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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31-39〈39更新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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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名:《六朝雲龍吟》5
  作者:羅胖子X龍璇
  出版:河圖文化有限公司
  手打:紅領巾手打團
  簡介:
  回合一:魯智深與林沖聯手逼退誠組,相偕而逃!
  回合二:大孚靈鷲寺與叵密靜善為佛法而僵持不下!
  回合三:秦檜對上西門慶,驚魔指怒挑天魔傘!
  回合四:七方勢力大混戰,地底下卻殺出一個來歷不明的童顏巨乳女殺手?
  一片混亂之中,黑魔海的神秘女子乍現,西門慶亦詭招盡出;魯智深衣缽脫落,程宗揚卻看懂上頭用來尋找轉世靈童的袈裟文字……

  目錄: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一章

  陽光透過枝葉,斑斑駁駁地灑在身上,空氣彷彿凝滯了,沒有一絲微風。雖然是仲春天氣,董超與薛霸卻走得汗流浹背,兩人只拽了根哨棒,行李、包裹都掛在林沖的木枷上。

  「賊廝鳥!」薛霸惡狠狠道:「莫若就在此地結果了他!也少走後面幾千里的路。」

  「噤聲!」董超壓低聲音道:「昨晚你施計策拿開水給他燙腳,這廝的眉毛也不挑一下,滾開的水燙上去,腳背不見半點紅!你還瞧不出林教頭這一身的好功夫?」

  薛霸急道:「老董!咱們拿了錢的!你若是打退堂鼓,太尉府那錢可是好白拿的?」

  「偏是你急!」董超拉著薛霸又墮後幾步,遠遠瞧著林沖的背影道:「這廝功夫扎手,等閒制不住他。若是用強,怕是壞了我二人的性命。」

  薛霸悄聲道:「依你之見?」

  董超從袖中摸出一根竹管,然後拿出腰間的水囊,拔開塞子,把竹管的蠟封揭開,將裡面的粉末倒進去。

  「這是我花了一個銀銖才買來的,饒是大羅金仙,只要吃下去,一時三刻也要筋酥骨軟……」

  忽然旁邊呼喇一聲,把兩人唬了一跳,仔細看時,卻是一隻野雞從林間拍著翅膀飛出。

  薛霸眼明手快,抄起哨棒將那只野雞打下來。兩人對視一眼,董超提著野雞的兩隻翅膀朝前跑去,口中嚷道:「林教頭好口福!這只野雞半路撞出來,正好給教頭打牙祭!」

  林沖戴著重枷,頭髮髡過,臉上剛刺了青,比起當日的豪邁多了幾分滄桑。他立定腳步,兩手捧著枷,微微躬身,「不敢。」

  董超從腰間解下水囊,一邊笑道:「本該我們自己拿行李,偏生昨晚吃壞肚子,身上半點力氣也無,偏勞教頭了。辛苦辛苦!且來喝口水。」

  林沖看著他把水囊遞到木枷上,片刻後張開口,猶如長鯨吸水,一口氣喝了大半。

  他的雙手被鐵鐐鎖著,遞不到木枷上,無法抹嘴,只點了點頭說道:「謝了。」董超堆起笑臉。「累了這一路,也該歇歇了。教頭且坐,待小的殺了這隻雞,給教頭嘗鮮!」

  林沖倚著一棵大樹坐下,虎目四處一掃,只見周圍的山林煙霧瀰漫,古木森森,翻起的樹根猶如怪蟒,透出一股險惡的氣息,不禁問道:「這是何地?」

  「野豬林。」董超道:「往江州去的必經之路。教頭放心,這路我們兄弟都是走熟的,斷不會有事。」

  林沖道:「離江州還有多少路程?」

  董超還沒開口,薛霸便道:「好不曉事!剛出了臨安,離江州還遠著呢!」林沖不再言語,背靠著大樹閉目養神。

  董超使一把牛耳尖刀利落地給野雞放血,一邊向薛霸使眼色。兩人是做慣活的,薛霸心下會意,一邊做出小解的樣子,把腰間的鐵索抖得嘩嘩作響,一邊罵罵咧例往樹後走去。

  到了樹後,他瞧準林沖的位置,猛地抖手一揮,鐵索繞過大樹,嘩啦一聲繃緊,將林沖當胸捆在樹上。

  鐵索捆在身上,林沖卻沒有掙扎,只像是沒了力氣一樣,緩緩睜開眼睛。董超將野雞一拋,一邊提著滴血的尖刀過來,一邊道:「林教頭,你不合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我們兄弟也是奉命行事。」

  林沖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一下,沉聲道:「是誰要取林某的性命?」

  「還能有誰?」薛霸將鐵索釘在樹後,提著腰刀過來,抖著一臉橫肉說道:「要怪就怪你娶了個花枝般的娘子,惹得太尉府的小衙內動心。你若不死,小衙內怎好與你家娘子雙宿雙飛?」

  董超道:「教頭莫聽他胡說,今日之事與你家娘子無關,教頭只需安心上路,往後一年兩祭少不了教頭的酒水。」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薛霸挽起袖子擰笑道:「姓林的!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林沖腮幫繃緊,盯著兩人手中的刀,虎目中流露出一絲不甘和激憤,一字一字地道:「我家娘子現在何處?」

  董超道:「林教頭,你今生夫妻緣分已盡,還管得了許多?」薛霸喝道:「少跟這廝廢話!早些了帳便是!」

  兩人並肩上前要結果林沖的性命,這時頭頂忽然傳來一聲炸雷似的大吼:「賊廝鳥!且吃洒家一杖!」

  一個穿著僧袍的大漢從樹上躍下,一路劈啪連響,胖大的身體彷彿一口銅鐘,撞得枝葉紛飛。

  兩名官差愕然抬頭,便見魯智深帶著一股勁風直撲下來。大和尚暴喝聲中,一杖將薛霸的右手連刀拍進土中。薛霸只發出半聲慘叫,整只右手便被雞蛋粗的杖身砸成肉泥,鮮血四濺,頓時昏過去。

  董超眼珠滴溜溜一轉,欲待逃走又心下不甘,握住尖刀朝林沖的心窩猛刺過去,卻見林沖長吸一口氣,接著噗的一口,噴出一條水柱,卻是將方纔喝下的半囊水盡數噴出,正中董超臉上。

  董超只覺面門像被人重重擂了一拳,眼前一黑,向後倒去。魯智深揮起禪杖便要了結兩人的性命,卻聽得鐺啷一聲,禪杖被一條鐵鐐纏住。

  林沖的雙手拽著鐵鐐,擋住魯智深的禪杖,搖頭道:「殺不得。」魯智深嘿了一聲,搖了搖光禿禿的大腦殼。「偏你是個善心人。」說著,魯智深顧不上理睬兩名官差,一把將禪杖紮在地上,兩手扳著林沖的木枷就要掰碎。

  林沖閃身避開,「開不得。」

  魯智深道:「林師弟!洒家趕來救你,你這是何道理?」林沖道:「拙荊尚在臨安,小弟……」他咬了咬牙,腮幫肌肉鼓起,「小弟刺配江州,尚有回鄉之時,若是殺官逃亡……」

  不等林沖說完,魯智深便哇哇叫道:「哎呀!林師弟!你就是放不下你那處宅子、那點產業!已經到了這步田地還想著回臨安!你被刺配江州,阿嫂也不見蹤影,便是回臨安又有何用?」

  林沖劈手抓住魯智深的僧衣,叫道:「不見蹤影!」

  魯智深自知失言,又無法改口,被林沖連聲追問,只好搔了搔光亮的頭皮,說道:「洒家聽說你被下獄便趕到林宅,屋裡已經不見半個人,問遍街坊鄰居都說不知。」

  林沖的雙手微微發抖,忽然目光一閃,大喝一聲,掄起鐵鐐。魯智深也同時反應過來,展臂抓住禪杖,身上僧袍鼓起。隨著弓弦的震響,幾點烏光從林葉間飛出,一半被林沖揮舞鐵鐐格開,另一半則飛向魯智深。

  帶著鋸齒的箭頭如毒牙般穿透僧袍,在衣內發出金石碰撞的聲音,像射在鐵塊上一樣被彈開。

  魯智深拔出禪杖,邁開大步,就像一頭犀牛衝進密林,草鞋在地上留下一串數寸深淺的腳印。

  林沖叫道:「是皇城司!小心他們的鐵網!」話音未落便看到一頂大網從天而降,如烏雲般罩在魯智深頭頂。這鐵網是皇城司慣用的捕具,可攻可守,但有心戒備時,並不難防。林沖閃身退到樹側,一邊抬腳將昏倒的董超和薛霸兩人踢到樹叢深處,免得在搏殺中誤傷。

  林沖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震碎貼著封條的木枷,挽著鐵鏈朝遇襲的魯智深躍去。

  那張鐵網是用蠶絲混著銅絲織成,就算是一頭犀牛也會被困住。魯智深禪杖被鐵網纏住,一時無法掙開,接著幾條人影從樹上飄下;兩人對付魯智深,另外四人則圍向林沖。

  正在疾掠的林沖腳下一沉,像釘子一般凝住身形,捧枷望著來人道:「趙大夫可是來取林沖的性命?」

  為首一名漢子抬起手止住同伴,然後道:「林教頭,我趙奉安敬你是一條好漢,你若答應,我便讓你自盡,留一條全屍。」

  說著趙奉安一揚手,將一柄腰刀擲到林沖面前。

  林沖盯著刀鋒看了片刻,搖了搖頭。「林某死不足惜,但一死之下,『畏罪自盡』這四個字,今生再無法洗脫,只怕連累家人。」

  旁邊一名戴著禁軍腰牌的漢子冷笑道:「林教頭好生伉儷情深,都死到臨頭還放不下自家娘子。可惜尊夫人已進太尉府,皇城司就是千肯萬肯也動不了高太尉一根汗毛。」

  趙奉安帶的誠組一共有六人,三人來自皇城司,其餘分別是從兵部和刑部抽調來的好手。

  說話的江逢巖也是禁軍武官,平日與林沖多有不合,眼看他虎落平陽,心頭的快意哪裡還按捺得住,開口便是一番奚落。

  聽江逢巖說得刻薄,趙泰安暗叫不好,聳身準備搶回腰刀,卻聽到背後一喝,那張鐵網轟然破碎,像被巨獸撕開般寸寸斷開。

  魯智深扯下半幅僧衣,露出一側粗壯的肩膀和肌肉糾結的胸膛。他一手握著禪杖,赤裸的胸膛上掛著一串佛珠,身上連綿不絕的暗金色百花刺青浮動,猶如一尊怒目金剛。

  兩名皇城司的屬下同時舉刀向魯智深劈去,刀鋒及體,立刻被他的金鐘罩震開。

  魯智深掄起月牙鏟,橫手一揮,將一名皇城司屬下攔腰截斷,血雨紛飛間,魯智深拔步衝來。剛才說話的禁軍武官往腕背上一拍,從袖中彈出一道淡金色的小符,反手抹在刀鋒上。

  林沖叫道:「小心!是乾貞道的焚金符!專破護體真氣!」符菉如煙氤般融入刀身,刀鋒閃起一點銳金光澤;江逢巖沉肩側腕,腰刀由下而上,直挑魯智深腰腹。
  
  與此同時,兩枚弩矢從頭頂飛下,弩矢的鋒芒上也閃爍著同樣的光澤。在長刀和弩箭的威脅下,魯智深龐大的軀體顯現驚人的柔韌性。他腰身一折,就像一頭巨熊突然做出體操的動作,以不可思議的靈巧接連避開兩枝弩矢,接著鼻尖緊貼江逢巖的刀鋒滑到他臂間,然後雄軀一展,挺身重重地撞在他胸口。
  
  江逢巖只覺眼前一花,臂間忽然多了一個龍精虎猛、遍體刺青的半裸和尚,然後整個人騰空飛起,右側一排肋骨齊齊折斷,又跌倒在地,爬不起身。
  
  趙奉安向後躍了一步,眼鋒犀利如刀。「好一個花和尚!好俊的身手!」魯智深一手提著禪杖,一手拍著胸膛的花紋叫道:「鳥官差!看清楚了!殺官的是洒家!莫要栽到我林師弟頭上!」
  
  趙奉安道:「林教頭,得罪了。」
  
  林沖道:「趙大夫,當日之事,林某從未吐露半字,如今林某已是階下囚徒,何必趕盡殺絕?」
  
  趙奉安道:「若你在大宋境內,我皇城司勢必保你周全,可高太尉將你刺配江州,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罷!」說著他吩咐手下,「你們送林教頭上路,我來會會花和尚。」
  
