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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31-39〈39更新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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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聽錯吧?你們這幾個吃羊不吐骨頭的,居然還從嘴裡往外掏羊?你準備讓給誰?」
  
  金兀朮道:「吾族老幼。」
  
  程宗揚一怔,旁邊的青面獸和豹子頭卻陷入沉思。半晌,青面獸歎了口氣,「吾也一半。」
  
  豹子頭卻是萬分不捨,欲哭無淚地說道:「讓一半吾唯余一隻矣……」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老豹,你不識數就少丟點兒臉吧!」
  
  眾人一陣大笑,馮源扳著豹子頭的手指,好不容易才讓他弄明白讓出一半還剩三隻。這下豹子頭轉憂為喜,把頭點得飛快,「吾留肥的!」
  
  金兀朮揉了揉鼻子,「吾想把族人接來吃吾的羊。」
  
  程宗揚看了他一會兒,「用不著從你們的羊裡扣,就一條,人不能太多。吃飯管飽,但不作事的,羊每月只有半隻——誰說少我立刻翻臉!你們知道這兒的羊他娘的有多貴嗎!」
  
  三名獸蠻人都露出笑容,用力點頭。三頭大牲口把頭湊在一起,商量片刻,金兀朮道:「吾去!」
  
  「得了,一群獸蠻人招搖過市,到不了筠州不是被鄉兵剿了,就是被人口販子賣了。何況這邊還得你們辦事,也走不開。」程宗揚琢磨了一下,「這樣,讓祁遠去安排,也不用來臨安,先到荊溪落腳。」
  
  程宗揚以前便聽金兀朮說過族人在山中生活極苦,如今他們想把族人接來吃羊,雖然又背上一堆要撫養的包袱,但至少說明這三名獸蠻人已經把這裡當成他們的家。
  
  程宗揚答應金兀朮接來親近的族人,只是出於善意,卻沒想到不久之後那些獸蠻人會給他一個驚喜。
  
  程宗揚最後走到李師師身邊,「師師姑娘剛來不久,不說別的,單是救下老俞這條命,我們大夥兒就該向你道聲謝。來,我敬你一杯!」
  
  李師師低頭想了片刻,然後展顏笑道:「師師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酒宴……很古怪。但也很有趣。」說著她接過酒杯,淺淺飲了一口,柔聲道:「奴家不勝酒力——」
  
  「不行!」程宗揚打斷她,耍賴道:「我敬的酒你若是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不給我面子就是不給大伙面子!」
  
  李師師嗔怪地瞥了他一眼,然後舉杯一口飲盡。酒液入喉,李師師潔白的面頰立刻染上一抹嫣紅,倍顯嬌艷。
  
  「好樣的!」程宗揚興致高昂,拿起酒罈放桌上一放,挽起袖子道:「賞也賞了,罰也罰了,現在開始喝酒!先說好,在座的有一個算一個!誰敢不喝,直接扔西湖裡!老俞!你的酒先記下!等你傷好了,加倍補出來!」
  
  俞子元笑道:「成!」
  
  秦檜當先發難,「狼主!上次在林教頭家你說秦某酒量不及你!今晚咱們便比上一比!」
  
  金兀朮一臉不屑地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比便比!先各喝一罈!」
  
  「干喝有甚興味?不如划拳。」秦檜笑瞇瞇道:「狼主不會也不識數吧?」
  
  金兀朮勃然大怒,「吾當然識得數!便是划拳!來啊!」
  
  秦檜和金兀朮挽起袖子,「五魁首、六啊六、哥倆好」地吆喝上了。豹子頭和青面獸熱心地替兩人數指頭,誰數錯就罰誰一大觥。
  
  馮源和林清浦玩的是雅戲射覆,兩人輪流拿杯子扣著一件事物讓對方來猜,輸者飲一杯。俞子元看了兩眼便失笑起來,「馮大法!你換個玩法吧。林法師的水鏡術最擅長隔板猜物,你就是玩到天明也贏不了啊!」
  
  馮源拍案叫道:「哎喲老林!我說我怎麼總輸呢!這不坑人嘛!」
  
  林清浦笑道:「在下量淺,只好讓閣下多飲幾杯。」
  
  馮源叫著不依,程宗揚道:「人少玩著也沒勁。清浦、馮大法、老俞還有師師,咱們五個也別搞什麼花樣了,來個最簡單的,擲骰子!我一、師師二、清浦三、馮大法四、老俞五,擲到誰誰喝!」
  
  「若是六呢?」
  
  「全喝!」
  
  「好!」眾人都鼓掌叫好。
  
  馮源跑去取了骰子,興沖沖往碗裡一丟,卻是個四點,只好在眾人的笑聲中自飲一杯。
  
  湖上波光連著月色,清風徐來,水榭宛如浮在水上的瓊宇。眾人放開胸懷,一番暢飲,歡笑聲、吵鬧聲……從水面上遠遠傳開。
  
  程宗揚發現李師師雖然不常飲酒,卻是天生的好酒量。她杯來盞往喝了差不多有半斤,那雙美目水汪汪的,泛起桃花醉人的紅色,可還沒到喝醉的地步。
  
  林清浦首先退出酒戰,一身酒氣地靠在椅子上,沉入醉鄉。馮源喝得舌頭都大了,與俞子元你一言我一語說得高興。另一邊秦檜獨戰三名獸蠻勇士,卻絲毫不落下風。豹子頭和青面獸已經醉倒,只剩下金兀朮還在苦苦支撐。
  
  眾人一直喝到近三更,秦檜一連喊了幾個超過五的大數,終於成功地把金兀朮也徹底喝倒。饒是佔了獸蠻人不識數的便宜,划拳十勝未必一負,死奸臣這會兒也喝了不少,長鬚上酒水淋漓,舉止也少了幾分從容,多了幾分醉態。
  
  直到深夜,酒宴方散,除了秦檜和李師師能走著回去,其他人都是被抬回去的,尤其是那三個獸蠻人,肉山一樣的體型可累壞了翠微園的小廝。
  
  程宗揚趁醉拉住李師師的手,入手的纖軟柔滑讓他心頭禁不住一陣激盪,涎著臉道:「今晚月色真好,師師姑娘要不要一起賞月呢?」
  
  李師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位家主的舉止半點也稱不上正人君子,可在宋國,即便是正人君子,想要奴婢伺候也不過一句話的事。而這位家主寧願用厚著臉皮挑逗的方式,也不肯以勢欺人。似乎在他看來,每個人都是平等的——雖然只限於他認為的自己人而言。
  
  李師師輕輕抽出手,柔聲道:「俞先生剛才忍不住吃了杯酒,奴家要去給他檢查一下傷勢。」
  
  這個理由合情合理,自己要再攔著,就不止是禽獸了。程宗揚寬慰自己:來日方長,這麼鮮嫩的白菜就在自己手邊放著,又不怕她跑掉,將來水到渠成,還不是想怎麼拱就怎麼拱?
  
  程宗揚放開手,又覺得不捨,一拈指從她鬢側摘下那朵海棠,放在鼻端嗅了嗅,酸溜溜地嘟囔道:「一點香味都沒有。」
  
  李師師白了他一眼,「海棠無香,卻有殊色。」
  
  「沒聞到香味總是少了點什麼……」
  
  「公子醉啦。」李師師柔聲道:「還是早些休息的好。」
  
  如果用強的,小美人兒就算立刻生出翅膀,也飛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但程宗揚再醉十倍,也厚不起臉皮學高衙內那個禽獸,只好眼巴巴看著花枝一樣的小美人兒帶著清香,風姿綽約地離開水榭。
  
  眾人散去,程宗揚帶著酒意上樓,一邊摸出鑰匙打開房門,一邊醉醺醺道:
  
  「凝美人兒!不管你睡沒睡……限你一分鐘內光著屁股給我爬出來!」
  
  話音剛落,一個美婦便四肢著地,赤條條從房內爬出來。
  
  阮香凝從頭到腳脫得一絲不掛,裸露著柔媚動人的玉體,像一隻母犬般搖搖擺擺爬到主人腳前,然後揚臉綻露出嬌媚的笑容。她身子豐潤如玉,一雙渾圓的玉乳懸在胸前,纖腰盈盈一握,雪團般的粉臀高高聳起,月色下,光潔的玉體宛如一件精美的瓷器,泛起白亮的光澤。
  
  程宗揚托起她的下巴,一手拉開褲子,把陽具塞到她口中,讓她含住,這才開始解衣物。
  
  對於這個黑魔海當禮物送來的御姬奴,程宗揚的想法很簡單:難得撈到一個還是完璧的大美人兒,不用白不用。
  
  阮香凝的記憶不知是被劍玉姬封閉還是抹去,總之有許多空白。這樣的情形與夢娘有些類似,區別在於凝美人兒多了一個作繭自縛的瞑寂術。
  
  這些天連程宗揚自己都忘了給她下過多少指令,尤其是興致一來作的扮演遊戲,這位林娘子一會兒變成被強盜劫持的官眷,一會兒變成與情郎偷情的小家碧玉,一會兒是被審訊的女犯,一會兒是剛入洞房的新娘……天知道凝美人兒現在意識裡亂成什麼樣。
  
  不過有一點始終未變:在阮香凝的意識深處,她整個人都歸主人所有。而握有瞑寂術指令的程宗揚是她唯一的主人。
  
  程宗揚脫下衣服,正準備按慣例好好享用這只難得的鼎爐,樓外突然響起小廝的聲音:「公子,有客人來訪!」
  
  程宗揚的酒意立刻醒了一半,能找到翠微園來,肯定不是賈師憲和廖群玉的人。既然是客人,也不會是宮裡來的人,而且這會兒已經是深更半夜,誰有什麼大事要來找自己?
  
  「誰?」
  
  「她自稱是梁夫人。」
  
  原來是那個騷婦。程宗揚既好笑又納悶,一個在臨安城也算得上有身份的內眷,半夜跑到西湖邊見客人,如果傳揚出去,單是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究竟是什麼事,讓黃氏大失方寸?
  
  皺著眉想了片刻,程宗揚吩咐道:「讓她進來。」
  
  不多時,外面傳來腳步聲。黃氏似乎很著急,匆匆忙忙上了樓,在門外道:
  
  「公子,奴婢……」
  
  「少廢話。」程宗揚懶洋洋道:「在門外脫光了爬進來。身上剩一條帶子,你就滾出去!」
  
  外面傳來悉悉索索地脫衣聲,接著黃氏光著屁股像條母狗般爬進房內。
  
  月光下,一個美婦翹著白嫩的雪臀趴在地毯上,那位年輕的商人渾身酒氣,這會兒正裸露著精壯的身體,兩手握住美婦纖軟的腰肢,從後面一下一下幹著她的屁股。
  
  黃氏伏在地上道:「奴婢見過公子。」
  
  程宗揚嘲諷道:「夫人是不是想起當日的樂事,半夜睡不著,巴巴趕來等著挨操呢?」
  
  黃氏揚起臉,玉齒咬住紅唇,眼淚彷彿斷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然後哀聲道:「求公子救救奴婢……」
  
  「天塌了?」
  
  「奴婢剛聽到消息,戶部新任的蔡侍郎要清算幾個月來囤積居奇的商家,明日要查封的便是通源行。」
  
  通源行是臨安知名的糧商,背景深厚,當日在樊家園,就是他們硬頂著不給蔡元長面子,結果讓死奸臣擺了一道,蔡元長趁機發難,把他們逐出會場。現在蔡元長新升了官,少不得要拿他們開刀,殺一儆百。
  
  「一家糧行,封了便封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黃氏急切地說道:「公子不知道,前些天城中的湧金典當行剛被封了,追查之下,牽連到朝中幾個官員用官錢放貸,蔡侍郎一封札子奏報上去,陛下大怒,已經罷免了那幾名官員,查抄家產。為首的還被下獄論罪,連家眷都被官賣,追討欠款。」
  
  程宗揚道:「你們不會也挪用官府的款項了吧?」
  
  黃氏沒有做聲 ,只垂下頭默認了此舉。
  
  程宗揚思索了一下,然後大笑起來,「難怪當日在樊家園,通源行死活不肯認購呢,原來是挪用官府的錢款炒做糧食生意!這下可傻眼了!」
  
  通源行原本是藉機炒作,結果被蔡元長強壓著由官府收購糧食,拿到手的一半都是紙幣,而他們從官府挪用的都是錢銖,如今事情敗露,除非變賣家產補上窟窿,否則這個虧空就算想彌補都彌補不上。但查封的消息來得甚急,就算梁家肯變賣家產,眼下也來不及了。
  
  「你有什麼好急的?」程宗揚笑道:「聽說通源行背景深得很,不是還有?王嘛。」
  
  黃氏小聲道:「王爺先從宮中得知消息,已經取走糧行所有的現錢。眼下行裡只剩下一些紙幣。奴婢聞訊後,在王府一直等到深夜,都沒能見著王爺。如今即便能還上欠款,蔡侍郎如果追究起來,奴婢一家也難保平安……」
  
  對於梁師都一家來說,這下真是天塌了。本來就不怎麼認他們這些兄弟的梁師成失勢,少了遮風蔽雨的大樹,原本同作糧行的生意?王搶先跳船,把個天大的窟窿留給他們。蔡元長可不是什麼善人,這一刀下去,梁師都能不能保住小命都難說,怪不得黃氏這麼著急。
  
  但梁家看起來天塌了,在程宗揚眼中,這點漏子連窟窿都算不上,想要擺平此事,用不著吹灰之力。
  
  黃氏心急如焚,淒聲道:「爺……」
  
  程宗揚豪邁地打了個酒嗝,「蔡元長再急,也不會連夜封店舖。」他勾了勾手指,「梁夫人,過來樂一個吧。」
  
  黃氏像撈到救命稻草一樣道:「只要爺救奴婢一命,奴婢便是給爺當牛作馬也心甘情願!」

  「好說。」程宗揚笑瞇瞇看著她。這婦人容貌比阮香凝差了一截,但那種又騷又媚的模樣,卻讓人心裡癢癢的。
  
  程宗揚看了片刻,忽然道:「看梁夫人這模樣,也是風月場上的人物。今晚本公子心情好,大夥兒來個熱烈的。」
  
  程宗揚抓起桌上的背包,從裡面取出一隻瓷瓶,拇指一挑,推開塞子,倒出一粒小小的藥丸,「把這個吃了,和本大爺好好瘋狂一把!」
  
  黃氏二話不說,嚥下那粒藥丸。
  
  程宗揚一邊幹著身下雪膚紅唇的美婦,一邊笑嘻嘻看著她。
  
  不多時黃氏呼吸便急促起來,她只覺渾身燥熱,脖頸不由自主微微扭動,雙乳和下體彷彿淌過滾滾熱流,不一會兒奶頭和秘處便充血一樣熱得發燙。與此同時,一股強烈的慾望從心裡湧起,似乎急切地渴望有人來揉捏自己的雙乳,插弄自己的蜜穴。
  
