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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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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客栈楼上,一个披着鹤氅的道人倚窗而卧,手中握着一枝拂尘轻轻摇晃,远远看着那处喧闹情形,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他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道人负着双手,冷冰冰道:「那贱人八成躲在晋国境内,师兄为何非要到晴州来?」

  蔺采泉用拂尘挥去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喟然叹道:「夙师弟、齐师弟两位至今音讯皆无,我这些天寝食不安,只怕两位师弟为奸人所趁。」

  商乐轩傲然抬起下巴:「蔺师兄身负重伤,为何时至今日仍不肯把那贱人叛教之事公诸天下?」

  蔺采泉一手伸进道袍,抚着胸ロ厚厚绷带咳了两声。「卓师妹受奸人所惑,对我突施杀手。愚兄伤重难起,若公开此事势必引起震动。到时只靠商师弟,只怕有人起了觊觎之心。于今之计,只能私下探寻卓师妹的下落。」

  商乐轩道……「我太乙眞宗门人遍布天下,卓师妹若藏身他处必瞒不过本门耳目。唯有晋国道观不盛,卓贱人至今没有音讯,多半是在晋境。」蔺采泉和藕地说:「我已经派了人去,想必这几日就有消息。」商乐轩逼问道‘1 「为何不把卓师妹的门人弟子关押起来?」蔺采泉微笑道:「她们若能寻到卓师妹,最好不过. 」商乐轩哼了一声,对蔺采泉这点心思颇不以为然。太乙眞宗六位教御为掌教之位纷争多时,卓云君叛教出门本是打撃林之澜的绝好机会,却被蔺采泉轻轻放过,让商乐轩大为不满.

  蔺采泉长叹道‘’「我太乙眞宗掌教蒙难,如今六位教御又去其一一1 ,正是风雨飘摇时节。能不能稳住祖师的基业还要靠我们师兄弟同心同德啊。」商乐轩勉强道:「师兄说的是。」

  蔺采泉徐徐道:「卓师妹的事再要紧也是内忧,拜火教却是外患。这次拜火教深入六朝,莫非是听到什么风声?」商乐轩道:「我倒听过一个传闻。」「哦?」

  「有人说黑魔海东山再起,因为教中出了几位不世出的英才,实カ比以前更为雄厚。」

  蔺采泉讶道,,「难道拜火教此行与黑魔海有关?」

  商乐轩冷哼一声。「都是掌教多事。拜火教与我们相隔万里,何必为了姓岳的,把事情揽在身上!」

  蔺采泉云淡风轻地笑道:「掌教眞人已经仙逝,怎可说他的不是?」商乐轩沉默片刻。「不过另一个传闻更有意思。有人在江州推行考试制度,临安城已经派使者奔赴建康。」

  蔺采泉皱眉道,‘「江州之事,与临安何千?」「据说江州那人以考试为名,其实是为了广招兵马,重建当年武穆王的星月湖大营. 」

  「竟有此事?难道……」商乐轩截ロ道‘1 「不错. 星月湖八骏已经有一一一人现身江州。」蔺采泉点头道:「难怪临安朝野震动。如果我是宋主,只怕也睡不安枕。」蔺采泉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望着街头穿着佣兵服的女子,手中轻轻摇着拂尘;面带微笑,出尘的风采宛如神仙中人。

  这次凭借发现拜火教踪迹的名义,太乙眞宗实力最强的两位教御联袂而出,彼此心知肚明拜火教还在其次,更重要的则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卓云君和齐放鹤两位教御。

  至于林之澜,虽然王哲曾对他寄予厚望,但对其行事偏执,王哲生前已屡加斥责;如今失去卓云君的臂助,已孤掌难鸣. 算来掌教之位终究落在两人身上。

  不过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那位刚满ー一十的小师弟。王哲在大草原时曾说过,要给小师弟教御的名位,设帐授徒。但从草原回来只有夙未央自己提出此事,其余几位教御对此装聋作哑。夙未央离开龙池,多半被此事气走的。

  商乐轩与蔺采泉私下做好交易,两人连手,由蔺采泉先做三年掌教,然后再传给商乐轩。毕竟商乐轩比蔺采泉小十几岁,这点时间还等得起。至于那位小师弟,不只蔺、商两人抱着不闻不问的心思,卓云君、齐放鹤甚至连林之澜也一样。

  众人都知道,如果小师弟当上教御,只怕不出五年掌教位置就会落到他肩上。有这个才华横溢的小师弟对太乙眞宗来说也许是件好事,但对于几位师兄来说就不那么妙了。说到底,掌教只有一个;别人倒也罢了,小师弟若做了掌教,以他的年

  纪只怕五十年后才有再运的机会。

  众人逼着牛一一还了荷包,然后到夜市旁的酒楼点了餐饭,吃饱了好赶路。俞子

  元与车马行的人见过面,过来使个眼色。程宗扬心下了然,放下筷子跟着俞子元下娄。

  楼下一处雅间内点着蜡烛,一个铁塔般的壮汉踏前一歩,双脚「砰」的并在一起,挺胸「刷」的敬了个标准军礼.

  「星月湖大营一团一营上尉连长,臧修!」

  程宗扬苦笑道:「臧哥你好,我又不是你们军队的人,不用敬军礼吧?」臧修肃容道:「程公子是我们一营的恩人,当然要敬礼. 」程宗扬好奇地问道:「你也是一团一营的?谢艺手下的兵?岳帅的星月湖大营到底有多少人?」臧修毫不隐瞒地说道:「岳帅的亲卫一共有两个团、六个营. 一团上校圑长孟非卿,三个营分别的是谢中校、斯明信中校、卢景中校。一ー圑中校团长侯玄,四营长崔茂中校,五营长王韬中校和六营长萧遥逸少校。每营配备三个连,一共三百人。外加团部三个机动连,整个星月湖大营一共两千四百人。」

  臧修军衔比俞子元高,他说话时,俞子元在旁边没有插一句话。等他说完俞子元才道:「岳帅解散大营之后,我们损失一些兄弟。现在剩下的有两千上下,大部分已经启程去了江州。」他笑了笑,「雪隼佣兵团的赵队长和徐队长也是我们一营的兄弟,和臧哥军衔一样都是上尉。」

