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想到清白二字,顿时涌起无名的悲伤,泫然泪下。她在师父面前克制
了几日,此刻哭声一起,勾起满腹哀伤,又想到唐翩君舆情谐,自己和慕瑾却前
途难卜,更是无限委屈,眼泪不能止歇。直哭得肝肠寸断,衣襟尽湿。
她正在悲痛,忽然听到一阵低低的箫声。那箫声苍凉凄婉,如声声长吁,似
阵阵叹息,竟似有人体味了自己的哀伤,正以箫曲相抚似的。薛灵芸擦掉泪痕,
从窗中望出,只见淡淡的月光之下,君舆白衣如雪,捏着一管洞箫,正在吹奏。
那箫声初始如泣如诉,如怨如咽,仿佛在叹息人生的不公,世道之艰难,然
而渐渐婉转悠长,虽仍有凄凉之情,却又生出一股恬静之意来。就像一个谦谦君
子,满含同情,在轻声的抚慰着知己。
薛灵芸听着听着,却见那箫声渐渐弃去悲声,转为空明,缥缈淡泊,绵绵不
绝,使人脑中不禁浮起那如洗长天,苍茫大海,胸襟为之开阔。她静静倾听,心
中的愁苦慢慢驱散,站在窗边,望着君舆,一时间痴了。
忽然一声暴喝,打断箫声:「深更半夜,何人在此喧哗!你不知这是小姐绣
楼么?」原是两个巡夜家丁,闻声而来,他们不识君舆,便出言斥责。
君舆立起身来,正要说话,却听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这是我的贵宾,不
得无礼!」那两个家丁抬头一看,窗边站的正是薛小姐,哪里再敢出半句声,慌
忙致歉走了。
君舆抱箫拱手,面色平静,道:「闲坐无事,抚箫遣怀,打扰薛小姐了。」
薛灵芸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君舆哥哥,你不用客气,我喜欢听。
你可以再吹一曲么?」君舆微微怔了一下,却不说话,点了点头,默默坐下,
将洞箫提到唇边。
薛灵芸倚在窗前,听到那清扬悠长的箫声再一次响起,心中一片宁静。
第二天早上,唐翩提了食盒来寻君舆,才进院子,便见到表姐使唤的一个老
妈子正往外走。唐翩道:「刘嬷嬷,你来这里干嘛呀?」
刘嬷嬷见到她,便说道:「方公子昨夜在小姐楼下守了一夜,小姐让我给他
送了早饭,才服侍他睡下。你最好先别去打扰他。」
唐翩哦了一声,怔怔站住一会,慢慢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君舆的房
间,终于不敢去吵醒了他,便孤零零的一个人离去了。
君舆下午醒来,全不知唐翩已经来过。他自行修炼了一番,用了薛灵芸送过
来的晚膳。心道:「慕瑾兄何时才能回来呀!」见月亮已经升了起来,便又提了
剑,走到薛灵芸楼下,坐在那石凳上。
他仰望天色,见穹窿渐渐晦暗,满天星斗闪烁,不由又思念起云炫来。他给
九成山师叔王平真已发了数次飞鸽,但一直杳无回音。他只好自己安慰自己道:
「若是云炫不在他那,他必然早就回信。定是云炫在他那里,他们师叔师侄久未
见面,高兴之下,忘了回复。」
君舆正想着,只听薛灵芸闺楼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丫鬟捧着一件翠羽大
氅向他走来,走近之后福了一福,说道:「夜寒霜冷,小姐恐方公子衣衫单薄,
特叫我拿这件大氅给公子披上。」
君舆本来不怕冷,但却之不恭,便称谢接过。又听那丫鬟道:「公子今夜还
吹箫么?小姐喜欢听。」
君舆沉吟片刻,微笑道:「请转告小姐,既遇知音,君舆当抚一曲。」
这一晚,夜凉如水,箫声幽婉。薛灵芸静静的站在窗边,看着月光在君舆头
上、肩上洒下淡淡的银辉。
两日之后的一个早晨,从北往南的大道之上,匆匆走来一个俊美青年。这人
正是慕瑾,他这次去了甘南道,碰到了几位好朋友,大家大碗喝酒,豪情干云。
本来他可以提前十日回来,但他是正教之中最耀眼的少年英雄,一时来了许
多仰慕者,纷纷要他开个讲坛。盛情难却之下,他便开坛十日,与众人论道说剑,
互通有无。这一番交流,竟让他在修行上也颇有提高。
众人还要挽留他多住几日,但他思念薛灵芸,坚辞而去。眼下见越行越近,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未婚妻海棠花一般的笑脸,心中不由一阵激动,对那房中缠绵
景致,也生出些向往来。他正全力赶路,忽见前面大路正中,大喇喇站着一人,
挡住了自己去路。
慕瑾见来者不善,停住身形,依然先礼后兵,施礼道:「阁下是谁,为何拦
着我不让?」那人身材瘦削,咧齿笑道:「你是周慕瑾吧?我叫袁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