  「哦……」
  
  黃氏面紅如醉,她仰身躺在地毯上,一手抓住玉乳,一手伸到腹下,禁不住摸弄起來。
  
  程宗揚「啵」的一聲從阮香凝穴內拔出陽具,然後俯身抓住黃氏的腳踝,朝兩邊一分,向上提起。
  
  黃氏粉頸和香肩貼在地毯上,身體被拉得倒豎起來,雪白的雙腿朝天張開,露出股間一隻水汪汪的蜜穴。她雙臂攤開,玉指抓緊地毯,粉頸無意識地來回扭動,一邊張大妙目,急切地望著程宗揚腹下直挺挺的陽具。
  
  「凝奴!」
  
  阮香凝直起腰,笑吟吟伸出手掌,在黃氏股間撫弄幾下,然後扶住主人的陽具,對準她微微翕張的穴口。
  
  程宗揚把黃氏赤裸的腰臀放在自己膝上,陽具一沉,以近乎垂直的角度杵進她穴內。
  
  黃鶯憐發出一聲尖叫,強烈的快感使她兩眼上翻,身體像抽風一樣痙攣著,從蜜穴中擠出的淫水濺在她精心妝扮過的面孔上。
  
  這些藥丸是殤侯根據程宗揚帶來的藥品做成的,雖然以死老頭的性子,不在南荒試驗個八九不離十,肯定不會專門拿來給自己獻寶,但程宗揚還是很懷疑他能做出來什麼鬼東西。何況死老頭就算能做出原汁原味的搖頭丸和麻古,也不是什麼好玩意,因此那些藥丸被他扔在背包裡,一直沒有理會。

  眼下在黃氏身上一試,事實證明死老頭的星相、巫術之學雖然十二分的不靠譜,玩毒還是很有幾把刷子的。
  
  黃氏穴中一片火熱,陽具剛一進入,蜜腔內濕淋淋的媚肉就緊緊夾住肉棒,像一張飢渴的小嘴般拚命抽動起來。
  
  程宗揚把那個妖媚的婦人壓在身下,以俯覽的角度觀賞她失控的淫態。
  
  黃氏一雙粉白的大腿大張著,豐滿的屁股被程宗揚雙膝夾住,淫穴像一朵盛開的牡丹,在她白生生的大腿間朝天綻放。一根粗壯的陽具在她穴中直上直下地硬梆梆來回捅弄,幹得她淫水四溢。
  
  黃氏兩團乳球沉甸甸倒垂下來,充血的乳頭又紫又脹,像熟透的葡萄一樣硬硬翹起。程宗揚的視線從她乳峰間看去,黃氏那張本來就帶著幾分媚意的玉臉此時更是淫態十足,隨著陽具的進出,她迷亂地瞪大眼睛,張開紅唇,一邊拚命扭動玉頸,一邊放聲尖叫,似乎渾忘了自己的身份,全身心地沉浸在與人偷情的肉體歡愉中。
  
  程宗揚暗讚死老頭搞出來的這東西夠水準,從黃氏的神情看,這藥丸是混合了搖頭丸和麻古的效果,而且由於純度的關係,藥效更加霸道。只是不知道成癮性怎麼樣?
  
  話說回來,黃氏即使變成吸粉的爛泥妹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程宗揚還沒濫好人到覺得自己應該為這騷婦負責的地步。倒是她真上了癮,更容易控制。哪天姓梁的小崽子不開眼再惹自己,自己一個口信,就能把他娘叫來出氣。
  
  黃氏毫無遮掩的淫態在程宗揚眼底一覽無餘,她玉體倒立,腰臀奮力向上挺動,迎合陽具的進出,那只敞露的蜜穴中,淫液像泉水一樣直淌下來,不多時便濺得乳上臉上都是。她搖頭扭臀,濕淋淋的乳球配合著尖銳的淫叫聲來回擺動,整個人就像一具上足發條的美肉玩具,沒有半點安;
  
  程宗揚一扭頭,看到阮香凝像貓咪一樣伏在自己腳邊,她美艷的臉上帶著嫻淑優雅的笑容,白滑的胴體曲線玲瓏,那只雪團般的美臀渾圓柔潤,充滿性感的誘惑。
  
  程宗揚抓住她的雪臀往上一推,阮香凝順從地翹起屁股,兩手伸到臀後,抱住白玉般的臀肉朝兩邊分開,將她處子般嬌美的性器和精緻小巧的菊肛展露在主人面前。
  
  程宗揚一邊幹著黃氏熱情如火的淫穴,一邊把玩著凝美人兒嬌美動人的雪臀膩穴,心頭半是酒意半是慾望地湧起一股豪情:終有一天,無論是蘇妖婦還是劍玉姬,那些視我為敵的賤人,都將屈服在我身下!
  
  第五章
  
  手指微微一動,意識彷彿從極深的水底慢慢浮現,程宗揚動了動手臂,然後抬手遮著窗外射來的光線,勉強睜開眼睛。
  
  昨晚席上用的殿司鳳泉不愧是宮廷酒坊麥曲出的名酒,程宗揚放開酒量,喝得酩酊大醉,這會兒一覺醒來,頭也不痛,口也不幹,只是有些酒後的倦意,懶懶的躺在榻上不願起身。
  
  程宗揚嘟囔一聲,放下手臂,手肘碰到一團柔滑的肉體。他扭過頭,只見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兒赤條條躺在床內,卻是阮香凝。她一側的手腳被紅綾帶綁著,懸在床架上,白生生的玉股間,敞露的秘處一片狼藉。一雙玉乳被紅綾帶從乳尖攔胸捆住,豐滿而白膩的乳肉從兩側溢出,愈顯肥滑。一隻銀質的漏斗斜斜插在她臀間,將柔嫩的菊肛擠得圓張。
  
  程宗揚摸了摸腦袋,他依稀記得自己昨晚玩得高興,拉著阮香凝玩了一下捆縛遊戲,增加情趣,但後面發生了什麼事,就印象全無……等等,還有黃氏那個蕩婦呢?
  
  程宗揚四處打量,卻沒看到黃鶯憐的身影。好像自己昨晚興起的時候,把她抱到水榭外面,讓她趴在欄杆上,自己面對西湖夜色,從後面猛幹這個騷婦的後庭……不會是掉水裡了吧!
  
  程宗揚趕緊爬起來,一把扯斷紅綾,跑到外面去看。
  
  還好,還好,外面沒有見到浮屍。可能黃氏早上醒來,只覺昨晚的荒唐無顏以對,悄悄收拾衣服離開。不然自己這跟頭就栽大了。
  
  阮香凝沒有習過武,也沒有服藥,昨晚折騰得筋疲力盡,這會兒還在熟睡。
  
  程宗揚拉了一條錦毯將她裹好,然後走到外廳,順手鎖上內室的門——自從那天阮香凝被爆炸嚇到,讓小紫揭穿自己內室藏嬌的勾當,程宗揚痛定思痛,在內室加了把鎖。阮香凝雖然在瞑寂術下受到暗示,每日自覺地足不出戶,不在外人面前出現,但萬一哪天受驚,被李師師撞到,自己就不好解釋了。
  
  水榭外花木蔥蘢,一派春光韶然的景象。程宗揚梳洗罷,擺出員外的派頭,晃悠悠在院中散步。
  
  沿途碰見的小廝,兩名從雪隼團新加入的護衛,還有出來吸納天地之氣的林清浦,都向自己含笑施禮,只不過眾人的笑容都透著點古怪。
  
  程宗揚莫名其妙,眼見馮源忍著笑向自己施禮,然後就要跑路。程宗揚一個箭步上去擰住他的手腕,把馮源拽到竹林裡。
  
  「馮大法,笑什麼呢!」
  
  「沒事!沒事!」馮源板著臉道:「我笑了嗎?」
  
  「少跟我裝神弄鬼!怎麼回事!」
  
  馮源忍俊不住地小聲道:「程頭兒,你可太厲害了……昨晚那動靜,一里外都聽得見。」
  
  程宗揚黑著臉道:「你們聽到什麼了?」
  
  「就是昨晚來的那個婆娘。」馮源道:「程頭兒,你辦完事,把她趕出來你都忘了?」
  
  程宗揚臉更黑了,「我把她趕出來?」
  
  「可不是嘛。連人帶衣服都扔出來了。那婆娘還不肯走,光著身子在外面亂扭。後來師師姑娘看不下去,封了她的穴道,送到藥房裡。」
  
  程宗揚沉著臉道:「馮大法,你不是逗我玩的吧?」
  
  「程頭兒,人這會兒還在呢。要不你去看看?」
  
  「看個鳥!趕緊讓她走!」程宗揚痛心疾首地說道:「我一世清名都被這賤貨給毀了!」
  
  「可不是嘛。」馮源還往他傷口上撒鹽,「程頭兒,讓我說,你下次弄完,還是殺人滅口得了……」
  
  程宗揚仰天長歎,「酒色害人啊。」出了這醜事,李師師再看自己就跟看禽獸差不多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啊程頭兒,」馮源好奇地說道:「你用的什麼手段?那婆娘都跟化了似的。那個水兒流得……」
  
  「閉嘴!」
  
  ※※※※※※※※※※※※※※※

  被放在臨時改造的藥房過了一夜,黃氏身上的藥效已過,卻雙腿軟得走不動路。最後找了兩名僕婦,把她送上馬車。
  
  程宗揚只恨沒個地縫能讓自己鑽進去,問完馮源,也沒敢再和別人照面,就趕緊溜了,比黃氏更早一步離開翠微園,免得撞見李師師尷尬。
  
  臨行前,程宗揚讓秦檜拿了張手條去戶部。蔡元長現在正有求自己,這種抬抬手就能放過去的小事,不會不給自己面子。
  
  馬車在一座高大的門樓前停下,跟在車後的獸蠻武士走上前來,扯下大門上的封條,然後抓住門鎖一扭,擰斷鎖條。
  
  塵封多年的大門帶著刺耳的吱啞聲,朝兩邊推開。程宗揚跳下馬車,看了眼已經摘掉匾額的大門,然後跨進這座被視為禁忌的武穆王府。
  
  辦完交接的契約之後,這座王府,包括土地,都歸在程宗揚名下,成為盤江程氏的產業。
  
  武穆王府佔地甚廣,橫跨了半個如意坊,西、北、南三面臨街。王府西面是明慶寺,南面與臨安最大的北瓦子隔街相望。單從地理位置來說,就是一塊坐地湧金的好地。府邸內樓台相連,看得出當初建造時花了不少錢。
  
  程宗揚一路走去,對府中的景物只走馬觀花地隨便看了幾眼,並沒有急切地尋找這位穿越前輩留下的痕跡。
  
  從俞子元的敘述中,程宗揚得知岳鵬舉在王府居住的時候並不多,更多時候他都住在晉位王爵之前所居的星月別院——星月湖大營正是由此得名,那裡也曾經是星月湖大營的總部。但岳鵬舉事敗之後,星月別院已經被徹底拆除,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即使在臨安的時候,岳鵬舉經常居住的其實是在大內。武穆王府更像是個用來掩人耳目的幌子。
  
  雖然宋主對那十二道貨真價實的超大號金牌耿耿於懷,但程宗揚不相信岳鳥人會把那些黃金埋在他自己都不怎麼住的王府裡。況且這十餘年間,各方勢力都不會閒著,王府就算有些東西,也早就被各路英雄摸乾淨了。
  
  王府最中央的銀安殿氣勢恢弘,不過裡面空空如野,連柱子上的飾物都被剝得一乾二淨,地上被桐油浸過的金磚更是掘得七零八落,遍地坑洞,與雄偉的外觀相差懸殊,讓程宗揚懷疑這大殿會不會一轉眼就塌下來。
  
  府邸後方的花園雜草叢生,從御河引水掘成的池塘早已枯涸,無人修剪的花樹四處瘋長,密得連人都進不去。好在池旁的假山還在,宋主總算沒派人把這些石頭都掀翻一遍。
  
  程宗揚躍上假山,目光越過鱗次櫛比的宮殿屋脊,將整座王府盡收眼底。武穆王府佔地六十餘畝,大小建築近三十處,一個王府該有的應有盡有,只是荒廢已久,此時看去滿目蕭然。
  
  秦檜文質彬彬地從角門進來,見程宗揚立在假山上,隨即展開身形,幾個起落便掠上山尖的涼亭內。
  
  「見到蔡侍郎了?」程宗揚道:「他答應了嗎?」
  
  秦檜搖了搖頭,「沒有。」
  
  程宗揚愕然笑道:「怎麼?這點小事蔡侍郎也不肯給面子?」
  
  秦檜道:「蔡侍郎聽聞公子有意插手此事,起初頗為欣喜。但聽說公子是為梁師都求情,倒是笑公子不免有些婦人之仁。」
  
  程宗揚訝道:「蔡元長難道還想滅了梁家滿門?」
  
  「蔡侍郎與梁家並無仇怨。查封通源行,也並非為當日的一口惡氣。」
  
  程宗揚聽著納悶,「那他不會是閒的吧?」
  
  秦檜道:「蔡侍郎的心思倒不難猜。臨安城中餓狼無數,梁師成倒台,與他相關的那些或明或暗的產業,免不了會被人逐一侵吞。即使蔡侍郎肯放手,通源行也保不了幾日平安。?王搶先收手,非是怕了戶部查封,而是打的以退為進的主意,借蔡侍郎的手除掉梁師都,好吞下整個通源行。」
  
  「人人都打得一手好算盤啊。」程宗揚歎了一聲,「蔡侍郎是什麼心思?」
  
  「蔡侍郎的意思是:這種好事,與其便宜外人,不如便宜了自己。」
  
  「他想自己幹?」
  
  「朝廷律令,官員不許參與市易。」
  
  程宗揚呼了口氣,「我明白了。你告訴蔡侍郎,通源行我接下來。將來的利潤四成歸他。」
  
  「是。」
  
  秦檜和蔡元長的說法沒錯,在道是樹倒猢猻散,梁師成被貶,梁師都怎麼也保不住通源行,與其便宜了不相關的外人,還不如自己接過來。這個結果梁師都夫妻也未必不肯接受,如果換了別人,梁家被掃地出門不說,甚至還會被鋃鐺下獄。
  
  這些成名的奸臣,果然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搶了你的產業,還讓你心服口服——沒把你往死裡收拾,都是大恩一件。
  
  程宗揚搖了搖頭,把這件事放到一邊。他指著眼前的王府道:「這塊地東西寬近二百步,南北寬六十步,西面臨著明慶寺的一側,我準備建成三層,一層鋪面,二層三層是食肆酒店,隔成二十家,往外租賃。南面臨街與北瓦相鄰一帶,我準備建成三個院子,分別是瓦子、青樓和湯池。」
  