  「难怪呢。敖老大整天嘟囔说那两个不够意思,突然不辞而别,原来都是你们的人。」程宗扬道:「小狐狸这回添了不少帮手。宋国方面是谁?」

  臧修与俞子元相视而笑。臧修道:「宋国这回调动的是捧日军和龙卫军。禁军的上四军一下来了两支,我们星月湖眞有面子。」

  程宗扬敲了敲额角。宋朝军制自己还有点印象,宋朝扬文抑武,常备军却是最多的。精鋭称为禁军,其他的杂牌合称厢军。禁军最精锐的莫过于铁骑、捧日、神卫和龙卫这上四军,问题是自己记得这四军都是大军,每军编制五万人。这次出动

  捧日和龙卫两军就是近十万人的规模。

  程宗扬道,‘「十万对两千,小狐狸打得过吗?」「看宋军这次怎么打了。如果还是内官监军、临阵授图,有崔中校、王中校和萧少校三位,恐怕他们连烈山都过不了。」

  臧修说得这么有把握,程宗扬却有些怀疑,「宋军没这么弱吧?」臧修道:「宋军军制一向是兵将分开,幅密院只管调兵,太尉府只管练兵。遇到打仗,武将要先从宋主领阵图,再到枢密院领兵符,然后去太尉府调兵。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不说,上了戦场都要按宋主颁下的阵图执行,旁边还有监军的太监盯着。宋军准备精良,当年北伐列出的阵式无坚不摧,眞辽铁骑围了一天也没能冲开宋军的步阵,结果一条小河搅乱宋军阵形,立刻大溃。」

  俞子元道:「宋军将领只有都指挥是固定的,每都一百人,相当于我们星月湖的一个连;每都除了八名刀手、十六名枪手,剩下的都是弓手。论远射,六朝没有哪支军队能比得过宋军。但一到近战,只有射手的宋军立刻就会溃散。山间宋军摆不开阵势,我们一营就能打垮他们。」

  程宗扬笑道:「我看你们两位都恨不得立刻上戦场。闲话不多说了,我们先去晴州;将我们送到,你们也好早些抽身去江州给小狐狸帮忙。」

  臧修道……「孟上校命令,月姑娘和紫姑娘在晴州的安全由我们一连负责。従现在起,星月湖第ー团第一营第一连统一接受公子的指挥. 」

  程宗扬苦笑道:「这是小狐狸的主意吧?嫌我麻烦不够多,非拉我上你们星月湖的贼船。」

  臧修道:「谢中校不在了,我们一营是岳帅的亲卫营,应该受月姑娘或紫姑娘直属。」

  这是小狐狸抛出的橄榄枝,邀请自己代替谢艺来指挥第一营?程宗扬有些心动。按臧修说的一个营三百人,拉出来就是一支不弱的力量,毕竟一般小门派或佣兵团都没有这么多好手。

  「先说到晴州的事吧。我们和雪隼佣兵团一共有十七个人,车马安排好了

  晰?」车能坐六个人,每隔一百里有车行的驿站换马. 出了夜影关绕过云梦泽向东,今晩宿在梅镇,明天傍晚就能赶到晴州港。」

  程宗扬站起身,「就这么定了。以后的事到晴州再说. 」「是!」臧修和俞子元同声应道。程宗扬停下脚步;「臧兄,有件事我想问一下,有没有光明观堂的消息?」臧修道‘,r 晴州是商邑,従不盘査人员进出。公子要打听哪些?我派人留心。」程宗扬叹ロ气,「那就不用了。」

  第七章臂助复归

  星月湖出来的人果然精干,饭没吃完,马车已在外面等候。五名驭手驾车,臧

  修乘马,先载上行李,然后接上众人,风风火火驶离夜影关.

  雪隼佣兵圑还带了几匹马,马匹在船上关了大半个月,这时牵上岸都嘶鸣连声,等主人跨上马背立刻撒蹄飞奔。那种俊逸驰骋的雄姿让程宗扬怀念起留在建康的黑珍珠。

  一行人驰出峡谷,程宗扬才发现外面红日高照,还是下午时分;在夜影关的一个时辰恍如隔夜。

  晴州的道路都用黄土铺过,虽然比不上充气轮胎,但顚簸感已经降到最低。程宗扬靠在软垫上道:「在夜影关持久了,恐怕连白天什么样都不记得了。」「毎天都是晚上不好吗?」

  「妳在鬼王峒那种鬼地方待惯了。傻瓜才不喜欢白天呢。」「白天最无聊了,晚上才有好玩的事。」

  小紫敲了敲旁边一ロ箱子,箱盖打开,半裸的美姬从箱内钻出来,像美女蛇一样爬到主人身边,「老爷。」小紫拿出鲸骨做的鞭子在泉玉姬臀上打了一记,笑道:「上忍要搞新罗女奴了,还不乖乖翘起屁股,让飞鸟老爷采妳的鲜花?」

  泉玉姬腹下只遮了块窄窄的面纱。她背对程宗扬充满诱惑地抬起光溜溜的白屁股,两手扒开臀肉,将娇美性器绽露出来。

  遇见小香瓜之后有两天没碰这个贱人,这会儿不禁有些心动。这辆车本来是给月霜和小紫姊妹配的,只不过月霜怎么也不肯与自己这个卑鄙小人同车,倒便宜了自己。

  程宗扬抬起头. 「喂,妳这么看着要我怎么干啊?」小紫白了他一眼,「刷」的拉上帘子。

  车厢被帘子隔rj,空间更显狭窄。程宗扬索性把泉玉姬推在箱子上,让她解下面纱、张开双腿,自己弓着腰就像第一次开她的处女苞一样,挺起阳具送进她柔腻

  蜜穴。

  「呃瑟奥塞呦!」美姬桥滴滴道:「欢迎光临!」

  程宗扬险些笑出声来,「谁教妳的?」「主人说这里是晴州,做生意的都这样说. 欢迎老爷的大肉棒光临……哦泥……老爷的大肉棒好硬……」

  短短半个多月时间内,这个黑魔海的御姬奴已经从生涩处子变成一个床上尤物,不过也仅是个尤物而已。程宗扬按住她耳侧穴道封住听觉,一边丹田微动,一股眞气透入窍阴穴。程宗扬对魂影已经了如指掌,随便撩拨几下,泉玉姬下体便淫水四溢;每干一下都让这个尤物浑身颤抖,双乳摇晃,媚态毕露。程宗扬嘀咕道:「这么骚,再扮成捕头会不会露马脚?」外面静悄悄没一点动静。程宗扬吓了一跳,「死丫头,妳跑哪儿了?」说着回过头,只见小紫站在座垫上隔着帘子笑嘻嘻看着自己。程宗扬抓起泉玉姬的面纱扔过去,「这妳都看,太禽獣了吧!」