  皇城司出動的誠組共有六人,趙奉安仍覺得不放心,私下又從禁軍邀了兩名神射手,專在暗處伏擊,誰知一照面便在魯智深手下折了兩人。
  
  眼見這花和尚不好惹,聽到趙奉安的命令,其餘三人都鬆口氣,放開魯智深,持刀向林衝殺去。
  
  趙奉安從腰間解下一串黑黝黝的鐵器,抬手一抖,卻是一根精鋼打製的蜈蚣鞭;鞭身佈滿倒鉤,鞭尾帶著一個四面分叉的蠍鉤,寒光森然。「花和尚,你殺官劫囚,已經犯下死罪!」
  
  「洒家行得端!走得正!」魯智深豪氣干雲地喝道:「你們這班鳥官差早就該死!便是洒家開了殺戒,佛祖面前也自見分曉!來來來!讓你嘗嘗洒家的禪杖!」
  
  趙奉安一抖鋼鞭,迎向魯智深。他身為武功大夫,帶御器械,是皇城司有數的高手,一條蜈蚣鞭剛柔並濟,一時間與魯智深鬥得難解難分。
  
  林沖雙足微分,牢牢立定,身體卻如暴風中的長草,隨風偃伏,在三人的夾攻下左閃右避,不時用鐵鐐木枷封格三人的攻勢。
  
  那三人是皇城司的好手,數招一過,立即找出林沖的破綻,當即便有人揮刀朝林沖的小腿削來。
  
  林沖腳一翻,踏住刀身,然後用木枷在對方腕上一磕,趁對方吃痛鬆手,側肩將他送出;被鐵鐐鎖住的雙手同時往對方的腰背一搭,力透經脈,封住穴道。
  
  見同伴遠遠飛出,另兩人不禁心生怯意:林沖披枷戴鎖還有如此手段,只怕趙大夫才能制得住他。
  
  趙奉安的蜈蚣鞭神出鬼沒,舞動間將魯智深的僧袍撕扯得千瘡百孔,但他心底沒有半點輕鬆。
  
  面前的花和尚一身金鐘罩修為深厚,鞭上鋒銳無比的鉤爪纏在他手臂上,竟然發出如金屬摩擦般的聲音,無法刺入分毫。
  
  魯智深的金鐘罩不懼刀斧,況且一件破僧袍值不了幾個錢,手中禪杖大開大闔,沒有半點顧忌。趙奉安幾次抽打都被魯智深用金鐘罩強行震開,漸漸落了下風。趙奉安一邊守緊門戶,一邊盯著魯智深的招數,忽然手腕一挺,蜈蚣鞭筆直飛出,鞭尾的蠍鉤挑向魯智深腰間,落處不是他的熊腰,而是他腰間一隻灰撲撲的舊布袋。
  
  果然,連勁弩射中都只當蒼蠅亂飛的魯智深竟然扭身避開蜈蚣鞭,顯然對舊布袋十分看中。
  
  趙奉安一招探出底細,頓時像一條蟄伏的毒蛇猛然露出毒牙,身體突然間動了起來。
  
  他左手一彈,數張寸許長的小符齊齊飛出,接著右手的蜈蚣鞭從飄飛的符菉間穿過,在鞭身扭動間,將那些小符一溜地掛在鞭上。
  
  淡金色的焚金符專破護體真氣;赤紅的離火符,讓兵刃在短時間內出現駭人的高溫;蒼黑色的重巖符使兵刃擊出時的重量劇增;白色的迷仙符使得兵器發動時,彷彿化為煙霧,無法辨識,同時屏蔽出手時的所有蹤跡和聲音……更重要的是其中還有一張金紫色的分身符。
  
  趙奉安的蜈蚣鞭剎那間化為三條,每一條都附加符菉的效果。這些符菉每一張都不便宜,加起來足夠讓花和尚痛痛快快吃兩年狗肉,不少還是有價無市的珍品。
  
  若非趙奉安出自乾貞道門下,這些符菉大多是他花費數年時間自己做的,就是有錢也買不到。
  
  此時符菉效果全開,那條蜈蚣鞭先是七彩綻放,每一種光澤都代表不同的效果,然後一分為三,接著化為一團滾滾白霧,速度奇快卻毫無聲息,一瞬間就將魯智深龐大的身形整個吞沒。
  
  白霧鼓蕩間,濺起點點血花,魯智深的怒吼聲像從水底傳來,又沉又悶,模糊不清。
  
  一直在夾攻中沒有還手的林沖長嘯一聲,一手抓住木枷使力一扯,木枷應手破碎,折斷的枷面像利斧一樣砍在旁邊一人的小腿上,將那人砍得栽倒在地。接著他一把握住身前的腰刀,斜身飛起。
  
  林沖猶如一條掙脫枷鎖的蛟龍掠向趙奉安,人未至,刀鋒已經撕開空氣,劈向趙奉安的頭顱。
  
  趙奉安發出一聲鳥啼,一直埋伏在樹上的兩名神射手連放數箭,都被林沖避過;接著樹梢烏雲一卷,一張鐵網兜頭灑下,裹向林沖。
  
  趙奉安搖頭冷笑,一邊祭出一張小符,準備了結魯智深的性命,奪下他腰間的包裹。
  
  符菉還未祭出,趙奉安突然瞪大眼睛,神情古怪地朝自己腹下看去。一根黝黑禪杖從白霧間伸出,鋒利的月牙深深勒入趙奉安腰間,只差一線便將這位武功大夫齊腰斬斷。
  
  濃霧不知何時散去,絲絲縷縷地繞在禪杖上,露出一隻筋骨如鐵的大手。魯智深狠狠唾了一口。
  
  「鳥官差!當初那廝用的符,洒家看得仔細!以為洒家沒有半點戒心?一隻野雞濺出的血便騙了你,讓洒家笑掉大牙!」
  
  趙奉安口中溢出血來,接著身體一輕,腰椎被月牙鏟截斷,斷裂的上身撲倒在地不停抽搐。
  
  魯智深一點都沒有身為出家人的覺悟,扯開趙奉安的衣袖,把裡面剩的符菉都拿過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塞到口袋裡,一邊摸著光禿禿的腦殼哈哈大笑。
  
  林沖的身體在鐵網上一觸,如狸貓般翻到網上,順著網角的繩索掠入樹葉間,接著便看到折斷的枝葉紛紛墮下,鮮血如流水一般沿著樹幹流淌下來。
  
  片刻後,林沖提著兩顆頭顱從樹上躍下,先一刀將那名封住穴道的皇城司好手殺死,然後喝道:「師兄!一不做二不休!」說著朝後面兩人殺去。
  
  魯智深哈哈笑道:「痛快!痛快!」他手腳麻利地把趙奉安帶的物品洗劫一空,便隨林沖追去。
  
  童貫躲在一棵大樹的樹棲間,眼見著魯、林二人大發神威,風捲殘雲般將誠組的八名好手一掃而空,直嚇得兩股顫顫,雙手抱著樹幹,襠裡濕漉漉一片。
  
  忽然,一隻手伸過來,熟絡地在他肩上拍了拍。「哎喲,這不是童公公嗎?怎麼在這兒乘涼?」
  
  童貫扭過臉,露出一個比哭還慘的笑容:「不……不關我的事……啊!你不是程員外!」
  
  程宗揚的臉黑了一下,自己這個員外的身份算是被官方認證了,想摘都摘不掉。
  
  童貫又驚又喜,再怎麼說程員外也是朝廷的官員,總不會和那些殺官的反賊勾結吧?有他幫忙,自己這條小命就多了三分指望……不!是七分!
  
  童貫發現樹上還伏著兩野獸般的獸蠻武士,一個虎目金睛,一個豹頭獸身;他們蜷身伏在枝上,眼中凶光畢露,一左一右地護在程員外身側,就像兩名扈從。
  
  在程員外身後還有一個花枝般的少女,她穿著一件墨綠色衫,懷裡抱著一隻精緻的皮夾,俏生生地依著樹幹,宛如一株鮮花。
  
  童貫的褲子都濕透了,趴在樹上不敢稍動。他根基全無,耳力、目力只是常人的水準,遠處的情形既看不清也聽不清,只陪著笑附和道:「員外身手真好!這麼高的樹還坐這麼穩,別說進士,就是武狀元也手到擒來!」
  
  程宗揚堆起笑容:「借童公公吉言。」
  
  童貫忙道:「員外是官人,我一個小小的內侍,員外叫我小貫子就行。」
  
  程宗揚笑道:「小貫子,你乖乖在這兒待著,我保你性命無憂。如果亂說亂動哈哈!」
  
  「小的明白!員外……」童貫張口還想巴結,程宗揚豎起一根手指:「噓一什麼都別說,安心看吧!今天這事比我想的還熱鬧。」童貫立即乖巧地閉上嘴。程宗揚道:「師師,出現多少人了?」
  
  李師師抱著皮夾道:「魯、林、兩名官差,皇城司九人,共十三人。兩名官差不計,皇城司死六人,兩人在逃,還有這一位。」說著她用下巴指了指童貫。童貫心裡一寒,感覺褲襠好像又濕了。
  
  程宗揚揮揮手。「童公公是自己人。」
  
  程宗揚的口氣就像說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輕鬆,劫後餘生的童貫卻覺得心裡彷彿有一股暖洋洋的熱流淌過,看著程員外的眼神就像看到親人一樣。
  
  「皇城司已死的應該沒有六人。」程宗揚道:「花和尚一開始撞倒的那個沒有確實的死亡證據,老獸!」
  
  樹下傳來一聲低沉的咆哮,潛在下方的青面獸出聲回應。「去看看!」
  
  青面獸立刻躍出,在方才雙方交手的戰場上搜索起來。李師師回想了一下,確實沒有死亡的證據,只聽程宗揚又道:「這種統計一定要謹慎,不然一點微小的疏漏就可能導致分析結果完全錯誤。」
  
  青面獸的咆哮聲遠遠傳來,卻是江逢巖勉強抬手放出一枚袖箭,他整排肋骨都已折斷,身負重傷;青面獸扭頭避開,接著一掌拍在他的腦門上,回頭道:「死了!」
  
  李師師半是羞赧、半是欽佩地說道:「是,家主,師師明白了。」看著小丫頭敬佩的眼神,程宗揚心情大好。別的自己也許不在行,但論起判斷死亡的準確度,世間恐怕沒有多少人比得上自己。從花和尚現身到現在,自己的生死根明明只感受到五股死氣嘛!
  
  程宗揚將兩柄腰刀掛在身後,然後道:「我和老獸進林子裡看看,老術、老豹,你們在外面,小心別露了行跡。」
  
  那柄所謂的「鐳射寶刀」,程宗揚一直沒弄明白,為免誤事,仍用兩把普通鋼刀,看來「戰場破爛王」這個頭銜一時半刻還摘不掉。金兀朮道:「吾省得!」
  
  「童公公,還有師師,林子裡到底是什麼情形,我也說不準,你們兩個先留在外面。」程宗揚扭頭道:「老術,你把他們兩個背上。」
  
  金兀朮梗著脖子道:「吾背那個娃娃!」
  
  程宗揚訝道:「師師,你什麼時候和老術結仇?」
  
  李師師也莫名其妙,「沒有啊。」
  
  豹子頭道:「吾知道!吾族獸蠻武士只騎女人,從無讓女人騎到身上!」
  
  程宗揚明白過來,這算是獸蠻男人的骨氣吧?可李師師修為平常,這幾名獸蠻人在山林間彷彿回到家一樣,來去如風,若不背著李師師,要不了幾下就把她甩得沒影。
  
  程宗揚正在頭痛,只聽李師師巧笑嫣然地說道:「豹子頭,我打賭你背不動我。」
  
  豹子頭頓時大怒:「無知的人類!吾讓你見識見識吾族獸蠻武士的力量!上來啊!」
  
  李師師看著他肩背上如刺蝟般的鬃毛,搖頭道:「我打賭你背不動我,再加上一張鞍——賭一隻羊。」
  
  豹子頭快活地在樹幹上蹭著皮毛:「賭了!賭了!」
  
  看著豹子頭興高采烈地背上一張大號馬鞍,然後讓李師師側身坐在上面,得意非凡地在枝上跳躍,顯示自己的力量,金兀朮不禁深深為同胞的墮落而羞恥,搖頭嘟囔道:「一隻羊!一隻羊……至少要兩隻啊!」
  