  程宗揚頓了頓,「江州打完了,蘭姑的生意不妨開到臨安來。」
  
  秦檜提醒道:「祁遠在建康。」
  
  程宗揚歎了口氣,「就是因為這個。吳大刀都有娃了,祁老四的婚事也不能再耽擱。趁這個機會先把他們隔開,免得將來麻煩。」
  
  秦檜有些不以為然,「公子多慮了。」
  
  「多慮總比少慮強。讓老四和蘭姑在建康搭伙照看生意,每日裡眉來眼去,沒事都惹出事來。」
  
  秦檜一笑,「北面一側呢?」
  
  「北面是背巷,我準備臨街開成錢莊和客棧。裡面設成四個區域,外面西側是盤江程氏的辦公區,東側是住處,最內是金庫和內宅。」
  
  「公子成竹在胸,」秦檜撫掌道:「這番策劃便在臨安立住足了。」
  
  「這些都是空的啊。」程宗揚歎道:「看到梁家的遭遇了嗎?如果賈師憲倒台,這片王府重新建成,說不定就便宜了別人。」
  
  秦檜沉吟片刻,「公子要不要在朝中尋幾位官員引為奧援呢?」
  
  「咱們是外來戶,根基未穩,就算有錢也塞不出去啊。」程宗揚道:「我倒是想著怎麼把滕大尹請回臨安,萬一老賈倒台,好傍著他這棵大樹多混幾年。」
  
  「滕大尹遠在筠州,緩不濟急。倒是有條路子,公子不妨試試。」
  
  程宗揚心頭微緊,「誰?」
  
  臨安雖然高官雲集,但真正位於權力頂瞇,有能力影響朝局的,不過寥寥數人。其中與自己關係最深的,高俅肯定要算一個。
  
  高俅的真實底細只有自己知道,每次見面兩人都是密室對談,連秦檜也蒙在鼓裡,雖然這位奸臣兄七竅玲瓏,多少能猜出自己與高俅的關係不簡單,但絕不會憑空猜出高俅的身份。
  
  沒想到秦檜卻給了自己一個意外,他輕拈長鬚,徐徐道:「宰相王禹玉。」
  
  雖然聽說宋國朝廷有賈黨、梁黨、王黨,但自己進入臨安以來,還沒有和王禹玉打過交道,這些宰相的存在感甚至還不如蔡元長,沒想到秦檜竟然會有路子攀上這位相爺。
  
  「公子可還記得當日在晴州,有家珠簾書院?」
  
  「記得,離咱們當時的住處不遠。這和王禹玉有什麼關係?」
  
  秦檜低咳一聲,「在下閒時曾往書院拜訪過。」
  
  「喲,奸臣兄,你還真有雅興啊。」程宗揚笑了兩聲,忽然臉上變色,大叫道:「等等!你不會遇到李清照了吧?」
  
  秦檜搖了搖頭,「易安居士未在書院,秦某未曾識荊。不過在下遇到一位在書院求學的少女,乃是易安居士的表妹……」
  
  「奸臣兄!你真有一套啊!」程宗揚眉飛色舞地說道:「難怪你支支吾吾說自己有了相好的,原本是李清照的表妹!喂,人家還是未成年少女吧?你這就看上人家了?老牛吃嫩草,不厚道啊奸臣兄!」
  
  自己昨晚酒中干的荒唐事都成了眾人的笑柄了,這會兒好不容易逮到死奸臣這個大八卦,說出去立刻就能轉移眾人的注意力,程宗揚不由心花怒放。
  
  秦檜微笑道:「在下不才,蒙其垂青,只是世似浮萍,原以為晴州一別,再無相見之日。焉知事有湊巧,卻在臨安又再相遇。」
  
  看著秦檜流露出的笑意,程宗揚也替他高興,這種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對天真少女的殺傷力幾乎是無解的,釣到一個涉世未深的小丫頭不足為奇,但晴州臨安兩地相逢,這就是緣份了。而且又是李清照的表妹——死奸臣終於不用娶他那個東窗事發的王氏了,這好事實在應該慶賀一下!
  
  程宗揚笑道:「奸臣兄,要不要我給你提親去?」
  
  秦檜歎道:「紅顏知己罷了。若論婚嫁,卻是難以高攀。」  

  程宗揚一聽就不樂意了,「我們盤江程氏的大總管,論身家論能力,比六部的員外郎只高不低,配誰配不上?難道她是公主不成?」
  
  「卻是王相的孫女。」
  
  程宗揚怔了半晌,「王禹玉的孫女?難道她姓王?」
  
  「公子英明。」
  
  程宗揚沒在意他的揶揄,仰著臉一手拍著額頭,半晌才道:「我應該把老四放到臨安,把你踢到建康去……她怎麼能姓王呢?」
  
  秦檜挑起眉峰,「有何不妥?」
  
  良久,程宗揚放下手,歎息道:「沒什麼不妥。」既然秦檜都能變得忠心耿耿,王氏也未必就能壞到哪兒去,何況這個王氏是李清照的表妹,未必就是死奸臣命中注定的那個王氏。
  
  程宗揚打起精神,「那咱們就試試王宰相的門路。」
  
  ※※※※※※※※※※※※※※※
  
  從西邊的側門出來,前面便是明慶寺。寺中依舊香火旺盛,來求神拜佛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明心遠遠看到程宗揚,立刻飛奔過來,一邊合什道:「阿彌陀佛——卻是活菩薩來了!」
  
  程宗揚毫不含糊地說道:「賞!」
  
  幾枚銀銖丟過去,明心立刻笑得滿臉找不到眼睛在哪兒。程宗揚一邊隨口問著寺中的香火,一邊不經意地繞到祈福榜看了一眼。
  
  花和尚離開明慶寺並沒有引起多少波瀾,不過隨著倒拔垂楊柳的事跡越傳越廣,常有人前來打聽。寺中的和尚嗯嗯啊啊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倒是多了條化緣的路子。
  
  程宗揚在寺內逛了一圈,沒有遇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他離開寺廟,繞著王府走了一遭,心下已有計較,讓秦檜在王府門外貼出告示,招募民眾,準備拆除武穆王府。
  
  「拆下的磚瓦全部賣出去,一塊都不留。」程宗揚道:「城中正缺木石,這些房子能蓋多少民居?等房子拆完,木石的價格也該回落了,到時再買新的。」
  
  正說話間,一名官差攔住去路,他氣勢洶洶地亮出腰牌,喝道:「皇城司公幹!請公子借一步說話!」
  
  上了馬車,孫天羽立刻屈膝跪倒,抱拳道:「叔叔在上!請受侄兒一拜!」
  
  「起來吧。」程宗揚道:「混得不錯嘛,撈了個指揮當當。」
  
  孫天羽賠笑道:「早該向叔叔請安,只是衙門的差事太忙,沒能抽出空來,還請叔叔見諒。」
  
  「行了,說有什麼事吧。」
  
  「侄兒這些天查案子,倒是有樁蹊蹺的。」孫天羽清了清喉嚨,然後說道:
  
  「年初威遠鏢局……」
  
  孫天羽慇勤地將威遠鏢局丟失鏢物的案子講了一遍。程宗揚心下暗恨,這廝當日多半是認出阮香琳的身份,這會兒趕來向自己討好。現在陸謙橫死,高衙內被自己收拾得服服貼貼,這樁使得李師師棄師別家的失鏢案已經沒有什麼價值,反而落了個把柄在這廝手裡。
  
  程宗揚並沒有把這點心思表露出來,等孫天羽說完,取來紙筆,寫了一個條子交給他。
  
  孫天羽惴惴不安地接過條子,「這是……」
  
  「去程氏錢莊的櫃上支一千銀銖。」
  
  孫天羽忙道:「侄兒不敢!」
  
  「想從我這裡白拿錢可沒那麼容易。」程宗揚道:「把你手裡的卷宗檢有用的送來一份。不管是朝廷百官還是市井雜事,我這裡都要。」
  
  「侄兒明白!」
  
  孫天羽捧著那張相當於他數年俸祿的紙條,帶著掩飾不住的喜色離開馬車。
  
  這個姓孫的捕快是個見風使舵的小人,但雞鳴狗盜之徒也自有其用處。只要自己位子夠牢,保證他比哈巴狗還慇勤。
  
  程宗揚用筆管輕輕敲著木桌,朝中的賈師憲、軍方的高俅、隸屬於朝廷耳目的皇城司,還有自己兼著差事的工部和戶部——自己的關係網正一點一點顯出輪廓。秦檜擔心賈師憲失勢,提出走王禹玉的門路。但他忘了,自己想在宋國真正立足,最大的靠山只有一個:宋國那位年輕的君主。
  
  王禹玉年紀已然不輕,縱然掌權又有幾年?倒是一些潛力股自己應該趁早投資了。
  
  「會之!準備幾份適合的禮物,去拜訪幾個人。」程宗揚道:「樞密院承旨韓節夫、刑部侍郎史同叔、戶部侍郎蔡元長。」
  
  一直到夜色已深,程宗揚才回到翠微園。韓節夫和史同叔對他的突然拜訪都頗為訝異,但程宗揚現在身為屯田司員外郎,寶鈔局主事,說起來也算是同朝為官,官位雖然低了些,但正是得用的客卿,況且發行紙幣一事又深受宋主信任,眼下主動上門結交,兩人都十分客氣,也笑納了他奉送的重禮。
  
  宋國與晉國不同,在晉國,貴族都是世襲的,權力掌握在幾個家族手中。只要攀上幾個世家豪門,就無往不利。宋國以科舉取士,即使出將入相,鐘鳴鼎食的家族,也不可能靠血緣壟斷權力。另一方面,暮為田舍郎,朝登天子堂,以平民而得富貴的例子屢見不鮮。這種情形下,拉攏人才就成了重中之重。
  
  即便隨行的秦檜也不會知道,自己今天拜訪的幾個人,除了位高權重的賈師憲,宋代五大奸相都算到齊了。程宗揚很清醒,這些人巴結上未必有什麼好處,可一旦得罪他們,就有天大的壞處。
  
  ※※※※※※※※※※※※※※※
  
  翠微園門前成堆的車馬嚇了程宗揚一跳,「怎麼回事?變車馬行了?」
  
  馮源迎出來道:「是高衙內的人。他說程頭兒你發的話,讓他們兄弟在園子聚會。我沒敢讓他們進內院,都請去了錦繡閣。還有……」他湊到程宗揚耳邊小聲道:「那婆娘又來了。」
  
  「黃氏?」
  
  馮源了點了點頭,「下午就來了,一直等著。」
  
  程宗揚盤算了一下,高衙內那幫小崽子聚在一塊,無非是吃喝玩樂,半點兒正事都不會有。倒是黃氏那邊還牽連著通源行,事關自己今天和蔡元長談妥的條件,於是徑直先去了內院。
  
  黃氏正無聊地把玩著茶杯,驀然見到程宗揚進來,竟然臉上微微一紅,連忙俯身跪倒,嬌滴滴道:「程爺……」
  
  程宗揚冷眼旁觀,這婦人昨晚出了個大醜,換作別人,早就羞恥難禁,她這會兒卻又巴巴的跑來搔首弄姿,不知道是想巴結自己手中的權力,還是想討要自己手中的藥丸,或者兩者都有。
  
  「通源行手中的紙幣,我給你們足額兌成錢銖。」程宗揚開門見山地說道:
  
  「所欠的窟窿,你們自己去補。」
  
  黃氏如釋重負,「多謝程爺。」
  
  程宗揚下一句話就讓她變了臉色,「通源行你們梁家保不住了。」
  
  面對驚惶的黃氏,程宗揚侃侃言道:「既然?王撤了資,不準備再插手糧食生意。你們補完窟窿,也經營不了那麼大的攤子。我已經與?王商量過,出資盤下通源行。你們要願意呢,就接著打理,只不過是換作替我幹活。如果不願意,大家把賬目結清,好聚好散。」
  
  程宗揚原以為黃氏會哭哭啼啼哀求自己高抬貴手,誰知自己話一說完,那婦人卻露出感激涕零的神情,飛快地說道:「便依程爺吩咐。」
  
  程宗揚挑了挑眉梢,「夠痛快啊,梁夫人。」
  
  黃氏拋了個媚眼,嬌聲道:「程爺便是不說,奴婢也想著把糧行獻給程爺。奴婢蒲柳之姿,傍著程爺這棵大樹才好乘涼……啊呀……」
  
  程宗揚一手伸到她衣內,在她胴體上肆意揉弄著,「你怎麼傍上我這棵大樹的,你老公可知道麼?」
  
  黃氏輕啐一口,「他不過是仗著他那個便宜哥哥討來的身家,便是知道又如何?自從大伯出事,奴婢日驚夜怕,唯恐哪天一道文書,就把奴婢一家打入十八層地獄。托爺的福,今晚奴婢總算能睡個好覺了。」
  
  「頂多是奪官問罪坐幾天牢,總不會送你們上法場吧?」程宗揚毫不客氣地說道:「用得著梁夫人這麼賣力嗎?」
  
  黃氏在他掌下騷媚地扭著身子,一邊道:「程爺怎麼知道家破人亡的苦呢?嘻嘻,奴婢前幾日家裡買了幾個僕婦,程爺知道是誰嗎?」
  
  「誰?」
  
  「魏篝侯的娘子。號稱南苑一枝花的。」黃氏帶著三分嫉妒七分快意說道:「那娼婦仗著丈夫封了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結果前些天魏篝侯被奪爵抄家,連家眷也被發賣為奴。」
  
  程宗揚訝道:「一個侯爺還有家眷被發賣的?」
  
  黃氏啐了一口,「魏篝侯那裡是正牌侯爺?他原是湧金典當行的東家,花錢買的爵位,頂多算個散侯罷了。」
  
  程宗揚想了起來,這可是秦檜出的好主意。連侯爵都賣,賈師憲還真大方。
  
  黃氏笑:「奴婢把那娼婦買來,入府頭一天便讓她去給我家孩兒暖床。那娼婦原本裝得清高,奴婢原以為要打幾鞭子才肯聽話。哪知她倒是個聽話的,知道落到這步田地也沒有什麼體面可言,老老實實失了身子。第二天一早行規矩的時候,那娼婦才見著是我,羞得什麼似的。」
  
  程宗揚冷笑道:「你還真寵兒子。」
  
  「奴婢的孩兒最是聰明曉事的。」黃氏眉開眼笑地說道:「那娼婦的兒子與奴婢的孩兒原本認識,這次奴婢把她一雙兒女一併買來,原想著我那孩兒會濫好人,誰知我孩兒大被一卷,把那對小賤人都當了通房丫頭使喚,嘻嘻。」
  