  小紫笑吟吟道:「眞讨厌。人家想好好学一点床上功夫,往后跟你上床的时候也好让你开心啊。」

  「骗鬼啊。妳已经是大师级了,还学?」「理论和实践总是有差别的嘛。程宗扬没好气地说,,「妳想实践还不容易?过来躺好!」r 大笨瓜!」

  程宗扬气恼地说:「又跟我猜谜语!小心我哪天趁妳睡着,给妳来个霸王硬上弓,把妳的生米做成熟饭!」

  小紫扮了个鬼脸,手一杨,那枝鲸骨做的鞭子点在泉玉姬腹侧。程宗扬只觉蜜穴猛然收紧、花心鼓起,一团软肉挤在自己龟头上,像张小嘴吸吮着来回研磨。

  不但自己快感潮涌,身下美姬也娇躯剧颤。被强迫献出的花心在龟头下抽动着,虽然自己没有挺动,但蜜穴每次抽动都彷佛被自己的大肉棒捣进花心,迅速达到高激。

  眼看泉玉姬红唇张开忍不住叫出声来,程宗扬连忙拍住她的哑穴,免得惊动车外的人。泉玉姬喉咙动了几下,白美双腿用力分开,高举着柔腻蜜穴,被他阳具顶住花心,戦栗着开始泄身。

  程宗扬只觉她穴内一片温热,饱含汁液的蜜肉抽动着来回吮吸阳具。快感像潮

  水ー样一波波袭来,不多时就喷射起来。小紫笑道:「程头儿,你这么快就射了,眞没用!」

  程宗扬哭笑不得。「死丫头,妳也太坏了吧?我若再坚持一会儿,妳不怕把她搞到脱阴,弄死她啊?」

  「我才不怕呢。反正她杀了那么多人,这样死太便宜她了。」程宗扬把仍在泄身的女捕头抱起来放回箱内,一边擦着身体道……「喂,死丫头,已经到晴州了,妳准备怎么做?」

  「你不是要去东海吗?我们就去东海好了。」

  程宗扬叹ロ气。「小狐狸在江州打仗,大伙兄弟一场,他那边打得天翻地覆,我总不好自己拍拍屁股去东海吧?」小紫白了他一眼,「滥好人。」「滥好人就滥好人吧,反正有妳这个坏蛋就够了。」「没用的滥好人。」「我干!再说翻脸啊丨こ

  小紫咯咯笑了两声:「黑魔海、波斯商会,还有晴州的商会怎么做生意,这些事还不够你忙吗?」

  黑魔海彷佛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虽然直到现在没有与自己正面交锋,但程宗扬心里明白并不是黑魔海对自己仁慈,胃员有星月湖㈣罾^ を㈤㈤^ 着,自己暂时在他们的视线之外。一旦黑魔海腾出手来,只凭自己与星月湖、殇侯之间的关系,决计不会和自己和平共处。

  波斯商会与拜火教,目前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空白的。月霜那丫头好像知道一点,却对小紫也不肯吐露。不过从当初王哲的反应来看,恐怕内情不简单,很可能牵涉到岳鹏举这个一路留下无数仇敌的鸟人。

  最后也最重要的是晴州的商会。做生意是自己想做的头等大事,云家在建康一家独大,自己在晋国做生意免不了要和云家竞争。程宗扬潜意识想避开这种伤和气的局面。如果双方连手,借助云家的财势和自己的能力,一同到晴州开辟商机才是根本想法。

  三件事中最要紧的还是黑魔海。尤其是身在晴州却将全盘局势控制在掌心的剑

  玉姬。一想到她,自己心里就有些发毛。「先下手为强。」程宗扬打定主意,「趁那个仙姬还没有反应过来,先看看她

  是什么角色!」

  天色将晚,车马驶入一座小镇。夜影关距离晴州港有一一百多里,大多数人出行都选择更为方便的水路,因此镇上的人不多,显得十分安静。

  小镇遍植梅树,被称为梅镇。臧修在镇内唯一一家客栈订好房间,又去安顿车马. 终于赶到晴州,众人都兴致高昂。敖润搬来凳子和新加入的佣兵吹嘘晴州港的繁华,说到高兴处向店家要了酒,大伙一边瞎吹,一边聊起烧刀子的滋味,你一口我一口,喝得痛快。

  冯源忌酒,在旁边插不上话,见程宗扬出来,喊道:「老程!你头一次来晴州,还没见过云梦泽吧?镇旁有个观潮台,我陪你走走!」

  死丫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自己在房间里对着一个箱子无聊,程宗扬当即答应下来。两人一同出了客栈,朝鎭后观潮台走去。冯源道:「老程,你若想学法术,我这会儿就教你!」「冯大法,怎这么大方?」

  「那块龙隋玉可是一千银铢呢。」玛源道:「当年我学法术,家里好不容易凑了十个银铢,结果只能进平山宗。你别笑啊,我们平山宗名声虽然不响,火法可是一等一的。」

  「法术跟练功有什么区别?」

  「说白了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运功法门不一样。法术要通物性,练起来麻烦点. 比如一根木桩吧,你一刀砍断简单;想让它烧起来就不能把眞气用在刀上,讲究的是咒与心应,蕴火于心。」

  程宗扬道,‘「我正想问你,冯大法,你的火法能使多远?」冯源想了一下,「少说也有一一十步吧。」「再远点呢?」「一一十步还不够?」

  「一百步的距离怎么样?不用火势太大,只要一点火星就够。」冯源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一百步?能隔三十步放火法的,整个晴州也没几

  个啊。」

  一一十步还不如弩机射程的一半。程宗扬不死心地问……「如果隔着东西,你的火法还能用吗?」

  「那得看隔什么了。你若弄桶水让我用火法,那是坑我呢。」冯源道‘1 「老程,你又球磨什么呢?」

  「上次说的火器,如果做成一个密封的铁耀子,」程宗扬比划着说道:「外面刻几道凹槽,里面装满火药,能不能隔几十步用火法点着?」冯源琢磨半晌,「我看悬……老程,你还不如装根火捻呢。」枪械主意被否决后,程宗扬想到手雷。火捻的主意自己也想过,甚至还想到给火捻加一个竹管,解决投掷时火捻受气流影响的问题,同时提高安全性。但控制攻击的距离和爆炸时间这两个难题却不是火捻可以解决.