  童貫戰戰兢兢地攀住金兀朮的皮甲,李師師向程宗揚比個手勢,笑盈盈地伏在鞍上。兩名獸蠻人一前一後地躍上樹梢,輕捷得彷彿沒有重量。
  
  自己算是撈著這個公關經理了!程宗揚有些羨慕她的輕鬆,但這事她一個小姑娘能做,自己若依樣畫葫蘆,將青面獸當坐騎,不僅是被人罵臉皮厚的事了。
  
  青面獸也很生氣:「吾比豹子頭力氣大!背到臨安用不了半隻羊!」
  
  「行了老獸!」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你別殺價了!給你們獸蠻勇士留點體面吧!」
  
  程宗揚一拉大氅,如蝙蝠般從樹枝上滑下,然後足尖在另一棵大樹的枝上一點,斜身掠起。幾個起落,身影便消失在林間,只有幾根樹枝仍在顫抖。

  第二章
  
  林中光線愈暗,偶爾有一道陽光如絲線般從密密匝匝的枝葉間射入,映亮林間厚厚的落葉。那兩名皇城司的好手見到同伴被殺,心知不敵,立刻放棄追殺,轉身躕入密林。
  
  兩人慌不擇路,進到林中才想起來分頭逃走。其中一人繞到樹後,然後飛身躍起,攀住一根樹枝,接著奪的一聲,從背心到胸口猛然一涼,被一柄腰刀牢牢釘在樹上。
  
  孫天羽是從刑部抽調到皇城司的,論修為也許比不上禁軍和宮中的高手,但論起江湖伎倆,見過無數江洋大盜的孫天羽遠比同伴豐富。
  
  孫天羽一邊狂奔,一邊用刀背四處亂打,林中棲息的鳥雀、小獸被驚動起來,紛紛鑽出巢穴,或飛或走。
  
  終於看到一頭野豬從林中攛出,孫天羽隨即解下外衣兜在野豬身上,然後在它臀上淺淺刺了一刀。
  
  野豬狂奔而出,孫天羽屏住呼吸,如泥鰍般鑽到落葉下,轉眼便不見蹤跡。片刻後,林沖的腳步聲踏著落葉飛掠而過,接著是花和尚力道十足的大步狂奔過來。
  
  孫天羽沒有做聲 ,靜靜躲在落葉下,一邊傾聽周圍的聲音,一邊腳下用力,在泥土中越鑽越深。
  
  過了一會兒,頭頂響起一陣奇怪的聲音,似乎有人在樹上佈置什麼。孫天羽壓下好奇心,靜靜等待逃生的機會。
  
  一炷香工夫後,林沖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這次速度慢了很多,似乎在仔細搜索周圍的痕跡。
  
  孫天羽口中有些發苦。這個林教頭一忍再忍,一旦不能忍耐就顯露出狠辣的一面,狠心要斬盡殺絕,不留一個活口。
  
  在皇城司的計劃中,由指揮使趙奉安親自帶隊,六名好手加上兩名神射手對付一個戴枷的林沖,必定是手到擒來!
  
  誰知道半路殺出一個花和尚!那和尚的金鐘罩已是大成的境地,修為起碼有第六級通幽境的水準,要按死自己不比按死一隻螞蟻費力多少。
  
  孫天羽飛快地轉著念頭,忽然頭頂傳來一陣風聲,隱約飄來脂粉的香氣。他停住下潛的動作,然後瞇起眼睛從頭頂的落葉縫隙間望去,卻是一條女子的裙裾從樹梢飄下,正掉在離他不遠的位置。
  
  孫天羽的目光慢慢上移,昏暗的樹木中浮現出一抹月光般的瑩白。樹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名女子。她被一條玉白絲帶反綁,懸空吊在一根斜枝下;手足背在身後,彎轉的身體彷彿一隻圓環,在風中搖曳生姿。
  
  她的長髮盤成江湖女子常見的低髻,用一角雪白絲帕包住,有些英姿勃勃的俠氣。
  
  然而此時她的眼上卻蒙著一條黑紗,耳朵也被塞住,塗過胭脂的艷紅唇瓣張開,一邊發出蕩人心魄的嬌喘聲,一邊在細如人指的樹枝下微微晃動。
  
  眼前這香艷的一幕卻讓孫天羽心頭隱隱發寒,他屏住呼吸,用難以察覺的速度向下潛去。
  
  那婦人對外界的變化一無所覺,她的外衣被人剝去,羅裙也被扯落,只剩下貼身褻衣。同時衣上所有的衣結、鈕扣都被人解開,軟軟地搭在身上。
  
  隨著呼吸,婦人上身的肚兜越來越松,淺粉色絲物漸漸低垂下來,露出雙峰渾圓而雪白的曲線。
  
  她下身的褻褲原本繫著一條軟羅帶,這時也被解開,交叉搭在腰間。隨著樹枝晃動,羅帶在她的纖腰上一墜一墜地鬆散開來,最後倏忽滑落,在空中翻轉著飄到樹下。
  
  那少婦身子斜彎,鬆開的褻褲從她光潔的胴體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腰肢。略帶寒意的空氣湧來,令少婦本能地夾緊大腿,發出一陣低呼,嬌喘細細地說道:「衙內……別玩了……妾身下面又濕了……」
  
  林沖提著帶血的腰刀出現在樹側,他腕上被斬斷的鐵鐐微微晃動著,瞳孔收緊。雖然沒有動作,但緊繃的肌肉充滿力度,就像一頭隨時可能撲出的獵豹。
  
  那女子雖然蒙著眼,但玉頰熟悉的輪廓讓他一眼認出,懸在樹梢上的少婦正是自家娘子的親姊、威遠鏢局總鏢頭的夫人,銷魂玉帶阮香琳。
  
  「林教頭,別來無恙?」陸謙負著雙手出現在樹梢高處,微笑道:「放心,阮女俠的眼、耳都被封住,聽不到半點聲音,只以為在太尉府的後花園,正與小衙內戲耍取樂。」
  
  林沖沉聲道:「陸謙,我與你相交多年,沒想到你竟然是個趨炎附勢的無恥小人!」
  
  「趨炎附勢?哈哈!」陸謙仰天長笑,油然道:「林兄,你難道比我陸謙清高多少?在禁軍你升不上去,皇城司一招手,你不就巴巴的去了?若非你命不好,犯了忌諱,有這樣趨炎附勢的機會,難道你會錯過?」
  
  「不錯!」林沖挺胸道:「林某當教頭多年,也想謀個一官半職!非為富貴,非為權柄,只為不負林某這一身修為!若能討好高太尉,林某如何不做?但大丈夫建功立業,當從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你以婦孺威脅林沖,豈是大丈夫所為!」
  
  陸謙充滿諷刺地說道:「岳賊果然沒看走眼,林教頭真是豪傑蓋世!我倒想想問問林教頭,這位阮女俠與你家娘子是同胞姊妹,不知這身子比起你家娘子如何?」
  
  說著陸謙腳下微微一震,那根樹枝向下一彎,然後彈起,阮香琳身上的肚兜一鬆,從玉體上飄落下來,露出一對肥聳圓碩的雪乳,在胸前沉甸甸抖動著。
  
  她腰間鬆開的褻褲也隨之滑下,光潔而平坦的小腹以及豐腴的雪臀同時裸露出來。她雙腿夾得正緊,褻褲垂在玉股下,能看到股縫間隱約的濕痕。
  
  「衙內,妾身手腳都麻了……」
  
  在阮香琳的嬌呼中,陸謙坐在樹枝上,用腳尖挑了挑她深紅的乳頭。「阮女俠好一朵鮮花,卻插在李寅臣那泡牛糞上,當日小衙內一見就心生憐惜,千方百計和阮女俠成了好事……不瞞林兄說,阮女俠是個豪爽的性子,自從入了太尉府這座大廟,便以肉身逐一佈施,不僅高衙內,連他幾位結拜兄弟也各分一杯羹,嘗遍阮女俠身上的美味……」
  
  陸謙踩住阮香琳的雪臀,笑道:「阮女俠是林兄的妻姊,想必時常見面,不知林兄見過阮女俠的屁股沒有?阮女俠這屁股又白又嫩,活像一顆水蜜桃;當日各家的小衙內輪流騎過,一個個都說好。林兄可想試試?」
  
  林沖腳下像生了根一樣橫刀而立,盯著陸謙的喉結,一言不發。陸謙一笑,「林兄好耐性,多半是等花和尚吧?」他彬彬有禮地抬手說道:「時辰尚早,林兄儘管在這兒等。至於阮女俠……不瞞林兄說,來時路上蒙阮女俠垂愛,也讓小弟得些樂子。當然,阮女俠以為在下是那些衙內,林兄若是有意不妨也學小弟渾水摸魚,嘗嘗阮女俠的鮮味。」
  
  林沖冷冷道:「你我相識多年,該知道林某不是一勇之夫,這般作為只會讓林某看扁了你。」
  
  陸謙大笑道:「林兄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實言相告,被你看扁,不損陸某分毫!」
  
  林沖打斷他:「狙擊魯師兄的是誰?禁軍還是高太尉請的殺手?」
  
  「都不是,林兄儘管琢磨。」陸謙笑瞇瞇道:「林兄不信我佔過你妻姊的便宜?你信不信我知道嫂夫人下面有一顆痣?」林沖勃然變色。
  
  程宗揚盤腿坐在樹上,摸著下巴嘀咕道:「下面有痣?我怎麼不知道?」青面獸伏在他身旁,背後負著一桿長槍,已經裝上槍頭;為了避免金屬反光,外面包上黑布套。他微微抽動鼻翼,嗅著風中的味道。
  
  陸謙長笑道:「林兄好不曉事,陸某既然能把阮女俠帶出來,這會兒陪小衙內的該是哪位,林兄不妨猜猜?」
  
  陣謙越說越露骨:「小弟向小衙內辭行的時候,嫂子正好也在,正跪在小衙內身前,含住小衙內撒尿那話兒仔細品嚐。哎呀,忘了跟林兄說,嫂子那會兒還光著身子,等把小衙內舔硬了,嫂子就和勾欄的粉頭一樣,撅著屁股讓小衙內騎上去快活。見了我,嫂子還紅了臉,叫我『陸叔叔』……」
  
  見林沖不動聲色,陸謙陰陰一笑,俯身抓住阮香琳的臀肉。「林兄可知道小衙內當時用的是你家娘子哪處妙物?看仔細了!就是此處!」陸謙抓住阮香琳的臀肉往兩邊一分,露出的並非柔艷的肛洞,卻是一枝寸許粗的黃銅管,直挺挺插在少婦如雪的臀肉間。
  
  小巧肉孔被撐得渾圓,裡面不知抹了什麼液體,濕答答地沾在銅管和臀肉間,能看到紅艷的肛肉在銅管上微微抽動。
  
  陸謙得意洋洋地說道:「小衙內就是當著小弟的面,把他那話兒硬頂到嫂子的屁眼兒裡,一邊去摸嫂子的陰門,就像這樣!」
  
  林沖不是魯莽之人,陸謙修為不及自己卻敢孤身在此設伏,又牢牢佔據上方,三番兩次引誘自己出手,必有後著。魯智深音訊全無,必是被人纏住,眼下最好的選擇應該是扭頭便走,先與魯師兄聯手,以免被各個擊破。
  
  因此無論陸謙怎麼挑釁,林沖都沉心靜氣,觀察陸謙的破綻,準備有機會便先救下阮香琳,否則回頭再戰。
  
  但陸謙把言語扯到自家娘子身上,林沖如何還按捺得住?他剛說了一半,林沖拔身而起,腰刀如匹練般朝他攻去。
  
  眼看林沖挽著腰刀騰身而起,陸謙手指忽然一緊,抓住阮香琳的臀肉用力一分,插在少婦肛中的黃銅管突然彈開,一篷牛毛細針如雨點般朝林沖襲去。
  
  陸謙隱藏有後手,林沖早有警覺,但萬萬想不到他如此卑鄙,竟然把機關設在阮香琳身上。
  
  陸謙對林沖的身手知根知底,千思萬慮才施出此著,時機、方位都選得極準。林沖身在半空,閃身避讓已不可能,扯衣揮打又來不及,只能將蓄勢待發的一招盡數施展出來。
  
  暴喝聲中,林沖長刀疾劈,一股強大勁氣將襲來的細針半數掃飛,另外半數卻密密麻麻地釘在臂上。
  
  林沖一刀施出,已經力盡,陸謙正等著這機會,單刀如閃電般劈出,重重斬在林沖的刀鍔上,將他的腰刀劈得脫手飛開。
  
  陸謙一招得手,立即從枝上俯身掠下,腰刀再度斬出。林沖距離地面不過丈許,跌下去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但這段時間足夠陸謙劈中他三刀。
  
  林沖嵌滿細針的雙臂忽然一伸,右手從陸謙的腕下絞過,避開他的刀鋒,以臂對臂地與他硬拚一記。
  
  陸謙臉色劇變,左手向後一揮,攀住樹枝,折回枝上。他整條右臂的衣袖像被狼牙棒掃過般變得稀爛,臂上鮮血淋漓。
  
  那些牛毛細針雖然射中林沖,卻沒有刺透他的皮膚,這時交臂一擊反而讓自己中計。
  
  「金鐘罩!」陸謙咬牙道:「你練了金鐘罩!」
  
  林沖緩緩收回手臂,冷冷道:「初學乍練,不值一提!但只要比你陸謙硬上一分便足夠了。」
  
  陸謙的臉色由白轉青,林沖剛開始習練金鐘罩,遠不到身如金石的地步,但比自己的肉身要強橫許多。陸謙原本居高臨下,又有阮香琳這個人質在手,林沖即便強攻,至少也要百招才能分出勝負。問題是他只怕林沖不死,在那些細針上都餵了劇毒。
  