  程宗揚一陣惡寒,在她身上撫弄的手掌停了下來。
  
  黃氏不知道他的心思,心下還念著昨晚的快活。她秉性風流,不知道這位主子用了什麼手段,直搞得她三魂去了兩魂,七魄走了六魄,雖然出了醜,在床上卻是生平未有的快意,一想起來,心裡就像貓抓般直癢。這會兒在程宗揚懷中扭臀擺乳,一味賣弄風情。
  
  程宗揚推開她,「在這兒等著,爺要出去會會客人。」

第六章
  
  錦繡閣位於翠微園西南,是一座八角狀的樓閣。此時閣內燈火如晝,人聲鼎沸,在閣外便能聽到划拳聲、豪飲聲、絲竹聲、叫好聲、大笑聲不絕於耳。
  
  程宗揚掀簾而入,入目的景象讓他以為酒池肉林重現人世。
  
  閣內兩班坐著樂工,各自捧著樂器鼓瑟吹笙,熱鬧非凡。十幾名打扮齊楚的小廝流水般往閣中傳菜遞酒,其他菜色也不用多說,其中一件是兩個廝抬著一隻兩尺多寬的銀盤,裡面竟然是一隻蒸好的駝峰。那些小廝到了門口便停下來,由裡面的婢女接過再傳到席間。
  
  錦繡閣中間張著一圈一人高的帷幕,內外曲樂相聞,卻看不到裡面的情形。
  
  那些公子哥便在帷幕內尋歡作樂。
  
  程宗揚向富安擺了擺手,悄悄進了帷幕,只見裡面紅燭高燒,正中間擺著一張八尺見方的大圓桌,號稱十三太保的十幾個小衙內倚著錦榻圍桌而坐,一個個喝得面紅耳赤,懷裡各自抱著一個羅裳半解的女子,有些還不止一個。
  
  那些女子有的是各家的姬妾美婢,有的乾脆是相好的青樓粉頭,這會兒混成一片,倚在主人懷中忸怩作態,淫聲浪語不絕於耳。
  
  高衙內當仁不讓地坐了東首的上席,他右手第三個就是姓梁的小崽子。程宗揚不言聲地在一旁觀瞧,那些公子哥兒喝得興起,誰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忽然閣中爆發出一陣大笑,卻是梁公子拉起旁邊一名婢婦的裙子,把她裡面的褻褲扒了下來。
  
  那婢婦穿著青衣布裙,雖然不施脂粉,卻頗有幾分姿色,這時當眾被剝了褲去,不禁羞禁難言。
  
  在眾人的鼓噪下,梁公子朝她臀上拍了一掌,喝道:「脫光了!給在座的爺兒們敬酒!」
  
  那婦人滿面含羞,在主人的威逼下脫去衣裙,然後捧了酒,跪在首席的高衙內面前,「請爺用酒……」
  
  眾人起哄道:「南苑一枝花!來個玉乳飄香!」
  
  那婦人含羞托起雙乳,將酒杯夾在乳間,送到高衙內面前。
  
  高衙內低頭一口乾了,然後摟著那婦人的粉頸,帶著滿嘴酒氣親了個嘴,一邊在她白臀上扭了一把。
  
  那婦人裸露著白生生的肉體,赤條條挨席獻酒,被那些年紀只有她一半的紈褲公子或是擁勁親吻,或是探乳,或是撫臀。有些不肯喝玉乳飄香,偏讓她把酒杯放在臀上,翹著屁股獻到面前,趁機扒開她的臀肉,揉牝弄陰。
  
  這邊正在勸酒,席間又是一陣大笑,卻是一名公子哥兒從桌下拉出來兩個奴婢。這兩人一直鑽在桌子下面,肩並肩伏在那公子哥兒胯間舔弄,這時被燈光一照,右邊秀美可人的小婢面露羞色,左邊一個塗脂抹粉身著女裝的奴婢卻滿臉媚笑,捏著嗓子嬌滴滴道:「爺,小尾子簫品得好不好?」
  
  程宗揚汗毛直豎,眾人卻一陣歡笑。
  
  梁公子得意洋洋地說道:「小尾子乖得很呢,他妹那個小婊子,一開始尋死覓活的,還是他壓手按腳,才讓我把他妹開了苞。」
  
  眾人都叫道:「小尾子!讓大伙看看你妹的花苞!」
  
  小尾子翹起蘭花指一甩,然後把旁邊的小婢按在桌上,扯下她的褲子,將她粉嫩的屁股扒開,嬌聲道:「好鮮嫩的花兒呢,哪位爺爺來嘗嘗?」
  
  高衙內叫道:「放著我來!」
  
  旁邊有人道:「小尾子!先給太歲爺品品簫,好讓太歲爺弄著爽利……」
  
  小尾子一臉慇勤地湊過去。
  
  「滾開!」
  
  高衙內把他推到一邊,然後爬起來湊到桌旁,胖大的肚子壓在那少女白嫩的圓臀上挺身而入,眾人頓時一片鼓掌叫好。
  
  小尾子訕訕地退開,眼珠四處亂轉,接著臉色一板,朝那少女喝道:「哭什麼哭!還當你是侯爺家的千金小姐?一個下三濫的賤淫材兒!主子搞咱們兄妹,是看得起咱們!」
  
  有人拿起一隻枇杷投過去,笑罵道:「小尾子,你可真夠賤的!」
  
  有人叫道:「南苑一枝花呢?拉過來作個陪席!」
  
  席間獻酒的婦人面色蒼白,勉強笑道:「須不好看……」
  
  「少廢話!」小尾子自告奮勇地把她推搡過來,赤條條按在桌上,然後爬上去騎住她的頸肩,雙手抓住她白花花的臀肉,朝兩邊扳開。
  
  眾人哄笑聲中,小尾子捏著嗓子道:「南苑一枝花!大白屁股肥又圓,裡面夾著朵牡丹花!水靈靈,軟嫩嫩,又鮮又美人人愛!招的是蜂,引的是蝶,各位爺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嘗嘗這鮮靈靈的南苑一枝花啊……」
  
  「那兔兒爺是魏申,」富安道:「魏篝侯的兒子。原來是十三太保的老七,家裡一倒霉就被除了名,靠賣屁股當了梁公子的小廝。」
  
  「他們兩家有仇?」
  
  「哪兒有仇?牆倒眾人推。姓梁的早就看上了南苑一枝花,還有他未出閣的妹子,眼下撈到手,還不弄個痛快?」富安見程宗揚神情不對,低聲問道:「程爺?」
  
  程宗揚擺了擺手,然後轉身離開。
  
  ※※※※※※※※※※※※※※※
  
  不多時,程宗揚一臉歡笑地進了錦繡閣,抱拳道:「各位衙內,我來晚了!該罰該罰!」
  
  高衙內剛幹完,正拿著一柄如意靠在榻上指著眼前的淫景戲笑,見程宗揚進來,立刻像踩了彈簧一樣跳起來,「師傅!你可來了!」忽然他目光一呆,「這是誰?」
  
  席間的歡淫剛到高潮,魏篝侯一家三口都被按在桌上,由幾名衙內從後奸弄,席間淫聲四起,肉慾橫流。
  
  然而當程宗揚拉出身後的女子,眾人的目光都移了過來,露出色授神予的表情。那婦人酥體半裸,這會兒似乎出了許多香汗,白馥馥的肉體又滑又膩。
  
  比起席間白羊般一絲不掛念的母女,她胸前多了一根只有手指寬窄的朱紅色絲帶,細細的帶子從她一雙肥聳的玉乳上橫著勒過,只能勉強掩住乳頭。她腰臀光溜溜赤裸著,兩條玉腿上卻裹了一層半透明的物體。那東西像是長襪,卻薄如蟬翼,緊貼著肌膚,從足尖一直延伸到大腿根部,勾勒出腿部誘人的曲線。絲襪頂端,繡著一圈精美的花邊,將她雙腿襯托得愈發精緻。
  
  這麼一個肥乳豐臀的成熟婦人半裸著出現在眼前,頓時令眾少年血脈賁張,都急切地想一睹她的容貌。可她臉上卻戴著一隻蝴蝶狀的面具,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和香艷的紅唇。
  
  那婦人白皙飽滿的胴體微微顫抖著,全靠程宗揚手臂的支撐才沒有跌倒。她大腿緊緊並在一處,屁股不停戰慄,就像一頭發情的雌獸,急切地想要交媾。然而看到席間正在荒唐淫戲的少年,她身體猛得僵住,眼中露出驚恐的神色。
  
  程宗揚毫不理睬她的驚訝,笑道:「頭一次和大伙喝酒,怎麼能沒有禮物?這是臨安城中一個粉頭,我用過幾次,倒還過得去,各位若不嫌棄,便帶來供大伙消遣。」
  
  那婦人緊緊抓住程宗揚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搖著頭,眼中露出哀求的目光。
  
  程宗揚在她耳邊笑道:「剛才說得好好的,吃了藥過來陪我幾個朋友樂樂,怎麼?想反悔嗎?」
  
  黃氏渾身顫抖,卻怎麼也不敢說出實情來。
  
  程宗揚半是冷笑地說道:「你是不肯?」
  
  黃氏不受控制地搖著頭。
  
  高衙內叫道:「這種不識抬舉的粉頭,抽她幾鞭便老實了!」
  
  程宗揚笑道:「小娘子可不是不識抬舉的人。讓大夥兒快活快活,又不是要她全家老小的命,哪裡就不肯呢?上去吧!」
  
  黃氏終於垂下目光,認命地爬到圓桌上。
  
  程宗揚拍了拍她白光光的屁股,笑道:「哪位先來?」
  
  高衙內剛幹過,這會兒有心無力,另外幾個排行靠前的結義兄弟正騎著魏申一家男女抽弄,眼見那粉頭伏在桌上,一隻又肥又圓的大白臀顫微微往下滴水,剩下幾個你爭我搶,都想一嘗美味。
  
  作為十三太保的老大,高智商一錘定音,「小梁子先來!」
  
  眾人叫笑聲中,梁世傑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爬到桌上,他抱著那隻大白屁股先親了一口,然後扒開臀肉,陽具對著不住滴水的淫穴一捅而入。
  
  「好熱乎的老屄!就是鬆了點兒!」
  
  「小梁子,你行不行啊!一根牙籤瞎比劃啥呢!」
  
  「給她個爽快的!用羊眼圈!」
  
  在眾人的攛掇下,梁世傑把羊眼圈套在肉棒上,然後重新干入。
  
  帶著韌性的羊睫毛納入蜜穴,在肉壁上來回刮動,強烈的刺激使他身下的婦人魂飛魄散,頓時用變調的聲音尖叫起來。
  
  梁世傑哈哈大笑,又叫了兩名婢女幫他推屁股,戴著羊眼圈的肉棒在那婦人肉穴內橫衝直撞,幹得那粉頭肥臀亂顛,淫水四濺。
  
  眾惡少拍掌叫好,喊道:「七哥威武!」
  
  程宗揚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拿起酒杯。
  
  高衙內笑道:「魏申那小賤貨原來排第七,現在他成了小梁子的跟班,小梁子又把他娘他妹都拉來讓大伙享受,我們兄弟公議,讓小梁子頂了他的位置,如今是我們十三太保的老七。」
  
  程宗揚看著那個塗脂抹粉的小尾子,依稀就是當日在小瀛洲和自己叫罵過的惡少之一。誰知道轉眼間他就被往日的結義兄弟當成奴僕,不僅自己後庭難保,連母親妹妹都被結義兄弟們上了個遍。
  
  程宗揚譏刺地說道:「你們兄弟的交情可真不錯!」
  
  高衙內沾沾自喜地說道:「那當然!城裡多少衙內想加入我們十三太保。剛少一個這不就補上了?還是十三個好兄弟,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這幫小崽子,活活糟蹋了兄弟兩個字。真不知道岳鳥人從哪兒找來高智商這個活寶,硬塞給高俅這個倒霉的爹。
  
  ※※※※※※※※※※※※※※※

  把那個吃了淫藥,脫光衣服,戴著面具的黃氏扔到席間,程宗揚並沒有待多久,便自行回到天香水榭,任由那些小崽子胡鬧。
  
  半夜裡,程宗揚忽然睜開眼,握住枕下的珊瑚匕首。
  
  身旁媚香輕溢,阮香凝側身而臥,一條雪白的大腿壓在他身上,光潔的肌膚像絲綢一樣柔滑。程宗揚卻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額角的生死根微微震動,捕捉到一絲冰水般的死氣。隨著真元的凝煉,程宗揚的生死根感應愈發敏銳,自己幾乎可以從死氣的強度在腦海中勾勒出它出現的位置——天香水榭臨湖一側南端簷角下。
  
  程宗揚從來不覺得自己會和岳鳥人一樣仇家滿天下,但拜岳鳥人遺澤所賜,自己眼下的幾個敵人都夠瞧的。接手臨安的雪隼團分號之後,程宗揚讓敖潤選了六名可靠的傭兵,作為護衛,頂替戰死的星月湖退役老兵。
  
  這六名護衛兩人一組分成三班,白天貼身隨護,夜間佈置成暗梢。其中一個就在水榭的簷角下。
  
  程宗揚心裡暗恨,今晚死奸臣留在城中的宅子裡照看,金兀朮輪到去錢莊的金庫的當值,青面獸在養傷,眼下只有一個豹子頭可用。因為高衙內那幫狐朋狗友擺明了要鬧通宵,前院人多眼雜,自己把老豹放在內院的大門處當門神——單憑他猙獰的模樣就足以把哪個不開眼的小廝嚇跑。結果防衛力量最弱的時候,偏偏撞到鬼上門了。如果不是生死根的感應,自己恐怕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程宗揚把枕頭塞到被子下,然後躍起身,壁虎般攀在樑上,將珊瑚匕首貼肘收好,屏住呼吸。
  
  片刻後,室內的輕紗風吹般飄起,接著床邊多了一個人影。
  
  即使暗夜中,程宗揚仍能認出那女子的尼帽緇衣和她頸中的星檀念珠:竟然是靜善那個小賊尼!
  