  毕竟这个时代的技术最难做到的就是精密,即使能做到,成本也要大幅提升,可能算下来还不如老张说的,招一队雇佣兵省钱. 程宗扬叹ロ气:「装火捻就不好算时间,炸得早或晚都不好说. 冯大法,你来点怎么样?」

  「实话跟你说,要是不动的话,一一十步以内还凑合,再远我心里就没底了,毕竟隔着几十步。」冯源道……「火法跟别的法术不一样,你想想,平白点出火苗得费多少力气?况旦那玩意儿满天乱飞,谁算得准位置?」程宗扬心里一动,「我听说龙睛玉能蓄法术?」冯源警觉地攥紧拳头,「你想干嘛?」「得了吧,我又不抢你。如果在龙睛玉里蓄上你的火法,只要能迸出火星,需要多大一块?」

  冯源咽了ロ唾沫。「小米粒那么大就够吧,我没试过. 不过这块龙睛玉怎么也分不了一千块,就算你把它砸成一百粒,每粒也得十个银铢。那是一吊钱啊,老程!你扔出去一、一一十个,一亩地就没了。」

  问题又回到成本上。自己似乎有些明白岳帅为什么没造出手雷,毕竟打仗是要花钱的。虽然自己知道火药终将成为戦场的主宰,但火药从发明到大规模使用,跨度何止千年?自己想在三个月内做出来也太心急了。

  沉思间,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潮声。程宗扬抬起头,只见两人已来到镇边,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辽阔无边的大泽正在夜色下蒸腾出淡雾般的水气。隔着梅树s曲的枝影,水中几处岛渚掩映在月光水雾间,犹如仙境。

  「云梦泽是六朝第一大泽,从夜影关到晴州港,走直线也有几百里。」冯源夸张地挥动手臂,「周围几百万顷都是开垦过的良田,毎年产的稻米足够半个宋国吃的。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晴州的商会占着这么富庶的大粮会,底气就比别;g 商家足了一半!」

  「湖里是不是有岛?」

  「老程,你眼力不错啊,这都能看见!」冯源指点道:「泽里有上千个大小岛唤,十方丛林的东胜大庙,瑶池宗、太乙眞宗、钩阳宗、长青宗这些宗派,还有天玑院、秘锦阁这些书院,有钱的都在岛上建有产业. 每年来求道游学的就有几万人こ

  程宗扬笑道1 ‘「我看那本小册子还有教点石成金的?」冯源道:「那都是驱人的。晴州这地方钱多,骗子也多。别说点石成金,还有人教搬运术,专门把别人的钱搬到自己家里,听说还有人眞搬来了。」

  程宗扬大笑道:「要是我就跟教搬运术的连手,在后门挂个牌子,专教反搬运术. 找个大富商当托,先借给教搬运术的搬来一道,拿几个小钱编出故事,让酒肆饭铺宣扬,等赚了钱,搬回来再赚一笔. 」

  「哎哟,老程,你眞是做生意的材料啊,这点子我可想不到。」「这还不算完。等事平之后再来个揭秘,印上几万本小册子,把当托那位名字隐掉,写得含含糊糊、捕风捉影,运气好的话不只赚到书费,说不定还能从城里的大富商再敲几个。」

  「人家是一鱼两吃,你连鱼骨头带鱼鳞都要吃出银铢来。」两人说笑着,程宗扬朝脚下望去,只见水面离悬崖有十几丈高,岸旁尽是嶙峋礁石。一钩新月映在水中闪动着粼粼银光。

  「我听说云梦泽涨潮时能把山都浮起来,似乎没什么动静啊。」

  「云梦泽涨潮比内海晚一个时辰。云水从大泽出去,到海边是个葫芦形的出ロ。内海潮涨一尺,泽里要涨一ニ尺。月圆时节,半个时辰能涨十几丈,浪大得吓人。把山浮起来说得一点不假。」

  说话间,脚下水面开始悄然上涨. 片刻后远处一道白线翻滚着朝岸边涌来,月色下看似平缓,速度却极快,到了岸边猛然卷起,在礁石上发出巨大响声,飞溅的浪花宛如奔马,直跃天际.

  这只是刚开始,一波又一波潮水不断涌来,每涌来一次,水面就涨高一分。潮水越来越大,不多时,飞溅的浪花便攀上几丈高的崖岸,在面前腾出一人多高的水墙,巨大的冲撃カ让脚下山岩也为之震撼。

  「老程!」冯源大叫道:「往后退点!那浪快得很!小心被卷下去!」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怒卷的波涛越来越高。刚才还平静如同处子的云梦泽露出雄浑一面,不仅脚下的岩石、周围数十里的礁崖,甚至整个望不到边际的湖岸,都在同一时间被翻滚如山的波涛拍打着。天空的胁月也彷佛被潮水呑没,浸在半透明的水光中,失去原有光辉.

  一波犬浪涌来,在身前发出天崩地裂的巨响,脚下岩石彷佛震裂,崩成无数碎片,接着一道水墙翻卷而起。程宗扬来不及退开就被波涛卷住。冯源冲过来叫道:「老程!」

  波涛退去,刚才人影已经不见。仔细看时,程宗扬趴在地上,一手握着匕首,锋刃深深刺进岩石,整个人淋成落汤鸡. 他吐了ロ水哈哈大笑,「好大的浪!冯大法!千万别对人说啊,看潮反而被浪卷走,眞够丢人的。」「娘哎,还笑呢,你可吓死我了!」

  冯源赶紧拖起程宗扬. 刚站起身,背后又是一声巨响,两人脸色一起大变,谁也没想到这波潮水来得这么快。

  背后猛地一震,被波涛拍到,接着脚下悬空已被潮水卷起。程宗扬一手拽住冯源,拚命用匕首往岩石上刺,但这时身体被波浪卷住已失去方向,匕首挥出只刺了个空,身不由己地被潮水卷走。

  扑上山崖的波涛裹着枯枝碎石迅速退去,身体猛然悬空,从十几丈的山崖上垂直堕下。程宗扬大叫不好,这种高度摔下去,就算够运气没碰到礁石也会被水的冲击カ拍晕。急切间,一只手忽然伸来抓住程宗扬的手腕,把他从波涛中拉出来。程宗扬死里逃生,一手拉着冯源,一手抹去脸上水渍. 待看清面前文质彬彬的身影,程宗扬大叫ー声:「秦会之!你这个死奸臣!怎么跑这儿来了!」

  「星月湖的卢五爷到建康来,说起公子和紫姑娘乘船前往晴州,属下便沿途寻找。到杨州又听到公子发回平安信,算算时日只差了一天路程。若非公子的船太快,在夜影关便可追上。」秦桧道……「到了夜影关,见到紫姑娘留下的标记,属下便绕过云梦泽改走陆路,幸好来得不算迟. 」「死丫头什么时候留标记?」

  「就在集市附近。」秦桧笑道:「看来紫姑娘早知道追来的会是秦某。」

  死奸臣这个得力臂助赶到,让程宗扬安心不少。「家里的情形怎么样?小…………」

  秦桧神情微微ー黯:「魏兄弟和莺姑娘已经安葬了。」程宗扬咬紧牙关,腮帮肌肉鼓起:「该死的妖妇!」

  秦桧道:r 卢五爷说见到公子,当晚是姓苏的那妖妇下的手?」

  程宗扬点了点头.