  眼下作繭自縛,陸謙手裡雖然有解藥,但也要林沖肯給自己時間服用。陸謙心念數轉,一邊盯著林沖,一邊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阮香琳的褻褲強行扯落。
  
  阮香琳驚叫一聲,光溜溜的身子在空中打個轉,玉體優美的曲線盡數顯露出來。
  
  褻褲一被扯下,她身上一絲不掛,成熟而白美的胴體彎轉如環,在昏暗的光線下宛如一彎懸在樹梢下的月鉤,散發出難麗而淫靡的膚光。
  
  林沖一擊得手正要追殺,卻見陸謙面露猙獰,抬手一刀向阮香琳捅去。他大喝一聲:「住手!」一邊硬生生地停住腳步。
  
  陸謙單刀從阮香琳背後捅下,眼看就要血染玉體,忽然刀鋒一沉,單刀不差毫釐的從她腿縫間穿過,停在她的股間,刀背緊貼著美婦下體柔軟的蜜肉。阮香琳下身春潮湧動,白生生的大腿間濕淋淋滿是淫水,又滑又膩。被冰涼的刀鋒一激,她的身子情不自禁地顫抖一下,一邊嬌聲笑道:「小衙內……輕著些呢……」

  林沖心中有數,自己這位妻姊修為雖然算不得一流,但不是一個陸謙能隨意擺佈的弱質女子。她行走江湖多年,一般的塞耳、蒙眼對付一個尋常婦人也許足夠,但對銷魂玉帶沒有多少效果。
  
  陸謙多半是用了什麼法門,封閉她眼、耳的識覺,甚至連身體的觸覺也被改變,以至於刀鋒及體仍茫然無知,只以為是高衙內與她耍弄。
  
  陸謙手臂的血跡變得發黑,他嘶聲道:「姓林的!我倒小瞧了你!明白告訴你,攔截花和尚的是大孚靈鷲寺的禿驢!你現在去救還來得及!若是不然,我便殺了她!讓你雞飛蛋打一場空!」
  
  陸謙單刀一提,刀背嵌進美婦股間的肉縫,將柔嫩的蜜肉擠得綻開。阮香琳下身顫抖幾下,緊貼著刀背的蜜穴湧出一股淫水,順著雪亮的刀身淋淋漓漓灑落下來。
  
  阮香琳已經落在陸謙手中,如果強攻,只憑自己一人難保她性命無憂,再周旋下去也難以討好。
  
  林沖當機立斷,慢慢向後退去,然後腳下一彈,如箭矢般飛入密林。陸謙哇的吐了口血,臉上蒙了一層黑氣。他將單刀一拋,顫抖著手指扒開阮香琳的臀肉,扒出那根銅管,然後顫抖著手指插到她的肛中,竭力掏摸起來。
  
  柔紅的屁眼兒在他指下不住變形,阮香琳白生生的屁股扭動著,喉中不斷發出銷魂的媚聲,一雙雪乳來回抖動,懸在枝下的玉體愈發妖艷。
  
  陸謙卻沒有半點銷魂的表情,額頭不斷滾出黃豆大的汗滴,連汗滴都彷彿蒙上一層黑色。
  
  一個聲音好奇地問道:「找什麼?」
  
  陸謙頭也不回地說道:「解藥!」接著他才反應過來,駭然回頭。程宗揚恍然大悟:「陸虞侯,你真有創意,把解藥放在那個地方,怎麼想出來的?」
  
  程宗揚似乎沒有看到陸謙驚駭的表情,興致勃勃地說逍:「我知道了!陸虞候原本打的主意是用這些毒針暗算林教頭,然後告訴他,解藥在阮女俠屁股裡,看他找還是不找,以此取樂吧?嘖嘖,陸虞侯的心思夠毒,可惜機關算盡,到頭來反而害了自己。」
  
  陸謙勢如瘋魔,一拳向程宗揚打去。程宗揚笑了笑,任由他一拳打到臉上,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陸虞侯,你中毒這麼深,剩的力氣連一成都沒有,還妄用真氣,是不是嫌死得太慢?」
  
  陸謙身上的力氣耗盡,再沒有動手的膽量,喘氣道:「放……放過我……我什麼都做……」
  
  程宗揚笑瞇瞇道:「我要你做的事很簡單,就是什麼都別做,安安分分地待著——等死。」
  
  「饒我一命……我什麼都給你……」
  
  「陸虞侯,你搞錯了吧?」程宗揚對這個狗腿子沒有半點好感,哈哈笑道:「你這會兒沒什麼能給我的。」
  
  「我是太尉府的人!」陸謙急切地說道:「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我從來沒對人說過的秘密!」
  
  程宗揚的手指暗暗收緊,臉上帶著滿不在乎的神情:「什麼秘密?」
  
  「屠龍刀!屠龍刀在高太尉手裡!」
  
  程宗揚殺心立湧:高智商這個大白癡,真是坑爹啊!口中大笑道:「這算什麼秘密?岳賊受死是高太尉帶人抄家,私藏一把破刀算得了什麼?陸虞侯想保命,至少要有點誠意吧?」
  
  陸謙臉上的黑氣越來越濃,舌頭不由自主地從口中滑出,連舌苔都變成紫黑色,啞著嗓子道:「救我……我把黑魔海的機密都告訴你……」
  
  程宗揚一震:「黑魔海!」
  
  陸謙拚命點頭:「我是黑魔海的人,我能告訴你很多事……我們劫了一個、一個人……她身上有一個很大很大的秘密,關乎宋國存亡的秘密……」
  
  「等等!」程宗揚心頭狂跳,意識到即將聽到的秘密震撼性只怕不亞於高俅的真實身份,但在他心裡還有一件事比這樁秘密更重要。
  
  他盯著陸謙的眼睛道:「先告訴我劍玉姬的來歷!她是怎麼從岳鵬舉手下逃生的?」
  
  「好!」陸謙拚命說道:「劍玉姬是外堂的主導,黑……黑魔海的擴張都……都是由她一手佈置……」
  
  陸謙的話語越來越遲鈍,忽然嘴角抽動一下,滿嘴口水控制不住地流淌出來,舌頭吐出半截,木然垂下。
  
  「干!」
  
  程宗揚一把抓住懸吊阮香琳的玉帶,將她拖到樹上;一手伸到她臀間,手指插進她的肛洞。
  
  阮香琳臀肉豐滿滑嫩,屁眼兒軟軟的,像肉箍般又軟又膩,手指伸到盡頭,能感覺指尖觸到一個硬硬的物體在她體內滑動,想掏出來卻沒那麼容易。
  
  程宗揚費力地在阮香琳肛中掏弄,被封閉知覺的阮香琳只以為自己正被小衙內肛奸,迎合地來回扭動屁股。
  
  眼前雪膚花谷,媚態橫生,妖艷異常,程宗揚這會兒卻沒有半點心思,只求她能安分點,屁股別再亂扭。
  
  忽然太陽穴像被針扎到的一痛,程宗揚沉著臉停下手指。那股死氣離自己近在咫尺,衝擊分外強烈,甚至能感受到死者斃命前濃濃的恐懼、不甘和怨毒。
  
  程宗揚一手按著太陽穴,等著這股死亡氣息被生死根吸收殆盡、胸口煩悶欲嘔的感覺漸漸消失。
  
  他扭過頭,旁邊的陸謙整張臉都黑了,軟綿綿地靠在樹上,臉上帶著一絲古怪的笑容,已經沒了氣息。
  
  死狗!你用這麼厲害的毒幹嘛?老子想救你都來不及!程宗揚心裡暗罵著拔出手指,在美婦的臀肉上抹了抹。
  
  阮香琳伏在他的膝上,玉體像蛇一樣扭動著,豐滿雪臀左搖右擺,似乎在尋找他的手指,嬌聲道:「衙內……妾身下面好空……」
  
  程宗揚看了她片刻,撿起掛在枝上的褻褲碎片塞住她的嘴巴,然後把她攔腰抱起,罩在自己的大氅內,拉上拉鏈。
  
  少婦白艷的膚光被大氅遮沒,林中又恢復幽暗。
  
  遠處的松林間,金兀朮野獸般的軀體彷彿一頭矯健的獵豹,蜷伏在松枝上,金色瞳孔收攏成一條細線。童貫緊緊攀著他的皮甲,一張小臉駭得面無人色。李師師側身坐在豹子頭背上,悄悄屏住呼吸,看著一行僧人從林間穿過。
  

第三章
  
  「我佛慈悲……」
  
  「我佛慈悲。」
  
  「我佛慈悲!」
  
  魯智深立定腳步,他的僧衣垂下半幅,破破爛爛地掖在腰間,赤裸的上身彷彿鍍金的鐵塔,皮膚上紋著連綿不斷的花朵刺青。
  
  隨著幾聲佛號,十餘名穿著白色僧衣的和尚陸續從林間現身。他們聲音或高或低、或緊或慢地宣了佛號,然後抬起右手,鄭重其事地在胸前畫出一個「卍」字符。
  
  魯智深露出既惱怒又無奈的神情,指著那些和尚道:「你們這些……哇呀呀,氣死洒家了!」
  
  為首的淨念一絲不苟地畫完卍字符最後一筆,然後抬起頭:「花和尚,世間萬事有果有因,你縱然能化身芥子藏於大千世界,又如何能逃過因果?」
  
  魯智深扛著禪杖道:「罷罷罷罷!你們一說這些,洒家便頭痛難耐。淨念和尚,師父當年傳我衣缽,你也在場,著實是師父親手將衣缽傳於洒家,為何時至今日還苦追不休?」
  
  淨念道:「衣缽原是二世大師的故物。」
  
  魯智深虎目一瞪:「師父親手交予洒家!哪個敢說不是!」
  
  「智深師兄所得確是前任方丈智真大師相授,但那些衣缽原本是一世大師所遺,智真大師也僅是保管。如今二世大師已在寺中坐床,即便智真大師尚在,衣缽也該交予二世大師。」
  
  魯智深哼了一聲:「沮渠師兄想要師父的衣缽,自該親自向洒家來討,讓你們來算什麼?」
  
  「阿彌陀佛。」淨念道:「二世大師乃是不拾大師轉世,身份尊貴,我等匡護聖教,為大師奔走,自是理所應當。」
  
  魯智深拍了拍腰間,豪氣干雲地說道:「衣缽便在此!只憑你們,洒家卻不肯給!」
  
  「善哉善哉。」淨念道:「佛曰:『汝不可貪圖他人財物』,魯師兄此舉卻是犯了貪誡。」
  
  魯智深托著禪杖大步邁出,邊走邊道:「洒家還有事做!想與洒家說佛法,待改日洒家洗洗耳朵再來聽罷。」
  
  淨念身形一閃,擋在魯智深身前,神情堅定地說道:「魯師兄,西方極樂世界已近,你該懺悔了!」
  
  魯智深惱怒地瞪著他,忽然哈哈大笑,「你們這些禿驢!說來說去還是要動手,卻與洒家嚼了半天的舌頭!」
  
  旁邊一名和尚按捺不住,喝道:「花和尚!你敢污辱我佛門子弟,小心要下拔舌地獄!」
  
  「恁多廢話!」魯智深禪杖橫掃,滿地落葉被狂飆捲起,撲向諸僧。
  
  諸僧齊聲梵唱,淨念彈指在胸前畫了一個卍字符,長聲道:「佛祖聖靈!聖光禪掌!」
  
  淨念一掌拍出,遠處落葉匯成的狂暴風捲在他身前三尺的位置彷彿撞上一道無法逾越的長堤,無數落葉轟然破碎。
  
  魯智深退了半步,粗獷的面孔閃過一抹血紅,哈哈笑道:「好個聖光禪掌!淨念小和尚,數年不見,你的修為竟然已經進入了第六級通幽境!洒家倒是小看你了!」
  
  一個僧人喝道:「淨念大師乃是十方叢林新晉的紅衣大德!只是大師為人謙遜,才以白袈裟示人!」
  
  「紅衣大德!了不起啊!」魯智深道:「不過想勝過洒家,只怕也不容易!來來來!再試洒家這一杖!」
  
  淨念卻合十道:「阿彌陀佛,出家人心懷嗔念已是不該,何況好勇鬥狠?但師兄既然不肯歸還衣缽,貧僧只好強行討要。」
  
  說著他抬起頭:「貧僧與魯師兄這場比拚乃不得已而為之,只分勝負,不決生死。」
  
  魯智深嘿了一聲:「你比洒家還小幾歲,怎如此迂腐?若都是點到為止,打起來縛手縛腳,不痛快不說,即便打到天明也未必能分出勝負,且放開手腳來打!」
  
  「自然不會與師兄打到明日。」淨念神情堅定地說道:「貧僧與魯師兄以招數定勝負。」
  
  魯智深撓了撓腦袋,「幾招?」
  
  淨念抬起右手,然後屈起拇指,眼中流露出無比的信心:「四招!」魯智深一愕,接著爆發出一陣大笑。
  
  「洒家離寺多年,倒讓人看扁了!便是沮渠師兄也不敢說此大話!淨念小和尚,洒家二十四路伏魔杖法,用零頭便能把你拍得扁扁的!」淨念一拂衣袖:「魯師兄,請!」魯智深也不廢話,喝道:「且看洒家第一招!天地玄黃!」暴喝聲起,魯智深那根鑌鐵禪杖在頭頂一旋,攪動兩道截然不同的氣流,接著轟的一聲,一道影子脫杖而出,如怒龍般劈向淨念。淨念張開雙臂,抬掌道:「以佛祖之名——合!」淨念雙掌一合,寬大的僧袖鼓蕩起來,猶如兩面白帆驀然張開。周圍的林木被他的掌力吸引,十餘株大樹同時向內彎曲,枝葉簌簌飛落,彷彿向他這一掌俯首。
  
