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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31-39〈39更新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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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正如晉國篇採用了一些《世說新語》的典故,臨安篇也採用了一些宋代的典故。
  主角遊玩時看到的魚戴傀儡面具、老驢跳的拓枝舞、烏鴉下棋,以及喝的飲料,吃的點心,出自南宋吳自牧的《夢粱錄》,是當時臨安市面的真實場景。金明池爭標則是北宋的場景,出自《東京夢華錄》。臨安更有名的水上娛樂是錢塘江弄潮,但是時間在八月,這裡只好借用了三月十八的金明池爭標。
  宋代飲食的豐盛,在當時許多筆記中都有反映。這一集中主角飲宴的內容,除了《夢梁錄》以外,還選用了《西湖老人繁勝錄》、《武林舊事》中的記載。
  第三集中,主角去見賈師憲時,看到的建築分別出自《齊東野語》、《山房隨筆》和《西湖遊覽志余》的記錄。賈師憲的豪奢相當有名,以至於有人說紅樓夢中的大觀園,其實就是賈似道的賈府。
  賈師憲救火出自《遂昌雜錄》,作者鄭元佑是元代的臨安人,文中對賈師憲滅火的描寫,大都沿用了原文。但「甜水巷苦水巷」一節,原本是包拯的故事,出自宋代筆記《獨醒雜誌》,因為同是救火,放到此處。而且我覺得這個故事放在賈師憲身上比放在包公身上更合適。
  秦檜理發的故事出自宋代張端義的《貴耳集》,內容當然不是發行紙幣,而是宋代頻頻出現錢荒,市面缺少流通的銅錢,秦檜借理發把五千錢當兩個錢用,結果「不三日間,京見錢頓出。」成功解決了這次貨幣危機。作者在故事的末尾說:此宰制天下之小術也。
  寫了這麼多書名,並不是說我全都看過,只是想說這樣寫是有依據的。
  在這一集中出現了宋代五大奸相:蔡京、秦檜、韓侂胄、史彌遠和賈似道。
  有人說,六朝中的奸臣都寫得很有能力,是不是在為奸臣正名?
  我想,無論奸臣還是名臣,能當上宰相的,都不是廢物。因為他們是奸臣,就認為他們不幹正事,也是一種誤解。這五大奸相之所以被視為奸臣,首先是禍國殃民,這是基礎。其次是對待政敵手段惡劣,這是重點。
  宋朝前期名臣輩出,雖然有政見之分,最多是把政敵趕出朝廷,到邊遠州郡當個小官。從蔡京開始,發展到把政敵立碑刻名,不僅列名的政敵永不錄用,還禁毀文字,禁止其子孫參加科考。秦檜除了殺岳飛,更把不同意議和的近百名官員或貶或逐。韓侂胄為岳飛正名,追贈為鄂王,削秦檜王爵,改謚號為繆丑,但他嚴禁道學,把包括朱熹和四名宰相在內的五十多人定為偽學逆黨。
 後來韓侂胄北伐失敗,史彌遠暗殺韓侂胄,力主議和,恢復秦檜的申王爵位和忠獻謚號,反對議和的或是處死或是杖斃,矯詔立帝,擅權二十餘年——雖然他因為支持道學,而沒有名列宋史的奸臣傳,但種種作為比秦檜更惡劣,後人無不視之為奸臣。
  另一方面,沒有徽宗、寧宗、理宗這些昏君,也沒有這些奸臣大肆用奸的空間。從這方面說。秦檜遇到程宗揚,也許是他的幸運。
  附帶提一筆王氏:程宗揚不知道,秦檜的妻子王氏確實是李清照的表妹。
  各種筆記和演義中,秦檜與王氏密謀於東窗之下,秦檜尚在沉吟,王氏已經說:縛虎容易縱虎難。秦檜私計遂決。因此王氏與秦檜一起,在岳王廟前跪了五百年。
  然而在《建炎以來系年要錄》中,卻記載:秦檜病中興大獄,列五十三人名單,已經擬定刑名,家吏送來畫押時,王氏再三拒絕。秦檜死後,這些人都保全下來。
  從這裡看,王氏的污名是受了秦檜的連累。
  另外追加一句:由於漢字的特性,雕版印刷一直是主流。隨著時代和技術發展,清末活字印刷取代了傳統的雕版印刷。但進入二十世紀,由於成本和使用效率的影響,活字印刷術正在向新型雕版印刷術發展。最終雷射照排技術的出現,終結了活字與雕版印刷的爭論。
  謝謝大家閱讀《六朝雲龍吟》第六集。

多谢楼主Andypntsang兄上载了云龙吟第5,6集,本人现在可以更加理解故事发展的情节,例如知悉了江州战事及粮战最后的发展等。再次谢谢。
重温了故事内容发现之前各位楼主的上载还没有把云龙吟第4集完成发放,最后的章节到第二章为止{Andy兄提及的:“精華區有你須要http://www.188channel.com/viewth ... 3Ddigest&page=1”也没有}。可否再次麻烦Andy兄重新完整发放云龙吟第四章,不胜感激,谢谢!!

  書名六朝雲龍吟4
  作者弄玉X龍璇
  出版河圖文化有限公司
  
  簡介:
  程宗揚做夢都沒有想到那宛如神仙的劍玉姬出招如此狠辣,藉由雲如瑤流產之事,嫁禍給蕭遙逸!他怒極、恨極,更惱自己一直披著小侯爺的名而沒有解釋!雲家因此事切斷給予江州的援助,江州縱有殤侯坐鎮,又能支撐多久?
  宋國朝堂因紙幣發行而派系傾軋;太乙真宗的掌教之爭終是塵埃落定;劍玉姬雖算無遺策,黑魔海巫宗卻非團結一心……
  
  目錄: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一章
  
  巍峨的梵天寺木塔浸浴在蒼茫的暮色中,一行白鷺掠過飛挑的塔簷,簷角金色的銅鈴在晚風中搖曳,發出清脆的響聲,鈴身映射出落日的餘暉。
  
  站在鳳凰嶺的最高處憑欄遠眺,半島上的雷峰塔、碧波蕩漾的西子湖,甚至湖畔綠楊蔭裡的翠微園都隱約可見。
  
  當目光掠過湖畔那邊的桃林,程宗揚的眼角微微跳動了一下。
  
  劍玉姬放出話,要斬斷雲氏對江州的支持,但經過自己在中間的奔走,如今的雲家與江州已經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利益共同體;黑魔海在晉國的根基早已被清除乾淨,她哪裡來的信心和手段能拆散雙方的合作?
  
  秦檜道:「劍玉姬……是個什麼樣的人?」
  
  對於秦檜的詢問,程宗揚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躊躇良久,才一言難盡地吐出四個字:「神仙中人。」
  
  秦檜道:「巫宗長於採補,這位劍玉姬莫非是國色天香的絕代佳人?」
  
  程宗揚搖搖頭,「我不知道。」
  
  秦檜挑眉道:「此姬面見公子時,難道戴著面紗?若是如此,她的身份便頗有蹊蹺……」
  
  「不是。」程宗揚道:「我和她交談那麼久,這會兒回想起來,連她具體長得什麼樣都不記得了,只有一個『飄乎若神,仙姿無雙』的印象——」
  
  程宗揚舉了舉手指,似乎想勾勒出劍玉姬的相貌,最後還是放棄了。
  
  「只知道她是個風姿絕美的女子。」
  
  秦檜眉頭微鎖,心下暗憂。劍玉姬既然未曾遮面,家主卻只見其風采,未見其面容,這種障眼的法術本是巫宗的秘技,不足為怪。然而憑他對家主的認知,另外一個可能性也不小:家主真是被劍玉姬的美色沖昏頭了。
  
  程宗揚感歎道:「我原以為自己遇到劍玉姬,會二話不說拚個你死我活,就算說話也沒什麼好話可說。但劍玉姬給我的感覺……」
  
  程宗揚靠在欄杆上,有些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
  
  「竟然像交往多年的故人一樣——你別誤會,我絕對是頭一次見到她,這種女子,我如果見過一面,肯定不會忘記。劍玉姬無論是言談舉止都讓人如沐春風,連她最後說準備斬斷雲氏和我們的聯繫,聽起來都不像威脅,更像是一種善意的提醒。」
  
  秦檜仔細聽著家主的陳述,一邊分辨其中的意蘊。
  
  「這會兒說起來,我自己都有點不信。」程宗揚道:「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對她生出一點敵意,後來我覺得情形不對,故意用不客氣的言詞想去撩撥她的怒火,可她始終如一的從容不迫——干!」
  
  程宗揚一把拍在欄杆上。
  
  「這會兒回想起來,我才知道劍玉姬最可怕的地方在哪裡。會之,你知道嗎?」
  
  「請公子明言。」
  
  「你這個豬!」
  
  秦檜愕然片刻,然後瀟灑地一躬身,「屬下慚愧。」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看到了嗎?如果別人故意出言不遜,一般人的反應無非是針鋒相對的反唇相譏;或者裝死狗,置若罔聞,任人唾面自乾;或者誠心誠意的認錯;還有一種是開個玩笑,好化解尷尬。」
  
  秦檜沉吟道:「屬下想來是第三種,劍玉姬如此高明,莫非是第四種?」
  
  「我還沒說完呢。」程宗揚道:「換個角度考慮。我出言不遜,第一種反應沒什麼好說的,大家大吵一架,一拍兩散。第二種似乎是有涵養,但在談判中出現,立即落了下風,讓人存了看不起的心思。第三種更無聊,我都故意了,還認什麼錯?就算你做得滴水不漏,讓我相信你的誠意,結果恐怕更不妙——強硬的覺得你是軟柿子,如果是好人,免不了會心存歉疚。」
  
  秦檜立即道:「公子千萬不必歉疚。」
  
  「得了吧,奸臣兄,我要對你歉疚,我就是傻子。」
  
  秦檜笑道:「家主捷對,屬下佩服。敢問劍玉姬可怕之處何在?」
  
  「如果是第四種,未免顯露聰明,讓人心生戒意。劍玉姬可怕之處在於:她的反應都在正常範圍之內,沒有針鋒相對,沒有讓我看不起她,沒有讓我心懷歉疚,也沒有顯露智慧,讓我生出絲毫戒意——我脾氣發了,威脅也聽了,可從頭到尾對她都沒有半點心結。」程宗揚揉著胸口道:「和她見面,感覺反而很舒服似的。」
  
  秦檜琢磨片刻。「若是如此,劍玉姬似乎也不甚高明。既然是與公子談判,著意引導公子的心意,達成目的方是上策。」
  
  程宗揚長歎一聲。「我在路上也是這麼想的。直到站到梵天寺木塔上,我才想明白——她根本沒準備談成這樁生意!」
  
  秦檜這下終於詫異了。「那她為何出面?」
  
  「我猜,她這次出面只有一個目的,」程宗揚舉起一根手指搖了搖,「建立信任。」
  
  「信任?」
  
  程宗揚苦笑道:「我知道這話像瘋了一樣,但劍玉姬確實做到了——不但她說的每句話我都信了十足,而且對她這個人,我都有種說不清楚的信任感。她說對我沒有惡意,我真相信她確實沒有惡意。她說想招攬我加入黑魔海,我真相信她不但是認真的,而且不會過河拆橋,玩弄什麼計謀。」
  
  程宗揚拍著欄杆歎道:「從劍玉姬身上,我才學到一個人無論是機敏過人、才智非凡,還是國色天香、千嬌百媚;無論是修為超凡入聖、天下無敵,還是位高權重、一言興國——在人與人的相處中,其實都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只有一點:信任感。就算你真是一頭豬,我信任你,你就是神!」
  
  秦檜有些不以為然。「何以至此?」
  
  「你是沒見過追星族和狂信徒。原本我一直奇怪,為什麼不管哪種傻瓜都有人崇拜?現在我才明白,就是他娘的信任。無論是聖哲還是傻瓜,只要能被人信任,就有人願意當飛蛾——何況劍玉姬是來真的!」
  