  「长伯已经去追査那妖妇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回禀公子。」秦桧道:「都是属下无能,令公子受惊. 」

  程宗扬叹ロ气。「算了吧,难道让你剖腹自杀?」

  秦桧却凛然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毁伤!秦某为人忠孝,这种事是决计不肯做的。」

  程宗扬啧啧赞叹两声,「有一套啊,贪生怕死还说得嘴响。」看着秦桧眼中狡黠的笑意,程宗扬突然生出一丝感动。死奸臣看自己心情不好,故意引自己发笑。虽然明知道这家伙不是好鸟,但这些日子出生入死,交情慢慢建立起来。程宗扬似乎有点明白歴史上的赵构为什么会和死奸臣亲近,果然大奸大恶之人必有过人之处。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这事挺古怪的。会之,你帮我推敲推敲I 按着死丫头的性子,别人敢咬她一ロ,她敢杀人家全家。但被苏妖妇咬这一ロ,她怎么不打回去呢?」

  秦桧想了一会儿:「也许是公子想来晴州,紫姑娘不想拂公子的意愿吧。」

  程宗扬沉默下来。

  秦桧道:「家中一切都好。属下走时,公子的临江楼已经开建。祁远按公子的吩咐去了江州,现在エ地由易兄弟一手打理;吴兄弟在石灰坊。铜器坊还给云家,云三爷让我跟公子说,分成的约定不变。」

  程宗扬打起精神,「织坊那边怎么样?」

  秦桧露出笑意:「吴家娘子将织坊打理得井井有条,做出的东西愈发精致.若不是宋国全境封锁云水,便让他们贩些来,在晴州试卖一番。」

  说起这事,程宗扬还觉得有些稀罕。「封锁云水,一下得罪六朝的商家,这位贾太师够铁腕的。」

  秦桧点头道:「贾师宪行事一向强硬。前些日子宋主祭祀正逢大雨,贾师宪希望宋主等雨停,乘辖车回宫. 宋主胡贵嬉的父亲当时是带御器械,出主意请宋主乘逍遥辇。宋主担心贾相不悦,胡父说贾相已经同意,宋主才还宫. 结果贾师宪大怒,称自己是大礼使,陛下举动不得预闻,随即辞职罢政。宋主不得已只好罢免胡父官职,送胡贵嫔出宫为尼,才请回贾师宪。只不过贾太师喜欢斗蟋蟀……」程宗扬露出古怪表情,「那位贾太师不会名师宪,字似道吧?」「正是。」

  贾似道!这个大奸臣!程宗扬盯着秦桧,南宋歴史上你是奸臣第一,贾似道就是奸臣第一一。不过你这个奸臣成色十足,如果有本通史,奸臣传第一位你也当仁不让。贾似道跟你比还未够班啊。

  秦桧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公子?」

  程宗扬咳了一声,「他不是靠姊姊是宠妃才起家的吗?我怎么看着你对他挺欣赏的?」

  r 贾妃很早就病亡了。买师宪是自己考中进士才当官。」秦桧道:「贾师宪这人喜好醇酒美妓,做起事来还是有章法的。」程宗扬道‘’「有章法还把云水全部封锁了?」秦桧笑道:「听说贾师宪早就对晴州的商会不满,可能是藉此机会敲打那些大

  富商吧。」

  程宗扬球磨片刻,「他是不是跟岳帅有仇?行了,不用问,肯定有仇。他们是怎么结仇?」

  秦桧道……「贾师宪看不起武人,当然对姓岳的没好感。何况岳帅为人飞扬跋扈,又有自己的亲军。他掌权时,枢密院和太尉府都成了摆设. 单从这一点说,贾师宪也不能容他。」

  晋国有王茂弘、谢安石,自己还想着宋国掌权的也许是王安石、范仲淹、司马光、包拯,甚至文天祥这帮人。如果那样,小狐狸麻烦就大了。既然是贾似道,看来小狐狸运气不错.

  「还有件事。黑魔海的事你比我熟,有个剑玉姬,你知道底细吗?」秦桧露出护愼表情,「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我在南荒时査过此人事迹。如果公子与她交锋,最好请殇侯出面。」

  这话的意思是他面对剑玉姬也没有丝毫把握。程宗扬讶道:「那女的有这么厉害?」

  秦桧缓缓道:「当日有个华妙宗,与瑶池宗、太乙眞宗、阳钩宗、长青宗、干贞道并称道家六大宗门,宗主林妙仙修为直追太乙眞宗的紫阳眞人。直到十余年前华妙宗突然销声匿迹,一直是桩悬案。因为殇侯的关系,我们隐约听到风声,说是黑魔海巫宗的剑玉姬出手,十招之内击杀林妙仙,华妙宗自宗主以下无一幸存。」

  程宗扬倒抽一ロ凉气。如果剑玉姬是王哲那个层级的,大家还打个屁啊,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但好不容易到了晴州,只听到名头就夹着尾巴望风而逃,那也太没用了。

  程宗扬道:「你去歇息吧。明天咱们一道去晴州。剑玉姬……哼哼。」811:「属下为公子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得了,你这死奸臣还演戏呢!」r 哈哈!」秦桧大笑两声,起身告辞.

