯身施禮,一邊道:「回主子,觀中無事,只是主子這幾日都沒有往觀裏去,奴婢和卓奴、凝奴商量,怕是主子諸事繁忙,不如輪流過來
伺候。」
想起卓美人兒和凝美人,程宗揚不禁心頭微動。死丫頭一走幾天沒有動靜,自己忙得連去上清觀偷香竊玉的空都沒有。白白放著幾個美人不用,
實在是太浪費了。可惜今晚自己還約了雲大妞,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口。
「你去一趟雲府,悄悄去見雲大小姐……」程宗揚原本想讓蛇奴跑腿,轉念一想,她跟雲丹琉不熟,萬一惹出亂子更麻煩,「算了,我還是自己
去吧。你在這裏看著店,別亂走。如果我今晚不回來,明天一早你去雲家找我。」
蛇夫人仔細應下,程宗揚隨即披上一條大氅,閃身出門。寒風一吹,頗有些涼意,他戴上兜帽,接著消失在黑暗中。
蛇夫人樓上樓下走了一圈,知道裏面住的只是些普通客人,心裏便有了數。她等了一會兒,不見主人回來,眼見長夜漫漫,枯坐無聊,索性取出
一隻同心銀鈴,輕輕一敲,然後笑道:「妹妹,我來了。」
片刻後,驚理的輕笑聲傳來,「原來是蛇姊姊。既然來了,怎麼不來找我玩呢?」
「那可不成,主子吩咐,讓我在客棧守著。」
驚理笑了幾聲,然後道:「那我去找你好了。窩了這幾天,也怪悶的……」
半個時辰後,兩個穿著斗篷的女子從半開的大門進來,驚理摘下兜帽,朝蛇夫人嫣然一笑。蛇夫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樓上有客人,然後過
去閂上門。
蛇夫人和驚理一左一右把那麗人夾在中間,笑吟吟往樓上走去。木製的樓梯又窄又陡,三人身子幾乎貼在一起。兩女各伸出一隻手,伸到中間那
麗人的裙裾裏面。孫壽抱著一隻包裹,一邊邁步,一邊半是害羞半是順從地扭著屁股。
好不容易到了樓上,兩女這才放開手。房間已經整理過,但還沒住過人,屋內只有一張木榻,一條長几,榻前鋪著藤席,上面放著幾隻坐墊,雖
然不怎麼華麗,但都是沒用過的。
驚理道:「主子呢?」
「出去辦事,今晚多半是不回來了。」蛇夫人笑罵道:「好你個小淫婦,我們姊妹多日不見,一見面你就問主子。這些天你可沒少偷吃吧?」
「這可是冤枉我了。我也有日子沒見過主子,還想著是被你們纏住了呢。」
兩人說笑著朝房內走去,把孫壽一個人扔在門口。孫壽自覺地把包裹放在門邊,回身掩上門,然後摘下兜帽,解下斗篷。她穿著一條絳紅色的曲
裾深衣,邊緣鑲著深紅色的滾邊,衣領交在胸前,依次露出裏面中衣和內衣的絲織衣領。寬大的衣袖一直垂到腳邊,腰間繫著一條素白的長帶,下面
是一條同樣質地的素絹裙,雪白的裙擺宛如一面圓盤,貼在地板上。
她衣飾並沒有耀眼的奢華,但極為合身,每一處細節都精致無比,曲線優美動人,素裙朱衣,襯托著她凸凹有致的身材,宛如一隻精美的花瓶。
孫壽逐一解開外衣、中衣、長裙、內衣……一件一件放在旁邊,最後解下貼身的小衣和胸衣,褪下薄如蟬翼的褻褲,直到身上一絲不掛,裸露出
雪滑如脂的胴體,然後四肢伏地,赤條條爬到兩女面前。
兩女並肩坐在榻上,絮絮地說著話,誰都沒有理會她。孫壽就像一隻聽話的寵物般,溫馴地伏在兩人腳邊。室內的寒意與外邊差不多,孫壽雖然
還能抵禦,但皮膚不由自主地繃緊,顯得愈發光滑。
蛇夫人問起當日遇襲的事,「真是龍宸的人?」
「是他們的手段,絕不會錯。」
「主子怎麼說?」
「消息沒傳出去,龍宸多半還不知道是誰下的手。但主子說了,即使他們不來找麻煩,這事也不能就這麼算了。等騰出手來,謀定後動,狠狠讓
他們吃個大虧,往後不敢再找我們程氏的麻煩。」
蛇夫人舒了口氣,「若是以前,聽到龍宸,我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幸好遇到了主子,即便跟龍宸對上,也不用擔驚受怕。」
驚理道:「是幸好遇到了媽媽。」
「還用你說?」蛇夫人白了她一眼,「說起來,媽媽年紀可比我們小得多,可在她面前,我就覺得自己平白矮了三分,連膝蓋都是軟的,恨不得
變出條尾巴來搖著,討她歡心。別說為奴為婢,就是給媽媽當狗我也樂意。」
驚理笑道:「怪不得是姊姊,連馬屁都拍得這麼好。」
「敢說我拍馬屁?難道你不是這麼想的?」
兩人說笑一陣,才把目光放到腳邊那具光溜溜的玉體上。
[ 本帖最後由 andypntsang 於 2017-8-12 07:48 AM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