  程宗揚長歎一聲,「我終於明白游嬋為什麼會對她死心塌地。這位劍玉姬絕對是個操縱人心的高手、處理人際關係的天才!她的眼光就像站在梵天寺木塔上俯觀天地一樣,比我高得太多了。」
  
  秦檜久久不語。要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並不困難,如何把握其中的度,在顯示自己存在的同時,又不引起對方任何負面情緒——鋒芒不露,直入人心,這才是最難的。
  
  程宗揚忽然道:「桃之夭夭——後面是什麼?」
  
  秦檜應聲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還有呢?」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程宗揚摸著下巴琢磨半晌,然後抬眼望著秦檜,「什麼意思?」
  
  秦檜愕然道:「公子未曾讀過《詩經》?」
  
  「當然讀過!」程宗揚其實是心裡沒底,不知道這則桃夭在六朝的時空是否有其他意蘊,厚著臉皮道:「考考你不行嗎?」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言桃花至極盛也。《禮記》有云:桃之有華,正婚姻時也。《易林》曰:春桃生花,季女宜家……」
  
  「打住!說人話!」
  
  「就是說桃花開得正艷,姑娘嫁得正好。」
  
  程宗揚沉思良久,然後抬起頭,一臉震驚地說道:「天啊!難道是劍玉姬思春了,想嫁人?」
  
  「以屬下之見,公子此解,只怕……不甚妥當。」
  
  說話間,敖潤一步數級地躍上木塔。「馮大法帶著人把金銖運來了!林先生也到了,路上沒發現有人盯梢。」
  
  程宗揚收起剛才那點感歎,帶著秦檜快步離開木塔。
  
  一間僻靜的禪房內,林清浦已經準備好銅盆、清水、瑩粉。程宗揚進門走到他面前,林清浦隨即施展出水鏡術,手掌在空中一抹,凝出一面水鏡。
  
  江州的音訊被宋軍阻絕,水鏡術只能聯繫到筠州。當水鏡的波光變得清晰,顯示的影像讓程宗揚大喜過望,「小狐狸!你怎麼來筠州了!你的傷怎麼樣?」
  
  蕭遙逸沒有戴那頂象徵身份的金冠,只是隨意束了一角烏巾,手肘靠著一張軟墊,臉上掛著放浪不羈的微笑。「聖人兄!嚇你一跳吧?放心,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江州怎麼樣?」
  
  小狐狸身為江州刺史,現在雙方正據城血戰,他丟下江州跑到宋國境內,怎麼看都不合情理。
  
  一眨眼間,蕭遙逸就收起笑容,擺出一副剛死了親爹般的哭喪表情。
  
  「宋軍在城外建了法陣,克制城中大半的法術。十座堡壘被打掉七座,宋軍的土牆已經壘到城牆邊上,大伙不用出城就能和宋軍聊天打屁。夏用和那個老匹夫,昨天已經開始堵截西門的水路——你說怎麼樣?」
  
  程宗揚這一驚非同小可:「真的?」
  
  蕭遙逸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嚇住你了吧」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你這個死狐狸,敢騙我!」
  
  蕭遙逸指天發誓道:「我有一個字說謊,出【讓我撞到秦太監!」
  
  「宋軍都登城了,大家還打個屁啊!」
  
  「宋軍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把土牆修好,大家就歇了。前幾天我還和宋軍一個軍官在城頭談生意,一貫銀銖賣他兩雙絲襪,說是孝敬上官用的,怎麼樣?這生意還不錯吧?」
  
  程宗揚沉住氣道:「怎麼回事?」
  
  蕭遙逸一拍几案,咬牙切齒地說道:「殤侯那個老東西!把我們兄弟的風頭都搶了!」
  
  「死老頭那麼低調的人,會搶你的風頭?」
  
  「低調?那老傢伙讓人舉著大旗……」
  
  「等等!死老頭打什麼旗號?」
  
  程宗揚不信死老頭敢打著「鴆羽殤侯」的旗號,可如果他打出「盤江程氏」的旗號,自己就得趕緊化裝跑路。
  
  「八八!」蕭遙逸一臉不屑地說道:「這算什麼鳥旗號?還舉得幾丈高。一群人敲鑼打鼓,搖旗吶喊,沿城牆劃了一道黑線,那作派,城裡城外看得那叫熱鬧!跟耍猴差不多。」
  
  「病毒!」程宗揚拍手道:「死老頭終於幹了件好事!」
  
  「好個屁啊!」蕭遙逸的眼淚都快下來了:「老東西說那條線至少能換宋軍五萬條人命。」
  
  「這不是好事嗎?」
  
  「好個蛋啊!老東西說,每條人命起碼一枚金銖,劃完線就找我要五萬金銖。」
  
  程宗揚聽得直咧嘴。死老頭真夠不要臉的,在自己身上賠了錢,死乞白賴從星月湖身上找補。
  
  他不知道殤振羽也是欲哭無淚,小紫的傀儡鐵人活活就是燒錢機器,他老人家天天大出血,要不從蕭遙逸這裡敲一筆,眼看要失血休克了。
  
  「五萬金銖?」程宗揚關切地說:「你破產了吧?」
  
  「早就破產了!」蕭遙逸道:「老東西張嘴就要現金,我好說歹說才寬限幾天,先打了張欠條,說好十天內付現,超期一天,多付一成的利息。」
  
  「十天?我倒是想幫你,可我這會兒向你運錢也來不及。」
  
  「我用少陵侯府在建康所有的產業做抵押,向雲氏借貸五萬,雲三爺已經答應了,這兩天就送錢先給我應急。聖人兄,你把我坑苦了!殤侯那老東西活活是個屬蝙蝠的,逮住血就往死裡吸。」蕭遙逸終於說到正題,「這筆錢,你得替我出了。」
  
  「你簽合同,我去付款?你打聽打聽,天下有這個道理嗎?」
  
  「我不管……」蕭遙逸眼淚汪汪地說道:「都是你帶來的吸血鬼……我的龍牙錐……嗚嗚嗚……你若不付錢,我就死給你看……」
  
  「我看你是閒的!」
  
  殤侯終於出手,江州即便不算固若金湯,擋住宋軍幾輪攻勢也不在話下,難怪小狐狸能溜出來,還有間心跟自己扯淡。
  
  程宗揚這會兒也不著急了,笑瞇瞇道:「你若還不起錢,我倒能給你出個主意——瞧你這一身細皮嫩肉,白白淨淨的,不如把自己賣給殤侯,說不定老傢伙就好這一口。」
  
  「不就是屁股嗎?真能換錢撐過這一仗,誰敢買,我就敢賣!」蕭遙逸衣服一撩,拍著屁股叫囂道:「有種朝這兒插!」
  
  「這麼不要臉的話,你小聲點吧!」程宗揚連忙道:「清浦!趕緊把聲音整小點兒,別讓外面的和尚聽見!」
  
  「為弟兄們的性命,我賣屁股我光榮!」蕭遙逸叫道:「你信不信?大街上我都敢說!」
  
  「我信!我信!比起不要臉,小侯爺怕過誰?」程宗揚道:「別扯這些沒用的——兄弟們怎麼樣?」
  
  蕭遙逸悻悻道:「好得很呢。就是武二爺和秋小爺去砸宋軍的法陣,撞上姓秦的死太監,吃了點小虧。」
  
  「等等,你說秋小子我還信,但武二那廝一向是捻輕怕重,偷奸耍滑;偷襲宋軍這種事他會幹?」
  
  蕭遙逸咂咂嘴。「這事本來是咱們秋爺追著二爺決鬥,整天鬧得雞飛狗跳,後來紫姑娘發話,說他們這樣打一點意思都沒有,不如去砸宋軍的法陣,誰先得手誰算贏。咱秋爺是個明事理的好人,一聽就答應了。二爺是個一點虧都不肯吃的橫人,說什麼也不答應。」
  
  蕭遙逸一臉稀罕地說道:「後來不知道紫姑娘和武二說了什麼,二爺當時像打了雞血似的衝出城。程哥,你沒見著,連孟老大都在城頭看呆了,直誇二爺:好一個風一般的男子!」
  
  小紫要挑動武二還不容易?只要在武二面前懸根骨頭,寫上「蘇荔」兩個字,保證二爺跑得比狗還快。
  
  「然後他們兩個就被秦太監打了?應該!」程宗揚道:「讓他們消停兩天!小紫呢?她怎麼沒來?」
  
  「紫姑娘這兩天身體不舒服。」
  
  程宗揚騰的站起來。「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蕭遙逸咳了兩聲,然後道:「我跟你說實話,你別往心裡去——我們兄弟都瞧著紫姑娘年紀小,為人又好,都沒在意……」
  
  蕭遙逸吞吞吐吐的樣子讓程宗揚更是懸心。「出了什麼事?」
  
  「真沒什麼事,就是紫姑娘趁著武二和秋小子出城的時候,誤入宋軍的傷兵營……」
  
  程宗揚沉著臉道:「然後呢?」
  
  「後來聽說傷兵營裡的宋軍死了六成——肯定不是她動的手,但紫姑娘似乎受了驚,這幾天身體都不舒服。」蕭遙逸小心道:「程哥,你不會對紫姑娘有什麼不好的看法吧?」
  
  不好的看法?你親哥我早就領教過了。什麼誤入,你以為她是人畜無害的小白免?死丫頭打什麼主意,我用肱二頭肌都猜得到!她拿那兩個傻瓜釣魚,自己闖到宋軍的傷兵營採集魂魄!難怪不肯跟我來臨安。
  
  程宗揚心裡恨道:你這個死丫頭,一次少採點兒會死啊!這下吃多了吧!
  
  雖然一肚子抱怨,程宗揚卻沒有太多擔心。有殤侯在,死丫頭最多就是消化不良,不過她要這麼多魂魄,究竟想搞什麼?
  
  蕭遙逸看他的臉色時陰時晴,也不打擾他,只打開折扇輕輕搖著。
  
  良久,程宗揚吐口氣:「難怪你親自來,就是說這個嗎?」
  
  宋軍的威脅、殤侯的勒索都不算大事,至少用不著蕭遙逸親自跑一趟。他這會兒跑到筠州跟自己見面,為的還是小紫。
  
  在八駿眼裡,岳帥的女兒等於他們的親妹妹,死丫頭一直偽裝成鄰家小妹,結果一出手就是幾千條人命,頓時把幾個兄弟都嚇住了。
  
  人命事小,這事如果成為程宗揚與小紫之間的陰影,只怕會影響兩人往後的相處,不由得八駿不上心。從中也能看出,八駿對小紫,包括對月霜的愛護。
  
  見程宗揚沒有異樣的表情,蕭遙逸也放下心來,說到正事。
  
  「圍城到現在,星月湖的兄弟雖然還能支撐,但傷亡越來越大,傭兵和各家部曲的損失也不小。說實話,我們現在全靠著雲家的補給和殤老頭的病毒喘口氣,一旦水路被截斷就要陷入大麻煩。程兄,你那邊還要等多久?」
  