  第八章田税三失

  晴州,六朝财富的中心,金铢的海洋。有人说天下每十枚金铢就有六枚在晴州流通。还有人说,余下的四枚也有一半控制在遍布六朝的晴州商人手中。

  在晴州有的是一夜爆富的神话,有的是腰缠万贯的巨富,有的是敢于冒险的赌徒,有的是视金铢为信仰的佣兵。

  这里有六朝资金最雄厚的商会、规模最庞大的船队。有寓居于此,尽情享受世间繁华的名门贵族;也有穷困潦倒,可以为一頼午饭行险杀人的杀手。有信徒遍及天下的名门大派,也有名不见经传的无名流派。

  在晴州可以随时获得轰动天下的新闻,同时也是滋生传播谣言的温床。这里有来自天竺、波斯、大秦……等地的商人,有大海深处的异客,也有见识过传闻中十洲三岛的水手。

  这里有知识最丰富的学者,品德最高贵的圣徒,也有最狡诈的骗子,最贪婪的奸商。当然,也少不了美丽的娼妓和妖娆的少女。

  这一切编织成六朝最引人入胜的传说,世间唯一的晴州。程宗扬对晴州的第一感受则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建康也没有包围城市的城墙,但有无数小城。晴州完全是一座不设防的商业都市,除了几百里外的夜影关,晴州港内只有交错纵横的水道、修葺整齐的堤坝,连绵不绝的民居和富丽堂皇的楼堂馆榭。

  为了避免麻烦,臧修把住处选在城南一处小院;虽然没有客栈周到,但位置僻静,巷外是主道,院后就是水道,出入都很方便。

  路上小紫和月霜同乘一车,也不知道她们姊妹俩路上聊什么,月霜神情间淡淡的看不出异样。她没有理会自己,只和小紫说了几句就翻身上马,径直离开.

  敷润道:r 老程,我先把兄弟们带回圑里,把老张留的东西寄回家,然后过来找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在晴州一天,我和冯大法就陪你一天!非让你在晴州玩痛快!老臧!等我过来找你喝酒!」

  臧修笑着答应。等雪隼佣兵团的人走远,他转身道:「这院子是十几年前就置买的,谁也査不到我们鹏翼社头上来,公子尽管住在这里. 」秦桧笑道:「巷子里卖炊饼、开茶铺的都是自己人吧?」臧修挑起拇指,「秦兄好眼力!都是我们的弟兄。」程宗扬道:「干脆撤了吧。会之一眼就能看出来也瞒不了有心人。反正我们是来旅游的,不打算惹事。」

  「是!」臧修答应一声,自去安排。小紫伸了个懒腰,「坐得好困,我要睡觉去。」「喂,妳不打算和我一起逛街?」「让秦傻瓜陪你去好了。」

  秦桧宠辱不惊地说道:「在下陪公子去喝杯茶吧。」程宗扬提高声音,「走!我们逛窑子去!」小紫扮了个鬼脸,「不逛是小狗。」

  巷里的茶铺已经收摊,卖炊饼的也不见踪影,只是不知道臧修还有没有留暗哨。至于月霜那边肯定也有一连的人暗中守护. 孟非卿在外面谈生意,明天赶回晴州,已约好时间见面。程宗扬准备见过他之后,再看情形要不要放出泉玉姬这只诱饵,引剑玉姬上钩.

  出了巷子,外面街市一片繁华,路上行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与建康相比,晴州港的水路更加稠密,三五步便是一座拱桥。房屋临水而建,都是精致的阁楼;淡绿色玻璃窗内悬着朱帷玉纱,有些还是珠帘,显示晴州人雄厚的财力。

  这里离港口还远,看不到海湾内森林般的桅杆,风来时珠帘漫卷,空气飘荡着海洋的气息。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秦桧叹道:「这晴州又何只十万人

  家。」

  不可否认这死奸臣学识渊博,而且相貌堂堂,谈吐文雅,言语娓娓动听,是个不错的聊天伙伴。程宗扬边走边道:「盐、铁这两个赚钱的行当都是六朝官府经营,晴州人做什么生意能做这么大?」

  「一是海外贸易。从六朝贩卖丝绸瓷器到海外,换回各种珠宝珍奇,利润丰厚犹过于盐铁. 另一个就是钱庄. 总商会里,钱庄就占了七家。其他除了粮食之外,还有畜牧。」r 晴州有马场?」

  「晴州的白水镇有六朝最好的马场,每年出产骏马数千匹。晴州的白水驹不逊于塞外名马. 」

  程宗扬想起萧遥逸的坐骑,那匹白水驹原来也出自晴州。「晴州有这么多商会,最大的是哪几家?」

  「晴州的大商家莫过于帛氏和褚氏。但帛氏专注于海洋贸易,不如褚氏钱庄遍及六朝、声势浩大。再有就是陶氏和朱氏。陶氏也是开钱庄的,号称金铢多如泥沙。朱氏垄断晴州七成的稻米生意,都是富可敌国的大商家。」

  街市上店肆林立,到处是叫卖的商贩。两人绕了一个弯,忽然看到一处白墙灰瓦的院落,门前挂着珠帘书院匾额,院内绿柳成荫,在闹市中别有一番清幽。

  程宗扬想起自己拿到的小册子上有不少带著书院字样,问道:「晴州好像有不少书院?」

  r 晴州有一ニ多:商会多、教派多、书院多。」秦桧道‘’「六朝武将大多出身于长安的皇图天策府,文官大多出身洛阳太学,而太学的博士几乎都在晴州游过学. 晴州商会既然有钱供养,各派宗门也极多。」

  「富而好学,晴州这些商家很风雅嘛。」程宗扬笑道:「何况这也是一桩大生

  意。」

  秦桧笑道:「公子所见不差。晴州汇集六朝各派精英,对隋州人做生意也大有好处。」

  「我听说晴州的地方官是宋国委派来的?」

  r 晴州知州除了官方的迎来送往,其他事务都插不上手,只是个荣衔。眞正控制睛州的是晴州总商会。」秦桧解释道:「总商会由晴州十三家最大商会组成,每家各占一席。所谓的知州,每隔四年由总商会拟出一个名单递交到临安,由宋主圈选一人到任。」

  秦桧道:「这次临川王被谢幼度逼退,王丞相承诺开通广阳渠,云家一击不中已改弦易张,专注于生意。当初云六爷长驻晴州就是想让云家在晴州总商会占有一席之地。」

  自己还没有见过云氏这一代的当家人云芝峰。程宗扬道:「既然到了晴州也该拜访他一越。」

  「我已经问过,云家人说云六爷滞留洛阳,只怕开春才能回来。」程宗扬想起云芝峰游说诸国,不知道他把那尊临江大佛卖出去没有。秦桧提醒道:「公子,青楼在那边。」「得了吧,喝杯茶就行了。」秦桧笑道……r 敢不遵命。」

  两人上了茶楼,找处临窗座位,随便点了两盏茶。店内上的茶仍是茶饼碾碎的,色白如乳,茶面漂着一层细细泡沫,香气扑鼻。两人一边飮茶润喉,一边浏览晴州风物。

  忽然楼下一阵热闹,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阔歩进来,嚷道:「小一丁。快拿茶来!」