  靜善彈指射出一枚長針,打進被內,然後一把掀開被子。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揚起的被角像被風吹開一樣綻裂,一柄寒光凜冽的匕首從空中一揮而下,然後羽毛般貼在靜善頸後。
  
  被刀氣一激,靜善細白的玉頸泛起一層細密的肉粒。她背對著程宗揚,一雙妙目冷冷盯著被下驀然驚醒的阮香凝和那只枕頭。
  
  程宗揚左手往靜善背上一拍,用上太一經的陰勁,封住她的穴道。然後往阮香凝頸側一點,把她送入夢鄉——天知道劍玉姬是不是還有什麼手段能讀取阮香凝的記憶,他可不想什麼事都被阮香凝聽到。萬一阮香凝這個傀儡美人兒被做成人肉竊聽器,一不小心陰溝裡翻船,自己就該哭死了。
  
  一連封了靜善數處要穴,確定她無力反抗,程宗揚放下心來,然後板起臉,嚴肅地說道:「小師太深夜摸進程某的臥室,是不是來偷程某的人呢!」
  
  靜善立在床邊,臉上毫無表情。
  
  「開個玩笑嘛,怎麼一點幽默感都沒有呢?」程宗揚湊到她頸間用力抽了抽鼻子,讚道:「非蘭非麝,好正的體味!」
  
  靜善冷冰冰道:「你再頂一下試試!」
  
  程宗揚道:「又不是我故意的,它自己願意挺起來,你還能讓它軟下去?嘿嘿,話說回來,要想讓它軟,還非你莫屬……」
  
  程宗揚得意洋洋地看著自己的一百金銖,煮熟的鴨子轉了一圈,又自己飛回鍋裡,你說這事兒鬧的!
  
  程宗揚心頭快意非常,一邊故意頂了頂靜善圓翹的屁股,一邊道:「小師太作了尼姑,莫非下面也改吃素了……」
  
  話音未落,忽然一條細長的物體從靜善身後飛出,像鐵鞭一樣狠狠抽在程宗揚胯下。
  
  程宗揚愣了兩秒鐘,然後發出一聲悶哼,像棵被砍倒的大樹一樣栽倒在地。
  
  饒是靜善穴道被封,這一記尾鞭沒有用上真氣,但男人的命根子挨上一記,就算是新晉的第五級坐照境高手也扛不住。一時間程宗揚兩眼發黑,全身上下都是蛋碎的感覺。
  
  靜善口中抽出兩對豹齒般的尖牙,體內的骨骼彷彿重組一樣發出細碎的「格格」聲,白皙的皮膚上浮現出一層斑紋,接著她被封住穴道的手臂微微一動,攀住床榻,微微俯著身,修長的身材宛如一頭矯健的雪豹。
  
  難怪自己封她穴道的時候覺得有些不對,這賤人竟然有獸族血統,而且還是有變身的能力的獸族血統!
  
  眼看靜善就要衝開全部穴道,程宗揚忍痛咬住牙關,一把抓住她的豹尾,使勁一擰。
  
  靜善變身中充滿張力的胴體猛然一震,身上擴散的獸紋隨即收斂。程宗揚痛得滿頭都是冷汗,卻死死擰住靜善的豹尾不肯撒手。
  
  靜善憤怒地瞪大眼睛,神情不住變幻,忽然飛起一腳,踹中程宗揚的小腹。
  
  程宗揚要命的部位挨了一記豹尾,護體真氣早已震碎,靜善這一腳踹中,頓時丹田劇痛,「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這邊靜善強行變身的過程被程宗揚打斷,所受的反噬比程宗揚更重,她凝聚所有力量的一腳踢出,隨即也一口噴出鮮血,與程宗揚同時宣告身受重傷。
  
  靜善變身被阻,強行衝開穴道又傷了經脈。程宗揚丹田受創,腹內的氣輪像壞掉的齒輪一樣支離破碎,略一催動,就刀割般痛徹心肺。但眼下性命交關,兩人誰都不怠慢,各自強壓下傷勢,廝打起來。
  
  這會兒兩人一個比一個狼狽,空負一身修為,卻像兩個絲毫不懂武功的小孩子一樣靠著體力扭打。程宗揚雖然是個壯男,可靜善這個女人卻有著獸族血統,一番扭打竟然沒有佔到半點便宜。更吃虧的是靜善還是個尼姑!
  
  既然是死纏濫打,絕招無非是摳鼻挖眼撇指頭,外加對著扯頭髮——可對著靜善這個光頭小尼姑,自己活活少了一項要命的技能!
  
  搏鬥中,程宗揚右臉被靜善一記肘擊打得青了一大塊,程宗揚也沒客氣,朝她小腹狠狠擂了一拳。
  
  兩人扭打了一盞茶工夫,才好不容易分開,各自呼呼地喘著氣。程宗揚抹著唇角的血跡罵道:「死尼姑!你瘋了!」
  
  靜善胃部受到重擊,捂著小腹伏地嘔吐,半晌才昂起頭,厲聲道:「把你那天抄錄的符文交出來,饒你不死!」
  
  程宗揚無名火起,這年頭劫匪都這麼囂張,什麼要求都敢提!
  
  「好說!」程宗揚叫道:「我看你屁股很翹!讓我干一炮好不好!」
  
  既然話不投機,雙方不再廢話。靜善從頸中摘下一顆佛珠,劈面朝程宗揚打去。紫黑色的佛珠飛到途中,表面細密的金色星光亮度驀然攀升,令天際的月光相形見絀。
  
  當初在香竹寺,程宗揚就覺得這死尼姑的佛珠不是凡品,此時才知道靜善的十八顆金星紫檀佛珠都注入過法術。雖然不清楚挨一下會是烤成乳豬還是凍成冰棍,但肯定不是自己所能抵擋的。
  
  程宗揚見勢不妙,一頭紮到床榻底下。
  
  靜善纖手一指,那粒佛珠如影隨形地朝他追去。
  
  忽然床下飛出一個黝黑的物體,就像一隻黑乎乎的鐵西瓜狠狠砸在佛珠上。
  
  閣中猛然一亮,接著是一聲巨響。巨大的爆炸聲浪將整座水榭都震得微微一抖,無數鐵片迸射開來,將四周的輕紗撕得粉碎,接著利刃般射進木柱、窗欞、房梁。
  
  這一下巨響終於驚動了外面人,水榭外傳來叫嚷聲,「有賊!」
  
  「來人啊!家主遇襲了!」
  
  從床榻下隱約能看到靜善雙足向後退去,等程宗揚從床下鑽出來,閣中已經人跡杳然,只有地板上多了一道殷紅的鮮血。
  
  ※※※※※※※※※※※※※※※
  
  水榭內外點起燈籠,將閣中照得亮如白晝。幾名護衛用長桿挑了燈籠,搜查水面的痕跡。
  
  程宗揚坐在椅中,赤裸的上身纏著繃帶——一枚鐵片射透床榻,在他背後開了一道半尺長的傷口,幸好鐵片餘力已盡,沒有透胸而過。
  
  李師師給他包紮著傷口,另一名年輕的傭兵護衛道:「賊人已經泅水逃了。龍哥被人刺穿心脈,已經……已經沒救了……」說著哽咽著滾下淚來。
  
  「按標準厚加撫恤。另外找到他的家人,看是否需要奉養。」
  
  林清浦躬身道:「是。」
  
  程宗揚歎了口氣,對那名護衛道:「今天這事不怪你們。但你們也要吸取教訓,一個是小心警惕,另一個是加強修為。不為別的,就為自己這條命,也不能懈怠。」
  
  「屬下知道了。」那名護衛道:「請家主責罰。」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溫言道:「這次就免了,下次注意。」
  
  護衛離開後,程宗揚道:「通知建康方面,家裡的護衛留四名打理生意,等祁遠回去接管,其餘都調來臨安。」
  
  離開南荒時,殤侯曾給他十名護衛。自己被蘇妖婦偷襲,小紫帶著自己逃離建康,這些護衛一直沒有隨行。後來江州之戰開始,祁遠、吳戰威、易彪等人全被調來協助江州之戰,只好把這些護衛留在建康照看各處產業,還有宅中的柳翠煙、芝娘、拉芝修黎和那些婢女。
  
  程宗揚已經命令易彪從新組建的直屬營挑三十名能幹的前來幫忙,但如今自己的攤子越來越大,對手也越來越強,不得不把這些護衛也都用上。
  
  林清浦返回靜室傳訊,閣中寂靜片刻,李師師開口打破沉默,「你的家在建康?」
  
  程宗揚往椅背上一靠,又痛得坐起來,絲絲吸著涼氣道:「那裡也和這邊差不多,有房有捨,但沒有什麼家的感覺,倒更像客棧。」
  
  說著程宗揚歎了口氣,「有時候我感覺自己就像獨自一個人,孤零零在天地間行走,走到哪兒累了,或是被事情纏住了,落了腳,就算是家了。」
  
  「沒有女主人嗎?」
  
  程宗揚唇角露出一絲笑意,「有。但相信我,你不會想遇見她的……」
  
  ※※※※※※※※※※※※※※※
  
  鮮紅的硃砂在黃色的符紙上抹過,夭幻的筆觸宛如雲霞,旋轉著氤氳散開。
  
  小紫放下硃筆,將繪好的符菉攤在一枚半舊的銅銖上,然後輕輕一吹。兩滴鮮血沿著硃砂的紋路流動起來,最後匯在一處。血滴相觸的剎那,符紙化為一股青煙,纖細的朱紅色符文絲一樣印在銅銖上,然後漸漸滲入其中,消沒無痕。
  
  小紫把那枚銅銖繫在卓雲君髮梢,笑吟吟道:「好了。往後你就和雁兒心血相連,分也分不開了。」
  
  卓雲君柔聲道:「多謝媽媽。」
  
  「自己拿上行李,先去臨安吧。」
  
  「女兒知道了,紫媽媽。」

第七章
  
  李師師將銀刀和小針放在酒水中清洗乾淨,一一收起,然後摘下口罩,「三天內不能走動,在閣裡好好養傷。每天換一次藥。」
  
  「兩次吧。」程宗揚笑嘻嘻道:「這樣我每天能多見你一次。」
  
  李師師白了他一眼,「誤了換藥,將來會留疤。」
  
  程宗揚對這點皮外傷並不在意,有自己的生死根在,這點傷用不了兩日就能平復。要緊的是自己丹田挨的那一腳著實不輕,起碼三四天不能提氣運功。可惜李師師學的是外科,對內傷所知甚少。
  
  「那些小兔崽子呢?」
  
  「鬧到方才剛散。」
  
  「姓黃那婆娘呢?」
  
  「回去了。」李師師道:「天快亮的時候她來說要給我磕頭,我沒見她。」
  
  程宗揚微笑道:「心裡有沒有好受點?」
  
  李師師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已經忘了。」
  
  「忘了就好。」程宗揚把一隻瓷瓶扔給她,「這個給你。梁小崽子的娘來求的時候,隨便給她一粒半粒。」
  
  「這是什麼?」
  
  「一點小玩意兒。」
  
  李師師把玩著瓷瓶,過了會兒道:「你倒是捨得。」
  
  「什麼捨得?」程宗揚問出口才恍然道:「你說姓黃那婆娘?哈哈,這有什麼捨不捨得的?我跟你說,好白菜我當然留著自己拱,一棵爛白菜難道還當寶不成?嘁,那騷婆娘連爛白菜都算不上,瞧她那模樣,以前就沒少勾三搭四,都該算是泡菜了!世上難道還有把一棵爛泡菜當成寶貝疙瘩的傻瓜?我要把一棵爛泡菜還留著自己慢慢吃,那不是有病嗎?」
  
  「爛泡菜嗎?」李師師被他逗得一笑。
  
  「我吩咐的,讓姓黃的婆娘臨走時給你磕個頭。」程宗揚冷笑道:「昨晚那種醜事都做出來,往後她再沒有臉面在你面前抬起頭來。她那一家都是狗男女,用不著對她客氣。」
  
  「奴家知道了。」李師師站起身,然後交待道:「好生休養幾日,飲食忌辛辣、酒水。」
  
  「你放心,這幾天我聞到酒味就想吐。」程宗揚道:「給我留一點傷藥,要活血化瘀的。」
  
  李師師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依言留下藥物,離開水榭。
  
  李師師走後,程宗揚趕緊解開褲子,呲牙咧嘴地把傷藥塗在胯下,他張著腿歇了一會兒,然後勉強爬起來,像螃蟹一樣邁著步子上了樓。
  
  阮香凝比他幸運得多,手雷的殘片沒有一片炸到她,但近在咫尺的爆炸使這個不諳武功的弱質女子受到強烈衝擊,一時間昏迷不醒——其實就是震暈了。
  
  程宗揚探了探她的心脈,料想無妨,然後坐下來,打開背包。
  
  那份謄錄的袈裟符文正靜靜躺在背包內,除了自己,世間恐怕再沒有一個人能猜到上面記載了怎樣神秘而又驚心動魄的內幕。
  
  野豬林一戰,將靜善的身份揭開一角。
  
  叵密原本屬於佛門顯宗,但隨著十方叢林的崛起,許多不認同十方叢林教義的佛門派系被指為異端外道,首當其衝的就是叵密。
  
  為了匡護各自的佛門正義,大孚靈鷲寺與叵密展開了長達數十年的衝突。雙方由最初的口誅筆伐,演變成大打出手,最後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衝突以叵密的徹底失敗而告終,早在一世大師圓寂之前,叵密就已經銷聲匿跡,沒想到會在此時出現。
  
  程宗揚慢慢撫著那張紙,心裡轉過無數念頭。叵密門下竟然會培養出獸人血統的弟子,難道那些禿驢是逃到獸蠻人的地域躲避追殺?慈音賊尼又為什麼會和他們搞到一處?還有西門慶那狗賊,一路與靜善眉來眼去,又有什麼企圖?
  