  「我本來準備再等幾天,把握更大一些。既然這樣,四個時辰之後,我開始糧戰的操作,快則七、八天,慢則十來天必見分曉。」
  
  「好!」蕭遙逸立刻眉飛色舞,「聖人兄,這次你若能把江州的事解決,我就捨命陪君子陪你樂一把,好不好?」
  
  「去死!」
  
  小狐狸翹了個蘭花指,往臉側一甩,「討厭……」
  
  「死狐狸!小心我隔著水鏡吐你一臉!」
  
  林清浦散去水鏡,雙方音訊斷絕。
  
  程宗揚在暮色中坐了一刻鐘,然後下定決心。「是龍是蛇就看這一出了,林兄,敢不敢跟我賭一把?」
  
  「如何不敢?」林清浦道:「二百銀銖,我賭公子贏。」
  
  「錢不少嘛。」程宗揚笑道:「別被老敖聽到了,找你借錢。」
  
  林清浦道:「敖隊長要照顧的人多,不怎麼花在自己身上。」
  
  「老敖是厚道人。」程宗揚道:「等雪隼團的名冊造好,願意加入盤江程氏的都由公司負擔,不用他自己掏腰包了。」
  
  林清浦沉默片刻,歎道:「公子仁厚。」
  
  「只要願意跟著我的,我都會盡力照應,沒有後顧之憂才好用心做事,算下來還是我賺了。」
  
  程宗揚涎著臉等林清浦的回應,半晌沒有下文,只好一笑道:「我去見雲六爺。」
  
  雲秀峰正和一名鬚髮俱白的老僧對坐品茗,見程宗揚進來,笑道:「這位是梵天寺的方丈,智永大師。」
  
  智永大師年過六旬,慈眉善目,令人一見便心生敬意。
  
  程宗揚拱手道:「小子程宗揚,見過大師。」
  
  「阿彌陀佛,」老僧合十道:「檀越不必多禮。兩位既然有事商談,老衲便告辭了。」
  
  雲秀峰也站起身來,兩人禮送智永大師離開。
  
  程宗揚坐下來道:「江州情形吃緊。臨安的糧戰籌備這麼久,我準備明天一早全面發動,雲六爺,我需要我們目前所有的糧食準確數字。」
  
  雲秀峰為人寡言,雙掌一擊,讓人送來帳冊。
  
  「馮大法。」
  
  「哎!」馮源應了一聲,攤開紙筆。
  
  程宗揚手上的事務繁多,最要緊的莫過於尋覓刻石工匠,製作紙幣的印模,這件事極為縝密,只有秦檜能做;林清浦施術之後需要靜養凝神,眼下剩馮源還算粗通文墨,程宗揚趕鴨子上架,把他拉來負責謄寫帳目。
  

  程宗揚沒有向雲秀峰提及黑魔海的威脅,雖然他知道劍玉姬的恫嚇不是虛言,但在明白劍玉姬的手段之前,自亂陣腳只會讓黑魔海有機可趁。
  
  他相信只要籬爸扎牢,把自己和雲氏的關係搞成像水泥一樣堅實,黑魔海再怎麼挑撥也無濟於事。
  
  接下來的一整天,程宗揚都留在梵天寺,一邊趁機抽時間精煉真氣,一邊等待糧價的情況。
  
  傍晚時分,第一批交易訊息透過信鴿傳至臨安。拋售的第一天,各地糧價漲跌不一,但大都維持原價,只有!二五個州縣出現小幅下跌。
  
  程宗揚放下卷宗,打了個呵欠道:「看來市面的餘糧沒有多少,從商人身上搾不出什麼油水了。」

  馮源的字差了點,算起帳來卻一板一眼,極是用心。兩人用了一個多時辰,才將帳目核對一遍。
  
  雲氏在宋國一共有四十三家分號,其中三成在明、七成在暗。從年前開始囤積糧食,少的有三、五萬石,多的超過四十萬石,包括筠州祁遠的交易在內,總計二百七十六萬石,一共動用資金七十一萬金銖。另外還有向晴州朱氏糧行購買的一百萬石糧食,耗資十五萬金銖。
  
  各地糧價參差不一,但眼下正值青黃不接的時節,即使在以往,糧價也在每石六百到八百銅銖之間。去年宋國推行方田均稅法,大量土地拋荒,糧食減產近;成,加上江州戰事和雲氏暗中收購,市面流通的糧食大量減少,除了極少的糧食主產區以外,糧價都超過每石十二銀銖。
  
  在臨安這樣人口集中的大城市,糧價已經突破每石十五銀銖,甚至攀至十八銀銖。如果按目前的價格全部放出,單是雲氏囤積的現糧就將近二百萬金銖。
  
  但無論雲秀峰還是程宗揚,都清楚這種理論上的超額利潤不會實現。一旦各地雲氏商號全面拋售糧食,糧價會應聲下跌——想從宋國糧食交易市場中提走二百萬金銖的現金,指望一般的居民來買單完全是做夢。
  
  程宗揚已經考慮多日,這會兒細看帳目,胸有成竹地說道:「雲六爺既然信得過我,程某來做個簡單的佈置。」
  
  雲秀峰端坐椅中,身體紋絲不動,手掌卻下意識地握住玉珮。畢竟這筆生意牽涉到近百萬金銖,即使以雲氏的家業也幾乎抽空所有的流動資金。
  
  「明天一早開始按市價出售糧食,各地商號的拋售量不許超過一成,看市場的目反應。如果各地市場出現一銀銖以上的下跌,說明市場還有大量餘糧,那麼從第二天起,我們轉為收購。」
  
  雲秀峰仔細聽著。程宗揚考慮更多的是江州的安危,但對雲氏而言,最重要的當然是利潤。從資金安全角度來講,現在糧價已經達到十五銀銖,即使逐漸銷售也有足夠的利潤,如果收購以提升糧價,反而增加風險。
  
  「有兩個因素,」程宗揚解釋道:「第一是探清常平倉的虛實。如果糧價超過十五銀銖,各地的常平倉仍沒有糴糧平抑市場,說明宋國的常平倉已經無糧可調。另一個是透過先降後升,淘汰一部分投機者,讓他們有機會獲利離場,讓我們能最大限度地控制交易。」
  
  雲秀峰道:「如果無人接盤,這些糧食又該售到何處?」
  
  程宗揚笑道:「接盤的人已經在路上,快則明日,遲則後日就有人來接盤。」
  
  雲秀峰注視程宗揚許久,然後道:「一代後浪推前浪。好,便依你的主張去做。」
  
  「多謝六爺!」
  
第二章
  
  程宗揚本來打定主意不離雲秀峰半步,讓黑魔海無機可趁,但秦檜帶來的口信卻讓他不得不趕往臨安城中。
  
  推動糧戰的同時,程氏錢莊的設立也在快速推進。程宗揚與賈師憲在半閒堂敲定交易,只隔了一日,廖群玉便請程宗揚到戶部,當面將四十萬金銖的本金交割給程氏。這樣雷厲風行,可見宋國對這二百萬紙幣的急迫。
  
  急迫歸急迫,廖群玉透過臨安府向程氏提供的錢莊鋪面,卻在城南一條不起眼的小巷裡。
  
  按秦檜的說法:一看門面就知道老賈對紙幣心虛,恨不得低調再低調。
  
  程宗揚也不含糊,直接告訴廖群玉,按照當初商談的條款,包括臨安在內的五家分號都應當由程氏選址、宋國無償提供土地。賈太師急於發行紙幣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以這處鋪面作為錢莊的總號,程氏非常不滿意。
  
  在廖群玉看來,發行紙幣相當於從程氏索取一百六十萬金銖的無償貸款。陶氏錢莊提供一百萬金銖的借款,少東家就敢放賈太師的鴿子,這麼寒酸的鋪面,不但程氏不滿意,連他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廖群玉只好道:「依公子之意,選在何處合適?」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紀家橋東有座宅子,好像幾十年沒人住,房子雖然破了點,但位置還過得去……我看就那裡吧。」
  
  廖群玉臉色微變,「公子最好另選佳處。」
  
  程宗揚裝傻道:「怎麼?那地方有什麼不合適?」
  
  廖群玉似乎不願提那人的名諱,半晌才道:「那是武穆王府。」
  
  程宗揚睜大眼睛,一臉無辜地問道:「武穆王是誰?」
  
  秦檜暗道:家主,你這就演得太過了!他洒然一笑,上來打圓場。
  
  「公子常年在盤江,頭一次來臨安,以前沒聽說過武穆王。鄙人卻是聽過的,是前朝一位王爺,壞了事,王府就空置下來。」
  
  「正是。」廖群玉不願多談,忙道:「那是不祥之地,公子再往城中看看如何?」
  
  「老廖,」程宗揚親熱地摟住廖群玉的肩膀,「房地產這塊你不熟吧?我跟你說,房地產講的就是位置!那地方位於中央商業區,緊鄰臨安最大的娛樂區北瓦子,西面是錢塘門,雄據臨安城廠幹道,交通便捷,商眾發達,人氣鼎盛,一等一的黃金地段!白白空著多可惜?你若交給我來開發——我一把將它全拆平了,沿街全部建成三層的豪華商舖!裡面是錢莊、綜合性娛樂場所!把整個臨安的城市水準提升到一個新高度!你看怎麼樣?」
  