  小一一点上茶。「张十一,今天又有什么新事儿了?」

  张十一从袖中取出一柄折扇,「刷」的打开,等吸引众人目光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贾太师怒封云水,江州城大兵压境。得宝藏八酸齐出,乱天下几时方休!」说完这几句,张十一拿起茶慢悠悠喝着。张十一语调虽然不高,但一字字极为清晰,而且语调抑扬顿挫,一出口就吸引楼上楼下客人的注意力。

  秦桧道……「这是晴州港的说书人。有说史的,有说哗话的,有说神鬼的,有说谜的。还有些专在茶楼酒肆说近日风传的新事,得几个茶钱聊以为生。」程宗扬明白过来。简单说,给他配支麦克风就是地下电台. 楼上有人忍不住道:「张十一,贾太师封云水的事谁都知道,你后面说的什么意甲3 ?i

  张十一拱手道:「足下少安勿躁,且听小的一一道来。想那贾太师在宋国位居一品,身兼平章军国重事,怎么会封了云水,断了普天下人的财路?这几日云水泊了无数船只,南来北往、走亲访友、贩货求财的,人人心急如焚。有的货物定了时日,耽误一日就丢了大把大把的金铢,这才雨三日光景已有心实的投了水、悬了梁、弃了孤儿娇妻,一命呜呼。小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两日来多方打听才知道其中的原委。原来是贾太师要对江州大动刀兵,情急之下才出了这等下策。」有人道:「江州不是晋国的吗?」「这位客官说的不错!」张十一道:「小的听到此事,心里也是一惊. ,难道贾太师要与晋国兵戎相见?这可是六朝多年未有的大事,后来方知此事别有蹊跷. 」

  眼看张十一又拿起茶,楼上有客人笑骂道:r 这杀材又卖关子!左右是编些个说词,讨些钱铢。」

  张十一正容道:「客官此言差矣!小的虽是说书为生,到了茶楼也与诸位一样都是来飮茶的客人,彼此说些闲话,哪里要一文铢钱!客官若是愿听,小的便径直说了I 江州如今已经不姓晋了!」

  茶楼一阵哗然,张十一气定神闲,等众人声浪平息才道:「实情是晋国的萧侯爷不满晋主荒淫,怒冲冲反出建康,如今父子占据晋国江、宁ニ州,早已割地称王。」

  「那关宋国什么事?」

  r 晋国缺兵少将,不得已求到宋国。王丞相亲写书信,请贾太师出兵平叛,愿事成之后以江州之地相酬!」

  一片哗然声中,程宗扬与秦桧相视摇头,这个说书人明显是信ロ雌黄. 王茂弘写书信请贾师宪出兵平叛?王老头若混到这一步,他也不是王茂弘了。

  程宗扬更多想一层。卢景当时说王茂弘坐山观虎斗,放手让星月湖与宋军两虎相争。但王茂弘与自己交谈时,曾流露出让小辈放手做事的意思,对萧遥逸在江州的举措坐观其成,未必眞想借宋国的刀来除掉星月湖。

  宋国连出动大军进入晋国境内这种犯忌的事都做出来,可见对星月湖畏如蛇蝎。站在王茂弘立场,任由宋军在晋国境内来去自如,上下都不好交代,直接出动晋军与宋国为敌更是下策。很有可能王茂弘会在背后支持江州,让星月湖与宋军打成消耗戦;宋国攻势受挫,在江州城下偃旗息鼓,星月湖也实ヵ大减,往后兴不起大风浪。这么算来眞正该担忧的是贾师宪,恐怕他还得求着王茂弘,免得宋军与江州打得难解难分,晋军突然在背后出现.

  张十一眉飞色舞、ロ齿生风,将萧氏父子说成破军星下凡,打得晋国文武无还手之力,眼睁睁看着他们占了江、宁ニ州。接着话风一转,说道贾太师也不是善辈,对江州早有觊觎之心;王丞相这位老好人引狼入室,只怕要大大吃亏。

  「正是如此这般,萧侯爷父子占了江州,树起大旗。贾太师思来想去,只好封了云水。」张十一说着折扇一合,「列位,今天就聊到这儿,小的告辞!」

  「你个张十一!怎么说一半要走?说了半天也没说贾太师为什么要封云水,难道明天要我们再来听你聒噪?」

  张十一为难地说道:「不瞒列位,为了打听这些事,这几日小的磨破了嘴、跑断了腿,还要请知情的人吃酒,欠了一屁股的债。这会儿要赶个场子,说段书好还了欠的酒钱. 要知道贾太师为何封了云水、谁人得了宝藏的事,咱们明天再聊。」

  客人正在兴头上,怎肯放他走,便有人道:「你去说书也是动嘴,不如ー并说了!这几个钱拿好了!」

  张十一作揖道:「谢客官的赏!」

  程宗扬看着说书人的伎俩,不禁好笑,但接着他就笑不出来。张十一得了钱,重又坐下。「此事说来话长,若只是萧侯爷父子,贾太师派出麾下大将夏夜眼、夏用和也能一战。偏偏萧侯爷父子又得了几个得カ臂助。有道是八骏出世,天下大乱. 这八骏便是铁骊、天驷、龙骥、幻驹、云骖、青鸡、朱骅、玄骐!说到铁骝乃八骏之首,生得铜头铁额,呑食沙石!闻说萧侯爷父子占了江州便带齐兄弟来投,更献上一份大礼,乃是波斯拜火教的宝藏,助萧侯爷兴兵!」

  程宗扬与秦桧面面相亲,听着张十一大费ロ水,说起铁骝从拜火教手中抢得藏宝图,如何斩蛟杀虎取出宝藏,购买大批武器,从云水运至江州。贾太师如何当时正怀抱美人儿斗着螺蟀,闻言顿时怒得摔了幡蟀罐,一面下令封锁云水,一面尽起精锐讨伐江州。

  张十一这番话用足演义口吻,十成里未必有一成是眞的,但透出的消息却不简单。尤其是孟非卿、宝藏与拜火教这几处关键.

  俞子元说过鹏翼社利润并不丰厚,孟非卿却动用大笔资金购买粮食兵器,自己已觉得奇怪。与说书人的演义对应,难道岳帅与拜火教结怨是因为宝藏?宝藏最终落到孟非卿手里,此时取出来支撑星月湖东山再起?