  魯智深奔騰的杖影落入淨念掌中,隨即湮滅無形,甚至連他的衣角都沒有蕩起分毫。
  
  「好!」魯智深大笑道:「淨念小和尚,你的聖光禪掌不過八、九分火候,這招天地合的修為卻超過十成!該不會這麼多年只練了這一招吧!」
  
  「阿彌陀佛。聖光禪掌乃是本寺一世大師窮讓他二十年心血所創出的絕學,神威無儔,貧僧所修不過皮毛。」
  
  「少來吹牛!」魯智深喝道:「看洒家的第二招!」
  
  魯智深禪杖斜舉,喝道:「日——」杖身輕震,圓形的日輪微微一沉,輪面綻放如驕陽般的耀目光華。
  
  「月——」禪杖另一端的月牙逸出一道月夠般的影子。
  
  魯智深將禪杖橫放胸前,臉膛的糾髯如刺蝟般鼓脹起來,接著舌綻春雷:「輪——」
  
  禪杖兩端的日輪與月影同時升起,光芒刺得人連眼睛都睜不開。「回!」
  
  空中傳來奔雷般的震響,彷彿兩輪日月同時在大地間碾過,帶著無邊威勢襲向淨念。整座野豬林彷彿被無形的力量壓迫,樹木的枝幹都向下彎曲。
  
  強大的聲勢令群僧為之色變,誰也沒想到魯智深竟然能修成十方叢林的無上杖法。
  
  伏魔杖法名列十方叢林絕學之一,以伏魔為名,伏的並非邪魔,而是心魔,若心魔不除,修為再深也難練成此杖,因此修成伏魔杖法的無不是佛法精湛的高僧大德。
  
  魯智深明明是個好酒好肉、口無遮攔、不守戒律的花和尚,如何修成伏魔杖法?
  
  驚愕歸驚愕,魯智深施展的伏魔杖法卻非幻覺。
  
  不少僧人色變之餘,情不自禁地抬手出掌,試圖合眾人之力抵擋他這記聲威赫赫的日月輪迴。
  
  淨念雙掌輕合,念誦道:「神聖歸於佛祖,光榮屬於一世大師,願佛祖的聖光照耀眾生I」他雙目一張,「聖光禪掌!神聖啟示!」
  
  一點光芒從淨念的掌中逸出,旋轉著迅速變大,仔細看時,卻是一個不住轉動的「卍」字符,散發出聖潔的白光。
  
  淨念一掌拍出,神聖的符紋撲向伏魔杖法的日月雙輪。一瞬間,整個天地彷彿失去顏色,變成灰濛濛的一片。所有的聲音、氣息都在這一瞬間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彷彿一彈指的剎那時光,又彷彿一個世紀那樣漫長,一聲佛號打破死寂。
  
  「南無阿彌陀佛——」隨著這聲佛號,各種顏色、聲音、氣味紛至沓來,一瞬間充滿每個人的感官。
  
  魯智深臉色凝重,鑌鐵打製的杖身此時就像一根琴弦,在他的掌中微微震動,每一下震動都在消耗他的真元。
  
  淨念也不好受,右臂衣袖破碎,露出瘦干的手臂。
  
  片刻後,魯智深長吸一口氣,身上遍體的花紋金光流溢,最後匯向雄壯而挺拔的背脊,沿著刺青紋路,在糾結的肌肉上流動。
  
  這一招魯智深已經吃了暗虧,幸好他的金鐘罩對於佛門武學有極強的療傷效果,真氣一經運轉,強行將傷勢壓下來。
  
  「來得好!」魯智深挺杖喝道:「再接洒家這招一韋陀誅邪!」
  
  魯智深吼的是「韋陀誅邪」,禪杖揮出,用的卻是伏魔杖法第十三式大地風雷!第一招魯智深已經吃了暗虧,第二招淨念施展的神聖啟示,更是克制自己那式日月輪迴的絕技,論起傷勢比第一招更重。
  
  但魯智深吃虧並非技不如人,因為那招神聖啟示根本算不得聖光掌的絕學;不是威力不足,而是這一招有致命的缺陷——發動時必須先凝聚真元,再配合佛咒,才能發揮最大效果。
  
  臨敵之際千變萬化,除非淨念能未卜先知,事先凝聚真元再使出佛咒,用這招「神聖啟示」破自己的日月輪迴。可淨念做到了。
  
  魯智深並不是墨守陳規之輩,雖然不知道淨念如何猜到自己第二招會施出日月輪迴,但謹慎起見,第三招用上詐術。
  
  禪杖揮出,林中風雷大震,淨念卻像是早就算到他會施出這一招,左手結成手印,右手屈指彈出一顆晶瑩小珠,接著一掌平推。
  
  翻滾的風雷如漩渦般瘋狂地朝那顆珠子湧去,淨念的手掌無驚無險地穿過杖影,平平印在魯智深胸前。
  
  魯智深胸口的肌肉凹陷下去,肋骨格格作響,他騰騰退了兩步,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魯智深雖然身受重創,鐵塔般的身體依然挺得筆直,他啐口血沬,目光望向那顆珠子。

  珠子噗的掉在地上,晶瑩的珠子像蒙上一層水氣般變得乳白。魯智深沉聲道:「小和尚,誰教你的!」
  
  淨念合十誦了聲佛號,然後道:「聞說魯師兄在臨安現身,二世大師傳下法旨,命貧僧取回一世大師的衣缽,同時還傳下這顆定風珠。」
  
  魯智深哈哈大笑:「沮渠師兄半個月前隔著幾千里,就能算到洒家今日與你鬥上一場,還會施出這招大地風雷?你道洒家信還是不信?」
  
  「阿彌陀佛。」淨念抬起頭,「何止這招大地風雷?魯師兄第一招的天地玄黃、笫二招日月輪迴,都在二世大師預料之中。」
  
  口誦佛號,當日沮渠師兄親身傳招的畫面,淨念歷歷如在眼前,連他所說的每句話都言猶在耳。
  
  『魯師弟是我靈驚寺百年不遇的奇才,寺中除了幾位閉關的師叔伯,其他人是拿他不住的。你雖是本寺傑出人才,仍與他有一段不小距離,若他全力以赴,無論我怎樣教你,你也必敗無疑。』
  
  二世大師溫和地一笑:『然而,這正是你的機會所在。』二世大師一邊說著,手中一邊比劃,在寬袍大袖翻飛中,聖光禪掌的精妙招數應手而出,雖未使上內力,滿院落葉卻受莫名牽引,如風旋動,漫天紛飛。
  
  『魯師弟見對手是你必會大意,以他性情不會對後輩出全力,所以首兩招用力約為五成,所使的招數無非是伏魔杖法的天地玄黃、日月輪迴、紅塵滅度之類聲勢駭人卻殺意有限的招數,你要做的便是用聖光禪掌挫其銳氣。』
  
  淨念記得自己當時忍不住道:『魯師兄一介鈍漢,如何能練成伏魔杖法?』二世大師沉默片刻,緩緩道:『我大孚靈鷲寺五百弟子,智真大師卻將衣缽擇一鈍漢予之,是何道理?』
  
  『弟子不知。』
  
  二世大師低歎道:『花和尚之莽,唯其率真耳。率真者,明心見性耳。所明者,菩提心耳。』
  
  淨念心下震動,合十道:『阿彌陀佛。』
  
  二世大師轉過話題,『魯師兄之莽,只在其真,關節處卻頗有幾分機變,若非如此,當日未必能逃出大孚靈鷲寺。因此魯師兄驕氣一挫,為求試探定會使詐,無論口中喊的什麼,使的只會是大地風雷,因為這一式殺性不重,關鍵時刻收得住手;他為免傷及人命,這一招仍不會出全力,最多……使上七成力。你不可硬拚,就以本寺重寶定風珠破他大地風雷與氣門。』
  
  二世大師指點完聖光掌,負手抬頭,眼看漫天落葉飄下,語重心長地說道:『氣門一傷,魯師弟想要全力一搏也是有心無力,你練好佛渡眾生這一式,第四招當可穩穩贏他,就是慎防他比武不勝、掉頭就逃,再要拿他可就不易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們切勿傷他性命。除了這些以外……』
  
  

「請大師指點。」
  
  『憑我授你的方略,擒魯師弟不難,但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招法、戰術都是死的,若有什麼意外變化,你們千萬小心,善哉善哉!』
  
  二世大師料事如神,武學、智慧更是淵博浩瀚,令人心悅誠服。淨念眼看當日預言一一實現,面上雖然平和卻禁不住心中狂喜,踏前一步,道:「二世大師智珠在握,師兄還不服輸嗎?」
  
  諸僧齊聲誦道:「阿彌陀佛!二世大師乃我佛轉世,心如明鏡,身如菩提,能知過去未來……」
  
  魯智深仰天大笑,「以為洒家這般好誑!」
  
  淨念道:「師兄,勝負已分,還請交出衣缽。」
  
  魯智深長嘯一聲,聲振林野:「約好四招,還有最後一招!小和尚,讓洒家看看你還有何手段!」
  
  「我佛慈悲。」淨念宣了聲佛號,隨即大步踏出。
  
  若論修為,淨念本在魯智深之下,但他這三招都是魯智深所使招數的剋星。
  
  一連三招受創,魯智深的傷勢一次比一次重,最後更傷及氣門,雖然有金鐘罩強行壓制,但淨念再度出手勢必雷霆萬鈞,一旦護體的金鐘罩被攻破,即便能保住性命,修為也必定大退。
  
  魯智深光禿禿的腦袋上冒出白氣,紋身的金光愈發耀眼,明眼人都已看出,這一次交手決定的不再是勝負,而是生死。
  
  淨念神情間露出一絲悲憫,但取回衣缽的強烈使命感使他不再留情,抬掌道:「聖光禪掌!佛渡眾生!」
  
  「星河欲轉!」隨著一聲長喝,林沖的腰刀猶如長虹,斬向淨念。林、魯二人都是身手高明之輩,林沖這一刀斬出正選在淨念掌力將吐未吐之際,刀勢狂放恣肆,逼得他不得不回招。
  
  淨念僧袖一擺,手掌妙臻毫巔地斜斜抹出,輕輕按在林沖的刀鋒上,化解了這一刀,然後退開一步。
  
  林沖也隨即退開,一手撫著刀身,暗道:若是屠龍刀在手,這一刀便斬下那和尚半隻手掌。
  
  雙方一場惡鬥打的林間枝葉飛舞,周圍的樹木被勁風帶到,新生的嫩葉簌簌掉落,無數枝葉紛紛折斷,飄落下來,被三人的勁氣激盪飛開。
  
  數十步外的林中,卻有一雙桃花眼正帶著三分笑意悠然看向那處戰圈。西門慶比林沖等人更早來到野豬林,董、薛二人動手,花和尚現身,皇城司折戟,陸謙在阮香琳身上做手腳……盡數落在他那雙桃花眼中。但西門大官人始終保持足夠的耐心,靜靜等待機會。
  
  陸謙在太尉府的幾次動作雖然並不起眼,但落到有心人眼中難免會露出破綻,劍玉姬已經決定捨棄這枚棋子,以絕後患。
  
  西門慶想:陸謙若自作自受,被毒針毒死,倒省了自己一番手腳。就算他服了解藥、撿回一條性命,要除掉他也是眨眼間的事。這趟野豬林之行,西門慶的目標只有一個:林沖。因此林沖一離開,西門慶也潛蹤尾隨,倒錯過與老友程宗揚相會。
  