  廖群玉都愣了,他只聽明白一句:「拆掉武穆王府?」
  
  「外行啊!不拆遷怎麼搞開發?會之,」程宗揚扭頭道:「武穆王家裡沒人吧?會不會出來個什麼侄兒、外孫的跟我打拆遷官司?」
  
  不等秦檜回答,廖群玉便道:「沒有!絕對沒有!」
  
  程宗揚訝道:「老廖,你這麼肯定?跟你說,我們搞拆遷的最怕拆遷戶有什麼鬧不明白的親戚來爭房產,官司打不起!」
  
  「員外放心,以廖某所知,不但宋國,整個六朝都不會有人藉著武穆王的名義爭房產,更不用打官司。」廖群玉道:「但此事還是請公子三思。」
  
  「錢莊我已經賠大了,你總得讓我搞房地產撈回來一點吧?」程宗揚道:「不然這樣:除了戶部的本金之外,我再提供二十萬金銖的本金,同樣五倍發行紙幣!」
  
  廖群玉的臉色先白後紅,程宗揚這句話足足是一百萬金銖!他的口氣終於鬆動了些。「此事在下難以決定,還需稟知太師,請公子見諒。」
  
  「好說好說。」程宗揚笑道:「既然如此,紙幣的事咱們也不用再等,面值三百萬金銖的紙幣,明天就開始印,三天之內讓你們戶部拿到手,用出去,怎麼樣?」
  
  廖群玉良久歎道:「公子好魄力。」
  
  程宗揚笑道:「一般一般。」
  
  廖群玉赴葛嶺稟知賈師憲,秦檜忍不住道:「如今我們手上現金不足十萬金銖,還欠雲家的錢;二十萬金銖的本金,公子如何拿出來?」
  
  「要什麼本金?多印點紙幣就夠了。」程宗揚笑道:「只要兌付的能拿到現錢,誰管你庫房裡有四十萬還是一百萬金銖?」
  
  「四十萬金銖本金,發行三百萬紙幣?風險太大了,家主!」
  
  「風險是有點,但比你想的要小。」程宗揚歎道:「我是不好意思把三百紙幣全都拿過來自己花。」
  
  秦檜一愕之下,終於明白過來:「糧款!原來公子打的這個主意:」
  
  「只要能抵稅,我怕個鳥!」程宗揚道:「現在就看老賈捨得拿多少紙幣買糧食了。」
  
  程宗揚打的如意算盤是用雲氏的囤糧,將發行的紙幣全換回來,既推動紙幣的發行,又賺取足夠的利潤,而且還扣了四十萬金銖的本金供雲氏周轉。
  
  無論是賈師憲、宋國朝廷,還是雲氏商會和自己的盤江程氏,幾方各取所得,皆大歡喜。只要這一炮打響,自己的盤江程氏就在宋國紮下根。
  
  程宗揚腳步忽然一停,朝旁邊望去:「老魯?」
  
  街旁一位大和尚身披禪衣,盤膝坐在青石台階上,正是花和尚魯智深。
  
  他雙掌合十,也不知坐了多久,身邊的地上扔著幾枚零星的銅銖,倒像是在監獄門前化緣的。牢裡的獄卒大概過來趕過,趕不動,也就隨他去了。
  
  程宗揚抬頭一看:「好你個老賈,錢莊給我選到監獄旁邊,是不是準備紙幣一玩砸,直接把我扔牢裡?」
  
  魯智深眼觀鼻、鼻觀心,一副雷打不動的模樣,忽然他眉梢一挑,抽了抽鼻子。
  
  程宗揚晃著紙包道:「前腿?後腿?」
  
  「恁多廢話!」魯智深劈手奪過來,扯開油紙,一手撈著一條燒得爛熟的狗腿啃得不亦乎。
  
  程宗揚蹲下來。「花和尚,你在這兒坐幾天了?」
  
  魯智深顧不上回話,眉毛挑了三下,表示自己坐了三天。
  
  林沖四天前出事,魯智深得到消息已經是第一!天,他先用半天時間四處打探,全無音訊之下,索性守在大牢門口,一坐就是三天,這分情義讓程宗揚不得不佩服。
  
  「林教頭的事我已經聽說,別擔心,太尉府的處置已經下來了。」
  
  魯智深霍然抬頭,「什麼處置!」
  
  說著一口狗肉噴出來,程宗揚連忙去躲,還沾上一塊。他沒好氣地擦擦臉:「怎麼跟老臧一個樣?」
  
  「我們是師兄弟嘛!」魯智深親熱地來拉程宗揚的手,「程兄弟,到底是什麼處置?」
  
  「別!別!別!一手的油!」程宗揚道:「流刑!刺配筠州!」
  
  魯智深勃然大怒:「哪裡便要流刑!林師弟臨安人氏,刺配筠州,家中的嫂夫人誰來照料!」
  
  真是個好問題。程宗揚使了個眼色:「大和尚,咱們聊聊?」
  
  魯智深心領神會,拿起禪杖,拎著狗肉和程宗揚一道上馬車。
  
  「野豬林?」

  「過了西湖,再有一日的路程,是往筠州去的必經之地。老魯,敢不敢幹這一票?」
  
  魯智深摸著光頭哈哈大笑。「洒家有何不敢!好兄弟!林師弟這條性命多虧你了!」
  
  「處置雖然出來,但要到三月初才能啟程,到時候如果不忙,我跟你一道走一趟。」
  
  魯智深往大腿上狠狠擂了一拳,恨聲道:「只恨嫂嫂下落全無,到時見著林師弟,他若問起,洒家該如何答話?」
  
  這倒是個麻煩,憑林沖的性子,自家娘子失蹤恐怕能找一輩子,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是個炸彈。程宗揚暗道:得想辦法解決這個隱患。
  
  雙方約好時間,程宗揚與魯智深分手後,本來該悄悄見高俅一面,交換一下訊息,但黑魔海的威脅言猶在耳,糧戰更在緊要關頭,程宗揚想了又想,還是先回梵天寺坐鎮,只讓敖潤去了趟橡樹瓦子。
  
  在程宗揚收集整理各地糧價的同時,秦檜用重金請來臨安城最好的兩名石匠,用了一天一夜的工夫雕成紙幣的印版。
  
  第二天中午,秦檜帶著新印出來的紙幣樣張趕赴半閒堂,面見賈師憲,這一去,直到傍晚才回來。
  
  正如程宗揚所料,在一百萬金銖的誘惑下,連賈師憲也為之心動,終於同意把空置多年的武穆王府交給盤江程氏「開發」,條件是必須將王府全部拆掉,不留一磚一瓦,建成之後更不能有原王府的絲毫痕跡。
  
  程宗揚彈了彈信箋。
  
  「老賈對咱們武穆王恨到骨子裡,瞧瞧『岳逆之宅』這幾個字,隔著紙我都能聽見老賈的磨牙聲。」
  
  秦檜道:「我在旁邊觀瞧,最後打動賈相爺的多半不是一百萬金銖紙幣,而是公子說的拆遷。看情形,賈相爺早就想把武穆王府拆光推平。」
  
  程宗揚放下信箋。「今天去半閒堂,除了紙幣,老賈還跟你商量什麼?一臉得意外露啊,奸臣兄。」
  
  秦檜微笑道:「賈相爺看了紙幣的樣張,已經點頭同意。若論起對紙幣的急切,他比公子還著急幾分,當即要我們印出一百萬金銖票面的紙幣交付戶部。屬下說這樣模尚顯簡陋,只怕有人偽造。賈相爺立刻要廖先生擴幣去戶部蓋印確認,如果有人偽造戶部的印鑒,那是斬立決的重罪。」
  
  程宗揚急忙道:「千萬不可!」
  
  秦檜笑道:「在下當時便回絕賈相爺的好意。紙幣既然是我們程氏印行,其中的風險自然由我們程氏擔當。盤江程氏不才,寧願自己擔責任,也不願給宋國官府添絲毫麻煩。」
  
  死奸臣這番話把握到自己渾水摸魚的心思,不過能說得這般冠冕堂皇,就是他的本事了。
  
  「不會只談了這些吧?」
  
  秦檜笑道:「承蒙賈相爺看得起,我這個程氏錢莊的大執事和相爺商量了紙幣的用法。相爺也說草民所言的『大宗採購使用紙幣』的法子可行。明天賈相爺應該會面奏宋主,推行公子的錢幣大計。」
  
  這是程宗揚準備設立錢莊之初就設計好的套路,笑道:「老賈是什麼章程?」
  
  「賈相爺可能是信得過鄙人,談及大宗採購的時候,說到各地常平倉的存糧。」
  
  「老賈連這都對你說?」
  
  軍國大事隨便透露出去,程宗揚對賈師憲「輕佻」二字的評價又加深幾分。
  
  秦檜道:「目前宋國四百軍州,三百餘處常平倉,總計存糧不足四百萬石,其中臨安的常平倉佔了近三成,有存糧一百餘萬石。」
  
  「一百餘萬石?不少啊。」
  
  「臨安的常平倉在平常時節是存糧六百萬石。」
  
  「空了這麼多?」程宗揚拍案而起,「太好了!」
  
  「江州戰事還未平息,賈相爺估計,單江州前線至少要再採購二百萬石糧食。我已經提請賈相爺,糧為人綱,眼下青黃不接,民間最易生變,這批紙幣印發之後,先用來採購糧食。」
  
  程宗揚笑道:「老賈答應了嗎?」
  
  秦檜道:「賈相爺有些擔心,全用紙幣只怕內外生疑,商家也不肯接受,於是在下與廖先生商量出法子:購糧所需款項由戶部和州縣對分,一半由戶部支付紙幣,一半由州縣支付錢銖,向各地商家購買糧食。」
  
  程宗揚大喜過望,「奸臣兄,有你的!」
  
  這比程宗揚當初的設想還要完美,除了收回紙幣以外,還能回籠一半的錢銖。
  
  有這些錢銖在手,再多發行幾倍的紙幣也不用擔心本金的問題。
  
  發行紙幣最大的軟肋是防偽,程宗揚依稀記得水印並不難做,只要在造紙的時候改變紙張的部分密度,就能製出水印。
  
  但這會兒一是來不及,更重要的是宋國如果有人能製出水印,肯定也有人能仿出來,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防偽了。
  
  「第一批紙幣先印面額一萬貫的一百張,帶編號,全部由我簽字畫押,打上指模。第二批面額兩千貫,印五百張,也一樣處理。」
  
  「是。」
  
  程宗揚靠在椅背上,悠然道:「再來要看雲家商號了。」
  
  程宗揚與賈師憲各懷心思,在盡快發行紙幣這一點上一拍即合。秦檜用屯田司員外郎的名義加上每月二百銀銖的重金,半是禮聘、半是威逼地將兩名石雕工匠請到梵天寺,擔任程氏錢莊的專職雕版師。
  
  當天晚上便用最好的紙張和墨料,印出一百張標明「程記錢莊」發行的萬貫面額紙鈔,由家主程宗揚簽字畫押,按上指印。
  
  次日一早,這一疊嶄新的紙鈔在廖群玉和戶部官員的共同見證下,進入戶部庫房。
  
  如果說賈太師當初在《為興邦整兵增歲入汰冗員諸事札子》中,列出總額一千萬貫的特別開支計劃,招致的僅是其他派系官員的腹誹和冷笑;當戶部的消息傳出,賈師憲準備以紙幣補充財政的舉措,立即在宋國朝堂引起軒然大波,非議之聲響徹雲霄。
  
  溫和點的說賈師憲是與民爭利,不足為朝廷法度;不客氣的當即彈劾賈師憲以紙充金,強買強賣,有辱國體;更激烈一些的將新帳、老帳一起算,密密麻麻列出賈師憲十大罪,二十可殺,三十惡行……力諫宋主把賈賊押赴法場,明正典刑,以儆傚尤。
  
  程宗揚原本以為賈師憲在宋國的地位穩如泰山,一言九鼎,看到高俅密送來的內幕資料才知道老賈的日子也不好過。
  
  尤其有些彈劾賈師憲的札子,內容簡直是狗血。什麼賈師憲私自截留內庭宮女,與俳優娼妓濫淫,甚至收了一個尼姑當小妾。還有人活靈活現地說某官員怎麼急於向賈師憲回報災情,卻被告知相爺正忙於軍國大事,該官員苦等兩個時辰,急切之下闖入多寶閣,卻見賈師憲正摟著妓女斗蛐蛐……
  
  札子最後字字血淚:賈賊一日不除!百姓一日不安!臣伏闕泣血而諫,為我大宋千秋萬載基業,求陛下立將賈賊押赴午門,凌遲處死!臣為國剪除此獠,死而無牝憾!
  
  程宗揚看得一身雞皮疙瘩。宋國這些文官比武將猛多了,看模樣,一個個都有拿筆把賈師憲戳死的實力。
  
  高俅知道他對宋國朝廷兩眼一抹黑,每份札子旁邊都一一標明王黨、梁黨、賈黨……讓程宗揚驚靜的是,罵賈師憲最狠的那份,竟然出自賈黨成員的手筆。
  
  「這不是反水,是賈師憲欲揚先抑之計。」秦檜道:「罵得越狠,賈師憲越安全。」
  
  「還有這一說?」
  
  「如果這份札子能把賈師憲扳倒,請問如此十惡不赦的大奸賊如何能歷經兩朝,柄政十餘年?豈不是兩代宋主都無知人之明?」
  
  程宗揚笑道:「被你一說還真是這樣,不過我要是宋主,哪天心情不好,就真給他來個順水推舟,讓老賈哭都沒地方哭去。」
  
  秦檜激覽過札子,皺眉道:「賈師憲的處境只怕不妙。」
  
  「可不是嘛。」程宗揚道:「這些札子讀下來,我覺得老賈都能死七、八遍,可他老人家還好端端地在多寶閣玩蟲呢。」
  
  「不是這些問罪的札子,而是這幾份。」秦檜挑出來,「這些札子中只說去年以來天災不斷,各地出現流民,看似與賈師憲無關,用心卻著實毒辣。國中不靖,少不得有朝廷重臣要為此負責。這幾份札子都出自帝黨手筆。」
  
  程宗揚一驚:「你是說宋主要收拾老賈?」
  
  「大有可能,不過此事未必能扳倒賈師憲,札子裡還是留些分寸。真正衝在最前頭的反而是梁黨。」秦檜敲著另幾份札子道:「梁師成想取賈師憲而代之。」
  
  賈師憲倒台是注定的結局,但想取而代之的梁師成好像沒有如願以償。
  
  高俅這個鐵桿帝黨只在札子裡不閒不淡地扯了幾句,看來老賈這次還倒不了台。
  
  程宗揚並沒有把宋國朝廷的紛爭放在心上,但有些事總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發次日是程宗揚抵達臨安的第十一天,廖群玉天一亮就趕到梵天寺。
  
  「陛下有旨——宣工部屯田司員外郎程宗揚入宮覲見。欽此!」
  
  程宗揚正在漱口,愣了半晌才一口嚥下,「我不用擺香案,跪下接旨?」
  
  「來不及了!快走!快走!」
  
  廖群玉路上才解釋,宋主昨晚召賈師憲入對,詢問紙幣的始末,賈師憲細陳原委,半夜才出來。
  
  誰知宋主當晚便派內侍召見程員外。程宗揚在城中的住處早已人去屋空,內侍找到天亮,沒辦法才找到太師府。廖群玉接到消息就趕緊來了。
  
  「陛下召見我,是為了鈔法?」
  
  「我也不知道。」廖群玉又補充一句,「賈相爺也不知道。」
  
  程宗揚左思右想,總不會是自己漏了底細吧?宋主聽說自己和岳鳥人舊部有聯繫,召自己入宮開刀問斬……或者是因為自己吃了夢娘的豆腐,宋主要為他的奶媽報仇?
  