  赏钱不断丢来,张十一赚得盆满钵满;说完这段,抱拳一声告辞,施施然离开. 秦桧不动声色地笑道:「这厮倒好口才,一篇长文说得丝毫不乱. 」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程宗扬喝口茶压下心底疑惑。「市井的口碑眞是有意思,说到王丞相就是老好人,让人听着就替他担心。说到贾太师就是找美人斗蟋蟀。张十一说贾太师时,我看到一个文士破ロ大骂;这位贾太师既然重文抑武,怎么在文人ロ里名声也不怎么样呢?」

  秦桧道:「这事要从方田均税法说起。六朝以宋国最为贫弱。贾师宪推行方田均税法,在宋境丈量田地,划分为五等,逐一厘定税额. 不足标准的可以免税。」「这是好事啊。大家划清田产,按等级交税,谁也不吃亏。」秦桧微微一笑,「对有些人来说不占便宜就是吃亏。说起宋国的贫弱,其实宋国一点都不穷,只是那些钱官府收不上来。地方豪强占有大量良田,税赋却极低。小农勉强猢ロ,缴纳的税赋却占了一大半。长此以往,贫者愈贫,富者愈富。贾师宪重新丈量田地触及豪强利益,那些文人多是富家出身,当然要痛骂贾师宪。」

  秦桧飮了口茶。「这方田均税法推行不下去便罢,一旦强行推行,不但贾太师要身败名裂,连宋国也有亡国之虞。」旁边忽然有人道:r 此话怎讲?」

  程宗扬扭头看去,身后茶位坐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年过五旬,须发犹如墨染,目光炯炯,精力旺盛。另一个相貌清雅,举止斯文,两人都穿着便装,戴着乌角巾,看起来像是来晴州游学的文士。

  秦桧洒然笑道:「方田均税法并非贾太师创举,自王荆公提出此法至今已有一百余年,以荆公大才尙且难以推行,可知此法之难. 」

  老者道:「事在人为。想在平地建起一座晴州谈何容易?偏偏世间有了晴州。贾太师位高权重,推行一则法令又有何难?」

  秦桧道:「国家初起之时,豪强之户少而中产之民多。一旦承平日久,富者兼并田地,愈来愈富,一户之资足抵中产万家,而缴税之额不足百户。赤贫者无税可收,豪强满税不缴,所征赋税大半落在中产之家。不需数百年,中产之家皆破,则国家危矣。贾太师看出此中弊端,推行方田均税法本意是抑豪强、扶贫贱,但所失有三。」

  老者冷冷道:「愿闻其详。」

  秦桧竖起一根手指,「其一曰轻敌。贾太师为人强硬,视豪强如无物,不仅重新丈量土地,而且限定田亩超出者由官府平价购入,分与贫户。但豪强之所以为豪强,正因其财雄势厚。方田均税法夺其田地,势必反目成仇,贾太师以一人之力,岂能与一国豪强相抗?

  「其一一曰躁进. 为人不妨快意,治国且需谨愼。道德经有言:治大国若烹小鲜. 方田均税法遍及全境土地,便是五十年也未必能清得完,只可徐徐图之。但贾太师匆忙施行,上下官吏为完成法令,大肆舞弊,更激起豪强仇怨,只怕不待人亡便会政息。」

  秦桧竖起第一一一根手指,「其一一ー是贾太师施政强硬有余,圆滑不足,一向头痛医痛,脚痛医脚,未能远谋. 如果我没有猜错,贾太师急切推行方田均税法,正因为宋国歳入出现大麻烦。」

  老者瞳孔中的光芒闪烁一下:「宋国税赋不足众所周知,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秦桧笑道……「宋国容忍晴州,恐是因为向晴州的大商家借了不少钱吧?如今贾太师又兴兵讨伐江州,我倒奇怪钱从何来?」

  老者哈哈一笑,「宋国虽然贫弱,未必连一次仗也打不了。」秦桧道:「贾太师若要推行方田均税法便不该打仗。若要打仗便只能暂停此法。若两者齐为,大军战于外,豪强乱于内,今年宋国粮食产量折损一一成算是少的。再加上军费大增,用不了几个月便会焦头烂额. 」

  老者微微昂起头,「依你之见,宋国政事该如何施为?」「下策是求稳。休兵,罢方田均税法。」「中策呢?」

  「徐图缓进,恩威并用。歳入不足,不妨纳捐。」r 以财纳官?」老者哂道:「亡国之道!」

  「非也。」秦桧微笑道:r 以田纳爵。以往纳捐大都是君主求财心切,急于得钱,以朝廷官职作价而售。三品官职不过得钱百万,随手用之则无余,而朝廷得一官蠹,为害不浅. 此法不取钱财、不售官职。千软得一子爵,万亩得一伯爵,国家得利、富人得名,岂不比强行征购田地容易百倍。」老者沉默良久:「上策呢?」秦桧笑而不答。

  旁边的文士微微叹息ー声,开口道:「老爷,时间已经不早,晚些只怕有客来访. 」老者忽然道:「阁下尊姓?」「鄙人姓秦名桧,草字会之。」老者喃喃道:「秦会之……可是在晴州游学的士子?」秦桧笑道:「伴当而巳。」

  「商人?」老者讨然挑眉,情不自禁露出一丝轻蔑,但想到秦桧那番话又犹豫了一下,「你可有意出仕?」

  「在下身为伴当,自然要追随家主。」「哦?」

  r 这是在下家主,程公子。」程宗扬抱拳道:「见过老丈。」

  老者打量程宗扬几眼,「年纪轻轻,能驾驭这等才俊之士,不简单啊。」程宗扬笑道:「这是秦兄给我面子。」

  老者注意力本在秦桧身上,听到这句话不禁目光炯炯地看了他几眼,「好一个伴当给家主面子,难怪这种人才会甘心为你效力。」老者站起身对秦桧道……「你哪日若改了主意,便来临安找我吧。」他回过头,「群玉。」

  文士躬身道:「鄙人廖群玉。程公子、秦先生若大驾光临,寻临安悦生堂廖某即可。」

  「不败。」

  老者拍拍秦桧的肩想说什么,思索半晌,终究化为一声长叹. 「我若经商,恐怕也比你不过. 」说完,老者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程宗扬笑道:「上来喝口茶,先听了一段神鬼传奇,又听了你这番治国的大道理,这口茶喝得挺値。」

  秦桧却饭起眉。「廖群玉……悦生堂……难道是临安那位以刻书、藏书知名的大家?他为何会来晴州?」

  请续看《六朝清羽记》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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