  西門慶一路盤算,十方叢林的出現早在劍玉姬的計算之內,自己這會兒半路截擊,一來取林沖的性命不免要費一番工夫,二來反而幫了那些禿驢的忙,倒不如讓他們火拚一場,自己坐收漁人之利。
  
  抱著這個念頭,西門慶一路追來,到了花和尚與群僧惡鬥的場邊,遠遠能看到落葉紛飛間,幾個小光頭圍著一個大光頭鬥得正急;他倏然止步,就像一片落葉般輕輕一蕩,懸在枝上。
  
  林沖並肩與魯智深站在一處,朗聲道:「大師是有道高僧,敢問魯師兄有何過錯,要讓諸位高僧大動干戈?」
  
  「阿彌陀佛。」淨念溫言道:「這是敝寺之事,與施主無關。」另一名僧人氣勢洶洶地說道:「我大孚靈鷲寺是十方叢林的盟主,舉世公認的白道領袖!你與我們大孚靈鷲寺為敵,莫非是哪裡來的邪魔外道!」淨念道:「慧安,不可妄語。」
  
  他雙掌握合十,向林沖施了一禮:「敝寺無意與施主為敵,只是魯師兄與敝寺有一些小事,需要分說清楚。」
  
  忽然一個聲音冷冷道:「你是淨字輩,他是智字輩,大孚寺的規矩就是這麼亂嗎?」
  
  眾人抬起頭,只見樹上立著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她頭戴尼帽,身穿緇衣,胸前掛著一串念珠,神情冷冰冰的,卻是一個美貌尼姑。聽到小尼姑的質問,魯智深頭一個不高興。「洒家法號智深,洒家師父法號智真!都是智字輩的,誰敢說方丈不是洒家師父!」
  
  淨念不動聲色,施禮道:「阿彌陀佛,原來是佛門一脈。師太有所不知,不僅你我佛門弟子,便是世間芸芸眾生無不身背罪衍,由佛祖以大智慧、大神通點化,方成其為人。因此佛祖有言:『眾生平等』,以此論之,無論師徒僚屬抑或父子母女,在佛祖之下盡皆平等。師太身為佛門弟子,以身外的法號排輩分論規矩,卻是著相了。」
  
  小尼姑不屑地冷笑一聲:「又來原罪之論,妄改佛祖本意,也敢論佛?」淨念神情一凜。「本寺佛門要旨乃是一世大師親傳,師太妄論是非,小心誤入外道。」
  
  小尼姑寒聲道:「你們大孚靈鷲寺竊占佛門正道,與己不同便斥為外道,亟欲除之而後快,流毒至今。一世賊禿死後指定的靈童至今未能找到,且看大孚靈鷲寺還能囂張多久!」
  
  「善哉!」淨唸一聲斷喝,抬手在胸前飛快地畫了個卍字符,剛才的慈眉善目已經變為怒目金剛,「果然是外道餘孽!」
  
  「不就是畫卍字符嗎?我也會!」
  
  小尼姑抬起玉指,同樣在胸前畫個卍字符。下面的僧人卻一片嘩然。「她用的是兩根手指!」
  
  「是從左到右!」
  
  「是叵密!叵密外道的餘孽才會這樣邪惡的畫法!」
  
  林沖與魯智深面面相覷。這小尼姑一露面,那幫和尚連傳世的衣缽也顧不得,只盯著小尼姑,彷彿她是哪裡來的妖魔鬼怪。
  
  看到林沖詢問的眼神,魯智深有些慚愧地撓了撓光頭。
  
  「洒家半路出家,自打入寺就不耐煩那些左啊右啊的,鬧不清那邊才是正宗。」
  
  淨念沉聲道:「阿彌陀佛!師太既然是叵密一支,貧僧少不得要為佛祖伸張正義,斬妖除邪!」
  
  淨念左手一翻,從背後取出一根四面帶環的錫杖往地上一插,然後一掌豎在胸前,沉聲道:「願佛祖仁慈的聖光庇護弟子!清除妄改佛祖本意的外道,掃蕩邪魔——大悲天龍!」
  
  淨念手中的錫杖彷彿發出一聲咆哮,空氣彷彿被一把無形的利劍劈開,發出一聲銳響。
  
  小尼姑立足的大樹隨之一震,樹身從中裂開,勁氣宛如一條怒龍,張牙舞爪地向上飛去。
  
  小尼姑身前的念珠驀然散開,猶如一串飛舞的流星擊向淨念的大悲天龍。
  
  她實力稍遜,紫檀製成的念珠彷彿擊在銅鐘上,發出金屬般的震響,被淨念的大悲天龍震得四處亂飛。
  
  眼看淨念的大悲天龍要縛住小尼姑,橫裡一柄禪杖揮出,月牙華光大作,將淨念磅礡的真氣一斬為二。
  
  淨念握住錫杖,厲聲道:「魯師兄!你可是要與外道勾結!」魯智深僧衣半解,裸著一側肩膀和胸膛,握著禪杖豪聲道:「洒家不管你們什麼正道、外道!一幫光頭漢子欺負這個小尼姑,洒家便是看不過去!」
  
  淨念長吸一口氣,僧袍一陣鼓蕩,瘦削的身材彷彿變得高大,接著一杖向魯智深點去。
  
  林沖刀隨人走,橫身架住禪杖;大孚靈鷲寺眾僧同時發動,將兩人團團圍住。小尼姑手一招,散落的念珠重新飛回、結成一串;她挑起雙方惡戰卻似乎不準備插手,只在樹上冷冷觀望。
  
  林沖與魯智深切磋多日,對彼此修為、所長瞭然於胸,此番雖是初次聯手,卻彷彿同門修煉多年,熟稔至極。
  
  大孚靈鷲寺趕來的諸僧中,新晉的十方叢林紅衣大德淨念一枝獨秀,其餘僧人修為參差不齊,配合也遠沒有林、魯二熟練,雖然人多勢眾,卻漸漸落了下風。林沖擅長馬上功夫,以槍棒聞名,但他是禁軍世家出身,刀法也頗為不俗,與魯智深的禪杖一長一短,相得益彰。
  
  不到一頓飯工夫,已有三名大孚靈鷲寺弟子或是受傷,或是被封了穴道,退出戰鬥。
  
  魯智深禪杖飛舞,看似威風八面,林沖心下卻越來越是不安。魯智深與淨念交手三度受傷,雖然靠金鐘罩壓下傷勢,但已是強弩之末,再撐下去,傷勢將越來越重,一旦金鐘罩被破,情形便難以收拾。
  
  忽然小尼姑纖指一彈,一枚念珠倏然飛出,從魯智深的腋下掠過,沒入一名正在叫罵的和尚口中。
  
  那和尚脖頸一彎,折斷的頸骨猛然向後突出一截,頓時斃命。眾僧盡皆失色,連魯智深也瞪大眼睛。
  
  雙方雖然敵對,但花和尚念著同出一寺的香火情,下手極有分寸,被他打倒的僧人只傷不死,甚至連傷勢也不怎麼嚴重。沒想到這小尼姑如此狠辣,一出手就取人性命。
  
  林沖看準時機,一把扯住魯智深,展開身法穿林過樹地飛奔出去。
  
  「阿彌陀佛!」淨念道:「叵密外道!汝等又增殺孽!」小尼姑反唇相譏:「斬殺十方叢林的叛佛者,每一樁都是無上功德!」說著小尼姑玉手一張,收回念珠,接著靈巧地一躍,如狸貓般掠出數丈,攀住一根幼枝一蕩,轉眼消失在林葉間。
  
  大孚靈鷲寺眾僧面露悲慼,齊齊在胸前畫了個卍字符,為殯身的同伴哀悼,然後背起受傷的同伴,追趕那個外道的小尼姑。
  
  紛雜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野豬林一時安靜下來。
  
  西門慶盯著小尼姑的背影,唇角微微挑起,詭秘地一笑。那小尼姑與林、魯二人分道而行,大孚靈鷲寺眾僧都去追趕十方叢林的外道餘孽,此時魯智深身負重傷,只剩下一個林沖,倒是下手的機會。
  
  西門慶垂下手,一柄大紅灑金的折扇從袖中滑出,落在掌中。他正待縱身去追,卻陡然回過頭,望向後面一棵大樹。
  
  枝葉起伏間,一名中年文士風度翩翩地立在枝頭。他負著手,頷下三綹長鬚在風中微微飄動,神悄儼然,意態從容,似乎已經在樹上等了很久。
  
  西門慶微微發青的面孔變了數變,最後刷的一聲打開折扇在身前輕輕搖著,微笑道:「原來是秦先生。」
  
  秦檜負手道:「西門大官人不在五原城發財,怎麼有心情來臨安?」
  
  西門慶那雙桃花眼露出醉人的笑意。「臨安人口繁雜,在下的生藥鋪也盡有生意做得……倒是秦先生不遠千里來臨安城,莫非是準備考個狀元?」
  
  秦檜笑道:「正有此意。」
  
  說著秦檜一步跨出,他明明已經站在枝頭,這一步跨出應該落在空處,然而他腳步微沉,卻凌空越過兩丈的距離,一步跨到西門慶身前。
  
  秦檜一根修長的手指彷彿從虛空飛出,透明的空氣在指下蕩起漣漪,剎那間驚魔指全力發動,攻向西門慶的心脈。
  
  西門慶俊俏的面孔露出一絲慌張,似乎在秦檜全無預兆的猛攻下亂了方寸,倉促間揮舞折扇,勉強擋了秦檜兩指,接著腳下一滑,像一腳踏空,要從枝下墮落。
  
  秦檜倏忽收回手指,負手退開一步,冷笑道:「大官人果然秉性不改,事起倉促還不忘算計,小心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
  
  西門慶哈哈一笑:「小生這點癖好,倒讓秦兄見笑了。」他直起腰,亮出左手一柄只剩骨架的鋼傘般古怪的兵器,微笑道:「驚魔指名列毒宗絕學,空手應對未免不敬,這是小弟剛剛製成的天魔傘,還請秦兄指點。」
  
  那柄天魔傘全無傘面,裸露的骨架不知道是用什麼異獸的骨骼製成,色如白玉;骨架間用極細的金絲編織成的細索穿起,絞路奇異莫名,宛如一串連綿的符文,不時跳動出星星點點的磷火。秦檜意態閒暇地抹了抹手指。「大官人用別的倒也罷了,這柄天魔傘卻是犯了秦某指法的名忌,當心屍骸難以返鄉,落在此間,與蟲豸為伍。」
  
  西門慶道:「秦兄未免高估自己,且試試小弟的天魔傘,看秦兄的驚魔指能否撼動!」
  
  西門慶左手一抬,尺許長的天魔傘傘骨張開,無數鬼火在金絲符文和白骨間跳動著,構織成一幅詭異的傘面,朝秦檜兜去。
  
  黑魔海巫宗與毒宗的兩名精英門人交手,與方才大孚靈鷲寺兩撥人馬的比拚截然不同。大孚靈驚寺武學大開大闔,聲勢浩蕩,一招一式無不堂堂正正。
  
  秦檜與西門慶的交手卻在方寸之間極盡詭詐變幻之能事,兩人同站在一根樹枝上,相去不過咫尺,交手範圍不及丈許方圓,然而招數間的生死殘毒卻讓大孚靈鷲寺瞠乎其後。精彩紛呈之餘,更令人心生寒意。

  第四章
  
  孫天羽彷彿一條蚯蚓,在泥土問越鑽越深,忽然臂側一痛,卻是地下藏著一隻蠍子被他驚動,甩開蠍鉤狠狠蟄了他一下。
  
  孫天羽早料到土中少不了蛇蠍之類的毒物,蠍鉤及體,他身如木石,硬生生挨了蠍子一記狠蟄,然後手臂微抬,將那只蠍子擠得粉碎。
  
  孫天羽微微鬆口氣,他這幾下全用陰勁,即使自己也聽不到半點聲音,絕不會驚動旁人。
  
  只要能躲過這一劫,將方纔聽到的情報稟報上去,自己在皇城司的地位必然能連跳數級,陞官發財自不用說。
  
  忽然頭頂的落葉呼喇一聲被人踢開,接著一隻毛茸茸的大手伸進泥土抓住孫天羽的脖子,像拔蘿蔔一樣把他拔出來。
  
  程宗揚笑道:「我說吧!這下面還藏了東西。老獸,信了吧?」他打量孫天羽幾眼,然後挑了眉毛,「官差?」
  
  孫天羽脖子被青面獸掐著,兩眼像死魚一樣翻白,勉強從腰間摸出一塊腰牌,亮明身份。
  
  「皇城司的……」程宗揚摸了摸下巴,對青面獸道:「刨個坑埋了吧,頭朝下。」
  
  孫天羽極力掙扎,兩手比劃著,似乎有重要的話要說。程宗揚示意青面獸鬆開手,孫天羽立刻叫道:「爹!爹爹!饒孩兒一命!」程宗揚吸取陸謙的教訓,想聽聽這官差有什麼話說,沒想到這官差平白把自己抬了一輩,直接放到「爹」的位置上。
  
