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清羽記 15
第一章 布計
深夜的玄武湖万籟俱寂,湖面薄霧漸起,遠处气势林然的宫城墻㜰彷彿掩藏在輕紗后,一片朦朧。
那名殺手始終沒有現身,不知道是因為蕭遙逸判断失誤,还是那殺手耐性奇佳,看着四名同伴被殺仍然能沉得住气。
程宗揚道:“那傢伙是不是逃了?”
蕭遙逸一手攀着船舷,半身浸在水中。“我跟你賭一把!那人还沒走,这会儿就藏在附近。”
只看他懶散的表情,誰也想不到这个风流紈絝的小侯爺,会突然变成煞星,頃刻间接連擊殺三名刺客,表情却比殺三只鳮还輕鬆。
換作別中人,一連目睹四起凶殺事件,自己还亲手干掉一个,很難保持冷静。
但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自己见过的死人大概可以填滿两个万人坑,四个人并不算多。
“那个人在哪儿?”
“这我就說不准了。”蕭遙逸叹道:“我是第一次被暗殺,沒有经驗啊。”說着一副很惋惜的神情。
“那你怎么知道还有一个人?”
“我是猜的。”蕭遙逸伏在船舷上低声道:“剛才那傢伙沒有全力逃走,而是故意把我往芦葦蕩里面引。我猜芦葦蕩里肯定还伏着人,而且水性不怎么高明。”
“你剛才已经到芦葦蕩边上,怎么不進去看看呢?”
“我不是怕黑嘛……”
程宗揚哼了一声,这小子会怕黑?
蕭遙逸用央求的口气道:“程兄?”
程宗揚道:“不行,芦葦蕩太危险了,我沒那个胆量進去。”
“你就帮兄弟一把吧。”
蕭遙逸死拉硬扯,程宗揚只好道:“咱們說好,我只陪你進去,动手的事你自己办。”
蕭遙逸笑逐顏開,“那些粗事怎敢劳程兄大駕?娘的,敢來殺我!最好那刺客是个女的,讓我給她來个先奸后殺!”
“这事你都干?”
“我就是說說,过个嘴癮还不行啊?”
两人用竹篙撐起小舟,朝芦葦蕩划去。那些芦葦将近一人高,葦叶彷彿水墨繪成,长长伸入月色,在月光中留下濃重的剪影。
忽然舟側一片芦花猛地飞起,芦葦无声地断裂開來,一把斧轮在月光下旋轉着飞來,斧刃在月下閃动寒光。
蕭遙逸握住龙牙錐,朝斧轮挑去。这时一个身影从芦葦中飞起,一掌拍向蕭遙逸胸口。
蕭遙逸右肩微沉,将斧轮挑開,接着低喝一声,左掌递出,与那名刺客对了一掌。
那刺客掌力极猛,頗有些武二的声势,程宗揚自問接不下他这一掌。蕭遙逸剛才顯露的水准比自己高明不少,接下刺客这一掌并不算難。不过那小子奸詐得很,自己在旁边看得清楚;蕭遙逸剛才从衣物中摸了只戒指戴上,这时故意翻轉戒面,比拼掌力的同时将戒面拍在那人掌上。
果然,那大汉右掌一震,掌力剛吐出一半就如受雷啞,无名指生生折断,断指淀出鮮血。
蕭遙逸狠狠一笑,掌力疾吐,将那刺客震得跪倒在地,隨后龙牙錐从肘后翻出,从那人腕骨中间穿过,向右側一擰,廢了他一条手臂。
蕭遙逸森然道:“說!你們是什么人?”
那大汉額头涌出黃豆大的汗珠,然后猛地張開口。
蕭遙逸出手如电,一把摘下那人下頷,防止他咬断舌头,接着抬指封住他的气海穴,阻止他运功自絕心脉。
程宗揚鬆了口气,轉头朝舟中看去,只见那两个美妓正惊恐地睜大美目。她們两个只是穴道被封,剛才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身后一声听不出語調的低吼傳來,却是蕭遙逸用龙牙錐刺進刺客肩膀,将他骨骼划得格格作响。
程宗揚知道这小子要審訊刺客。謝艺的審訊手段自己见过一次,感想就是这輩子都不想再见第二次。蕭遙逸和他是一个地方出來的,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讓这两个嬌滴滴的美人儿看见,可太作孽了。
程宗揚向蕭遙逸略一示意,指了指两女,然后撐舟避開。
蕭遙逸急忙道:“大哥,别走遠啊!”
程宗揚沒好气地說:“我就在这片芦葦后边,保証你放个屁都能听到。”
两个美婦玉体橫陳,雪滑身子上还沾着刺客血迹。程宗揚用湖水帮芸娘和丽娘洗去血迹,一边微笑道:“剛才的事妳們都看到,來了几个坏人,幸好被我們打跑。”
两女身不能动,只能眨眼示意,臉上的惊惶却揮之不去。
程宗揚心里也在嘀咕,蕭遙逸說看过他出手的人都不能留,摆明是要掩藏身份。但芸娘和丽娘都瞧见,总不能把这两个无辜的女子殺了吧?