  廖群玉見他臉色微變,以為他心下緊張,勸慰道:「不必拘謹,到了陛下面前,有一說一便是。」
  
  我若真的有一說一,別說我今天出不了大內,你們賈太師也要倒大霉。
  
  「多謝廖兄,」程宗揚哈哈一笑,「我這會兒好多了。」
  
  臨安內城向南一直擴展到鳳凰嶺,城中是各部官署,太尉府也在其中,再往裡才是宋主所居的大內。從梵天寺下山,經內城進入大內,反而比城中更方便一些。
  
  臨安大內比起建康晉宮也不遑多讓,城牆上,成群的禁軍如標槍般挺立著,衣甲鮮明,氣勢威嚴。宮中古木森森,一眼望不到邊際。
  
  廖群玉未奉詔,無法入內,在宮門前就停下腳步,一名小黃門領著程宗揚穿過重重門禁,朝內宮走去。
  
  那小黃門一開始像鍋嘴葫蘆一樣,埋頭帶路,一言不發。
  
  程宗揚瞧著周圍無人,幾枚金銖悄悄塞過去,小黃門立刻變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甚至連宋主親手在白屏風上寫下「江州群寇」的事都說出來。
  
  不愧是宋主身邊的耳目,這情報比高俅還來得真切。
  
  程宗揚道:「陛下的意思是要接著打下去?」
  
  「這個咱家……咳咳……」
  
  程宗揚又塞了幾枚金銖,悄聲道:「我是工部的官,一會兒陛下召見,萬一問起這事,我心裡先有個譜。」
  
  小黃門笑逐顏開。「你問對人了,這事還真就我童貫清楚:」
  
  程宗揚耳朵嗡的一聲。童……貫……原來你在這兒等我!
  
  賈師憲、高俅、梁師成、童貫、夏用和,再加上秦檜——宋國此時朝野算得上是群奸畢集。一等一的國力卻在六朝混得最慘,傾國之力打不下小小一個江州,不是沒原因的。

  這一走神,後面幾句沒聽清,等程宗揚定下神來,只聽還幼齒的童貫說道:「可賈相爺非要打,陛下爭不過相爺,只好答應了。再後來吧,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這一連串的敗仗下來,陛下急了,虎翼軍什麼的都是陛下親自下詔調往江州的。咱家瞧著,陛下現在是主戰的……」
  
  聽來宋主一開始不同意出兵,打急了才發狠,符合他年輕人的性格。
  
  不過程宗揚總覺得有些蹊蹺,聯想到宋主和夢娘的關係,會不會是黑魔海放出夢娘在江州的風聲,也被宋主聽到了?
  
  程宗揚試探道:「聽說陛下的奶媽……」
  
  童貫一愕:「沒聽說陛下有奶媽啊?」
  
  程宗揚心頭劇震:難道高俅在撒謊?
  
  他還想再問,但小黃門領著自己來到一座大殿前。程宗揚只好匆匆道:「在下姓程,改日請公公喝茶,一定請童公公賞臉!」
  
  童貫現在只是宮內一個不起眼的小內侍,見程宗揚這樣客氣,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
  
  「好說!好說!程員外請。」說著他附在程宗揚耳邊道:「御座前正數第九塊金磚——下面掏空的,磕頭梆梆響!」
  
  程宗揚小心翼翼地踏進大殿,好在廖群玉在路上匆忙教他一些宮廷規矩,什麼多磕頭少說話;眼睛盯著腳尖,別抬頭看陛下;告退的時候別轉身用後背衝著陛下,老老實實倒退著出殿門……一套禮儀照做下來,總算沒出什麼岔子。尤其是童貫指點的那塊金磚,果然是梆梆的響。
  
  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你是現任的客卿,工部屯田司員外郎程宗揚?」
  
  聽聲音,這位宋主的年紀並不大。岳鳥人在十五年前出事的時候,宋主只是個七、八歲的小兒,再加上宋國習俗的虛歲,宋主的實足年齡恐怕比程宗揚小五、六歲,也就是二十歲上下。
  
  不過宋主問完,程宗揚才想起來,應該是自己報官職姓名。宋主似乎等了半夜,心裡正急,不等自己開口就先問出來。
  
  「臣正是。」
  
  「紙幣是你的主意?」
  
  這個問題,一般人回答時都會往賈師憲身上推,免得出事沒一個墊背的。
  
  但程宗揚巴不得把功勞都搶過來,當下不客氣:「正是臣的主意。」
  
  「且仔細說說。」
  
  程宗揚打起精神,將紙幣的發行、使用、兌換仔細說了一遍。
  
  「這麼說來,你是拿出自家財產,先墊付三百萬金銖的賦稅,由戶部支取使用?」
  
  「陛下英明!」
  
  宋主站起身來,在御座前走了幾步。
  
  程宗揚按規矩無法抬頭,只能悄悄瞧著宋主的靴子尖,琢磨這位宋主是宋朝哪位帝王?
  
  繡著龍紋的靴子停下來,宋主道:「除去本金,你自出家產,墊付二百六十萬金銖,有什麼好處嗎?」
  
  程宗揚一怔:這位宋主還真直接啊!若說君子喻義,小人喻利,他會不會當場翻臉呢?
  
  「臣不敢欺瞞陛下,好處自然是有的。」程宗揚道:「臣身為商人,本不是在職官員,蒙滕知州青眼有加,薦為客卿,但臣骨子裡終究是個生意人。做生意攜帶大筆錢銖奔走各地本就不便,這五間分號一旦開張,至少臣在各處的生意往來可以用紙幣支付,單是押鏢的支出也節省不少。」
  
  「那才幾個錢?你要付的是二百六十萬金銖。」
  
  「稟陛下,其實是一百六十萬,另外一百萬是武穆王府的購地費用,將來好拆遷重建。」
  
  殿中的氣氛頓時凝滯,程宗揚能聽到宋主劇烈的呼吸聲。過一會兒,宋主重重吐口氣,冷冷道:「拆了也好。」
  
  「臣本非大宋人士,不知內情,如有失言,還請陛下降罪。」
  
  宋主冷冷道:「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沒什麼好降罪的,賈太師也已經稟奏過。 你把那王府全部拆完,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別留下來!」
  
  「臣遵旨。」程宗揚又加了把柴,「敢問陛下,王府拆遷時,是否有什麼要留意的?」
  
  宋主沒有立即回答,只聽見他的呼吸聲越來越急,片刻後終於忍不住怒道:
  
  「有!你拆遷時記住掘地三尺——」
  
  「呃?」程宗揚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掘地三尺?難道要刨岳鳥人的屍骨?
  
  宋主咬牙切齒地說道:「找找有沒有一人高的金牌!」
  
  「金牌?」程宗揚都蒙了,「什麼金牌?」
  
  「十二面!一共十二面!」
  
  宋主幾乎用咆哮的聲音逍:「岳賊當年要朕連發十二面金牌,才肯解散星月湖大營!」
  
  「每面金牌都與岳賊等重!這麼多年朕仍記得清清楚楚!那廝特別穿了一身最重的甲冑,連人帶甲淨重二百二十七斤九兩六錢五分!朕掏空內府所有積蓄才鑄成十二面金牌,一共是兩千七百三十五斤五兩八錢!岳鵬舉那狗賊在風波亭被雷劈得屍骨無存,還能把這些金牌都帶到陰間去不成?」
  
  第三章
  
  宋主的咆哮聲在殿內久久迴盪,程宗揚聽得目瞪口呆:岳鳥人,你真有創意,十二面金牌竟然還能這麼用?
  
  我明白了,你是特意為岳飛報仇吧?岳飛上輩子是被冤死的,到這兒你要讓宋國這位陛下冤死啊!
  
  老岳你夠狠,宋主當年還是個娃娃,你就這樣勒索他?兩千七百多斤黃金,你就是打一具金棺材也用不完。做人這麼囂張,難怪會被雷劈!
  
  哎喲……我今天才知道,你居然是被雷劈死的——難怪孟老大他們都不肯說,原來是被老天爺用雷劈了。這種鳥事你都能碰上,怪不得是鳥人。說起來,你的運氣可真差,要不然老天爺怎麼不劈我?
  
  程宗揚正在肚子裡腹誹,忽然想到自己和段強的遭遇;雷劈這種事,自己不是沒挨過,還是不拿這事情笑話他了。不過岳鳥人挨雷劈,怎麼透著一股蹊蹺味?
  
  宋主顯然是氣急了,咆哮完才發現自己的失態。
  
  穩了穩情緒,為沖淡剛才那番話的影響,宋主放緩口氣,溫言道:「那王府未必值一百萬金銖,何況還有一百六十萬——即使朕富有天下,也知道那不是一筆小數目。卿家一個商人,如何能拿出來?」
  
  程宗揚慷慨激昂地說道:「臣既然身為大宋客卿,為國盡力,為吾主解憂,乃是分內之事!」
  
  宋主並沒有被他的激昂慷慨打動,言語間對紙幣仍不能釋懷。
  
  「以紙充金可謂駭人聽聞,若商人不肯接受,為之奈何?」宋主憂心忡忡地說道:「紙幣無法推行也罷了,若傷了朝廷的體面,不是幾百萬金銖的事。」
  
  這位宋主倒不是昏庸之輩,心地也不壞,是仁宗還是孝宗?
  
  程宗揚心裡嘀咕著,口中道:「臣準備在臨安盤下一家糧行,待戶部官員召集眾商,以紙幣購糧時,便由臣指使自家糧行先行接受紙幣,做出表率。若能激起我宋國商家的愛國之心,接納紙幣,為國分憂,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也好把錢幣回籠,以免生出波瀾。」
  
  程宗揚苦笑道:「這本是商人的小伎倆,不敢有辱聖聽,只是解陛下之憂而已。」
  
  宋主道:「如此說來,若紙幣難以推行,便由卿家全部接下?」
  
  程宗揚道:「必不會累及朝廷聲望。」
  
  宋主久久沒有做聲,半晌才道:「朕今日方知,我宋國還有卿家這樣富可敵國的大商家。」
  
  程宗揚暗叫不妙:自己打腫臉充胖子,竟然充得比宋主面子都大,萬一這位宋主是朱元璋,自己不就成沈萬三嗎?

  「回陛下,臣不過是盤江土著,論起家產,宋國富戶車載斗量,臣的產業只是中等。不過論起資金的運作,臣卻頗有幾分心得,因此才敢用兩分的本金,運作十分的紙幣。臣也知道其中的風險,但宋國富戶思不及此,而我大宋有燃眉之急,臣為國事,傾家蕩產亦不足惜。」
  
  宋主感歎道:「若人人都如程卿,何愁我大宋不興!卿家有什麼為難的,儘管說來。」
  
  程宗揚暗鬆一口氣,連忙道:「臣不敢驚動聖駕,只是這些紙幣實為官府所用,懇請陛下恩准,這些紙幣必須能用來支付賦稅。」
  
  「自當如此!」宋主一口應下,又道:「朕聽賈相有言,所有紙幣均由卿家的錢莊印製,交付戶部使用——此舉頗有不妥。」
  
  程宗揚心頭微凜,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恭恭敬敬道:「請陛下明示。」
  
  「這些紙幣既然可以支付稅賦,便是由我大宋朝廷認可的法定錢鈔。」宋主徐徐道:「此程氏錢莊可謂半官半商,印製的紙幣必須由官府支用,不得私下發行。若卿有意另行印製紙幣供民間使用,朝廷不會阻攔,但不得以程氏錢莊的名義,更不可支付稅賦。」
  
  程宗揚心驚肉跳之際,又聽見那位宋主說道:「至於程氏錢莊發行的官用紙幣,朕已下詔,著戶部在背面加蓋印章。往後官用紙幣必須由程氏錢莊和戶部一同監製,每年發行額度也必須呈報,由朕御覽。」
  
  程宗揚心裡哀歎:這位宋主比賈師憲用心多了,一道詔書就斷了自己渾水摸魚的念頭。
  
  宋主道:「卿家放心,有朕和賈太師在,朝廷斷不會做殺雞取卵之事。」
  
  「謝主隆恩!」
  
  「還有嗎?」
  
  程宗榻心一橫,「有!」
  
  程宗揚不好抬頭看宋主的表情,只能盯著他的靴尖,用沉重的口氣說道:「臣從筠州來,如今筠州的糧價是往年一倍,超過臨安近兩成。眼下已經開春,田中卻無人耕作,只因丁壯都服徭役……」
  
  宋主的靴子停在程宗揚面前,接著打斷他。「軍務非你所能議論。」
  
  「臣是工部屯田司員外郎,論的只是農事。」程宗揚道:「現在正是播種時節,一旦誤了農時,只怕今年秋收更少於去年。今年糧價已是每石十五銀銖,如果今年歉收,明年此時的糧價,臣不敢猜測,只怕屆時再發行十倍的紙幣也難以彌補虧空。」
  
  宋主快速走了幾步,然後冷冷道:「朕知道了。還有嗎?」
  
  還有你那不存在的奶媽究竟怎麼回事!程宗揚心想:媽的,我也夠蠢的,夢娘琴棋書畫、詩辭歌賦、曲舞彈唱、刺繡焚香無一不精,怎麼可能會是奶媽?九成九是宮裡的妃子!高俅你這個白臉奸臣,敢騙我!
  