  程宗揚暈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叫道:「喂喂喂!這位官爺!你好歹是公務員,有點骨氣好不好?要點體面行不行?」
  
  「爹爹教訓得是!孩兒記住了!只求爹爹饒孩兒一命!」青面獸認真道:「吾把他埋深一點。」
  
  「等等!」程宗揚道:「我說兄台,瞧年紀你比我還大些吧?這稱呼叫出來你不覺得虧心?」
  
  孫天羽立刻道:「有德不在年高!爹神功蓋世,隔著數丈就知道孩兒藏在地下,孩兒這聲『爹爹』叫得心甘情願!」
  
  程宗揚暗道:我會告訴你,我是走過來時正好感覺到地下有死氣嗎?這傢伙不但夠無恥,而且也夠狡猾,程宗揚倒有點不想殺他。政界的太師府、軍界的太尉府,自己已經拉上關係;宮裡有童貫這個小傢伙,著力培養個幾年絕對是個上好的耳目和幫手。
  
  如果在皇城司這個特務機構再放條內線,在宋國的業務想不順利都難啊!「你叫我爹?」孫天羽叫道:「爹!」
  
  「打住!」程宗揚道:「你好意思叫,我還不好意思聽。這樣吧,你叫我『叔』得了。」
  
  「叔叔在上!請受侄兒一拜!」孫天羽也不含糊,當即呼喇跪倒,一個頭磕下去。
  
  程宗揚抬起一腳把他踢暈,吩咐青面獸:「找個地兒把他埋了,大頭朝上,留口氣,等辦完事再處置。」
  
  青面獸把孫天羽埋好,撒了堆泥土落葉在他頭上,忽然林外傳來一聲短促的鳥鳴,卻是在外圍警戒的俞子元等人發出的警示。
  
  接著俞子元吐氣開聲:「我等皇城司在此公幹!閒人迴避!擅闖者殺無赦!」程宗揚暗讚一聲敏捷,剛抬起頭便看到遠處枝葉紛飛,俞子元等人已經與來人交上手。
  
  程宗揚心裡納悶:野豬林雖然荒僻,好歹還是臨安的地界,怎麼有人敢和皇城司動手?到底是哪方勢力?
  
  思索間,一個身影從樹上如飛般騰躍而至,卻是一名俊俏的小尼姑。程宗揚一眼看去,一半是火冒三丈,一半是心花怒放。
  
  來的尼姑不是外人,正是在香竹寺見過的靜善——說起來還是自己購買的貨物,足足花了一百金銖!
  
  可恨慈音那個老賊尼是個詐騙慣犯,拿了錢就跑得無影無蹤,白白耍了自己一道。這會兒貨物送上門來,哪能讓她飛了?
  
  程宗揚一裹大氅,橫身擋在那尼姑前面,笑道:「靜善師太,筠州一別,你與令師杳無音信,今日相見實在是有緣啊,哈哈……」
  
  靜善停下腳步,冷冷抬起下巴。
  
  沒等程宗揚搞明白她唱哪一出,就看到一群光頭和尚從林中奔出來,為首一名清瘦的僧人面帶戚容,大袖飄飄,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若與此事無關,還請讓開,以免誤傷。」
  
  程宗揚道:「誰說沒關係?這位小師太可是我的人!」此言一出頓時捅了馬蜂窩,一群大和尚不要命地衝過來,那模樣擺明要把程宗揚碎屍萬段!「干!」
  
  程宗揚沒想到瞎搞一次英雄救美會惹出這麼大的陣仗——一群光頭大和尚不要命地和自己搶尼姑,世道墮落到這種地步了嗎?
  
  要動手,自己也不怕,可這會兒大氅裡還藏著一個光溜溜的大美人兒,動起手來,要不了兩下就會露餡,若被這幫和尚看到,自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關鍵時候,青面獸用事實證明,真正靠得住的還是五隻羊!青面獸肩背一聳,取下長槍,招數還未施出,頂端的槍套便砰然碎裂,露出一截雪亮的槍鋒。
  
  青面獸咆哮聲大起,長槍一記橫掃,將一眾僧人的攻勢盡數接下。程宗揚一臉晦氣地看著靜善,叫道:「跟我來!」
  
  程宗揚裹緊寬大的大氅,與靜善一前一後地往野豬林邊緣掠去,緊接著便見金兀朮和豹子頭穿林過樹狂奔而來,下方還有一個裸著上身的花和尚如野馬般大步狂奔,林沖遠遠在後面提刀戒備。
  
  金兀朮邊奔邊吼道:「魯大師受傷!」
  
  程宗揚愕然道:「老術!我沒聽錯吧?魯大師不是好端端……」
  
  話音未落,魯智深便哇的一口鮮血噴出。
  
  魯智深一身硬功在江湖中少有人能比,輕功卻不怎麼靈光,全靠著強橫的修為與林沖一道闖到林邊,正好遇上金兀朮和豹子頭。
  
  野豬林一戰,雙方約好同進同退,聽說魯智深受傷,金兀朮倒是很慷慨,晃著大脊樑要背魯智深一段。
  
  花和尚卻不肯,道是洒家有手有腳,哪裡不能自己走?而且佛祖說過眾生平等,當和尚的便是騾馬也不好騎乘,何況是獸人兄弟?
  
  金兀朮被他這句「獸人兄弟」叫得豪興大發,當下不廢話,帶著兩人趕來找家主,卻在此地撞上。
  
  程宗揚恨不得再披一條大氅擋住李師師的視線。不知道陸謙用了什麼手段將阮香琳的六識盡數封閉,自己從樹上解下她後,來不及處置,乾脆藏在大氅下。
  
  這會兒阮香琳六識被禁、穴道被封、手腳被縛,連嘴巴都被塞住,自己的大氅有拉鏈,藏在裡面一時半刻不會露出什麼破綻。
  
  可阮香琳畢竟是個大活人,萬一被李師師發現親娘這會兒光著屁股塞在自己的衣服裡,程宗揚不知道她會捅自己一、兩劍還是七、八劍才算合適。
  
  程宗揚硬生生停住腳步,躲在樹叢中間,拉著大氅叫道:「魯大師,傷勢怎麼樣!」
  
  魯智深顧不上答話,啐了口血沫便指著靜善暴跳如雷:「兀那尼姑!你好毒辣的手段!敢殺我師弟!」
  
  靜善抬著下巴道:「大孚靈鷲寺的叛佛者,一個都嫌太多了!」
  
  「呔!」魯智深不顧傷勢,奮起禪杖要和她拚命,但他傷勢不輕,禪杖剛舉起一半,身上的金光就黯淡下來。
  
  靜善法號裡雖然有個「善」字,卻不是什麼善茬,素手一揚,打出一顆念珠,直取魯智深額頭。
  
  李師師正去看魯智深的傷勢,見狀抬手去擋,但她修為平平,念珠入手恐怕一隻手便廢了。程宗揚叫道:「狼主!」
  
  金兀朮虎躍過去,脖頸一擺,張口咬住那顆念珠。
  
  紫檀念珠在他齒間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金兀朮如匕首般的獸齒崩掉一塊,那枚念珠也被他咬得粉碎。
  
  這對賊尼師徒沒一個好東西!程宗揚擎出珊瑚匕首,朝靜善修長的粉頸刺去,切齒道:「賊尼姑!」
  
  靜善甩身一躍,落在丈許外一根樹枝上,鄙視地說道:「像坐騎一樣背著人類,你們把獸蠻武士的榮耀都丟盡了!」
  
  金兀朮獸臉一紅,豹子頭卻理直氣壯地吼道:「你知道個屁!一隻羊!整整一隻!」
  
  旁邊忽然一聲長笑,秦檜洒然走來,向程宗揚道:「屬下為家主介紹一下,這位靜善師太乃叵密的高徒。十方叢林指叵密為外道,叵密指十方叢林背叛佛旨,雙方不共戴天。魯大師仗義出手,卻是蹚了一灘不該蹚的渾水。」
  