  另一方面,一個穿越者一手締造了佛門勢力最強大的十方叢林,披著宏揚佛法的外衣,卻在故意引導十方叢林教會化,這種創造性的舉動,究竟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家主安在!」秦檜聞訊趕來,在外面喚道。
  
  明知道這位奸臣是天生的演技派,但他口氣中的焦慮和急切,還是讓程宗揚生出一絲感動。
  
  程宗揚出去開了門,笑道:「奸臣兄,見過你的嫩草了?」
  
  程宗揚把秦檜留在城內,一大半是為了方便他勾搭李清照的表妹,聽到程宗揚的笑謔,秦檜只一拱手,便問起遇襲的情形。
  
  程宗揚說完經過,秦檜思索片刻,然後道:「不必去追靜善尼的下落。」
  
  程宗揚點頭道:「那賊尼多半是從湖裡逃走,一點線索都沒有。」
  
  秦檜道:「不用尋。她必會再來。」
  
  程宗揚一拍大腿,「沒錯!」
  
  靜善既然是為袈裟上的文字而來,這一趟沒有得手,肯定還會再找下手的機會。只要守待兔,不怕她不自投羅網。
  
  程宗揚心裡去了一份隱憂,笑道:「你來得倒快。我還吩咐過,你說不定正幽會小情人呢,沒讓他們去通知你。從哪兒得的信?」
  
  秦檜苦笑道:「屬下是為他事而來,進園才知道公子遇襲。」
  
  「什麼事讓你連夜跑一趟?」
  
  秦檜道:「江州兵敗已經傳到臨安。」
  
  程宗揚愕然道:「這麼快?」
  
  秦檜道:「並非軍報。是有人從烈山傳來的。」
  
  「你怎麼知道的?」程宗揚笑道:「嫩草告訴你的?」
  
  秦檜微微一笑,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從昨天起,王黨成員相互間走動劇增。多半是準備藉機搞垮賈師憲。」
  
  「老賈沒這麼容易倒吧?」
  
  「五五之間。」秦檜道:「梁師成倒台後,他門下的黨羽大多改投王禹玉,令王黨勢力大增。眼下搶先發難,未必不能扳倒賈師憲。」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是誰給王禹玉傳訊的?」
  
  程宗揚與秦檜對視一眼,心裡都有了答案:神霄宗。
  
  「老賈這條船八面漏風,大夥兒都搶著要跳了。」程宗揚歎了口氣,隱隱為自己的錢莊擔憂。
  
  秦檜從容道:「公子何必憂心?即使賈太師失勢,錢莊也未必便辦不下去,說到底,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程宗揚大笑道:「正是!」說著他站起身,「江州事定,咱們只用笑看宋國重臣鬥法,倒是能忙裡偷點閒來。今天我打算給自己放個假,出去辦點事。有什麼事,等晚上回來再說。」
  
  秦檜拱手道:「是。」
  
  ※※※※※※※※※※※※※※※
  
  「陛下已經下決心收了賈師憲的權。」
  
  橡樹瓦的密室內,一副商人打扮的高俅一邊喝著蛇麻酒,一邊慢悠悠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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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星月湖在宋國最大的敵人,賈師憲倒台本來是僅次於江州大勝的好事,程宗揚這會兒心裡卻不免有些惋惜。
  
  秦檜雖然點明錢莊不會必廢。但在政治層面上,制度以外的舉措大多都是因人成事,人亡政息的例子屢見不鮮。賈師憲一力推行紙幣,錢莊之事雖然小有波瀾,也算是順順利利辦了下來。一旦賈師憲失勢,繼任者如果繼續推行紙幣,功勞都是賈師憲的,事情幹完,還白白替人作了嫁衣。如果紙幣出了漏子,更是替老賈背了黑鍋。這種百害而無一利的事,傻瓜都知道怎麼選擇。
  
  一旦賈師憲交出權柄,最可能主管紙幣事務的無非三五個人。無論蔡元長,還是韓節夫、史同叔可都不是傻瓜。蔡元長已經準備好卸磨殺驢,就算他留三分交情,這一刀也能斬得自己半死不活。
  
  高俅對程宗揚的擔憂毫不在意,「員外多慮了。你只怕朝廷占完便宜就把紙幣棄如敝履,卻未想過朝廷對這筆收入也是難以割捨。四十萬金銖的本金當作三百萬來用,這種好事誰肯放得下?」
  
  程宗揚苦笑道:「我是怕咱們宋國上下都把我看成一隻傻乎乎的肥羊,不但殺了吃肉,還要剝皮剪毛,抄了我家,還讓我謝主隆恩。」
  
  高俅擺了擺手,「必不至於。陛下年紀雖輕,心裡卻是有主見的,並非猜忌苛刻的庸主。」
  
  即使宋主是個翻臉不認人的狠角色,自己除了求神保佑也沒什麼好辦法。哪天想拿自己這只肥羊開牙,要吃紅燜的、醮汁的,還是孜然味的,都是人家一句話的事。
  
  程宗揚轉過話題,「宋軍敗那麼慘,怎麼朝廷一點動靜都沒有?」
  
  高俅悠然道:「怎麼沒有?」
  
  相比於決定撤軍時的沸沸揚揚,江州潰敗的消息傳來,朝中的反應卻出奇的寂靜。梁師成已經遠赴州縣,梁黨冰消瓦解。王禹玉行動如常,每日照舊是三句話:請聖旨、接聖旨、已得聖旨。他的門人更是全無異動,預料中雪片般彈劾的札子一封都沒有。王黨引弦未發,賈黨成員更是噤若寒蟬,人人自危,朝廷中保持著古怪的沉默。
  
  但這些都是表象。高俅道:「陛下得知宋軍大潰,輜重損失無算,當即掀翻了御案——你可知道?」
  
  程宗揚搖了搖頭。
  
  高俅道:「陛下盛怒之下,派內侍傳旨,賜前去督軍的翁應龍軍前自盡。」
  
  翁應龍是賈師憲的心腹,與廖群玉並稱為左膀右臂。按說處理翁應龍,應該下獄付有司問罪,宋主連審都不審,直接賜自盡,顯然對賈師憲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高俅道:「江州潰敗的消息傳來,賈師憲應該立即入宮請罪,但陛下足足等了一天,也沒有見到這位太師的人影。陛下連番催問,前去傳旨的內侍都回奏說找不到賈太師,你知道當時在場的王禹玉怎麼說的嗎?」
  
  「怎麼說的?」
  
  「王禹玉說,聽聞賈太師新納一妾,或在湖中賞玩也未可知。」高俅笑道:
  
  「你若聽說賈師憲新納的姬妾是從宮中私自放出的宮女,便該知道陛下有多憤怒了吧?」
  
  「王禹玉這眼藥上的是地方啊。這一來還不把陛下氣炸了?」
  
  高俅模仿著宋主的口氣道:「陛下面色鐵青,半晌才下詔:御史中丞尸位素餐!著令致仕!詔命筠州知州滕甫復位。」
  
  御史台本來是監督百官的機構,賈師憲一意孤行,導致大敗,御史們早該飛奔過來咬他個血肉模糊,這回卻偏偏裝聾作啞——御史們連宋主都沒少罵,居然畏懼太師的權勢,這種事放在哪位君王身上都無法接受。不過程宗揚更在意的是高俅的後半句。
  
  「招滕甫復位?還當御史中丞?」
  
  高俅點了點頭。
  
  「太好了!」

  滕甫原本就是因為與賈師憲有隙,才被遠貶筠州。此時宋主召滕甫回朝,言外之意連聾子都能聽懂。老賈這回麻煩不小。
  
  程宗揚還待再問,剛剛還一副重臣口吻的高俅忽然坐直身體,盯著水鏡上泛起的光亮發出一聲歡呼,「鞠賽開始了!」
  
  高俅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水鏡,一邊伸手拉了拉繩子。室外銅鈴輕響,接著兩名穿著短旗袍的歌妓玉蝴蝶般飛進來,笑靨如花地斟酒削果,一面吸著雪茄,給兩人奉上。
  
  高俅絕口不提朝廷中事,言語間都是商人口吻。程宗揚也只好把事情放到一邊,專心致志地觀看起鞠賽來。
  
  高俅多年喬裝看球,為避免暴露身份,總是獨處一室,頂多有兩個歌妓陪著說笑。對於他這樣的鐵桿球迷來說,兩個投客人所好的假球迷就和不解風情的妓女一樣,不過是聊勝於無。
  
  這會兒好不容易盼來個懂行的知己,而且同處一個陣營,彼此知根知底,不用擔心得意忘形,說出不該說的話來,高俅心裡這份暢快,就像走了十幾年的夜路,終於遇到親人打著燈籠來接他一樣。相比之下,江州之戰星月湖大勝,在高俅看來都算是小事。
  
  冒著泡沫的蛇麻酒一杯接一杯遞來,兩人叼著雪茄,靠在沙發上,懷中各抱著一個半裸的美女,衝著水鏡實時傳來的鞠賽影像拍桌頓足,大聲叫好,為一個球爭得臉紅脖子粗,為比賽勝負打賭。
  
  程宗揚固然被鞠賽熱烈的場面感染,高俅這老傢伙竟然也激情如火,甚至在比賽中間休息時露了一手,跳到桌上把一隻鐵皮酒杯踢得繞身亂轉。
  
  十升一桶的蛇麻酒兩人足足喝下去兩桶,五十銀銖一支的雪茄煙不知道吸了多少。高俅本來就酒量平常,這會兒全靠強撐著才沒趴下。程宗揚酒量比不上雲丹琉,比高俅可不是強上一點半點,這會兒照樣喝得大醉,到比賽結束的時候,包廂裡四個男女,身上加起來只有一件衣服,還是高俅願賭服輸,穿了嬌兒的肚兜。他按照賭約,解開頭髮披散到臉前,然後衝出去大聲喊了一嗓子,「我是豬!」然後才飛奔回來。
  
  程宗揚更乾脆,他猜對了勝負,卻賭輸了進球數,高俅喊完,他醉醺醺接過肚兜,一包頭臉,然後單槍匹馬地衝下樓,在剛散場的球迷們萬人唾罵聲中,面不改色地裸奔一圈,最後帶著七八斤重的口水跑回來。還剩下一桶蛇麻酒全給他當了洗澡水。
  
  兩人一直鬧到深夜,才滿身酒氣勾肩搭背地離開橡樹瓦。臨行時,久在臨安經營珠寶生意的蘇老闆蘇佳樸還一臉正氣地痛斥掌櫃,「哪裡來的失心瘋!擾人清興!下次逮到,往死裡打!」
  
  ※※※※※※※※※※※※※※※
  
  翠微園遠在西湖,從城中趕回去恐怕天都亮了。兩人分手之後,程宗揚忍住酒意趕往原來的住處,然後倒頭大睡。
  
  這一覺直睡到午後方醒,等程宗揚好不容易睜開眼,帶著宿醉起身洗漱,便接到手下傳來消息,說生意上出了些麻煩,請他趕緊去照看。至於究竟出了什麼麻煩,來報信的也說不明白,程宗揚沒奈何,只好匆忙趕到錢莊。
  
  錢莊鋪面照舊是門可羅雀,除了幾名雇來的朝奉,鬼都沒有一隻。這種局面原本也在預料之中,程宗揚沒有多停,隨即便趕往武穆王府。
  
  剛從冷清的錢莊過來,武穆王府入目的情景使程宗揚險些驚掉下巴。數不清的人群螞蟻般在偌大的王府內進進出出,每人手裡都搬著幾塊磚幾片瓦,像剛從灰窩裡鑽出來一般,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臉上卻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程宗揚立刻叫來看場的手下,「這是怎麼回事?誰請了這麼多工人?喂喂!那個娃娃才六歲吧!怎麼連童工都有?」
  
  「回公子!是師師姑娘的吩咐。」
  
  「師師?她怎麼管到這兒來了?」
  
  「昨天臨安府來人,稱王府內鼠患成災,限我們三日內拆除王府,不然就要回收土地。我們四處找遍都沒尋到公子,只好在園子裡等候。師師姑娘出來時遇到我們,問明情形,便先拿了主意。」
  
  昨天自己和高俅在橡樹瓦子看球的事,可是機密中的機密,連秦檜和林清浦都不知道,難怪這些人找不到自己。不過臨安府突然變卦,限自己三天內拆光王府,卻給程宗揚敲響了警鐘。
  
  武穆王府在這兒撂了十幾年的荒都沒人敢碰,怎麼到自己手裡就老鼠成災,非得三天內拆光?無非是看到賈師憲那邊風頭不對,臨安府的人搶先作下文章,一旦賈師憲倒台,就先宰自己這只肥羊一刀。
  
  別處是人走茶涼,這裡是人還沒走,搶茶的手就先按到杯子上,宋國的官吏這頭腦真夠機靈的。
  
  程宗揚沉住氣,「師師姑娘是怎麼說的?」
  
  「師師姑娘說,左右已經掛了告示要雇工來拆房子,不如改一下,就說前些天大火,不少人家受災,如今城中磚瓦價格高昂,我們程氏為濟民解困,特意放開王府,所有受災的人家都可以隨意入府中取用磚瓦,程氏不收分文。」
  
  那名手下道:「頭一天人還不多,今天一大早就湧來上千號人,這會兒更是人山人海,我們攔都攔不住。公子爺,照這勢頭,到不了晚上就全拆平了。剛才還有鄰居過來,說我們召來的災民把他們家的房子都拆了一半。我們要是不管,他們就要報官。可眼下這勢頭公子也瞧見了,我們想管也管不過來啊。」
  
  眼前來拆房子的起碼幾千人,把偌大的武穆王府擠得滿滿的,程宗揚看著都眼暈,愣了一會兒,才安慰道:「行了行了。別說你們,這會兒就是星月湖大營在這兒也攔不住。他們想報官就報官好了,官府要能攔住這些人,江州早就打下來二百次了。」
  
  那名手下嘀咕道:「這些磚瓦還能賣不少錢呢。」
  
  程宗揚玩笑道:「我給你張桌子,你到門口去收錢,能收上來的全是你的,我一文都不要,怎麼樣?」
  
  那手下一聽這話,立刻縮頭不語。這麼多人,手裡還都有傢伙,就算一人扔一塊磚,都夠給他蓋七八座像樣的大墳了。
  
  前天還滿目荒涼的王府,如今各處都熱火朝天。看樣子幾千都打不住,上萬都有可能。成群的年青漢子攀上牆頭,先掀掉房頂,鋸斷大梁,推倒立柱,然後掄起鐵錘、鶴嘴鋤,將牆上的磚頭一層層敲下來。下面人頭攢動,爭搶著掉落的磚瓦。遠遠望去,整座王府塵土瀰漫,人聲鼎沸,一場拆遷,硬生生讓他們搞出大兵團作戰的聲勢,難怪連鄰居家都遭了殃。
  
  程宗揚大開了一番眼界,帶著滿肚子的感歎號趕回翠微園。
  
  ※※※※※※※※※※※※※※※
  
  此時園中卻多一位不速之客。程宗揚帶著路上買的糖葫蘆,興致勃勃地來找李師師,剛進門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阮香琳穿著一身淡綠的衫子,長髮被一條絲帕束在腦後,嬌俏的五官明艷照人,看起來英氣十足。如果不是她右手的戒指自己曾經在高衙內的手上見過,活脫脫就是個英姿颯爽,行俠仗義的女俠。
  
  只不過此時阮香琳杏眼含怒,嬌美的玉臉彷彿掛了一層寒霜。坐在對面的李師師姿容婉麗,沉默地望著自己的腳尖,一言不發,母女間的氣氛僵硬無比。
  
  程宗揚笑嘻嘻把糖葫蘆遞給李師師,「這家的山楂又大又紅,你來嘗嘗。」
  
  李師師暗暗給了他一個感激的目光,然後接過糖葫蘆,起身道:「娘,這是女兒投奔的家主,盤江的程公子。你有話就對他說好了。」
  
  李師師說罷便起身離開,把程宗揚一個人留在室內。
  
  程宗揚堆出一臉笑容,「不知道伯母有何見教?」
  
  「打開天窗說亮話。」阮香琳果然是快人快語,「我家師師原本已經許給高太尉家的衙內作妾的。你若識相,便少來糾纏她。」
  
  程宗揚一邊打量著阮香琳凸凹有致的身段,回憶著她包裹在女俠外表下的熟美肉體,一邊笑道:「阮女俠大概是頭一次來這裡,可知道這園子是誰的嗎?」
  
  阮香琳對他的暗示恍若未聞,帶著一絲不屑道:「小衙內叫你一聲師傅,便以為這園子是你的了?」
  
  「天地君親師,我這師傅也是五倫之一。」
  
  「習文習武都可以稱師。教人經商的老師,我阮香琳還未聽過。你可知道外間如何說的?」阮香琳譏諷道:「人說小衙內名字裡有個商字,要有商賈在旁才能成事。你這師傅,不過是太尉府的僕役而已。」
  