  「只要今年不誤農耕,臣更無他求。」
  
  宋主沒有再提這件事,只勉勵道:「好好做,錢幣之事,切莫出了岔子。」
  
  「臣遵旨。」
  
  「告退吧。」
  
  程宗揚一直退到大殿邊才飛快地瞟了宋主一眼。金碧輝煌的御座旁垂著一道珠簾,前面站著一位身穿便服龍袍的年輕人。
  
  果然是人如其聲,那位宋主長得好一張小白臉,唇紅齒白、面如冠玉,看起來倒挺俊俏,和小狐狸很有得比,只不過多了兩撇清秀的小鬍子,頗有英主之氣。
  
  不像徽宗、欽宗、理宗那些昏君,長相也比太祖、太宗來得英俊,難道是神宗?
  
  不會那麼短命吧?
  
  程宗揚只瞟了一眼就離開大殿,等他走後,宋主挽起筆,在身後的白屏風一角寫下「程宗揚」三字,然後沉吟許久,在旁注了「工、戶」二字。
  
  程宗揚出來時,童貫已經不在殿外,只好另找時間約他出來,打聽內情了。
  
  程宗揚很想當面質問高俅,夢娘到底是怎麼回事?但這會兒找上門肯定問不出什麼。
  
  高俅對岳烏人的忠心沒有絲毫可疑,有些事情他可能是不方便多說。比如高衙內竟然是岳鳥人托他養育的,高俅就隻字未提,不一定是信不過自己,只是事情實在太大條;就像自己明知道高俅的身份,卻不敢向任何人透露。這種事一洩漏出去就血雨腥風,有時候不知道反而比知道好。
  
  不過高智商和岳鳥人是什麼關係?難道是岳鳥人的娃?
  
  不會吧?若是讓死丫頭碰見,知道自己的哥哥是這德性,還不立即把這個便宜哥哥弄死,免得丟她的臉?
  
  敖潤和俞子元在外面等候,見程宗揚安然出來,都鬆了口氣。
  
  俞子元迎上來道:「如何?」
  
  程宗揚道:「老子這輩子都沒向活人磕過頭,往壞處說呢,人格受到污辱;往好處說呢,這下我的人生算也完整了。」
  
  俞子元不禁為之失笑。
  
  敖潤道:「程頭兒,高衙內剛才派人來,請你去翠微園。」
  
  「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事,只是兩天沒見公子,高衙內說想師傅了。」
  
  「不去。」
  
  程宗揚一口回絕。自己和高衙內那小崽子沒什麼好說的,至於阮香凝,雖然劍玉姬說得好聽,為了表示善意,送給自己暖床,但糧戰的要緊關頭,把這個底細不明的炸彈摟在懷裡,自己真的瘋了。
  
  程宗揚說的盤下一處糧鋪、鼓動臨安糧直接納紙幣,倒不是撒謊。臨安大大小小的商會背後多半有宗室權貴的影子,不過有兩家並不顯眼的糧行,真正的東主是雲氏商會。
  
  程宗揚沒打算來陰的,而是把自己的方案全盤提供給賈師憲。在宋國這位權臣的默許下,戶部召集城中糧商的消息一出,秦檜便以新任執事的身份,帶著糧行的老掌櫃來到樊家園。
  
  樊家園是臨安有名的酒樓,三天前,戶部的官員將園中一座小樓包下,邀請臨安的糧商與會。
  
  戶部請客,說實話,沒有一家糧行願意來的,但也沒有一家糧行敢不來的。
  
  不到午時,二十餘家糧行的執事、掌櫃便紛紛趕到園中,少的一兩個,多的三五個,不一會兒廳中聚了數十人,三五成群的交頭接耳。
  
  程宗揚冷眼旁觀,那些糧商風度相異,長相不同,但有一點相差無幾:臉色都不大好看。這也難怪,臨安的商家不少都是手眼通天之輩,再加上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來這裡之前,這些人都聽到消息,曉得這頓飯不是好吃的。
  
  程宗揚笑道:「今天這場嘴皮官司有得打了。」
  
  廖群玉面露苦笑,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主持會議的是戶部一名郎中,與會的還有臨安府幾名官員。廖群玉的身份最特殊,他沒有官職,卻是代表賈相爺出席。
  
  不一會兒秦檜也進來了,他把兩位掌櫃推到前台,自己安安穩穩坐在後面,遠遠向家主使了個眼色。
  
  程宗揚心裡篤定,對於發行紙幣,各方都沒有把握,戶部反覆斟酌,拿出一個方案,準備先在各州縣發行一百萬金銖的紙幣探探底細。至於原來擬定的各州縣自籌相應錢銖的建議,由於各州縣財政吃緊,也降為半數。
  
  這樣臨安的發行額度暫定為紙幣四十萬、錢銖二十萬,按照戶部的預計,能發行一半就可以向賈相爺和陛下覆命。
  
  六十萬金銖,按目前的糧價一共能購糧八十萬石;雲氏在臨安的兩家糧行掌控的糧食超過四十萬石,所以程宗揚才信心十足,即使沒一家願意收紙幣,自己全部吃下也不是什麼難事。
  
  忽然程宗揚目光一跳,看到一個公子哥晃悠悠進來,卻是陶弘敏。
  
  在場的糧商有些認識這位陶氏錢莊的少東家,紛紛上前問好。
  
  陶弘敏倒是長袖善舞,絲毫沒有當日拒見賈師憲的傲慢,一通寒暄之後,賓主盡歡,他才來到程宗揚身邊,笑道:「程兄,咱們又見面了。」
  
  程宗揚對這個知道自己底細的二世祖十分警覺,畢竟自己的把柄在他手裡,萬一被他揭出自己和江州那些賊寇有交往,自己立刻吃不完兜著走。
  
  程宗揚笑道:「陶五爺倒是有心情。」
  
  陶弘敏道:「本來我是來樊家園吃羊羹的,聽說這裡熱鬧,如果是臨安府倒也罷了,連戶部也來,我一合計,莫不是錢莊的事?若是這事,程兄必定會在。哈哈,倒是讓在下猜個正著!」
  
  忽然廳中響木一震,戶部那位官員朗聲道:「時辰已到!沈府丞,來了多少商家?」
  
  來自臨安府的沈府丞計算一下數目,「二十六家。」
  
  戶部那名郎中點了點頭,提高聲音道:「諸位!今日請大家來的目的,想必各位掌櫃都知道一些。方才各位的議論,蔡某也聽到一二,不錯,正是為了紙鈔之事!」
  
  那位官員口若懸河,講了紙鈔的來歷、用途和如何使用、兌換,直說半個時辰,然後道:「各位商家生意遍及六朝,平日經商少不得磕磕粹絆,若非我大宋官府為諸位奔走,諸位何有今日?有道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如今我官府推出紙幣實為公私兩便,望各位好生體諒朝廷心意。」
  
  說罷那官員拿起茶盞,靠在椅背上慢慢啜著,不再理會那些商人。
  
  程宗揚聽那官員口齒明快,言談條理清晰,對紙幣的理解也足夠透徹,不禁問道:「這人是誰?」
  
  陶弘敏笑道:「程兄連蔡元長也不認識?」
  
  蔡元長……這個自己真的不認識。

  「蔡元長是戶部度支司的郎中,進士出身,單名一個京字。」
  
  程宗揚心裡咯登一聲:蔡京!好嘛,宋史奸臣傳的成名人物算是到齊了。
  
  饒是自己見慣名人,程宗揚也禁不住朝那位大奸臣多看幾眼。
  
  陶弘敏道:「程兄好眼光,這蔡元長確實是個人物,只不過……」他悄悄比了個撈錢的手勢。
  
  程宗揚心領神會。好在秦檜這個死奸臣不以貪瀆聞名,不然把生意交給他還真不放心。
  
  蔡元長說完,廳中沉默了足足一刻鐘,終於有一名老者站起來,唉聲歎氣地說道:「如今糧價騰貴,小的們生意也不好做,但蔡郎中既然說到為國分憂,小的雖是商賈也知道大義,這樣吧,我們通源行認購四千石!」
  
  這位老掌櫃一開口,底下接著有人開口,有認購兩千石的,也有認購五百石的,照這樣下去,二十多家糧行連五萬石也未必能湊夠。
  
  蔡元長將茶盞往桌上一墩。
  
  「劉掌櫃說得好,如今糧價騰貴,每石要一千五百銅銖,合十五銀銖。這四千石就是六萬銀銖、三千金銖的價格。按紙二金一的比例,通源行拿到手裡是兩千的紙幣,一千金的錢銖。」
  
  蔡元長冷笑道:「通源行購買這批糧食的時候,價格是每石三銀銖還是五銀銖?只怕成本還不到一千金銖。既賺了名聲,又白賺兩千的紙鈔,果然是好生意。」
  
  那位劉掌櫃老臉微微一紅,說道:「蔡郎中明鑒,帳不是這樣算的,有道是『貨算當時值』……」
  
  蔡元長打斷他。「我與你談國事,你卻與我談這些生意經?」
  
  劉掌櫃垂下眼睛,話裡卻帶上骨頭。「為國分憂自然是應當的,卻不能讓小號這上上下下幾百個人喝西北風。」
  
  陶弘敏低聲笑道:「通源行背後的東家,一個是寧王的外甥,一個梁節度的親弟弟,蔡元長只是個戶部郎中,只怕踢不動這塊大石頭。」
  
  廳中忽然一聲長笑,一名商人施施然站起身,拱手道:「蔡郎中說得不錯,我們這些糧商哪裡的生意賺不到錢,何必在國事上斤斤計較?」
  
  陶弘敏饒有興致地看著侃侃而言的秦會之。
  
  「你這位秦伴當做商人卻是屈才,倒是當官的好材料。」
  
  程宗揚道:「老秦文才不錯,經商卻是新手,讓陶五爺見笑了。」
  
  陶弘敏笑道:「看來程兄今次是有備而來。」
  
  程宗揚微笑道:「開門頭一樁生意,總要下點功夫。」
  
  陶弘敏一怔,隨即明白過來,笑道:「原來是程兄的手段,我陶五也差點看走眼。」
  
  廳上蔡元長點頭道:「這位掌櫃的話諸位都聽到了?商人以誠為本,更不能忘了『仁義忠信』這四個字。」
  
  秦檜和蔡元長一唱一和,讓旁邊那些商人如坐針耗。劉掌櫃眼風一掃,旁邊一個年輕人站起來:「這位爺,敢問你們雲海行認購多少?」
  
  秦檜從容豎起一根手指,「十萬石。」
  
  這個數字一出來,在座的商人頓時啞了。蔡元長也不理會那些糧商臉色難看,當即攤開紙,親筆寫了文書,由秦檜簽字畫押。
  
  蔡元長看著秦檜筆走龍蛇,讚道:「秦先生一筆好字!」
  
  秦檜放下筆,「怎及得蔡郎中字裡行間的飄逸雅致?」
  
  說罷兩人相視大笑,神情間有些惺惺相惜。
  
  程宗揚在肚子裡冷笑一聲:「臭味相投!肉麻!」
  
  這兩個大奸臣一個曾經名列四大家,一個開創細明體字,都有一手不凡的書法造詣,程宗揚有些忍不住想把那份有兩個大奸臣簽名的文書收藏起來。
  
  雲氏掌控的共有兩家糧行,秦檜這十萬石只是拋磚引玉,探探一眾糧商的反應。誰知那些糧商神情各異,有些暗自咬牙,有些似乎意動,但都瞄向劉掌櫃,秦檜拋的這塊磚,連個水聲都沒聽見。
  