  魯智深倒是豁達。「洒家背的黑鍋比你見過得都多,也不缺這一口,但殺我師弟卻是不該!」
  

  秦檜道:「如果小師太今次的目標是林教頭的性命呢?」
  魯智深一抖禪杖,「且過了洒家這一關!」
  秦檜露出成熟男人魅力十足的笑容,溫言道:「靜善師太?」
  靜善冰冷冷道:「不錯,貧尼受人之托,要取林教頭的性命,遇到十方叢林的叛佛者只是意外。」
  靜善身後傳來一個笑嘻嘻的聲音。「如此說來,小生倒是與小師太能聯手一番了?」
  程宗揚渾身一震:「西門慶!」
  西門慶舌燦蓮花地說道:「程兄別來無恙?當日五原一見,小生便知道程兄一表人材,絕非池中之物……」
  沒等他說完,程宗揚便叫道:「我幹你娘!還我藝哥的命來!」程宗揚當先殺出;魯智深壓下傷勢,揮起禪杖徑直往靜善立足的樹幹一鏟,大樹齊胸截成兩段,迫使靜善飛身而下。
  「我來!」林沖橫刀擋在魯智深身前。這邊金兀朮早已按捺不住,把苦膽幾乎吐出來的童貫往樹邊一丟,解下狼牙巨槌,咆哮著朝西門慶殺去。
  豹子頭牢記著打賭的那隻羊,如大貓般趴在樹邊,閉上眼只當不見,忽然他昂起頭,急促地抽著鼻子。
  接著程宗揚的叫聲傳來:「我干!豹子頭!老獸快被那群和尚整死了!你還記著那隻羊!」
  豹子頭嗅到風中的氣息,怒吼一聲人立而起,抬手解下巨斧,連馬鞍都顧不得拆,背著向林中奔去。
  青面獸出現在一棵松樹高處,接著身後一聲大喝:「大悲天龍!」那棵松樹彷彿被一個巨人奮力一擊,從根部折斷,樹身傾斜過來。青面獸手腳並用,沿著樹幹狂奔過來,忽然身體一轉,繞著一根樹枝打個滾,雙手擎出長槍朝背後刺去。槍勢方動,鮮紅的槍纓便化作七朵碗口大的紅花。林沖眼睛一亮,叫道:「好槍法!」
  淨念舉杖架住槍鋒,接著大孚靈鷲寺的眾僧紛紛現身。眾僧一見到靜善頓時紅了眼,一邊畫著卍字符,一邊叫著:「佛祖保佑!」
  「清除外道!」
  「佛祖聖靈!與我同在!」
  「我佛之光!照耀前路!」一邊持杖舉棒的上去廝殺。
  眼前的戰場亂成了一鍋粥,場中除了林、魯二人,還有十方叢林、黑魔海、叵密外道和盤江程氏的人馬,大家各自為戰,一會兒拚得你死我活,一會兒又聯手對敵,打得不可開交。
  這場亂戰還沒到高潮的時候,隨著俞子元與眾人會合,程宗揚才知道他們為何打出皇城司的幌子還有人敢捋虎鬚。
  原因很簡單,來的是正牌皇城司義組的人馬,還有長安六扇門總部的三名捕快隨行。
  義組指揮使田義方與趙奉安一樣官拜武功大夫,但義組在皇城司中的地位遠高於誠組;由於皇城司使李憲常年在外征戰,實際負責皇城司行動的是另一名大貂璫封德明,他的心腹便是義組。
  田義方鷹隼般的眼睛在場中一掃而過,知道行動已經出岔子,當即使個眼色,約束手下不得亂動。
  那三名受皇城司之邀來臨安參與辦案的六扇門捕快不知端底,見到有人廝殺,當即湧起強烈的使命感。
  「所有人立刻住手!」一名捕快排眾而出,用鐵尺指著眾人厲聲警告道:「任何對官方刑事人員的攻擊,都將被視為對法律的挑戰!」
  那捕快話音剛落,砰的一聲就被豹子頭的巨斧劈掉半邊腦袋,豹子頭還不解氣地踹了一腳,宣佈道:「吾最恨收稅的!」
  俞子元苦笑道:「老豹,那是捕快,不是收稅的衙役。」
  豹子頭低頭看了看穿著皂衣的捕快屍體,然後大手一揮:「一樣!」事已至此,田義方再不好坐視,一聲令下,義組與六扇門諸人同時逼上前去緝拿兇手。
  程宗揚不敢放開手腳,沒兩下就被西門慶甩掉。眼見西門慶如蛇一般鑽進人群,三繞兩繞不見蹤影。
  程宗揚追殺無功,反而和一名大孚靈驚寺的僧人、兩名皇城司差吏打了幾場冤枉仗。
  這麼打下去,白白便宜渾水摸魚的西門慶!程宗揚抓住空檔脫離戰場,背靠著一棵只剩半截的大樹喘息片刻。
  背脊靠在樹上,壓到的卻是一具柔膩的肉體。阮香琳手腳被縛,捆成四馬倒攢的模樣,程宗揚也沒有幫她解開,斜挎在肩上,拿大氅一遮了事。
  好在阮香琳身材嬌小,大繁又是翻毛帶裡的厚衣,而且還有拉鏈,一拉便嚴嚴實實,不留心也看不出來。
  這會兒阮香琳與自己背靠著背,雙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一雙柔美的玉腿從自己的腰側翻上,與雙手綁在一起。渾圓肥翹的雪臀就貼在自己的腰間,猛地一壓,那團美肉彷彿迸出汁液般的一陣亂顫。
  程宗揚在她屁股上擰了一把,讓她安分一些,旋即想起她穴道被封,想動也動不了。
  背著一個大活人,自己只跑龍套都能累死。
  程宗揚看看周圍沒人注意,一記霸王卸甲,將大氅連著裡面的美婦一併解下來,包得嚴嚴實實地放在草叢中,然後道:「會之!」秦檜彈指逼開一名僧人,閃身過來。程宗揚咬牙道:「西門狗賊什麼時候來的?」
  「屬下撞見他的時候,他正盯著林教頭。」秦檜提醒道:「西門慶的天魔傘是用上古妖獸的骨骼製成,詭異難防,公子小心。」
  「黑魔海的目標是林沖?」程宗揚瞇起眼睛,「不對!若是劍玉姬的策劃,絕不會只派叫門狗賊一個,肯定還有後著!」
  這會兒對手越來越多,肯定要動用自己的殺招了。程宗揚一邊盤算,一邊納悶,馮大法是自己佈置的重要棋子,帶著七顆新鮮出爐的手雷,這回來野豬林參加宴會的算是趕上嘗鮮,怎麼這會兒還不見動靜?
  程宗揚向俞子元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俞子元的笑容比黃連還苦,遠遠比了個手勢,似乎在說馮大法已經倒下。
  程宗揚一看就緊張了。馮源再半吊子也是個半吊子法師,自己攥著像寶貝似的,怎麼還沒動手就讓人廢了?
  俞子元左比右劃也弄不明白,最後只好扯開喉嚨:「一上樹就暈了!」程宗揚一拍腦門,自己怎麼把這事忘了,馮源該死的懼高症!這些手雷全是由龍晴玉發動,威力比自己見過的手雷恐怕還厲害些,但負面效果很明顯,只有馮源能使。馮大法一倒,這些手雷全成了擺設。
  說話間,場中形勢再度生變。魯智深強行壓下傷勢,禪杖帶著一股罡風攻向靜善;靜善閃身掠上一棵大樹。
  後面幾名僧人一路追殺過來,見到魯智深逼開那小尼姑,非但沒有停步,反而叫著「斬妖除魔」,朝魯智深直衝過來。
  林沖低喝一聲,手腕的半截鐵鏈飛起,纏住一名僧人的手臂;他轉過腰刀,用刀背在僧人頸後一斬,將之擊倒在地。
  淨念正與皇城司指揮使田義方說話,見狀拔身飛起,僧袍猶如一朵白雲從天而且降,襲向林沖。
  「禿頭!看吾的千里燎原!」
 青面獸剛才在他手裡吃虧,心裡憤憤不平,長槍一挑,截住淨念。周圍的大孚靈鷲寺僧眾闖過來,一邊攔住林沖,一邊搶走昏厥的同伴。
  林沖好武成癖,與大孚靈鷲寺的僧眾交手之際,還不忘盯著青面獸的長槍。獸蠻武士多半是天生神力,那個相貌粗魯的獸蠻武士卻有一手不俗的槍法。眼見青面獸長槍霍霍生風,從槍尾到槍鋒猶如一條直線,直進直突,同時又靠著槍桿柔韌的彈性抖出大大小小的槍花,虛實相濟,林沖禁不住叫道:「好槍法!」聽到有人誇讚,青面獸手中的長槍愈發犀利。林衝越看越是訝異,青面獸的槍法依稀是戰場上衝鋒陷陣的戰陣之槍,又添了許多變化,仔細分辨竟然是正宗的內家槍。
  一個獸蠻人竟然會使內家槍,林沖半是訝異、半是技癢,臉上露出躍躍出欲試的神情。
  淨念以十方叢林紅衣大德之尊,卻被一個獸蠻武士攔阻,一連十餘招不得寸進,他清瘦的臉上閃過一絲慍怒,接著大袖一捲,手掌從袖中探出,拍在青面獸槍鋒尺許的位置。
  「阿彌陀佛!」
  淨念雖是一招,掌力卻分為三疊,一浪高過一浪。「聖光禪掌!三生鳴鐘!」
  青面獸終究比不上這位十方叢林的紅衣大德,勉強撐過兩波掌力,接著雙臂劇震,手掌不由得一鬆,長槍脫手飛出。
  林沖腰刀一緊,如閃電般疾斬疾挑,逼開兩名僧人,接著飛身而起,凌空搶過那桿長槍,在空中挽出一團槍花。
  林沖以槍棒聞名,刀法還在其次,這時長槍在手,他一聲長嘯猶如龍翔九天,一掃之前的鬱悶之色;在半空中腰背一弓、俯過身,頭下腳上地直撲下來,喝道:「大師接我一招——銀蛟亂舞!」
  長槍在林沖手中發出龍吟般的嘯聲,雪亮的槍鋒猶如無數閃電同時擊下,將方圓丈許都籠罩在森然的槍影間。「聖光禪掌!聖堂青穹!」
  淨念大袖一收,抬掌叩天,掌心彷彿散發出一層青色的光穹,將長槍的攻勢盡數封住。
  旁邊的呼喊聲此起彼落,李師師嬌叱道:「柳浪聞鶯!」挺劍擋住一名差吏的長棍。
  接著魯智深大喝一聲:「明心見佛!」揮杖將那差吏掃開。
  西門慶的天魔傘在濃霧間時隱時現,隨著一聲長嘯:「魔御天下!」西門慶手中的天魔傘鬼火四出,將一名僧人撲倒在地。「仙珠彈雀!」這是靜善彈出胸前的佛珠。
  「決雲斷岳!」俞子元使出他的潑風快刀。
  「夜叉探海!」田義方的八卦刀也不甘示弱。
  「苦海無邊!」這一聽就是佛門功夫,幾個和尚聯手施展出來,掌勢如大海滔滔,聲勢也自不小。
  程宗揚看得眼花鐐亂,自己提著雙刀都沒臉出手。和人家的招式比比,自己這地攤貨級別的五虎斷門刀一使出來,恐怕先笑掉別人的大牙。程宗揚琢磨半晌,忽然道:「會之!」
  「屬下在!」
  「給我想個詞!」
  秦檜愕然道:「什麼詞?」
  「隨便!說出來讓人心驚肉跳的就行!」
  秦檜沉吟一下,然後吐出兩個字:「還錢!」
  「好!」程宗揚正待出手,又硬生生停下來,氣急敗壞地叫道:「干!」
  秦檜大喝一聲:「彈指驚魔!」屈指彈開襲來的佛珠,一邊叫道:「公子小心!」一邊一溜煙地朝靜善追去。
  「我干!一個個使的都是神功絕技,這是絕學拍賣會嗎?你們還讓不讓普通人活了?」

  程宗揚灰溜溜地喊了一聲,與一名莫名其妙殺過來的差吏胡亂拚了兩招。身為普通人的代表,兩人很有默契地沒有張揚招數名稱。
  林沖的長槍猶如無數閃電轟下,在淨念的掌影上擊出無數火星般的光芒。他高大的身軀一閃而下,握槍的雙手沿著槍桿寸寸下移,最後幾乎握到槍纓處;任誰也想不到青面獸的丈二長槍在他手中,竟然有匕首般險峻淋漓的攻勢,卻又是不折不扣的槍法。
  林沖從半空中飛身滑落,背對著淨念屈膝半跪地上,接著那桿長槍在他掌中一旋,猶如一條張牙舞爪的蛟龍從他腋下挑出,直刺淨念的咽喉,準確得像背後長了眼睛;內勁之變、勁道之強,更是直破聖光青穹,教人無可抵擋。
  淨念雙掌一錯,阻住長槍,兩腳陷入土中。雖是勢均力敵,其實已經在林沖精妙的槍法下輸了半招。
  淨念從泥土中拔出雙足,望了林沖半晌,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這是什麼槍法?」
  林沖一手綽槍,朗聲道:「瀝泉槍法!」
  田義方瞳孔猛然一收,放開俞子元,喝道:「瀝泉槍!林衝!你果然與岳逆有勾結!」
  這個秘密已經在林沖心裡埋藏多年,這時他被逼上絕路,在眾人面前毫無顧忌地吐露出來,揚眉吐氣之餘,隱隱還有一絲激動。
  「田指揮!奸佞當道,庸人滿朝!大宋四百軍州竟然容不下一個林衝!」林沖沉聲道:「我姓林的今日與大宋恩斷義絕!請!」
  田義方抽出長刀,雙足一旋,身如陀螺般飛速旋轉,向林沖攻去。淨念自重身份,不好與田義方聯手對付林沖;他騰身而起,長聲道:「魯師兄!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魯智深看了周圍情況一眼,心知無法脫身,眼神驟然一厲,已下了決心。
  他抬手抹去嘴邊鮮血,呸了一聲大叫道:「淨念小和尚,約了四招,還有一招,且與洒家打來!若再輸你,洒家便將包袱交出又如何?」
  淨念雙掌一翻,趁著魯智深傷勢惡化,一直沒有施出的第四招終於施出;掌心亮起金黃色的「卍」字符,帶著一股令天地為之震動的狂親風捲朝魯智深壓去。有僧人大叫道:「聖光禪掌!黃金告解!」
  這招黃金告解是聖光掌的巔峰之作,自從一世大師圓寂再無一人練成,淨念此招一出,還是數十年間首次在世間顯露。
  眾僧紛紛合十驚歎,有人甚至感動得淚流滿面,更有人叫道:「世間真理!唯有佛祖!」
  聖光禪掌的黃金告解是大孚靈鷲寺絕學,魯智深即使以渾然無缺的金鐘罩也不敢說有十分把握硬接下這一招,何況此時還身受重傷。
  花和尚昂起頭,上身赤裸的肌膚有無數花紋同時扭動,耀眼的金光中多了層異樣色澤,那具龐大的身體彷彿一瞬間變得沒有骨骼。「小和尚,沮渠師兄神機妙算,可有算到這一招?」
  暴喝聲中,魯智深拋開禪杖,右掌握指為拳,對著淨念掌中金黃色的「卍」字符一拳擊出,整個人猶如脫胎換骨,普普通通一招黑虎掏心卻有百倍的威力,撼在淨念掌心,發出金石崩碎般的巨響。
  一招之威,驚撼四座,尤其是十方叢林眾僧齊聲驚呼起來。「易筋經!」
  「是易筋經!寺中被盜的易筋經果然在他身上!」
  眾僧一片嘩然,連皇城司、六扇門、西門慶、靜善和秦檜都禁不住朝魯智深望去。
  淨念一口鮮血噴出,身體如箭矢般退回,甫一落地便即盤膝打坐,化解拳力。魯智深也沒那麼輕鬆,拳上鮮血淋漓,尾指微微彎曲,被淨念這一記黃金告解擊斷一根指骨,一時再難出招。
  眼看淨念受傷,己方無人再是魯智深的對手,一名僧人叫道:「一切榮光!歸於佛祖!」
  說著他神情凜然地撕開僧袍,用指尖刺破胸口,畫出一個帶血的卍字符,大喝一聲:「闍都訶那!」接著騰空而起,合身撲向魯智深。魯智深神情劇變,巨熊般的身體一縮,向後退去。
  林沖一槍逼開田義方,喝道:「魯師兄!我來助你!」一邊橫槍截住那名僧人。
  魯智深大叫道:「躲!」
  林沖聽他叫得急切,暗知不妙,挺槍朝那僧人胸口刺去。他本無意傷人,只想將那僧人逼開,不料那僧人不閃不避,任由槍鋒刺穿胸膛,帶著一團血花直撲過來,然後雙臂一合,張手抱住林沖。
  林沖駭然發現,那僧人胸前的卍字符傳來如岩漿般的驚人熱量,緊接著一股巨大而迅猛的力量從對方體內迸發出來。
  幾乎震碎耳膜的巨響乍起,林沖只覺自己渾身的肌肉、骨骼、臟器、經脈……都在一瞬間扭曲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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