  程宗揚碰得不止一鼻子灰,足足被奚落得灰頭土臉,心裡不禁暗罵,這九成是高俅那老奸巨滑的傢伙故意放出風聲,好掩蓋兩人的交往。
  
  程宗揚總不好對李師師的娘親拍桌子,忍氣道:「師師姑娘是自願加入我盤江程氏,阮女俠可千萬不要誤會了。」
  
  阮香琳挑眉道:「師師年幼無知,若非你花言巧語,怎會離家出走?」
  
  「阮女俠,師師姑娘離家出走是因為你們逼她嫁人吧?話說回來,師師姑娘這樣一朵鮮花般的人物,你們怎麼就捨得讓她嫁給花花太歲作妾呢?」
  
  「給高衙內作妾難道有什麼不光彩嗎?」阮香琳道:「太尉府滿共就這一位小衙內,高太尉位高權重,又有幾世吃用不完的身家,師師嫁過去有何不妥?」
  
  「師師姑娘要嫁的是高衙內,何必總說高太尉的權位?這樣你還不如讓師師姑娘直接嫁給高太尉算了。」
  
  阮香琳眼中露出一絲怒氣。
  
  「阮女俠,」程宗揚認真道:「嫁人可是一輩子的事。高太尉能把錢財留給衙內,可他能把權位也留下來嗎?高太尉的權勢能保護他十年二十年,能保護他一輩子嗎?為了眼前一點利益犧牲師師姑娘一生的幸福,值得嗎?」
  
  「你一個外人,難道比我這當娘的還關心師師?」阮香琳冷笑道:「你又有什麼?一個微末客卿而已,我難道把師師交給你?」
  
  程宗揚越聽越氣,盯著阮香琳高聳的胸部暗暗發狠:擺什麼架子!你身上哪塊肉我沒摸過?揭穿了當場就要你難看!囂張個什麼!
  
  心裡發洩一番,程宗揚笑瞇瞇道:「阮女俠既然知道我是客卿,想必也知道我還是寶鈔局主事吧?」
  
  阮香琳嘲諷地說道:「一介商賈而已。便是你有錢能買下王公伯侯的爵位,還不是要抄家便抄家?」
  
  「喂,魏篝侯那是作孽太多,拿了官府的錢放高利貸才被抄家的好不好?」
  
  雙方唇槍舌劍,誰都沒能說服誰,阮香琳等了許久,也不見李師師回來,最終含怒離去。
  
  李師師等母親走後才出來,歉然道:「我娘性子急燥,有些話說得重了些,公子不要往心裡去。」
  
  程宗揚卻道:「糖葫蘆呢?你都不給我留一個啊!」
  
  李師師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還剩了一半,都給你好了。」
  
  「這還差不多。」程宗揚拿起糖葫蘆,咬了一顆。
  
  李師師道:「我娘不知道從哪裡聽說賈師憲要被治罪,因為聽說你是走賈太師的門路買的官,才來要我回家。」
  
  程宗揚終於明白,難怪阮香琳看不上自己,在他們眼中,只有權力才是實實在在的,無權無勢或者失去後台的商人,不過是魚肉而已。看來賈師憲倒台,對自己的影響遠比想像中要深遠得多。
  
  「令堂消息夠靈通的。」
  
  「鏢局消息原本就比外面快些。何況城中都已經傳遍了。」
  
  程宗揚搖著糖葫蘆道:「她老人家可猜錯了,我走的不是賈太師的門路。」
  
  「別人會信嗎?」李師師道:「你連悅生堂的鎮堂之書都能討來,難道還沒關係?」
  
  程宗揚頓時來了興趣,「你看了嗎?怎麼樣?好看不好看?」
  
  李師師啐了一口。
  
  程宗揚笑道:「你放心,老賈要倒台,我頂多倒點兒小霉,大事不會有。」

第八章
  
  賈師憲還沒有倒台,已經黑雲壓城,各路英雄都磨刀霍霍地準備宰自己這只肥羊。程宗揚頭一次意識到,賈師憲如果失勢,給自己帶來的麻煩,恐怕比江州被宋軍攻下還大。
  
  雖然在李師師面前拍著胸脯說得口響,程宗揚心裡其實也是沒底,一整天都憂心忡忡,生怕賈師憲那邊剛被下詔問罪,自己這邊就迎來各路前來抄家的官府好漢,把盤江程氏按倒剪毛、剝皮、再大卸八塊。因此童貫帶來的消息,讓他感覺自己就像在作夢一樣。
  
  「老賈沒事了!?」
  
  江州之戰是賈師憲一手挑起,如今釀成大敗,如果追究責任,賈師憲無論如何也推脫不了。宋主先賜死翁應龍,接著召回滕甫,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賈師憲這一次在劫難逃,然而事件的發展卻出乎每個人的意料。
  
  就在昨天程宗揚與高俅在橡樹瓦盡情看球的時候,賈師憲奏請入宮,單獨奏對了一個時辰。第二天中午,宮中傳出的消息便急轉直下:夏用和身為主將,指揮無方,勒令於軍中戴罪立功。
  
  捧日軍右廂都指揮使石元孫臨陣逃脫,奪職下獄,付有司問罪。
  
  筠州常平倉連番失火,滕甫身為知州,缺乏管束,以失察去職。
  
  王禹玉年老多病,上書請郡外放,欽命判知筠州……
  
  接著是朝中的人事變動,戶部、刑部、工部尚書同時致仕,由各部侍郎處置部務。隨著王禹玉出外,樞密院也徹底成了空架子。這一連串的詔書令人眼花繚亂,等眾人清醒過來,王禹玉一黨已經在賈師憲雷霆萬鈞的反擊下被連根拔起。
  
  原本就大權在握的賈太師,在朝中再無對手。
  
  「這是怎麼回事?」程宗揚叫道:「老賈篡位了?」
  
  秦檜道:「其中定有隱情。童公公,不知宮中這幾日可有何異動?」
  
  程宗揚在城中的宅子是鵬翼社暗中經營的私產,因為報備吏部時填寫的就是這處地址,因此孫天羽的皇城司與童貫的大內傳遞消息時,都在此處。童貫一大早扮成小廝,送來宮中最新消息,見程宗揚如此驚愕,不禁頗有幾分自得。
  
  「異動倒稱不上。」童貫壓低聲音道:「只不過賈太師與陛下對晤之前,先去見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
  
  「是陛下的祖母。當年待賈妃是極好的。」童貫道:「也不知道賈太師說了些什麼,太皇太后便把陛下叫去著實教訓了一通,陛下一向孝順,不得已才把王宰相貶出朝廷。」
  
  程宗揚恍然道:「原來如此。」
  
  賈妃是賈師憲的姊姊,先主的妃子。論起來賈師憲也算是太皇太后的子甥一輩,能在太皇太后面前說上話並不奇怪。
  
  秦檜卻皺眉道:「賈師憲是用何言辭打動太皇太后的?」
  
  這倒是個問題。若論親近,一個是親生孫子,如今的大宋之主。一個是已故子妃的異母弟弟,親疏天差地遠。除非賈師憲有足夠的理由,否則根本不可能說動太皇太后。
  
  童貫為難地說道:「這個……小的著實不知。」
  
  這種機密的對談,世間除了賈師憲、太皇太后和宋主本人,恐怕再沒有第四個人知道,秦檜這一問只是點出其中的關鍵,並沒有指望他能答出來。
  
  秦檜不再言語,拿過高俅、童貫、孫天羽等人從不同渠道送來的各種消息,仔細翻閱。
  
  高俅的情報是程宗揚親自拿來的,內容側重軍事,鉅細無遺。但時間在賈師憲入宮之前,並沒有太多有價值的內容。
  
  從宮中傳來的最新消息分析,江州之敗的處置結果明顯是拿石元孫當了替罪羊。對夏用和的處置看似嚴厲,但以夏夜眼的年紀,此戰結束就該解甲歸田,一個戴罪立功,反而保留了他的兵權,其實是明貶暗升。
  
  滕甫與王禹玉是賈師憲的政敵,免職的免職,趕走的趕走,處置起來一點都不含糊。王禹玉的黨羽在這次官場地震中大都被清除出去,以至於樞密院和三位尚書的位置都出現空缺。韓節夫、史同叔與蔡元長三個都是聰明人,並沒有表明傾向哪一方的立場,反而成了宋主與賈師憲搏奕之中雙方都可以接受的人選,眼看要成為這次官場地震的大贏家。
  
  程宗揚親自把童貫送出後門,這位自己安插在宮中的耳目才心滿意得,兩袖金風地離開。
  
  ※※※※※※※※※※※※※※※
  
  秦檜足不出戶,整個下午都在檢對情報。不久,安排在明慶寺的眼線拿來祈福榜上的新出現張貼。程宗揚隨即趕往祈福字條上的地址,取回高俅送去的最新消息,一併交給秦檜,自己則趕往武穆王府和錢莊查看生意。
  
  次日黎明,熬了一個通宵的秦檜依舊神采奕奕。程宗揚打著呵欠暗道:奸臣這活兒果然不是誰都能做的,瞧瞧死奸臣這精力!話說回來,身體要差點兒,也幹不了那麼多壞事。
  
  經過一夜的篩選,在這些涉及近數十名官員,幾百件錯綜複雜的情報中,秦檜挑出三條並不起眼的消息。
  
  一條是皇城司易主,原任皇城司使李憲去職,由大貂璫封德明接任。
  
  一條是宋主命太醫院挑選良醫前往選鋒營,訊問大貂璫秦翰的傷勢。
  
  還有一條是晉國舞都侯張少煌將赴臨安,作為正使出席宋國的千秋節。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屬下懷疑,宋國宮中確實丟了一個要緊人物,而且與皇城司脫不了關係。」秦檜道:「皇城司使換人,便是針對此事。李憲常年在軍中,皇城司使對他而言只是一個榮銜,但對這位封公公可就要緊得很了。」
  
  程宗揚思索片刻,「你查一下,宮裡有沒有姓韋的妃子。」
  
  「沒有。」秦檜毫不遲疑地答道:「屬下已經查過,宮中姓韋的只有一個,卻不是妃子,乃是當今太后。」
  
  程宗揚雖然早有準備,聽到此言,心裡還是狠狠地跳了一下。難道被自己從黑魔海的巢穴救出來,跟了自己幾個月,一路被自己吃了無數豆腐的夢娘,會是宋國的太后?
  
  不會吧?聽說她和岳鳥人有一腿,還生了一個女兒——如果不是下落不明,說不定自己又得喚岳鳥人一聲岳父了——難道自己佔了岳鳥人女兒的便宜,又佔到他女人身上?姓岳的鳥人對我也太好了吧!
  
  程宗揚乾笑道:「不會太后丟了吧?」
  
  「應該不是。」秦檜道:「太后初八會往明慶寺祈福,宮中嚴令皇城司隨行護駕。」
  
  「太后經常去上香嗎?」
  
  「內宮后妃大都好佛崇道,四月初八是浴佛節,每年此時宮中妃嬪都會往寺廟上香。」
  
  夢娘將以前的記憶全然忘卻,但當日在筠州香竹寺,她上香的動作明顯是經常燒香禮佛的。程宗揚越想越是疑心,會不會是真是宮中的太后被人擄走?盧景曾經說過,他和斯明信以前闖到宮裡,逼問過太后岳帥之女的下落。他們兩個既然能偷入大內,劍玉姬想從裡面帶個活人出來,也不是難事。如果夢娘真是宋國太后,那麼四月初八的浴佛節上,燒香那位多半是個幌子……
  
  思索間,程宗揚脫口道:「魚目混珠!」
  
  秦檜皺眉想了片刻,「屬下倒未想得如此之深,不過也絕非不可能。」
  
  程宗揚萌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想知道太后是真是假,四月初八那天去明慶寺看一眼不就行了?
  
  程宗揚靠在椅背,手指敲著扶手道:「還有呢?」
  
  「另一條是關於江州兵敗。秦大貂璫在撤軍途中傷勢突然加重,此事頗為蹊蹺。」秦檜沉吟道:「秦某猜測,秦大貂璫必然是與人交手,以至負傷。能在江州擊傷秦大貂璫的,無非三股勢力:星月湖、蕭侯爺、北府兵。」
  
  「不會是孟老大。這麼大的事他不會不提。」
  
  「不錯。我們已經知道並非星月湖大營,而且北府兵出動的可能性也很低。那麼就剩下蕭侯爺。」
  
  「這裡還有一條消息,」秦檜拿出一份最新的邸報,「因累年入不敷出,空耗錢糧,於朝廷無益,詔罷丹陽船舶司。」
  
  秦檜放下邸報,「然後是最後一條:晉國以舞都侯為使節,赴臨安為宋主賀壽。」
  
  丹陽位於晉宋兩國北部交界,是雲水中游最重要的碼頭之一,船舶司別說經營不善,就是想賠錢都不容易。宋國說撤就撤,除非是與晉國作了台下的利益交換。
  
  「干!」程宗揚怔了片刻,然後拍案而起,「王茂弘!」
  
  高俅送來的情報曾提到賈師憲派人赴建康,以丹陽渡口的使用權換取晉國的表態,此事後來不見下文。沒想到僅僅一個多月時間,宋國就突然撤掉了丹陽的船舶司。由此推想,江州大敗的消息傳來時,賈師憲很可能正在與晉國的使者交涉,談判的結果不言而喻。
  
  程宗揚又是感歎又是佩服,「王茂弘這條老狐狸遠在建康,照樣把手伸到臨安。用本來就留不住的江州換一個丹陽渡,這生意怎麼看都有夠划算的!」
  
  「更要緊的是幫了賈師憲一個大忙,讓賈師憲有理由繼續把持權柄。」秦檜道:「賈師憲非是無能之輩,單以才具論,堪稱中上之姿。但其為人輕佻,分心頗多,以其中上姿,用在國事上的不過五成,便落為中下之等。讓其執掌宋國權柄,諸國盡可高枕無憂。否則賈師憲失勢,宋國有一二英才,未嘗不能振作。」
  