  如果這會兒把殺招拿出來就沒有底牌可打。程宗揚悄悄向秦檜使了個眼色,讓他想辦法打破僵局。
  
  死奸臣眉毛微挑,然後將簽好的文書遞到案上,笑道:「小的尚未見過紙幣真容,不知可否在此地交割?」
  
  蔡元長雙掌一擊,「取紙幣來!」
  
  兩名戶部吏員拿來一口鐵箱,各自開了把鎖,然後蔡元長親自從腰間取下鑰匙,打開最後一把鎖,從中取出一張紙幣。
  
  倉促間造不出什麼特種紙張,紙幣用的是上好宣紙,長約四寸,寬兩寸有餘,上面是秦檜親手寫的「盤江程氏」四字模版,下面是「大宋錢莊臨安總號」,中間填著編號。
  
  再往下是防偽的花紋圖案,裡面套紅印著「壹萬貫」,底部有一串古怪的字跡,卻是程宗揚的英文簽名和指模,紙幣背面則是鮮紅的戶部大印。那紙張極為厚實,剛印出來,票面還是簇新的。
  
  「十萬石糧食,一共是七萬五千金銖,用紙幣五萬。此票每張當萬貫,五萬金銖,一共十張。」
  
  蔡元長親自點了十張交給秦檜。秦檜雙手捧著,仔細驗看,嘖嘖讚歎道:「好雕工!看這花紋,只怕臨安城最好的工匠也難刻得出!好紙!好墨!」
  
  死奸臣,你就使著勁吹吧!自己弄的東西還吹這麼饗,你也不臉紅。
  
  蔡元長道:「秦先生且小心了,這一張就是一萬貫,十張加起來也未必及得上一枚金銖的重量,卻能抵五萬金銖的稅!」
  
  秦檜讚歎道:「果然是官民兩便!聽說這些紙幣在我大宋境內均可兌換,往後秦某出門交易,也不必帶上大批錢銖。」
  
  蔡元長道:「秦先生若在他處使用,今年還有些不便。第一批錢莊只設五家,除臨安外,還有揚州、夷陵、筠州和明州四處。」
  
  「正是境內東南西北四處,總比千里運送錢銖方便。」
  
  兩名大奸臣算是天作之合,一場戲神情兼備,演得精彩紛呈。本是主角的廖群玉此時卻成了配角,只在旁看著兩人發揮。
  
  秦檜往自己的席位走去,一邊走,一邊舉著紙幣讓眾人觀瞧,不少商人都伸長頸子看他手裡的紙幣究竟什麼樣,通源行的劉掌櫃卻頭不抬、眼不睜,一個勁兒的埋頭喫茶。
  
  剛走到劉掌櫃身邊,秦檜腳下突然一絆,一向儀表從容的中年帥哥竟然就那麼狼狽不堪地撲倒在地,在眾目睽睽之下結結實實摔個狗吃屎,手裡的紙幣摔了一地。
  
  秦檜勉強爬起來,顧不得去撿那些紙幣,憤然指著旁邊的老掌櫃道:「劉掌櫃!秦某雖然傷了閣下的面子,為的是國事!即便有怨,秦某接著便是!何必當場下絆子,給秦某難看!」
  
  劉掌櫃瞠目結舌:「你……你……你莫要含血噴……」
  
  蔡元長和秦檜一樣,都是七竅玲瓏的水晶猴子,秦檜這一番做作,他哪裡還不知道?劉掌櫃辯解的話還沒有說完,蔡元長已經勃然大怒,一摔響木,喝道:「來人!趕將出去!」
  
  等秦檜回到位上,臨安最大的糧行掌櫃已經被逐出樊家園。戲演到這兒,那些糧商就算生的是錢眼,這會兒也看出火頭來了。當即有商家站出來認購五萬石,接著三萬、兩萬的認購十幾家。
  
  程宗揚見火候已到,暗暗使個眼色,一直沒有開口的大成糧鋪一下便認購三十萬石。等最後一家小糧行報上三千石的價碼,二十五家糧行一共認購了九十萬石,比預期的數量沓多出十萬石。
  
  臨安府一共用去二十二萬五千金銖,折合每石不過五枚銀銖,比起豐收時節貴不了多少。另外四十五萬金銖則用九十萬貫的紙幣支付。
  
  廖群玉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僅臨安一地,紙幣一次發行量就佔到總共三百萬金銖的一成五,這個成績足以讓賈太師和宋國朝廷滿意。
  
  經此一事,廖群玉也留意到蔡元長的才幹。能將額度全部發行下去,還超出十萬貫,又不怕得罪寧王和梁師成,這位戶部郎中是個可造之材。
  
  廖群玉與蔡元長各取所得,程宗揚更是一肚子的得意。這次發行的錢幣一共四十五萬金銖,其中二十五萬被各家糧商拿走。程宗揚估計,出於對紙幣的本能不信任,大概有二十萬金銖的紙幣會立刻兌換成金銖,只有大約五萬金銖,各商號會嘗試使用。
  
  這樣計算,四十萬的本金一下子要被提走一半,好在四十萬石的糧食還為自己回籠十萬金銖的現款,等於還有三十萬金銖的錢銖可以備用。
  
  其餘紙幣在外州縣發行,至少在這些紙幣回流臨安之前,暫時不用擔心錢莊出現擠兌而破產。
  
  陶弘敏跟著看了場熱鬧,散場後還意猶未盡,力邀程宗揚去瓦子樂樂。
  
  程宗揚手邊錢莊、糧食諸事繁忙,再加上要防備黑魔海的威脅,實在抽不開身,只好又一次婉拒他的邀請。
  
  臨別時,陶弘敏意味深長地說道:「今日這場生意讓小弟大開眼界,程兄,我越來越看好你。」
  
  程宗揚笑道:「陶五爺太抬舉我了,等忙過這幾日,小弟定要作個東道,請陶五爺一敘。」
  
  「一言為定!」陶弘敏笑道:「我可等你的消息了。」
  
  第四章
  
  有雲氏商號的暗中操作,宋國紙幣發行異乎尋常的順利。三日內,以臨安為中心,周邊數十個州縣便將一百萬金銖的紙幣發行罄淨。到第六日,以急腳遞送往各州的紙幣已越過沅水,抵達最西面的筠州。
  
  早已接到消息的祁遠當仁不讓,一舉認購二十萬石。至此,雲氏手中控制的糧食已經售出二百六十萬石,拋去損耗和一些富糧區州縣的低價因素,程宗揚一共收入現款六十萬金銖,紙幣更是超過一百二十萬金銖。
  
  雲秀峰看著帳冊,良久露出一絲笑意,「很好。」
  
  程宗揚笑道:「我先與六爺算算成本——包括筠州的二十萬金銖在內,這次糧食生意,雲氏一共投入資金八十六萬金銖,目前收入紙幣一百二十萬,錢銖六十萬。還有晴州朱氏糧行訂購的一百萬石,以及存放在各地倉庫中的四十餘萬石糧食。按照當初與雲六爺商量的條款,獲利由雲氏商會與盤江程氏均分。現在六十萬金銖的糧款歸雲氏所有,盤江程氏再支付雲氏二十六萬金銖,抹平成本,剩下的就是利潤。」
  
  程宗揚在紙上列下項目。「紙幣一百二十萬,雙主各得六十萬,剩餘糧食一百四十餘萬石,程氏得七十萬,其餘歸雲氏所有。另外還有一筆……」程宗揚另起一欄,寫下「十二萬」的字樣,「我在筠州的糧食交易一共獲利十二萬金銖,其中六萬也是雲氏的利潤。」
  
  雲秀峰道:「這筆收入你本不必給雲氏分成。」
  
  程宗揚笑道:「既然是雲家出的本錢,自然要算在其中。」
  
  雲秀峰也不推讓,點了點頭,收下六萬金銖,然後道:「晴州糧價雖有波動,但始終未超過九百銅銖,不能按宋國糧價計算,這一百萬石都歸盤江程氏。宋國境內四十六萬石糧食,歸雲氏。」
  
  雲秀峰說得沒錯,晴州糧價比宋國低出近一半,如果運到宋國發賣,單是運費就能將利潤吃淨,因此雖然有一百萬石,但價值與四十六萬石差不多,當下程宗揚也不推辭,「那就多謝六爺了。」
  
  至此,雲氏與盤江程氏在宋國的糧食交易全部釐清。雲氏收回所有成本,同時獲得六十萬金銖的紙幣、六萬金銖的現款和四十六萬石的存糧,總價值超過一百萬金銖,可以說大賺一筆。
  
  盤江程氏將所有的錢銖收人支付給雲氏以外,另外還付出二十六萬金銖,加上筠州收入的六萬金銖,如果單從帳面的現金計算,還虧了二十萬金銖。
  
  不過程氏錢莊的設立使程宗揚不至於一下子無錢可用。賈師憲從晴州提供的借款中提出四十萬作為錢莊的本金,這樣扣除付給雲氏的二十萬之外,程宗揚手中尚有二十萬金銖的錢銖、六十萬金銖的紙幣和一百萬石在晴州的存糧。

  如今宋國發行的紙幣已達二百萬金銖,其中一百二十萬在自己和雲氏手中,不用擔心兌換的問題。另外一百八十萬金銖中,有一百萬仍在戶部帳上,程宗揚要應付的只是八十萬紙幣。
  
  如果這八十萬金銖的紙幣完全被一家拿到,程宗揚還要擔心擠兌,但目前這些紙幣散佈在宋國上百個州縣的幾百家糧商手中,二十萬金銖的準備金完全可以周轉。程宗揚算罷收入也感慨萬千。自己身無長物地來到這個世界,現在將一百萬石晴州存糧折價二十萬金銖,計入賈師憲提供的四十萬金銖本金之中,自己仍然身無長物,只是多了自己印製的總面額六十萬金銖的紙——可以向宋國支付賦稅的紙。
  
  程宗揚依依不捨地放下帳目,抬首笑道:「該和雲六爺商量商量另外一樁生意了。」
  
  雲秀峰坐收百萬金銖,臉上卻看不到多少喜色,淡淡道:「講。」
  
  「關於盤江程氏向雲氏借貸的三十萬金銖,按照條款,糧食交易的一半利潤做為利息,現在已經付清。」
  
  雲秀峰點了點頭。
  
  「當初在建康,我向雲三爺借了兩萬金銖買地,這幾個月雲氏向江州運送的各種物資零零散散加起來,差不多有三萬金銖。另外小侯爺向雲三爺借了五萬金銖,加起來就是十萬,本來我應該向雲六爺支付二十萬的糧款,這二十萬便算作此次借貸如何?」
  
