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清浦,我要立即聯絡六爺!」
「六爺途中居無定所,林先生的水鏡術也無從施展。」
「我干!敖潤!你立刻去追雲六爺!把這封信帶給他!」程宗揚拒絕秦檜的代筆,自己躲在房中寫信,密密封了還不放心,又融了蠟,將書信做成一顆蠟丸交給敖潤,叮囑他無論如何必須由雲秀峰親啟。至於雲秀峰看完信要打要罵,他都老實接著,回來自己再補給他。
敖潤揣好書信。「團裡的花名冊已經整理得差不多,我都給了馮大法,有什麼要做的,交代他就行!公子保重!老敖去了!」
程宗揚頹然坐下,雙手抱頭。真是樂極生悲,誰知道自己一夜風流,而且還是雲丫頭主動,竟釀出這樣的禍事?
即使能說清誤會,雲蒼峰和雲秀峰會不會原諒自己還難說,畢竟雲如瑤一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竟然流產了……
不對!劍玉姬怎麼能在數天前就篤定雲家要出事?難道是……程宗揚猛地跳起來。是那賤人下的手!要不雲如瑤怎麼會正巧在這時候流產!
程宗揚如墮冰窟,劍玉姬出手擔得起「穩、狠、準」這三字,只輕輕一撥,不費吹灰之力就讓雲氏與江州的同盟土崩瓦解。
黑魔海好毒的手段——那是我的孩子啊!劍玉姬敢做出這種事!老子跟你沒完!
「追上老敖!」程宗揚剛叫出來,就道:「不對!這件事老敖一個人不夠!聯絡筠州,讓老四通知吳三桂,立刻帶人去建康!」
黑魔海在建康肯定還有未暴露的手下,眼下當務之急是要保障雲如瑤的安全,自己已經丟了一個孩兒,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雲如瑤出半點事!
林清浦連番施展水鏡術,而且都是超長距離,法力消耗極大,但接到消息仍然趕來,先聯絡筠州,然後依家主的命令往建康施展水鏡術。
但雲如瑤當日所在的小樓早已人去樓空,不知道雲家將她藏到哪裡,林清浦耗盡法力,也未找到蹤跡。
程宗揚這一夜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但自己困在臨安,鞭長莫及;雲秀峰趕回建康,最快也要一個月的工夫,要解釋此事只能等一個月之後。
雲氏的外援中斷,江州已緙成了孤城,別說撐過這一個月,說不定連殤老頭的衛隊都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江州一戰,星月湖大營和宋國都出了血本。雙方連番惡鬥,宋軍損兵折將,數位名將戰歿沙場;星月湖靠著雲氏源源不斷的財力、物資支援,加上招募的僱傭兵和民夫,以及一眾世家子弟帶來的部曲,還有寧州水師和北府兵對宋軍的威脅,同樣付出慘重的代價,才力保城池不失。
雙方在戰場上打生打死,黑魔海只輕輕一著就讓自己的後院起火,一舉挑動三方,在自己和最重要的兩位盟友之間造成至今難說能否彌合的裂隙。
設想一下,假如因為雲氏的背約導致江州城破,即使星月湖八驗能殺出重圍,得知真相之後也不會原諒自己。
也許這正是劍玉姬算定的結果,失去雲氏和星月湖的支持,自己真的就是山窮水盡,一敗塗地,再難翻身。
如果不想成為比岳鳥人稍小一號的過街老鼠,他恐怕只剩一個選擇:徹底投靠黑魔海——問題在於選是巫宗還是毒宗。
萬幸的是,自己不僅僅是個江湖人,還是個商人,有些手段,以劍玉姬的智慧未必能一眼看穿。她也料想不到,山窮水盡之際,自己仍有翻盤的手段。
天一亮,程宗揚趕往太尉府,顧不得洩漏蹤跡,直接面見高俅。
「江州的情形如何?」
高俅道:「陛下已經回復秦大貂璫,嚴禁他親身行刺!立刻讓你的伴當帶禮物來,就說你登門拜訪,向老夫孝敬。」
「會之!備厚禮!」
「出了什麼事?」
「我要宋軍立刻退兵。」
高俅沉吟片刻。「朝中能決定江州戰事者,無非賈相與陛下兩人。賈相自不必說,陛下曾言,以傾國之力攻一江州,勝不足喜,敗則可憂。如今戰事不利,為了避免貽笑天下,陛下已由旁觀改為一力主戰。」
高俅身為軍方最高長官,對軍情瞭如指掌,一番解說之後,程宗揚心裡有數。
「太尉剛才說的,除棒日、龍衛二軍以外,調往江州的兵力已近七萬。每月花費是多少?」
「筠州前日遞來札子,稱二十萬大軍所需已令州縣疲於供應。為了這些軍隊,朝廷每月耗費就達一百五十萬金銖之巨,如果不是賈師憲從晴州借來一百萬金銖,又發行三百萬金銖的紙幣,本月軍中便無餉可發。」
「我昨天入宮見宋主,已經說了宋國目前的困境。」
「魯莽!」
「我又沒打算說服宋主,只是先埋個伏筆罷了。」程宗揚道:「賈師憲從晴州借了一百萬金銖,又發行三百萬金銖的紙幣,宋國如今已經債台高築。眼下雖然全力收購糧食,勉強能度過青黃不接的難關,維持境內太平,但如果再打下去,誤了今春的農時,秋賦收不上來,立刻要釀成大亂。」
高俅搖頭道:「話雖不錯,但以某之見,如今陛下已經騎虎難下,斷然不會輕易罷兵。」