  程宗揚笑瞇瞇道:「蔡元長、韓節夫、史同叔,還有你秦會之,我瞧著都是大宋出類拔萃的英才嘛。」
  
  秦檜哈哈一笑,「秦某若治宋國,若烹小鮮耳!」
  
  ※※※※※※※※※※※※※※※
  
  圍繞宋國權柄的一場明爭暗鬥,最終以賈師憲的大獲全勝而告終。賈師憲外戰也許外行了點,一個江州就讓他損兵折將,丟盡大宋的臉面。但在權力鬥爭的內戰中,老賈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當圍觀者都以為他要血濺五步的時候,賈師憲突然出手,一劍封喉,直接把對手都掃到歷史垃圾堆裡,盡顯奸雄本色。
  
  賈師憲的位子既然穩如泰山,前幾天圍繞盤江程氏的烏雲也隨之消散。首先是臨安府的官吏們,很負責地把控訴程氏折遷的鄰居抓到官府,二話不說,先打了一頓板子,給了程宗揚一個十足的人情。
  
  接著通源行也痛快地交出生意,明面上管事的劉掌櫃堆起滿臉笑容,由衷地歡迎盤江程氏派人接收。通源行背後兩大東家,?王讓人送來一份賀禮,梁師都則是親自上門,對這個比自家兒子也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執禮甚恭,攀不上賈太師的高枝,能抱住程氏的大腿也是好的。至於黃鶯憐,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把自己送到新主人床上。
  
  聽說錢莊的生意仍不見起色,蔡元長也派人傳話,當初定下的分月支付,可以緩些日子再交。
  
  一連串的前倨後恭,讓程宗揚啼笑皆非之餘,也不禁感歎權勢的威力。因此當廖群玉親自上門,表示太師有請的時候,程宗揚立刻備了禮物,帶著秦檜一同趕往遠在葛嶺的半閒堂。
  
  廖群玉一掃前些日子的憂色,眉宇間神情輕鬆了許多。他與秦檜一路談詩論文,說到妙處,彼此撫掌大笑。
  
  程宗揚昨晚鬧到凌晨方睡,這時坐在馬車上一顛,不由困意上湧,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看到廖群玉的目光投來,程宗揚歉然說道:「昨晚大醉一場,讓廖先生見笑了。」
  
  廖群玉微笑道:「酒能亂性,所以佛家戒之。酒能養性,所以仙家飲之。無酒則學佛,有酒則學仙,只是不可貪杯。」
  
  「受教受教!」程宗揚笑道:「小子無知,剛知道廖先生的悅生堂是有名的書坊,不知道平常的書籍是怎麼印的?」
  
  「無非石印、木印兩種。」廖群玉道:「技法都是一般,先製成原稿,翻轉過來鋪在木石上,由工匠依稿逐頁雕刻出陰文,然後上墨印製。」
  
  「雕刻一頁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若是木版,通常一個熟練工匠每日能雕刻兩到三頁,石版須減半。」
  
  「廖先生覺得石版和木版哪個好些?」
  
  「各有千秋。石版版材耐久,但費時費工。木版易雕,卻不易保存,往往變形開裂,或是易腐易朽。」
  
  程宗揚微笑道:「廖先生考慮過活字印刷嗎?」
  
  「活字?」廖群玉搖頭道:「不及雕版多矣。」

  當初一聽說廖群玉的悅生堂是印書的,程宗揚就想到了活字印刷術,有心靠這個先進技術改變時代進程。這會兒聽到廖群術的話,程宗揚幾乎跳起來,活字竟然不如雕版?你們這腦筋也太老了吧!
  「活字印刷先作好字模,然後排版,難道不比雕版更快?木版一天雕兩到三頁,活字一天至少能排四五十頁的版,效率高出幾十倍啊!」
  廖群玉仍然搖頭,「多年前曾有人開過活字印書坊,不過慘淡經營,沒上幾年便倒閉了。」
  「怎麼可能?活字印刷效率高幾十倍還能被雕版印刷擠垮?」
  廖群玉笑道:「不意程員外對印書也頗有興致。廖某正好對此留心一二,便與公子聊聊。」
  「若用活字印刷,排版的工匠須是識字之人。雕版工匠不須識字,依著文稿雕成便是,這一條便所費工錢便比工匠高上許多。」
  「即便有排版的工匠,活字印刷也非易事。活字字模小而易損,大小一致也非易一,排版時往往凸凹不平,行列不均,所印書籍至為粗劣。當初那家活字印書坊,便只能印些一般商家用的薄冊和單張文字。」
  程宗揚道:「這是字模的問題。泥的木的不行,用銅字、鉛字就沒這個麻煩了。」
  「倒也有人試過。銅鉛以外,尚有瓷模,且不說這些字模製作起來的難易,便是制好也難以用墨。更麻煩的還在印製書籍。」廖群玉道:「書非純字而已,若有繪圖、表格,活字印製便無用武之地,仍得雕版。」
  程宗揚琢磨著說道:「這也不是太麻煩……」
  「廖某還未說完——雕版一次雕刻,只要雕版不壞,盡可隨意印製。便以這冊《悅生堂詩抄》為例,仍廖某十餘年前雇工雕成,至今尚用。若是活字,今日印一百冊,明年印一百冊,這排成的版面是留是毀?若留,則字模成本遠高於雕版,若毀,則重印時仍需重排。因此活字印製,似簡實繁,終不及雕版易用。」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然後呼了口氣,「好險好險……」他本來想著搞活字印刷,幸好一直太忙,還沒有來得及投錢下去。
  秦檜笑道:「活字也非毫無用處,較之雕版勝在製版快捷,若是為商家印製字張,旋印旋收,則比雕版事半功倍。」
  程宗揚反覆想了一遍,活字印刷恐怕只能用在時效性強的出版物上,如果印大部頭的正規書,長年出版的經典書籍,真比不上雕版。難怪歷史上唐代發明印刷術,宋代就出現有記載的活字印刷術,直到清末還是傳統的雕版印刷占主流。
  不是古人想不到,而且真實的使用情況決定了印刷術的發展。
  程宗揚感歎道:「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是我太想當然了。」
  ※※※※※※※※※※※
  馬車在半閒堂的多寶閣前停下,廖群玉領著兩人入內,在廳中等候。
  隔著幾道珠簾,隱約能看到賈師憲正在一群美貌侍妾的簇擁下翻看札子。
  程宗揚往珠簾看了一眼,低聲問道:「相爺一大早就叫我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不過是錢莊的事,相爺有些放心不下。」
  程宗揚與秦檜悄悄對視一眼,知道賈師憲雖然一著定乾坤,穩住位子,終究在江州吃了敗仗,還想在紙幣推行上扳回局面。
  終於賈師憲看完札子,傳兩人入內。賈師憲平常起居的精閣內陳設華麗,一張孔雀翎毛織成的錦榻光彩奪目,旁邊鑲嵌著八寶的仙鶴銅薰爐異香輕散,周圍的美姬一個個花枝招展,令人禁不住心生羨意。不過程宗揚記得賈似道倒台後身邊的姬妾都被遣散,自己更是被人絞斃,死於非命,無邊富貴都成了過眼雲煙。
  賈師憲道:「聽說蔡元長用一百萬紙幣質押了三十萬金銖?」
  程宗揚道:「正是。」
  賈師憲冷哼一聲,「殺雞取卵。」
  這話不好接口,程宗揚只老老實實低下頭。
  賈師憲起身踱著步,過了會兒道:「如今戰事已了,正該休養生息。蔡元長為人好大喜功,這三十萬金銖多半是用來粉飾太平,討好陛下。殊不知筠州等地今春誤了農時,春耕尚不足兩成。滕甫之流誤國誤民,雖主上英明,把這些庸人逐出朝堂,終究是誤了國事。到了今秋,免不了朝廷賑濟。到時這三十萬金銖周轉不出,豈不因小利誤了大事?」
  程宗揚苦笑道:「這一百萬金銖的紙幣若是能發行出去,雖然辛苦了些,倒也能周轉。可時至今日,也沒有兌出一貫半貫。」
  賈師憲知道這一百萬金銖的紙幣其實是程宗揚用來購地的款項,如果照常發行,他拿出二十萬金銖的本金周轉下來,也許還薄有利潤。可蔡元長急於求成,直接將紙幣質押成三十萬金銖取走,雖然是分成十個月逐月支付,但沒有官方提供的發行渠道,程氏錢莊拿著這一百萬的紙幣用不出去,就等於白砸在手裡。
  問題是這批紙幣已經質押給程氏錢莊,賈師憲即使不願錢莊因本金枯竭陷入困境,也沒辦法像以前一樣通過官府的壓力推行下去——如果以官府的力量幫助錢莊推行錢幣,自己就算不怕朝中那些瞪著眼睛四處找茬的御史,宋主那一關也無法通過。
  可紙幣已經成為賈師憲眼下唯一的政績,他現在好不容易保住位子,一旦承擔兌換的程氏錢莊再出事,用不著朝野群起攻之,他自己就該上書辭位了。
  賈師憲沉吟良久,「可否推給晴州的商家?」
  程宗揚實話實說,「恐怕晴州沒有哪家商號肯接。」
  「這些紙幣可以用來繳納稅款,晴州商家在我宋國一年的商稅便不止此數,哪裡便窮了他們?」
  賈師憲暗含殺機的口氣讓程宗揚心底發涼,從頭到尾老賈都沒把紙幣當成正經事做,話裡話外都打著替朝廷撈一筆就算完的主意。
  秦檜在旁道:「只怕不妥。」
  賈師憲對秦檜的話十分重視,「有何不妥?」
  秦檜道:「晴州商賈可用而不可信,若強發紙幣,只怕生變。」
  賈師憲正容道:「秦伴當有何高見?」
  「高見不敢。」秦檜徐徐道:「在下倒有些小伎倆,或可試用一二。只是要借太師的威勢。」
  程宗揚心裡嘀咕,不知道死奸臣是玩什麼花樣。
  賈師憲一口應諾,「秦伴當既然有計策,且儘管做來!」
  賈師憲、程宗揚、廖群玉的目光都落在秦檜身上,連周圍的美姬也好奇地看著這個中年文士,想知道他有什麼妙計。
  秦檜不慌不忙地摸了摸鬢腳,「連日忙碌,倒有些日子未曾理髮了。」
  賈師憲虎視眈眈地盯著他,一邊吩咐道:「來人!喚府中理髮匠來!」
  「不敢用府上的匠師。便是瓦子中的匠人即可。」秦檜道:「修面、剔甲、淨耳的也尋幾個來,最好是行內成名的匠人。」
  賈師憲的府邸平常便蓄養有各行匠人,但秦檜這樣說,僕役不敢怠慢,立即快馬趕赴城中,找了幾個有名的剃頭匠。
  不到一個時辰,那些匠人便被帶進半閒堂。這些匠人雖然是行內成名的老師傅,終究做的下九流的營生,到了太師府,一個個都戰戰兢兢。
  秦檜也沒挑地方,直接在多寶閣前的院子裡擺了張交椅,安安穩穩地坐在上面。那些理發的、修面的、剔甲的、淨耳的匠人一看這位老爺的派頭,絲毫不敢怠慢,這邊理發的匠人小心翼翼地幫他洗著頭,另一邊剔甲的匠人道:「請老爺高抬貴手。」
  淨耳的匠人戴了一隻鎦銀的凹鏡照亮,一邊取了棉簽、銀夾,輕手輕腳給這位大老爺掏著耳朵。
  程宗揚心頭佩服,死奸臣往那兒一坐便是派頭十足,官架子擺得比賈師憲都地道,誰要敢說眼前這位不是相爺,那些匠人非啐他一臉不可。
  賈師憲一言不發,坐在簾後打量著秦檜的舉動。廖群玉一手捋著鬍鬚,似乎在思索他到底有什麼計策。
  秦檜半閉著眼,悠哉悠哉地享受著匠人們嫻熟細緻的技藝,似乎這計策非要等他修飾一新才能施展。
  好不容易理完發淨完面,淨耳的匠人拿出一根銅絲,放進老爺耳內,輕輕一彈,那嗡嗡聲舒坦得彷彿讓人骨頭都酥了。
  拿出平生的功夫做完手藝,幾名匠人賠著笑道:「老爺,你看還合適嗎?」
  一名美婢拿著銀鏡左右照過,秦檜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不錯。來人啊,看賞。」
  接下來的一幕,讓幾名匠人都瞪大眼睛。
  兩名彪形大漢合力提著一隻籮筐過來,裡面裝的全是錢銖!
  成千上萬的銅銖盛滿籮筐,裡面還夾雜著白亮亮的銀銖,甚至還有幾枚黃澄澄的金銖,明晃晃照得人眼睛直花。
  幾名匠人像被人踢了一腳般齊齊跪下,叫道:「回老爺!這賞賜太厚了!小的們萬萬不敢!」
  「無妨無妨。」秦檜若無其事地揮了揮手,「你們儘管拿去使用。朝廷準備修改鈔法,現有的金銀銅銖一律停止使用,全部兌換為紙鈔。這些錢銖若不用出去,過幾日便無用處了。」
  幾名匠人張大嘴巴,做夢一樣看著那些錢銖被人當成垃圾一樣隨意往車上一丟,然後打發他們離開。
  僅僅半個時辰之後,這個爆炸性的消息便從瓦子中瘋狂地散播開來。隨著眾口相傳,秦檜說的「準備修改鈔法」變成朝廷「已經更改鈔法」;「兌換紙鈔」
  也改成以二兌一,甚至以三兌一;金銀銅銖停止使用甚至變成私藏者論罪的邪門傳言。
  幾乎是眨眼之間,程氏錢莊的大門就被蜂擁而至的市民擠破。無數市民爭搶著把手中的銀銖、銅銖兌換成紙幣。
  三天之後,不僅一百萬金銖的小額紙幣全部兌換一空,連錢莊以前回收的大額紙幣也兌換了一大批出去。
  「奸臣兄,你這回可把老賈給嚇住了。」
  一邊翻看著李師師清點的賬目,程宗揚一邊笑道:「賈師憲原本千方百計想把你撬走,好讓你給他效力。結果你在他府上理了次發,他就不再提這茬了,知道為什麼嗎?」
  秦檜歎道:「賈太師了無容人之量,秦某偶露鋒芒,賈太師心生忌憚也在情理之中。」
  「沒錯。賈師憲要把你舉薦上去,恐怕要不了幾年,朝中就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了。飽讀詩書,眼光精明,為人幹練,又不迂腐,連邪招都敢出,這樣的人物他怎麼能不怕呢?」
  秦檜道:「若非公子,也無會之用武之地。」
  程宗揚大笑道:「六朝這麼大還怕沒有你的用武之地?王茂弘那隻老狐狸咱們別去招惹,宋國已經是我囊中之物,奸臣兄,有機會去洛陽和長安,咱們不妨會會漢唐兩國的名臣!」
  秦檜笑道:「公子既有此志,秦某願附驥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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