  雲秀峰沒有半點遲疑,「可。」
  
  「既然如此,半年之後,九月初四,我盤江程氏向雲氏付清三十萬金銖的款項。如果到時現金不足,以紙幣支付,則以九折計價,如何?」
  
  「八折。」
  
  「好!」程宗揚一口應諾,笑道:「江州的物資還要多請雲氏幫忙了。」
  
  雲秀峰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只要你肯將江州的水泥優先供應我雲氏,一切好說。」
  
  終於與雲秀峰談完生意,程宗揚不禁感慨。這場糧戰雖然沒有江州戰場那樣刀光劍影,轟轟烈烈,但平淡的帳目下,各方不知費了多少心力、調動多少資金、擺平多少關係。
  
  如今終於風平浪靜、水落石出,粗略的一算,斬獲之豐便不遜於戰場,不僅雙方各自獲利豐厚,而且給宋國的財政捅了一個難以彌合的大窟窿。
  
  算完雙方各自的收入,接下來的交談,氣氛便輕鬆了許多。
  
  雲秀峰慢慢飲著茶,說道:「我們雲氏人丁不旺,這一代的兄弟活下來的只有三人。而我們兄弟只有棲峰生了一個兒子,年紀尚幼。」
  
  程宗揚道:「雲三哥好像沒有成親?」
  
  雲秀峰目光黯然,「我們雲氏對三哥虧欠甚多。」他抬起頭,「你知道,三哥是庶出的。」
  
  「聽說過一些。」
  
  「三哥性子溫和,我卻冷硬了一些。」
  
  程宗揚笑道:「六爺惜字如金,我是見識了。」
  
  「倒非惜字如金,只是事務繁忙,無暇長篇大論。」
  
  雲秀峰頓了頓。「商賈之家,若沒有朝堂中人的支持,終究是不成的。先父在時,靠著與羊氏結親,好不容易將棲峰送入仕途。」
  
  程宗揚恍然大悟,難怪雲棲峰出身商賈還能在晉國當官,原來靠的是老婆家的門第。
  
  「三哥性喜遊歷,待人接物猶如春風,由他來當雲氏的當家人,原本是最佳之選,但因為三哥是庶出,無法接掌雲氏,先父便有意給三哥定下親事,所選的是王氏家族的旁支。」
  
  雲秀峰眼中流露出一絲憤怒,隨即被良好的克制力掩蓋下去。
  
  「對於這門親事,二哥原本無可無不可。但消息傳開之後,建康士族群情洶湧,稱士族與商賈之家的庶子結親,駭人聽聞,玷辱士族,莫此為甚!甚至譏諷王家賣女,要將其別出士族。」
  
  想必雲棲峰是嫡出,有雲家的財勢撐腰,與士族結親也罷了,換成雲蒼峰這個庶子,連雲家的財勢也不頂用了。
  
  程宗揚道:「原來如此,雲三哥親事不成才心灰意冷。」
  
  「你錯了。」雲秀峰冷冷道:「三哥的性子外和內剛,聽聞士族非議,竟然直入王家,找到王家的小姐,一番交談之後,帶了王家的女兒私奔。」
  
  程宗揚怔了半晌,然後拍案叫道:「雲三哥竟然還有這等手段!真看不出來啊!」
  
  「三哥年輕時風流倜儻,比我強了許多。」
  
  程宗揚笑道:「雲三哥原來也是個風流人物。後來呢?」
  
  雲秀峰握住已經變冷的茶盞,半晌才道:「王氏那位嫂嫂雖然與三哥琴瑟和睦,終受不了士林非議,不到三年便鬱鬱而終,未留下一子半女。三哥在她墳前立誓,今生不再婚娶。」
  
  程宗揚這時才知曉雲蒼峰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難怪他會寄情山水。
  
  雲秀峰道:「人之一世,賢愚豈與嫡庶相關?」
  
  程宗揚連聲道:「正是!正是!」
  
  雲秀峰話鋒一轉:「丹琉也是庶出。」
  
  程宗揚正納悶間,只聽雲秀峰道:「先兄早亡,丹琉是他留下的遺腹女,過完年便是二九年華,一十八歲年紀。雖是庶出,我雲氏卻視之與嫡女無異。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丹琉的生母是一位鮫女。」
  
  程宗揚打著哈哈乾笑道:「怪不得大小姐水性這麼好……」
  
  「你在建康出入我們雲家的事,三哥都和我說了。我們商賈之家,不講那些繁文縟節,不過丹琉在海上多年,性子剛硬處近於男兒——你知道了?」
  
  程宗揚心驚肉跳,雲秀峰果然是挑女婿來了,一向惜字如金的他能說出這麼多話,還真看好自己這個便宜女婿。只是——我要的不是她啊!
  
  雲如瑤身份隱秘,無論雲蒼峰還是雲秀峰都對她諱莫如深,如果自己坦言相告,雲秀峰的反應難以預料。但現在誤會已成,這會兒不分說明白,讓侄女代替小姑上花轎,自己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楚。
  
  幸虧我程某人有先見之明,與雲三哥平輩論交;若娶了雲丹琉,豈不是低了你們一輩?如果是雲如瑤,這些都好說了。
  
  程宗揚心一橫,硬著頭皮道:「聽說府上還有一位……」
  
  話未說完,房門輕輕一響,一名雲氏的隨從在外道:「六爺,有訊息。」
  
  程宗揚與雲秀峰商談的都是絕密生意,雲家的下人都自覺地不來打擾,這會兒突然敲門,必然出了極大的變故。雲秀峰告了聲罪,離席前去處置。
  
  程宗揚自己坐在室內,一會兒想著怎麼解釋大小姐這樁誤會,一會兒想著怎麼開口說雲如瑤的事,一會兒又擔心雲家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會不會是劍玉姬出手?短短一盞茶時間竟然心亂如麻。
  
  忽然外面一聲脆響,似乎擯碎什麼東西。程宗揚聞聲立刻彈身而起,一把拉開房門。
  
  雲氏與影月宗交情非同一般,外面萬金難覓的影月宗弟子,雲氏商會卻有幾個。聲音傳來處正是旁邊一間傳訊的靜室。
  
  程宗揚剛一靠近就聽到雲秀峰的怒吼聲:「豎子敢爾!」
  
  程宗揚還想走近,兩名雲氏的隨從卻客氣地攔住他。「請公子稍等片刻,敝家主一會兒便出來,當面向公子告罪。」
  
  既然不是黑魔海來襲,程宗揚也耐住性子等候,心裡想著究竟是什麼事,會讓雲秀峰這種泰山崩於前都臉色不變的大東家當場摔東西!
  
  程宗揚並沒有等太久,不過幾句話時間,房門便即打開。雲秀峰面沉如水地出來,對程宗揚道:「今次卻要食言了。」
  
  程宗揚一驚,「怎麼了?」
  
  雲秀峰明顯在壓抑怒火,清瘦的面孔掛著一層寒霜,冷冷道:「自今日起,我雲氏與江州一刀兩斷,再無半點瓜葛。程公子若往江州運貨,且另請高明。」
  
  程宗揚頓時傻眼,剛才還言笑甚歡,一眨眼工夫卻徹底變卦,禁不住失聲道:
  
  「怎麼回事!」
  
  雲秀峰拂袖道:「不足為外人道耳!我雲氏與盤江程氏的生意仍然照舊,但與江州就此恩斷義絕!」
  
  程宗揚叫道:「大家有什麼誤會,說明白便是了!」
  
  「哪裡有什麼誤會!」雲秀峰憤然道:「好個小侯爺!竟然欺辱到我雲家頭上來!且看你能猖狂到幾時!我們走!」
  
  雲秀峰一聲令下,眾護衛一起動手,片刻間便整好行李、備好車馬,接著風捲殘雲般離開梵天寺,剩下程宗揚和秦檜面面相覷。
  
  「公子,出了什麼事?」
  
  「你問我?我問誰去!」程宗揚在空蕩蕩的禪房裡走了幾步,忽然大叫道:
  
  「劍玉姬——肯定是這個賤人!她早就算到這一出,等著看我笑話!死賤人!我干你娘咧!」
  
  「可劍玉姬如何能移禍小侯爺?」
  
  「天知道!會之!你立刻追上去,不管你是威逼利誘還是用什麼手段,總之弄明白發生什麼事!」
  
  秦檜領命而去,程宗揚立即叫來林清浦:「聯繫小侯爺!」
  
  林清浦施術片刻。「江州法陣未解,只能聯繫到筠州。」
  
  「就筠州!讓老四立即派人去江州,問小狐狸究竟幹了什麼好事!」
  
  祁遠還沒睡,接到消息,二話不說派人奔赴江州打探。輯州到江州一來一回至們少要兩天時間。
  
  程宗揚又讓林清浦聯繫建康的雲蒼峰,林清浦大耗法力,將水鏡傳入建康,結果卻讓他大出意外,雲蒼峰竟然不接他的訊息。
  
  程宗揚越想越是不安,雖然不知道劍玉姬用了什麼手段,但雲家如此決絕,事情絕對不小。難道是劍玉姬遣人刺殺雲蒼峰,嫁禍給蕭遙逸?可雙方合作正密切,雲家這幾位當家人又不是傻瓜,怎麼可能中了這麼拙劣的挑撥之計?
  
  程宗揚忽然叫道:「丹陽!廣陽渠!」他想起來高俅提供的情報,說賈師憲派人往建康,以丹陽換取晉國方面對江州事件的表態。莫非是劍玉姬插手其間,打消晉國開通廣陽渠的念頭,並且把責任推給蕭遙逸?
  
  雲家對於連通雲水的廣陽渠可謂夢寐以求,如果真是因為江州的緣故,讓煮熟的鴨子又飛了,雲家的暴怒也可以理解。不過以雲秀峰的城府,絕不至於如此怒形於色啊?
  
  一直到午夜時分,秦檜一趕回梵天寺,看到他一臉苦笑的表情,程宗揚心就直沉下去。這件事恐怕比自己想像得還要棘手。
  
  「雲家的車隊已經離開臨安,回建康去了。」
  
  程宗揚沉住氣:「到底怎麼回事?」
  
  秦檜有些不好措詞,勘酌片刻才道:「事情不大,卻是個死結。屬下旁敲側擊,從知情人打聽出來……」他壓低聲音,「卻是雲家內宅的事。雲家有一位小姐,身子一向羸弱,本來好端端在內宅養著,從不曾與外人照面。誰知五日前卻出了事,竟然流掉了一個三個月的胎兒……」
  
  程宗揚目瞪口呆,只聽秦檜說道:「事情至此,再無法隱瞞,雲三爺震怒之下,百計詢問,才知道是小侯爺做的好事。」
  
  程宗揚都聽傻了,做夢般道:「五天前?沒搞錯吧!怎麼今天才發作?」
  
  「雲三爺大概是想庇護雲家那位小姐,也是擔心六爺發怒,為了弄清原委,親赴江州,當面追問根底,沒想到小侯爺卻矢口否認,說自己從未見過雲家那位小姐。雲三爺無法處置,只好離開江州,知會六爺。」秦檜咳嗽一聲,「以屬下之見,這件事卻是小侯爺的不是。」
  
  程宗揚幾乎要淚流滿面。自己真是鬼迷心竅,只顧著和雲如瑤在床上快活,卻忘了自己還冒充少陵侯小侯爺的身份。小狐狸這個黑鍋背得太冤了!
  
  半晌,程宗揚才有氣無力地說道:「不關他的事,是雲家搞錯了。」
  
  「屬下也這樣說,但聽說那位小姐認定就是小侯爺蕭遙逸。」秦檜長歎道:「以小侯爺的秉性,出些風流韻事也不為過,只是不肯承認卻讓人齒冷。雲家也是為此大怒,與江州恩斷義絕。」
  
  程宗揚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好像整個星月湖大營和雲家上下幾千個人,排著隊一人給自己一個耳光,直打得自己眼冒金星。自己幹的是什麼鳥事?吃光喝完,連嘴都不擦,人品簡直都降到岳鳥人的水準了。
  
  「不行,我得追雲六爺去,把這事說個明白!」
  
  「雲六爺歸心似箭,一路疾馳,屬下追上他們也費了不少工夫。眼下已經走了大半日,公子再去追趕,只怕到建康才能追上。如今臨安百事待舉,公子哪裡能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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