「如果江州之戰打不贏呢?宋軍會不會退兵?」程宗揚道:「星月湖不過兩千之眾,已經堅守三個月,如果再得數萬強援,宋軍還會再打下去嗎?」
高俅看了程宗揚半晌。「岳帥生前並無多少好友,蕭侯的寧州水師與謝家北府兵均做壁上觀,哪裡會有數萬強援?」
「強援我有,只要宋軍能退兵就行。」
高俅歎口氣:「你還是沒聽懂——陛下要的不是勝負,而是朝廷的體面。若是就此撤軍,我宋國必成天下笑柄。」
程宗揚想了片刻,抬眼道:「你的意思是宋主現在要找個台階下?好辦!我給他一個台階!」
程宗揚站起身:「太尉若是參與糧食生意,最好馬上拋盡——糧價立刻要下跌了。」
「等等。」高俅叫住他,「師師姑娘已在此間多日,你不會放在這裡就不管了吧?」
程宗揚一拍腦袋。「忙得把我的公關經理都忘了!我在這裡見她不合適,麻煩太尉把她送到……翠微園!高太尉,這座園子借我用幾天,有你老人家的虎皮,多少安全點。」
「好說。」高俅道:「等忙完這幾日,犬子那邊,你多少要做做樣子。」
程宗揚脫口就想說:那不是岳鳥人的小崽子嗎?終於還是沒問出口。大家都有秘密,還是多體諒一些吧。
離開太尉府,程宗揚在車中便吩咐道:「通知晴州的鵬翼總社,放出手中的一百萬石糧食。只要能立刻放出,比市價低一成也可以接受。」
林清浦應道:「是。」
「馮大法,雪隼團願意加入盤江程氏的,由你清點一下,無法上陣的老弱病殘和家眷分成三部分,一部分留在晴州,由鵬翼總社負責;一部分移往建康,由建康的程氏商號照應;一部分送到臨安,由錢莊安置。武穆王府要開發,少不了要用些可靠的人手。其餘的傭兵大概還有一百多人,願意打仗的一律調往江州,交給吳大刀。」
「哎。」馮源應了一聲。
秦檜道:「公子身邊不留些人嗎?」
「不用。」
程宗揚擔心雪隼團被黑魔海滲透。在送往江州軍中錘煉之前,自己寧願另行招人,也不會輕易接納這些背景複雜的傭兵。
諸事安排停當,程宗揚道:「去鶴林觀。」
第五章
二月初五,一則令無數人褽驚的消息如烈火般傳遍六朝。
太乙真宗首席教御藺采泉在臨安鶴林觀公然宣佈,太乙真宗將稟承前掌教王哲的遺願,致力於六朝的和平,並希望能有機會覲見宋主。
一片嘩然中,陷入掌教紛爭的太乙真宗顯示出令人意外的團結,另一位教御商樂軒當即宣佈,支持藺教御的決定。兩日之後,多日不聞音訊的卓雲君卓教御在晴州宣稱,支持藺采泉。到第五日,龍池的林之瀾終於表態,同意藺采泉的舉措。至此,太乙真宗六大教御,除已死的齊放鶴和遠在塞外的夙未央,其餘四人已經達成共識。
太乙真宗隨即宣佈,前任掌教真人臨終未留下遺命,經教內諸教御、長老公推,由藺采泉接任掌教,按慣例,於今年秋季在龍池就職。但由於身體原因,藺采泉表示自己的掌教之職只擔任五年,五年之後便即讓賢。
與藺掌教的就任禮同時進行的,還有王哲最小的師弟秋少君將填補齊放鶴的空缺,出任教御的就職禮。
太乙真宗是六朝第一大教,一舉一動都會牽涉到六朝各方勢力的平衡。在空缺半年的掌教之位塵埃落定之際,一則消息也在私下流傳:藺采泉因為支持江州的立場而受到教內排擠,使太乙真宗的掌教之位一直空懸。直到上個月,藺教御在江州城下出現,親身施展九陽神功,眾教御這時才知道他得到王哲傳授,見大勢已去,才紛紛同意他接任掌教。
相反的消息也有,有人稱施展九陽神功的實是小師弟秋少君,只是他羽翼未豐,難以掌控太乙真宗,才被迫讓位給大師兄藺采泉。兩人約定,五年之後由秋少君接替藺采泉的掌教之位。
緊接著更有傳言稱,王哲殯身大漠其實是被藺采泉洩漏消息,才導致兵敗。秋少君正是受到藺采泉的壓迫,才躲到江州不肯露面。所謂「讓秋少君到龍池接任教御」,其實是設下陷阱,秋少君只要敢回龍池,肯定無法活著離開龍闕山。
程宗揚歎道:「這麼好的想像力,不去編劇本真是可惜了。」
秦檜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程宗揚卻不這樣看。「藺采泉是成精的老狐狸,出賣王哲這種事,他就算想做也不會去幹。我瞧後面這兩條傳言多半是林之瀾放出來的,一條挑撥老藺和老商的關係,一條挑撥老藺和小秋子的關係。只看這些傳言沒有涉及卓賤人,就知道林之瀾還在等卓賤人的音信。」
卓雲君的聲音其實是晴州的鵬翼總社發出的,但自己捏著她這個活人,只要自己說是真的,絕對沒有半點假。
秦檜道:「卓教御的身份若不洗白,用處終究有限。」
「洗白?免了吧。我怕她背後再給我一刀。」程宗揚一邊看著新印的樣票,一邊道:「長伯那邊怎麼樣?」
「已經到了建康,但還沒有見到雲小姐,不過有消息稱雲小姐無恙。」
吳三桂行事謹慎,他既然說雲如瑤無恙,肯定有十成的把握。程宗揚把樣票一放,靠在椅背上歎息道:「老秦啊,我是不是有點混蛋?」
秦檜點頭道:「公子所言極是。」
「這種馬屁你都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