“那位公子因為錢上的事,跟他們起了些糾紛,不过現在已经沒事了。”程宗揚吩咐道:“妳們剛才看到的那些最好都忘掉,一个字也不要向外說。”
丽娘和芸娘急忙眨着眼睛,一副惶恐嬌怯的美態。程宗揚也不客气,索性把两具玉体都摟在怀里,一边一个摩拿笑道:“剛才是丽娘唱的曲子。下次我把妳們两个都包了,讓芸娘唱一段來听听。”
程宗揚一边摩玩两女滑膩的胴体,一边調笑着淡化两女的惊惧,把她們安撫下來。
芦葦另一側,不知蕭遙逸用了什么手段,出人意料地并沒有傳來多少慘叫。过了半个时辰,蕭遙逸从芦葦叢伸出头來,瞧见程宗揚先鬆了口气,然后朝他招了招手。
程宗揚跳下船朝蕭遙逸走去。那些芦葦多半生在浅灘中,下面全是稀軟的淤泥。如果不是踩着葦草,程宗揚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走。
刺客已经不见踪影,多半是被沉到湖底毁尸滅迹。那小子还光着屁股,不过这傢伙有够沒羞沒躁的,看起來比穿着衣服还自在。奇怪的是他神情既不凝重也不輕鬆,而是帶着做梦一样的表情,似乎对他問出來的东西很不可思議。
“程兄知道他們是誰嗎?”
“誰?”
“这些人有个名号,叫什么江东五虎,平常在江上討生意。沒想到凭空落下一樁好事,掉到他們头上……”蕭遙逸揉了揉鼻子,“我还以為他們是追着孟老大來的,誰知道是有人出錢讓这帮小雜鱼來殺我。”
“小雜鱼怎么会到你头上动土?不要告訴我他們是正好路过,见財起意,准备給你來个动財动色。”
蕭遙逸叹道:“我納悶的就是这个!他們真是來殺我的。这几个雜鱼已经在青溪守了几天,今天运气好,在湖中碰到我。”
程宗揚頓时鬆了口气:“幸好他們殺的是小侯爺,不是星月湖的玄駭。”
目標虽然是同一个,区别却大了。如果他們知道行刺的目標是星月湖的人,派出的殺手肯定要高出两个等級,不会一个照面就被蕭遙逸干掉。只有行刺目標是小侯爺这种紈絝子弟,才会找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出手。
程宗揚猜測道:“是不是你誘奸了誰的姬妾,讓他恼羞成怒,找人殺你泄憤吧?”
“这事儿我虽然干过一点点,但和她們都沒關系。”蕭遙逸道:“你怎么也猜不出,出錢讓他們殺人的竟然是个官。”
“誰?”
“白下城的內史刘长之。”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沒听說过啊。”
“我也沒听說过。”蕭遙逸抓了抓腦袋,“不記得我干过哪个姓刘的老婆女儿小妾媳婦什么的。”
“既然有了名字,对着查就行了。”
蕭遙逸摇了摇头。“这名字有八、九分是假冒的。剛才那傢伙說,那人找到他們,給了一百银銖的定金,約定事成之后再給四百。嘿嘿,五百个银銖就想要我的命,还真便宜。那傢伙說:姓刘的紫臉膛,留着大胡子,眼板上还有个疤,一个搞文書的內史怎么长这模样?”
程宗揚連忙道:“你自己的事自己擦屁股,别找我。”
“程兄,你也太絕情了吧。”蕭遙逸委屈地說:“咱們倆可是同舟共嫖之誼,說到天边也是一等一的交情啊。”
“天知道你干过多少荒唐事,有多少仇家想要你的命。建康城能拿出五百银銖的人,沒有十万也有八万,我要跟着你一个一个查,那得查到什么时候?要讓我說,出五百银銖要你命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你不理他也就完了。”
“話是这么說,可是盯着总不是好事。”蕭遙逸唉声叹气地說道:“往后我想偷个香、窃个玉,还得防着后面有沒有尾巴,那日子就沒法儿过了。”
程宗揚笑道:“这我帮不了你。走吧,丽娘和芸娘还在舟上呢。”
蕭遙逸一把扯住程宗揚,神情微动。
程宗揚压低声音:“你不会真想把她們两个滅口吧?”
“建康城的人只知道我是个不成器的紈絝子弟,今晚的事要是傳揚出去,落到有心人耳朵里,麻煩就大了。”
“她們只是两个妓女,又只知道你是什么公子,不知道你的小侯爺身份。”程宗揚低声道:“你要是不放心,干脆查查她們底細,派个人去她們家里吩咐一声,她們还敢乱說乱动?真要不行,你索性把她們買來当姬妾養着,也比殺了她們强吧?”
蕭遙逸琢磨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圣人兄既然吩咐,小弟怎敢不从?就依你好了。”
黎明时,程宗揚才返回玉鳮巷的住处。秦檜一直在门房守着,见他回來露出一絲寛慰。“公子回來了。”
程宗揚順手拿起一串葡萄,一个个吃着,一边道:“昨晚有什么事嗎?”
“有两个商号的小厮來门前打听消息。”秦檜輕飄飄道:“在下已经把他們打发了。”
昨天自己往云家赴宴,晚上就有人來打听消息,建康商家的反應有够快,不过有秦檜在,想从他嘴里套出話來,只能說那两个小厮运气不好。
“别的呢?”
“小紫姑娘吩咐在下送了一对蛤蚧尾、一些葯酒和一段白檀香木过去。”
程宗揚道:“她要那些东西干嘛?”
秦檜微笑道:“紫姑娘行事,非在下所能知。”
那死丫头又在搞什么鬼?程宗揚打了个呵久,嘟嚷道:“我要去睡一会儿,天塌下來也别叫我。”
秦檜跟在后面低声道:“那三位侍女姑娘还在等着公子。”
程宗揚一拍腦袋,想起自己从石超手里得了三个侍女,只不过……
“她們等我做什么?”